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驥猜出菜名兒,眾人都是一片贊嘆。
陳翊升苦笑著搖搖頭,對趙驥道:“東家,這狀元樓下回我是打死也不敢再來了。”
趙驥奇道:“為啥子?”
陳翊升道:“來這狀元樓吃個飯,就真跟上考場考狀元一樣,我腦殼都想疼了,也想不到啥子陸游杜甫的身上。你說這一條臘蛇和一個豬肚,它啷個就和陸游杜甫扯到一起了呢。”
他旁邊一個師傅問道:“東家,陸游杜甫是哪個,是我們良州人嗎?”
趙驥笑而不答。
黃祥伍忙道:“算了算了,各位請菜。這安菜名不過就是跟食客鬧個玩意兒,不值得當真,味道巴適才是硬道理!”
正說著,酒樓伙計又端上一道菜來。
這次是一盤切成片狀的煙薰牛肉,片薄色紅,香氣四溢,黃祥伍道:“這個都認得到噻,這道煙薰牛肉外黑內(nèi)紅,跟我們良州城的保護神張候爺一樣,所以叫著張飛牛肉。”
眾人都笑道:“認得認得,倒真跟張候爺?shù)暮谀樣行┫蟆!?
酒樓伙計走馬燈一樣上來,很快就在桌上擺滿了各式精美菜肴,黃祥伍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才告辭而出。
趙驥站起身來,對眾人道:“這一年晃眼兒就過去了,我感覺去年過年的火炮聲還在我這耳朵邊炸響,卻馬上又到了要放火炮的時節(jié)了。今年以來,多虧了陳掌柜的精心籌劃,各位師傅、伙計不惜氣力地做活路,才使得我們趙家醋坊釀銷兩旺。我在這里代表家父,以及我們趙家闔家老小,謝謝陳掌柜及各位師傅啦!”
說完抱拳對大家深深作輯,慌得眾人忙不迭起身回禮,連道不敢。
趙驥端起酒杯:“這第一杯酒,我要敬陳掌柜,辛苦操勞了一年,特別是今年冬天,為了多收釀醋原料,你親自上門找各糧行、藥鋪的東家掌柜軟纏硬磨,幾乎處處都是磕頭作輯,好話說盡。莫說你是上了年紀的老掌柜,就是資歷不深的年青掌柜,我看也未見得放得下這個面子。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在這里啥子其它話都不說,只衷心祝愿你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闔家歡樂!”
陳翊升早已執(zhí)杯起身,道:“自我到趙家老醋坊以來,老東家一直對我信任有加,恩德深厚。老東家讓東家您主事以來,您也一直對我尊重信賴,不嫌我倚老賣老。不是我恭維您,東家不僅有著老東家那樣的豁達大度,待人接物圓融不拘,還沉穩(wěn)機警、敢想敢干,依我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東家將來成就必在老東家之上啊!”
趙驥連道:“陳掌柜謬獎。”
二人碰杯干了。
李東從搭連中取出兩封用紅紙包著的大洋,趙驥拿過來,親自送到陳翊升手中。
陳翊升道謝落座。
趙驥又端起第二杯酒,對各位師傅道:“這杯酒要敬各位掌火的師傅,感謝你們一年來在趙家醋坊熬更受夜地把火候、掌成色,才使得我們醋坊紅紅火火。在新年即將到來之際,祝你們?nèi)液秃兔烂溃f事順利!”
李東又從搭連里取出封好的大洋,給每一位師傅都送上一封。
眾師傅都起身謝道:“為了方便我們準備過年貨,陳掌柜提前就給我們關(guān)了工錢,現(xiàn)在東家又給我們發(fā)紅包,我們也衷心祝愿東家的生意,在來年財源廣進,興旺發(fā)達!”
趙驥連聲道謝,與眾位師傅一一碰杯干了。
在陳翊升和李東陪同下,趙驥又來到外面,樓上樓下挨桌給伙計們敬酒發(fā)紅包。
紅包在歡聲笑語中全部發(fā)完,李東取下空空的搭連抖了抖,笑道:“我這下終于松快了。”
有伙計笑喊道:“東家,明年喊李管家多背點兒來。”
李東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們也不稱二兩綿花出去紡(訪)一紡(訪),我們趙家醋坊每年發(fā)給伙計的紅包都是最多的,還嫌不夠!”
眾伙計都笑道:“東家仁義!”
黃祥伍見趙家醋坊無論是東家與掌柜、伙計,還是伙計相互之間,都談笑融融,氣氛歡樂,不禁贊道:“趙二爺真是舍得啊!”
又見酒樓伙計有幾個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臉上均有艷羨之色,便喝道:“你幾個擠在一堆做啥子,眼睛頭看不到活路嗦?不想做了現(xiàn)在就可以走!”
嚇得幾人趕緊散了。
趙驥人等回到包間繼續(xù)喝酒。酒宴一直到酉時方散。
從陳翊升到各位師傅,再到眾伙計,離開酒樓時,趙驥都一一抱拳相送。
然后才別過黃祥伍,在夜幕中與李東往武廟街走來。
趙驥因喝了很多酒,走路步履搖晃,李東沒敢喝醉,便攙著他而行。
回到家中,李東將趙驥扶到他的屋門前,交于魏氏,就到廚房吩咐熬碗醋湯送上去,供趙驥醒酒。
李東送趙驥回屋時,李氏和趙羨在上房門口看見了,聽了李東的稟告,李氏罵趙羨道:“你這甩手掌柜硬是當?shù)猛该撆叮次拈w都醉成啥樣子了!”
趙羨臉一黑:“就你心疼兒子!”一甩衣袖,轉(zhuǎn)身進屋去了。
李氏嘴張了張,想再罵兩句,想了想,竟沒開口,挺著大肚子,也在香兒的攙扶下回了屋。
趙驥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直喊肚子餓,魏氏忙端過早放在一旁的燕窩銀耳粥,用一把牙匙喂他。
趙驥見是燕窩粥,道:“我年青力壯的,哪用得著吃這個東西。這些補品還是留著老漢兒和媽、大媽,還有你,補身子用,以后莫煮了。”
魏氏眼里滿是責(zé)備和心疼,道:“這就是媽和老漢兒喊給你熬的。你也要愛惜各人的身體,你是東家,敬酒意思一下也就行了,伙計們還會計較你不成,哪有那么不懂事的伙計。”
趙驥笑道:“我一時高興,就多喝了幾杯,睡了一覺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只是昨晚光顧喝酒了,沒咋吃菜,所以有些餓。”
魏氏道:“東舅舅來了好幾次了,就等你醒了開午飯。”
喂完粥,又給他端上茶來。
趙驥握著魏氏滑膩的手道:“媽早就喊你用個丫頭,你也不用,啥子事都各人親力親為,辛苦你了。”
魏氏嫣然一笑:“我一年到頭也莫多少其它事,就是照顧你,我各人又年紀青青的,哪用得著啥子丫頭,白費銀錢。再說——我不想丫頭粗手粗腳來服侍你,還是我各人做,仔細些。”說罷臉微微一紅。
趙驥心中一蕩,一把攬過魏氏的腰身。
魏氏笑道:“大白天開著門哩。”
趙驥不說話,只是緊緊摟著她,用自己的臉摩挲著她粉嫩的臉。
魏氏掙脫起來,去將門關(guān)上了,又來躺在他的身邊。
因是白天,兩人不好太過姿意,只把下衣脫了,便抱在一起。
也不敢弄出太大動靜,只是老生常談,緩緩地你來我往,相互綢繆。
醋坊里一年到頭的事情終于忙完,順利收關(guān),趙驥心中無比輕松愜意。
接下來這段時間,他可以袖手閑坐在火盆旁,也可以慵懶地躺臥于枕席間,暫不用急急地跑進忙出了。
想到這里,他渾身松快。
魏氏咬著嘴唇,極力壓抑著不敢出聲。
趙驥要脫了她的上衣,她也緊抓著不放,只得由著她。
趙驥不覺促狹心起,幾番演義,鋪排起來。
魏氏不覺叫出了聲,忙用手捂住嘴,驚恐地望著趙驥。
趙驥假作未見,魏氏一把緊摟著他,說門口好象有腳步聲。
趙驥停下來聽了聽,說什么動靜也沒有,便又狂飆突進。
魏氏好不兩難。
魏氏如逢大赦,忙忙地下了床,收拾用水,整鬢弄發(fā),倒讓趙驥心頭有些抱愧。
晚上,商會派人送來一封書札,是會長黃宣沛手書,請趙驥明日未時到西門碼頭,參與商會迎接新任縣長的歡迎儀式。
趙驥和趙羨商議了半夜,也猜不出新任縣長是何方人氏,更不知性情如何,是為民請命的清廉之士,還是只圖搜刮民脂民膏的瘋狂之徒。
兩人都十分想念曾短暫駐守良州的彭玉石團長。
彭團長雖強制剪去了良州人腦后的辮子,但對于良州的富商巨賈、商鋪作坊,卻是秋毫無犯,并鼓勵大家提高產(chǎn)量,擴大生產(chǎn),真正的是個好官兒!
第二天,趙驥早早就起了床。
因天氣十分寒冷,魏氏翻出貂皮大衣讓他穿,又拿出狐皮帽子硬給他戴上,腳上也讓他穿上馬氏臘月中才給他做好的厚底新棉鞋。
不僅穿得厚實,又吃了一大碗合著紅辣椒的醋湯面,身上甚至都有些微汗,因此天氣雖寒,趙驥卻也并不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