王隆道:“孫大哥,你放心,我王隆沒得說。既然你喊我把城東治安管起來,我一定給你管好。那一帶我熟得很,哪家是老實本分人,哪家是翻墻進屋或是愛小偷小摸的人,我都曉得。老子挨個上門打招呼,喊他們都給我收斂到起。要是哪個不給我面子,手癢犯事,我哪個的情面都不講,直接就把他給你拘到面前來。”
孫勇逢笑道:“我要的就是你這種狠勁。記到起,彭縣長說的,亂世要用重典!”
王隆點頭牢記,又道:“我今兒早上來警察局時,正好碰見趙二哥去趙家醋坊,他老感覺這幾天要出事,所以每天都要去看一回才放得下心。我過午就帶人去醋坊那邊看一看要得不,莫真出個啥事兒,那醋坊可是趙二哥的命根子啊!”
孫勇逢道:“醋坊是你趙二哥的命根子,良縣各個老坊舊鋪可也是彭縣長的命根子啊。不要等過午了,你現在就帶人過去巡邏。”
孫勇逢叫人進來,先安排了王隆報到的相應事項,發給他一套警察制服,又親自挑選了幾名警察,都是年青力壯之人,讓王隆立即帶著到城東城南開展治安巡邏。
王隆穿著鮮亮的警察制服,腰懸黑白警棍,肩上還挎著駁殼槍,帶著隊伍氣昂昂地來到街上。
路人見之,閃避不迭。
王隆心中又得意又感慨,感覺自己一下子變了一個人,別人見了都害怕。
還有那些認得他的人,眼神里明明充滿了想要親近的意思,卻又不敢擅自上前打招呼,便更覺得受了彭縣長的提攜,這才活得象個樣樣了!
心中不禁對彭玉石生出極大的感激之情,而腳下的步子也在不知不覺中邁得更高了。
晚上,王隆帶隊回到警察局,已是掌燈時分。
孫勇逢與衛明高在局長室等著他,王隆一進去,衛明高笑道:“第一天上街巡邏,威不威風?”
王隆道:“威風!連杜棨橫見了我都恭恭敬敬的。”
孫勇逢驚道:“你去杜家大院兒了?”
王隆道:“去了。我帶著人在城東城南那一帶挨家挨戶地打招呼,囑咐他們莫要作奸犯科。杜家大院正是我巡管的范圍,當然也要去打個招呼噻,要不街坊鄰居還以為我徇私哩。”
衛明高見孫勇逢臉色變了,忙道:“大哥,其實也莫啥要緊,王隆兄弟這也是例行公事嘛,就算是杜大爺向彭縣長告狀,彭縣長也必定不會怪罪你。”
孫勇逢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怕他見了杜老三把持不住,漏了那晚之事。杜棨橫可是老謀深算之人,若知道真相,是絕不會放過王隆的。”
王隆輕聲一笑,道:“孫大哥,我去杜家大院真是公事公辦。再說了,我既到那一片巡邏,以后總會難免與杜家打交道,早晚都得相見,不如先去為上。杜家堂口弟兄眾多,魚龍混雜,坑蒙拐騙、打架生事的情況時有發生,我先打過招呼了,如果杜棨橫和杜平霆不好生約束手下,到時有他堂口弟兄犯事,我也好師出有名。”
王隆還沒說完,孫勇逢就直擺手:“好了好了,給老子的,你倒考慮得周全,比我還象局長。看你的套路,不愧是坐地貓,就按你的思路整吧,只要給我整伸展就行了。”
衛明高笑道:“王隆兄弟還真讓我刮目相看,莫看他年紀輕,做起事來心思恁個縝密,又不急不燥,有板有眼。依我看,照他恁個弄下去,恐怕那袍哥大爺杜大爺還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哦。”
孫勇逢問王隆:“你打算將杜大爺啷個辦?”
王隆道:“實話稟告兩位哥哥,我不想將他啷個辦。我這樣做不是為了報私仇,我的父仇只找杜老三,杜棨橫和杜平霆雖說是杜老三的父兄,但只要他們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不危害街坊,我依然敬他們是一條漢子,不會主動找他們生事,也不打算為難他們。”
孫勇逢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道:“你這樣想就對頭了,公私分明是我們做警察的根本!”
衛明高掏出懷表看了看,道:“大哥,已到晚上七點過了,天也已黑了多時,這街背后那家館子我也早已安排好,是不是我們現在就過去。”
孫勇逢讓等一下,起身走到案前,從桌上拿起一個在燈光下亮閃閃的物件,彈開蓋子,召王隆上前道:“這是懷表,送給你作為見面禮。以后就按這表上指的時間上下班,不要再一開口就是寅時卯時了,讓人笑話。”
王隆不敢伸手接,惶然道:“理應我給孫大哥送見面禮,啷個整反了呢?”
衛明高笑道:“這是大哥的心意,你接到就是了。”
王隆見如此說,忙斂色接了過來,道:“謝謝孫大哥!可我不會認啊。”
衛明高又笑道:“放心,等我教你。”
三人便一起走出辦公室,出了警察局大門,從學道街往北拐,穿過合壁井巷,再左轉便來到了古蓮池街。
衛明高帶著孫、王兩人,又進入一條小巷。
王隆道:“衛大哥,這么偏僻的地方你都找得到,我都不曉得。”
衛明高道:“這個地方是我前段時間巡邏時發現的。”
說著已來到一處小飯館前,果然門矮店小,毫不引人注目。
彎腰低頭進入店中,只見屋內狹小,只夠擺上三張小方桌,屋頂也幾乎要挨著腦袋了。
因驟然涌進來三個身材高大的人,屋里空間更顯局促,連轉身都有些困難。
三人只好坐了下來。
屋里點著一盞油漬遍身的桐油燈,呼呼往上冒著黑煙,已將燈上屋頂熏得烏黑一片。
燈火搖曳,光線昏暗,連對面之人的表情都看不太清楚。
孫勇逢坐在矮腳凳上,腰伸不起,腿也打不直,頗有些難受,忍受了好一陣,終于苦笑著對衛明高道:“兄弟,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臥薪嘗膽?”
衛明高笑道:“大哥稍安勿躁,這老兩口燒得一手好良水鯉魚,一會兒你一吃便知。”
孫勇逢環看著低矮破舊的屋子,嗤笑不已。
王隆也說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對夫婦。
衛明高道:“你們不信?”便給他們講這對老人的來歷。
這屋里的老頭年輕時靠在良水上打魚為生,老婆子燒得一手好菜,尤其擅做良水鯉魚。
據老頭自己說,當年也曾在良州鬧市華光樓下開小酒館,吃客眾多,生意興隆,后來不知為何與人發生紛爭,老頭被人打瞎了一只眼,店也被奪走,為避禍便搬來這古蓮池街小巷里隱居。
如今年紀都大了,又無兒女,老頭也打不得魚了,老兩口便只得重操舊業,在這小巷子里擺下三張小桌子。
因手藝確實霸道,漸漸地名氣又出來了,不少人都慕名來吃。
只是老兩口脾氣古怪,不論啥人來,每天都最多只做三桌菜,要想讓多做一桌,給再多錢也不干。
更讓人又好笑又好氣的是,客人若要想吃魚,只有各人去江邊買來,央他們做,他們高興了方才答應,否則只把眼一翻,任你說再多好話,只是裝聾作啞,不予理睬。
還有這等奇事?孫勇逢和王隆笑道:“這到好耍,比吃魚還讓人好奇,你快去請出來我們見見這對老人噻。”
衛明高道:“他們做魚不喜人打擾,我下午從碼頭買魚回來,也跟他們約下時辰,這會兒恐怕魚已快做好了。等一會兒端魚上來,我再給你們引見。”
孫勇逢道:“如果味道真的好,我找個機會請彭縣長也來嘗一嘗。”
因好奇心被挑起,王隆便不能在凳子上安坐,不時地直身往灶房門口張望,想看一看這老兩口到底長啥樣兒。
不一會兒,聽見灶房門口響動,孫、王二人忙往門口看去,只見一個彎腰的老婦人顫顫巍巍,手里端著一個木托盤走了出來。
木盤中放著一個大瓷碗,里面堆著滿滿一碗魚肉,隨著近前,陣陣異香撲鼻而來。
那老婦人滿頭銀絲,面目慈祥平和,一雙干枯的手牢牢抓著盤沿,雖步履蹣跚,卻緩慢而堅定,倒也讓人不用擔心會突然失手掉落了手中的盤子。
老婦人上前來,將木盤放在小桌上,正欲伸出顫抖的手去端盤中魚碗,王隆眼疾手快,趕緊先將碗端了出來,擺在桌子中央。
老婦人滿是皺紋的臉綻開一絲笑意。
衛明高道:“老人家,今晚就我們三兄弟在你們店里喝酒吃魚,沒有外人,能不能關上店門,讓我們兄弟盡性擺一擺龍門陣。”
此時,一個老頭從灶房走出,左手拿著一摞碗,右手提著一把白瓷酒壺,聽見衛明高的話,便道:“要得,關上門,你們好辦事。”
過來放下碗和酒壺,轉身去關上了店門。
王隆和孫勇逢見那老頭果然是獨目,不禁拿眼光追著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