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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正是河豚欲上時

  • 弦上有春秋
  • 山海兜
  • 2441字
  • 2019-04-10 18:00:00

三人方踏入正堂門檻,便見管家顧庸同陸銘道:“老爺,小少爺回來了!”

“你這臭小子,還知道回來!也不瞧瞧什么時辰了!”陸銘一身墨綠長衫,發髻高束紫帶,兩撮八字胡,本是一副儒雅文士模樣。但見陸玄羽歸來,立即吹胡子瞪眼,不由分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好罵。

然見曲小六在場,又不好再加發作,只得語氣一改,語重心長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六這身子才好轉些,這外面夜雨寒涼的,若要再染了風寒,你讓我同你親舅父如何交代?”

陸銘斥責陸玄羽時,顧庸拉著顧安到一旁,小聲吩咐道:“少爺回來了,快讓你娘擺好飯菜。”

顧安點了點頭,便出去了。這時,陸玄羽撇了撇嘴,分外委屈地看向陸銘,佯作欲哭無淚狀,似打翻了陳年老醋般,酸道:“也不知我是你親兒子,還是曲小六是你親閨女兒?你這當爹的,這般偏向外人,開口只知斥我,滿心滿眼關懷的都是小六,小六……哼……”

“臭小子說的是人話嗎?你六姐姐怎能是外人呢?她可是你母親長兄之女,是你親表姐。”陸銘全然不顧陸玄羽的神色不悅,起身指著陸玄羽又責問道,滿口都在替曲小六說話。

曲小六聽了陸銘這話,心頭一熱,待陸家父子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不已。眼瞧著陸家父子倆為了她而爭執,她心底說不出的滋味,五味雜陳。這么多年來,從未有人如此待她,她竟一時呆怔住了,不知該如何勸解。

“你可是還是我親爹?自打這曲小六來了府中,你處處維護,時時照顧。從前,我染了風寒躺了幾日,也不見你這般殷勤回來探我,如今來了個曲小六,倒是比待你親兒子還要……”陸玄羽這酸話還未說完,已然為陸銘一口打斷道,“臭小子,哪里學來的許多混賬話?不知禮數,還不快住口!”

“我……”陸玄羽仍不肯罷休,一見了陸銘,恨不得將多日積壓來的滿腹委屈一股腦倒干凈了才好。

“小少爺,該用膳了。”正當時,門外走入一個婦人,一身棗紅繡花衣裙,發髻間斜飛一朵海棠花,雖是容色漸衰,然含笑間甚是可親,談吐溫柔多情。這位就是顧安的生母顧大娘,陸曲氏亡故后,一直都是她在照料陸玄羽的衣食住行。

一進門,拽著陸玄羽就往左室走去。顧大娘一面往外走,還不住勸說陸銘道:“老爺呀,六姑娘今日出門定是乏了,快些用膳,好好歇歇才是。”

經得顧大娘一番開解,陸家父子倆這才入了左室,落了座。曲小六于陸銘左側坐下,拿起竹著,顧大娘忙揭開了擺在當中的白瓷蓋子,笑道:“今兒老爺難得早早忙完了公務,一家人可算能吃個團圓飯了,吩咐大娘我呀給少爺、姑娘做些好吃的。”

蓋子一揭,一股香味撲面而來,只見青瓷圓腹鼎中白魚如乳,青葉如碧,豐腴鮮美至極。陸玄羽拿起竹著,一霎將方才之事忘了個干凈,笑嘻嘻道:“顧大娘,這是什么菜呀?”

“小少爺,這道菜呀,是你打小就想吃沒吃成,一直念念不忘的……”顧大娘賣起了關子,起著夾了一塊魚肉放進了陸玄羽碗里,陸玄羽仍是不明所以,卻吃了起來。顧大娘又點撥了兩句,“就小南市街口打著大黑布傘的,夜夜在那里叫喊著……”

“博死吃河豚——”陸玄羽聞言自是一驚,剛放入嘴的魚肉,一口吐回了碗里,臉色有些發白道,“顧大娘,你這是要毒死我們一家子呀?”

顧大娘正要作解,陸玄羽抬眼卻見曲小六夾起一塊河豚肉吃得津津有味,忙一把奪過了其碗著,急道:“這是河豚,有劇毒,吃不得的!”

“不是說,博死食河豚?”曲小六從容的接過了自個兒的碗著,面不改色,反問道,“想必得是有過命交情之人才會一同食之,那些人都敢在小南市吃河豚,我們為何不敢在家吃河豚?”

陸玄羽一時啞然,忽覺這曲小六瞧著嬌弱無比,實則是個很膽識的丫頭,不由得心頭一怔,又端起了碗。陸銘聽曲小六如此說道,露出幾許贊賞之色,也夾了塊魚肉入口,笑道:“從前,吵著要食河豚湯的是你小子,如今卻又懼死了?”

“我才不怕呢!”陸玄羽說著,又細細咀嚼了一小塊魚肉,眉頭微皺,若有所思道,“可我吃著這河豚肉,雖是鮮嫩味美,怎地有些似素日里食的青魚?”

“小少爺這張嘴,可真厲害!這正是你顧大叔日里打城郊翠湖灣釣回來的青魚,哈哈哈,大娘我哪里真敢煮河豚給你們食吶。”顧大娘一面樂呵呵笑著,一面又替他撈了些湯里青葉,笑道,“這是院里的蔞蒿菜,配著魚肉更是鮮美呢。”

“顧大娘原來是尋我的開心,逗大伙兒玩呢。這就是蔞蒿菜呀——”陸玄羽聽得顧大娘如此一說,不禁松了口氣,忙又嘗了嘗蔞蒿菜,正是青嫩翠綠,加上魚肉,又香又鮮,妙不可言。瞧著碗里乳白魚肉,忽又輕嘆一聲,似有幾分惋惜,“可惜了,如若這真是河豚,有句詩與這道菜可謂妙極!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小少爺就是有學問!大娘雖不大明白,倒也聽著是句好詞,總歸青魚與河豚皆是水里游的,這味道鮮美也是可比得的。”顧大娘向陸銘點了點頭,開口又夸了句陸玄羽,手下竹著也未停著,又給陸玄羽夾了些其他菜茹,便擱了竹著,退下,“好了,你們多吃些,我先去瞧瞧膳房里燒的水。”

顧大娘退下后,陸銘瞧著這不成器的獨子,真是又愛又恨,養兒百般滋味,終是嚼著飯菜咽了下去。

曲小六沒有再發一語,緩緩吃著碗里春韭菜,原本就在棺材鋪喝了碗榆錢粥,此時腹中尚未生饑腸,倒是吃不下許多。陸玄羽喝了兩碗粥,此時仍是見了美味不肯住口,又是一番大吃大喝起來。

陸銘見曲小六吃得極少,也不多說話,忙夾了塊魚肉往其碗里,關切道:“小六,你大病初愈,這魚肉滋補,多吃些才好。你就安心在我們陸家住下,別搭理這臭小子,從來不教我省心。”

“多謝姑父。”曲小六承了陸銘的美意,心底愧疚之感愈發濃重,陸玄羽雖時常因了她而與陸銘吵鬧,可這父子倆待她從未冷落半分,一如既往的關切熱忱。

大抵,這就是所謂的,濃得化不開的血緣親情。

只是,她與他們,當真沒有一丁點的血緣干系。

陸銘是知道,那他待曲小六,又是怎樣的情誼?是故友托孤?總歸是憑著一絲舊人干系,方才待她如此之好。

所謂,人心莫測。縱然陸家上下皆待她如此之好,她也不敢傾心相酬。到底是個一無所有的孤女,寄人籬下的漂泊孤魂罷了。

用完膳,擱下竹著,她仔細地抹了嘴角,未露出分毫異色,依禮向陸銘告了退,仍是素日那副淡淡神色,略無悲喜地回了西廂。

注:“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出自宋代蘇軾《惠崇春江曉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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