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抿唇，終于將言語委婉也無師自通學(xué)了個皮毛，順著他答道：“還不錯。”

洞幽眉目松開了一點，又隨手挑了幾件，引渡看兩眼便乖乖點頭，心道：“莫不是他自己喜歡，又想別人贊同他的品味，因而我說不喜歡的時候他才會如此生氣？嗯，大抵正是這樣。”

她私以為自己觸碰到了真相，點頭點得越發(fā)誠懇。

等買下一堆東西之后，他終于隱隱發(fā)覺，微瞇起眼：“你為何什么都說喜歡？”

引渡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你挑的總歸是不錯的。”

洞幽簡直要被她毫無求生欲的回答給氣笑了，他涼涼問：“有沒有你不喜歡的？”

引渡立刻警覺地搖了下頭，忍不住困惑道：“我說喜歡，你也要生氣？”

“……”洞幽深吸了一口氣，丟開手里的步搖，忽道：“你知不知道喜歡是何意？”

“喜歡是想要得到，是難以割舍，是七情六欲的一種，也是你從未有過的。”他意味難明地凝視著她，忽而伸手將她耳邊散落的鬢發(fā)撩至耳后，話題一轉(zhuǎn)：“那你知道我為何要強行帶你出來嗎？”

引渡只覺得從耳畔劃過的那只手就像一條毒蛇，暗含危險。

“因為我想要你見識見識這塵世間的種種誘惑。酒色財氣，愛惡憎欲，珍寶裙裳……”

他低沉的嗓音中隱隱透著興奮，拇指如把玩珍寶般曖昧摩挲著她弧度精致的下頜：“你曾妄言要渡我，可惜你自己都從未體會過這七情六欲，更無從堪破，縱然你在廟中待上百年千年，你也永遠渡不了我！不若我將你帶入這紅塵，看看到底是你渡我，還是我渡你。”

“你說痛不足以讓人臣服，那若是情欲呢？”

“那是凡人才有的東西。”引渡拍開他肆無忌憚的手，堅定道：“我非凡人，又怎會被凡人才有的情欲所擾？”

洞幽的唇角輕輕勾了起來：“那可未必。”

“你不信便罷。”

“既然你如此篤定，”洞幽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讀佛經(jīng)千遍，不如塵世一遭，咱們便來賭一賭，如何？”

賭？引渡擰起眉頭，半晌，她應(yīng)：“好。”

畢竟，我也想看看，凡人的七情六欲，是否真的如此難以抵御，難以堪破呢……

————

有一個地方，既可令人在瞬息間一貧如洗，也可令人在片刻間日進斗金。

這個地方，叫做賭坊。

在這里，是貪念和惡念最好的滋生地，每一張面孔上，都透著投機取巧的瘋狂和偏執(zhí)，每一把輸贏間，或許都維系著一家老小賴以茍活的口糧。

他們可以忍受親人的苦痛，可以忍受自己的饑餓潦倒，卻不能控制內(nèi)心愈演愈烈的賭欲，直至最后一敗涂地。

“要進去？”引渡問。

“不錯。”洞幽嘴角噙著笑，指尖忽然點上她的眉間，一觸即逝。

引渡伸手摸了摸額間，運行了一下靈力，竟然毫無反應(yīng)，她轉(zhuǎn)頭看向洞幽。

“既入凡塵，便當(dāng)凡人。若你身負仙法，這賭約還有什么意思？”他理所當(dāng)然道，伸手牽著她往里走。

賭坊開在地下，地面的灼灼日光透不進這幽深的地底，一下階梯，鼻尖就縈繞上陰冷潮濕的異味，與之截然相反的，是火熱緊張的氛圍。

每一張賭桌邊都圍滿了人，間或有人互相撞到，但都不多說話，因為他們的目光除了放在獨桌之上和錢袋之中，再難有其它事物可以吸引他們。

他們或面黃肌瘦，或胡子邋遢，或衣衫襤褸，或著干脆沒穿上衣。縱有衣料華貴之人，想來不用多久，也會淪落成同一類人。

“幺二二，小——”搖骰的賭場莊家拖長了語調(diào)，眼色一打，身旁的小工飛快地收走桌面的銀錢，又從其中拿出小部分，干凈利落地賠給壓小獲利的賭徒。

興奮與懊喪的嘆息聲中，下一局又要開始。

洞幽笑瞇瞇地牽著引渡，鼓脹的錢袋大喇喇懸在腰間，這邊看看，那邊瞧瞧，偶爾拋出一注，必然百發(fā)百中。他隨手把贏來的錢丟給引渡，鼓動道：“想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