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家暴
- 沈思源小說精選集:天國歸來+漂魂+水里的圣經(套裝共3冊)
- 沈思源
- 13884字
- 2019-04-09 11:14:19
我不知如何來表達我當時的心情,他母親的不幸喚起了我內心千萬種復雜的情感。同為女人,我為女人自身的軟弱感到悲哀。中國的家庭暴力,什么時候才會受到法律的保護呢?難道僅僅是因為有一張結婚證,男女之間的暴力就有了合法的憑證嗎?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強大,可以去保護一切弱小的、正在受傷害的生命。可如今我自己也是一個正在被家暴傷害的女人,一次次地經歷身體的疼痛,以及尊嚴被踐踏時靈魂的苦痛。
1
由于那次事件,我大概有一個多星期沒到店里去上班。趙達就在外面請了個服務員。自從店里有了服務員,他出去的次數就越來越多,回來得也越來越晚。我不想對此再說些什么。我似乎開始對一切都不再計較。可又一件令我痛徹心扉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又是一個星期六。他跟往常一樣,吃完中飯后又去打牌了。他走后不久,店里的服務員說有事要出去一趟,我就答應了。可服務員剛離開,店里就來了一大幫人。他們一個要試穿這條褲子,一個要我幫著拿那條褲子。我就忙著給他們找適合他們的尺碼,可搞了半天,他們也沒買走一條。我一邊整理褲子一邊還納悶,后來猛然想起來,就急忙拉開收銀臺的抽屜,發現抽屜里的錢全都不見了。
我馬上給趙達打了電話,他放下電話就跑了回來,問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訴了他。他問我:“服務員呢?她到哪里去了?”“她說有點事出去一趟。”“沒有我的同意誰讓她出去的?”“是我同意的。”“我看你們是串通好了來騙我的。”說完,他就一個巴掌打了過來。
我捂著臉,委屈和憤怒的淚水頓時從眼里流了出來。他一看我掉淚,揚起他那雙尖頭皮鞋對著我就猛踢過來。一開始我還覺得疼痛,但漸漸的,我不再覺得痛了。只有內心無盡的悲涼。
店里擠滿了圍觀的人群,隔壁的幾個老板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趙達從我身邊拉開。我踉踉蹌蹌地跑進了更衣室,覺得生命于我已經沒有絲毫意義。活著沒有自由,亦無尊嚴,更談不上還有什么愛情。
忽然,我看到墻角放著的一個碗,我仿佛覺得此刻的它成了我捍衛尊嚴的唯一武器。我拿起碗,狠狠地朝著地上砸去,然后拿起一片碎片用力地往自己的手腕割去。與此同時,我聽到有很多人在外面拼命地敲門。我沒有應答。接著就有人一腳踹了進來。殷紅的鮮血正從我的手腕上不停地流下來。隔壁的老板娘急了,她大聲地叫起來:“趙達,快,快,快將成靈送到醫院去。”
我聽到他在說:“她想死,就讓她死吧,省得她活著難受。”
隔壁的人紛紛譴責他:“趙達,你不能這樣做人,你實在太過分了。成靈這么好的女人,你就這樣糟蹋她?”說著,其中一家店的老板娘抱起我坐上了出租車就朝醫院駛去。
我們剛到急診室門口,趙達也隨后趕到了。我看到他從車上下來,然后朝我走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臉上又挨了他重重的一掌:“想死,想死你還來醫院干什么?”
我不想反抗,只是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個無恥的小人而已。那一刻我心意已決,我要離婚,堅決的離婚。可他以為我怕他,就變本加厲地開始羞辱我。
回去后,我鄭重地提出離婚。我不能像一個沒有思想不能獨立的奴隸那樣,再任他奴役和折磨。可那幾天他忽然又換了另一幅面孔。小心翼翼地說話,寸步不離地守候。把店里的生意也交給了服務員。并說:“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你是我的全部,我是不會跟你離婚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2
日子很快就過去了一個星期。那個星期,我幾乎沒有開口說過話。那天早上他突然跪在我面前開始哭訴起來:“靈靈,求求你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求你開口說話好不好,你再不說話,我都快瘋了。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的。沒有你我不知該怎么活下去,你不要離開我。”
我想想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沉默了一會兒我就說:“別在我面前下跪,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如果你愛我,你會這樣對我嗎?”“就是因為太愛你,所以我無法控制自己。我想完完全全地把你據為己有,所以我就通過這種方式來征服你。”“你這樣做,只會把我越推越遠。我不是你用這種方式就征服得了的。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女人。女人是需要你去疼去愛的,而不是整天讓你打讓你罵的。”“我也不想這樣做,可你知道,我一個外地人,要在這里站住腳很不容易,我要讓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厲害,從此以后再也不敢欺負我。”“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你這樣的做法只會讓人更鄙視你。一個打女人的男人不算是真正的男人。”
“誰說的,我爸經常打我媽,可在我們村里,很多人都怕我爸。”“那是在農村,在你們那個落后愚昧的地方。難道你沒有為你媽心痛過嗎?難道你爸這樣折磨你媽你覺得榮光嗎?做兒子的,你安心嗎?”“你說得也是,那次我爸把我媽從樓上一腳踢下去后,我媽的一只眼睛就瞎了。唉,從那以后,我媽就再也沒有跟我爸一起住。已經好些年了。”
我突然為他媽媽感到悲哀,也聯想到自己與趙達的命運,似乎正在重演他父輩的歷史。一陣寒意襲來:“你爸真殘忍,怎么忍心將你媽從樓上推下去?”“還不是因為在外面有女人。我爸在外面一直有女人,是我們同村的。我媽很早就知道。所以自從我把女兒趙晴交給我媽帶后,我媽就住到了一個親戚家,除了過年時我們全家聚在一起,平常她從不跟我爸在一起。那天,我媽帶著趙晴回去拿東西,到家后她看門關著,就以為家里沒人,拿鑰匙開了門就上樓去了。可我爸正好跟那個女人在睡覺。我媽看到了,正想下樓,但已經來不及了。我爸一下子就從床上跳起來,對著我媽就是一腳。當時我媽正好到樓梯口,一下就從樓上摔了下去,一只眼睛當場就瞎了。”
他母親的不幸喚起了我內心千萬種復雜的情感。同為女人,我為女人自身的軟弱感到悲哀。中國的家庭暴力,什么時候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難道僅僅因為有一張結婚證,男女之間的暴力就有了合法的憑證嗎?
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強大,可以去保護一切弱小。可如今我自己也是一個正在被家暴傷害的女人,一次次地經歷身體的疼痛,以及尊嚴被踐踏時靈魂的苦痛。
作為趙達母親的兒媳,我有義務讓她有一個幸福的晚年。作為趙達女兒的繼母,我有責任讓她有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可現在趙達這個樣子,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我又如何去保護她們呢?
沉默了幾分鐘后,我語重心長地對趙達說:“等買了房子,就把你媽和趙晴接過來。她們都需要一個溫暖的家。你也該盡盡作為兒子和父親的責任了。”
趙達從我的話語里,似乎感覺出我想為著這個目標,同意與他重歸于好。
于是坐到我身邊,抓住我的手說:“靈靈,你真好。我也一直在這么想,可就是做不好,你教教我行嗎?”“不管我最后有沒有跟你在一起,你都要改掉這種打人的陋習,就算是為了你的母親,你的女兒。”“好,我保證,我趙達從此以后再也不亂發脾氣,再也不打人,如有違反,不得好死。那你說吧,我哪些地方不對,我都記下來,以后保證不再犯。”
我承認我的很多想法跟大多數人不太一樣。那一刻,我的確想為了趙達的母親和女兒做最后一次努力。于是我對他說:“其一,在公共場合你一定要尊重你的家人,這也是對你自己的一種尊重。其二,不要再在外面拈花惹草,更不要動手打人。你已看到,暴力并沒有使你媽向你爸屈服,何況她還是一個農村婦女。所以試圖通過暴力來征服你的另一半,這是極其愚蠢的想法與做法。其三,就算是為了你的女兒,你也應該努力做出改變。成為她的驕傲,而不是恥辱。不要使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如同你父親在你心中的形象。其四,你也該好好孝順你的母親。作為兒子,你該讓你母親的晚年生活得更好一些。所以從今天起,你應該改頭換面,好好努力。最后,我想對你說,我對你的忍耐真的已經到了極限,所以,我要跟你離婚。”
他一下又跪倒在我的面前,請求我對他的寬恕,又是對天發誓,又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一定要我再給他一次機會:“老婆大人,我知道你深明大義,寬宏大量,你是菩薩心腸,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牢記教誨,對天發誓,我趙達從此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我終于又一次相信了他,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仍然希望自己能夠改變他,同時也改變他母親和女兒的境況。
可能我生來就是這樣的命,我的所作所為一次又一次地印證著阿爸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你為你是救世主,能救得了天下很多人。可你什么時候才能救救你自己,讓自己活得好一點啊!”
3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半年。我們在位于市中心黃金地段的“華庭名都”訂下了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公寓并付了首付。日子似乎正在朝著設定的方向前進。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沒生意的時候捧著一本書,認真地看著,我完全沉浸在書中而忘了身邊的世界。甚至有人進來我都不曾察覺,直至那個人站到我的身旁,我才抬起頭。
剎那間,有一種暈眩的感覺。這個男人似乎渾身充滿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力,讓你看到后就不愿再移動目光。我們就這樣對視著,直到我回過神來,才不好意思地道歉:“真是對不起,光顧了看書。”“我正好經過你們這里,不由得被吸引。于是就進來看看,可我走了一圈兒你也沒理我。我就想看看是什么書讓你這么入迷?原來是法律。你對法律感興趣嗎?”“是,我曾經很想做一名律師,但是現在不可能了。只好趁著空閑隨意翻翻,一來打發時光,二來也學些知識以備將來不時之需。”“你怎么看都不像個做生意的。你身上有一種很特殊的味道,特別是你的氣質,格外與眾不同。”他一邊帶著肯定的語氣與我說話,一邊以欣賞的目光注視著我。
我帶著些許的驚訝但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先生過獎了,您也看到,我只是賣褲子的。”“這只是暫時的,你不會永遠是賣褲子的,而且就算是現在,你也不僅僅是賣褲子的。”“您為什么這么堅定地認為?”“因為有些東西是無法掩蓋的。就像是金子總會發光。”
我越來越覺得他的深不可測。驚奇、激動、興奮、不可思議,都不足以表達我那一刻復雜的情感。
他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張名片。原來他是我們當地一家書業集團的董事長,叫吳帆影。
送走他之后,我有一種恍若夢中的感覺。后來,他又幾次來店里,且每次都買很多褲子。我問他:“為什么您每次都買那么多褲子,您穿得了嗎?”“你難道不懂嗎?我只是為了能在你旁邊多坐一會兒,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聽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能略帶尷尬地笑笑。但從此,我的心里就多了一份莫名的牽掛。因為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突然出現。我從未給他打過電話,雖然他那個手機號碼我已爛熟于心。我覺得這樣也好,就這么默默地相互欣賞著,彼此愛慕著,在愛與喜歡之間體驗著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與吳帆影之間的這種感情不能稱之為愛情,但又不同于友情。因為它似乎比友情多一點溫馨但又比愛情少一點激情。我總覺得那是一種安慰、一種惦念,一種銘記。我因而得到寬慰,而變得豁達,而又時有牽掛。
4
很快又過去了半年。自從上次發誓之后,趙達似乎真的變了很多。那天,做了一萬多的營業額,他很開心。就對我說:“靈靈,你在店里就是不一樣。你往這里一站,顧客就不停地往里進,錢就呼啦呼啦地來。難怪算命的說你旺夫,我想不信都不行。”說完他朝我吐了吐舌頭。我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趙達說:“你終于笑了。我已經好長時間沒看到你這么開心地笑了。走,我們回家去。”說完,他就挽住了我的手。
當我們路過“華庭名都”時,他對我說:“再過兩個月,我們就可以拿到這里的鑰匙了。你終于可以住上新房子了。還有,按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買車了。”
那天晚上,他特別溫柔。一只手摟著我,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背部,并不停地親吻我。他幾乎吻遍了我的全身。而我在他的撫摸和親吻中似乎又找回了最初的感覺。
在隨后一段時間,我們相繼又在其他幾個城市開了三家連鎖店。我變得比以前更忙了。而他整天都不在總店。這樣就給了彼此一個相對自由的空間。
我們每天賺的錢也越來越多。過了兩個月,我們拿到了新房的鑰匙,也付清了所有的房款。有一天,我對他說:“趙達,現在我們的錢也比較寬裕了,我覺得我們應該把王杰的錢還給他了。這樣欠著,我心里總是不好受。”
他聽完我的話,立刻就變了臉:“你怎么到現在還在幫他說話,是不是一直都惦記著他。想還錢,沒有。我還要裝修房子,我還要買汽車,哪來的錢還他?”
聽著他無賴似的表達,我感覺異常的寒心,我再一次對他感到失望。我沒吭聲,但我用藐視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于是一場戰爭又不可避免地爆發了。
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又開始回來得越來越晚。但我根本就不想過問。每天晚上我十點左右獨自回家,洗完澡就開始看書。唯有通過閱讀,我的心才能得以寧靜。
有一天,三號連鎖店的大姐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趙達這段時間每次到店里都帶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那個女人說話沒有一點教養,氣得我都想揍她。靈靈,你要自己學聰明點。”
我沒說一句話就放下了電話。我問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我每天拼命地工作,可從來不問問自己都得到了什么?每天都把店里的營業額一分不少地交到他的手里,卻不去管管他到底把錢花在了哪里?
我想我不能再這么傻了,我該學聰明一點了。既然他不給我還錢,那我就自己還。于是我開始攢私房錢。雖然不是很多,但也能抵得上一個白領的收入。是啊,我憑什么每天這樣辛勞卻一分錢也得不到?就算我是一個店員,他也得付我工資,何況我每天都在超負荷的工作。這時,我已經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到一個店員的位置。他是老板,所以我管不著也懶得管,他愛怎樣就怎樣。如此這般,倒也過了一段相安無事的日子。
5
也許是累了,也許是我內心深處一直太壓抑,我覺得我的身體狀態越來越不好。直至有一天,我再也不能像平常那樣站在店里干活,才由服務員陪著我到醫院檢查。檢查結果是腫瘤,而且必須要馬上手術。
回去后,我把情況告訴了趙達。可他不信,居然還說:“看你好好的,怎么會得腫瘤呢,該不會是這里的小醫院騙人吧?”
我也懶得跟他評理,就說:“那好,明天你帶我去省城最大的醫院看看,我也希望這是騙人的,我根本就不想得什么腫瘤。”
第二天,我們到了省城那家最大的醫院并掛了專家門診。那位主任大夫照樣也是給我開了一張B超單,然后讓我到B超室去檢查。趙達就一直跟著我。終于等到擴音器里傳來我的名字,他就陪著我往B超室走去。我剛進去,他卻一把將我拉了出來。我感到莫名其妙,問他怎么回事?他也不出聲,就是一直悶著頭往醫院外面走。我跟在他后面,直到走出醫院,他才回過頭來,然后惡狠狠地說:“你難道眼睛瞎了嗎,你沒看到那個做B超的是個男的,你是不是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能看到你。”
那一刻,我真是到了欲哭無淚的地步。我自己也不知在什么時候犯上了一個病,就是渾身哆嗦。只要一生氣,我就開始渾身發抖,并且很長時間都不能停止。
他接下去還說了多少難聽的話,我已經忘了。我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地顫抖,并且渾身隱隱作痛。直到我痛得忍不住扶住路邊的電線桿蹲了下去,他才走了過來,想扶我起來。我甩開他的手對他說:“你是不是希望我早點死,就算不是被病死也要把我氣死。你以為所有人的心靈都像你一樣骯臟?”
他大概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就換了一種語氣對我說:“走,我們還是去檢查一下吧,萬一真有病,就耽擱了。我去跟他們說一下,讓他們換一個女醫生給你做。”
后來好說歹說才換了個女醫生給我做了B超。B超顯示,確實是腫瘤。我問醫生:“那該怎么辦?”醫生沉吟了一下問:“你們倆有沒有生過小孩?”趙達連忙說:“還沒有。”醫生說:“本來像她這種病情是應該做手術的,考慮到你們還沒有小孩,我想如果她能先懷孕,然后在生產的那一天一起做這個手術,這樣會比較好一點,因為萬一她現在做了手術,以后懷孕的幾率就會小很多。”
一聽這話,我覺得似有千萬條蟲子在我內心蠕動,我想不通為什么這樣的事情也會降臨到我的頭上?但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我木然地跟著趙達走出了醫院。而趙達不知是出于一種什么心理,把我帶到了一家豪華的大酒店,并點了很多菜。似乎要慶祝這個偉大的建議。可我一點胃口也沒有。
6
接下去,就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目標,除了做好生意,我得盡快懷孕。自己的肚子里裝著一個腫瘤,就像裝著一枚炸彈。但為了孩子,我得忍耐。我盡量地讓自己變得快樂,不要去想這件事情。我唯一渴望的就是能早日有個屬于自己的孩子。那樣我的人生才會變得完整。人們都說,一個沒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對這句話我一直印象深刻。因為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力求自己成為一個完美的人。所以我做夢都在祈求上帝,請給我一個孩子。
日子很快過去了兩個月。那天晚上,一個名叫張永的朋友來到店里,叫趙達出去打牌。對此我已習慣。看著他們并肩離開,我隨手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本書。
大概一個多小時后,張永的女友小芳來到了店里,看了一眼四周后在我身邊坐下來,然后問我:“趙達呢?”
我回答:“剛剛跟你們家張永一起出去打牌了。”這時,有顧客進來,我起身去做生意。等我做完生意,我蹲在地上整理適才弄亂的褲子,小芳走過來,也在我旁邊蹲了下來,她支支吾吾地想跟我說些什么,我見狀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講嗎?”她說:“我不知該不該跟你講,可不講又覺得對不起你,你每天都那么辛苦。”“說吧,沒事的。”我停下手中的活并用雙眼望著她。她猶豫了一下說:“我想,我還是帶你去個地方,讓你自己看比較好。”“也好,不過要等我關了店門。”說完,我又開始整理褲子。但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其中必有讓我不快的內情。
九點的鐘聲一響,我看也沒什么生意了,就關了店門跟著小芳打了個車去她說的那個地方。小芳對我說:“你就當什么也不知道,我們高高興興地走進去就是了。”我按她說的做了。可當我推開門,卻看到了一片烏煙瘴氣中,趙達的懷里坐著個女人,那個女人背對著門口,用左手摟著趙達的脖子,右手拿著一根煙,自己吸了一口后正往趙達嘴里送,而趙達一只手握著牌,一只手在那個女人身上摸來摸去。當他們發現我,我只說了一句:“真惡心!”然后,我用最快的速度瘋了似的離開了那里,連小芳也沒有追上我。
上了出租車,司機問我:“到哪里?”當時的我只有憤怒,我就大聲對他說:“不知道,讓你開,你就開。”
司機大概看出我心情不好,就沒再說什么,繞著城開了起來,好長一段時間后,司機才小心翼翼地問:“這位貴人,你家住哪里,我還是把你送回去吧。”
這時,我才無力地答道:“我沒有家,我從來就沒有家。”“那你總要找個地方住下來,這樣吧,我把你送到酒店去。”于是他就自作主張地在一個酒店的門口停了下來,并對我說:“貴人,想開一點,有些事情不必太認真。”我從當天的營業款中抽出了伍拾元錢給他,然后就下了車。
想想司機剛才說過的話,還有些道理。何必要跟自己過不去,我決定先在酒店住下來。
到了房間,我一頭栽倒在床上,我覺得自己太累了,我已身心疲憊,我苦心經營的婚姻,它又能給我帶來什么呢?除了累累傷痕,我還有什么?我不禁問自己:“這樣的婚姻還有維持下去的必要嗎?我的愛,我神圣的愛又在哪里呢?難道僅僅是為了生個孩子,我就必須要這樣忍辱負重嗎?”
我找不到答案,想起剛才的那一幕,我就覺得惡心。我從床上起來,走到洗手間,拉開套裙的拉鏈,望著鏡子中日漸消瘦的自己,我的淚流了出來,難道這就是我的命?我曾經是那樣滿懷激情,對人生充滿了美好的向往,可現在我都得到了些什么?
我走到浴池里,讓溫水不停地沖刷著自己的身體,我多么希望它也能沖刷人的靈魂。這樣,這個世界就不會再那么骯臟。
當我再一次躺在床上,我想我應該在這里待上幾天,讓自己休息也讓自己思考。這兩年來,我已經都忙得沒有時間去思考了。是啊,我怎么可以沒有思考?我閉上眼睛,開始思考我走過的路,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沉沉地睡過去。
7
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的九點多。我睜著眼睛繼續躺在床上,任思緒隨意流淌。過了很長時間后,我才覺得自己是那么無助,我想找個人傾訴,我想有人給我以安慰。我想到了王杰,想到了吳帆影,想到了他們一直以來對我默默地付出。其實世界上好男人還是有的,只是我沒有在適當的時候遇到他們,我跟他們注定了只能做朋友,也許連做朋友對于我來說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王杰他還會認我做朋友嗎?可我在兩年前就已離開了他,我不可能再找他傾訴,雖然當時他對我說無論什么時候我都可以去找他。但我怎么好意思去找他,而且我也不能去找他,我不想因為我而給他帶去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吳帆影,這個半年來在我心里已經默念了無數遍的名字,這個讓人充滿了幻想和安慰的男人。我渴望見到他,總之我想見到他,哪怕只是見一面,哪怕只是聽一聽他的聲音……
我終于拿起了電話,可是等撥到剩下最后一位數字時,我停了下來,并在心里問自己:“他在干什么呢?他會接我的電話嗎?我這樣給他打電話合適嗎?”直到話筒里傳來嘟嘟的忙音,我才把話筒擱了下來。
坐在那里,我又對自己說:“我們都是人生的過客,在路上偶然相遇,不知人生的路究竟有多長,旅程如此艱難苦澀,難道不該找個人說說心里話嗎?”于是我又拿起了話筒并快速地摁下了號碼。電話通了,話筒里傳來吳帆影的聲音:“喂,您好!”
我突然一下子不知該說些什么,幾秒鐘的沉默后,又傳來了他的聲音:“喂,您好,請問是哪位?”“是我。”我有些心虛地回答。“是成靈,你是成靈嗎?你終于想到給我打電話了。”話筒里傳來了他高興的聲音。我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接著他又問:“你在哪里?這好像是酒店的電話,你出了什么事?”“突然想和您說說話。您能過來嗎?我在天平飯店605房間。”“好的,我馬上過來。”大概半個小時后,傳來了敲門聲。我知道是吳帆影,就過去拉開了門。看得出他是火急火燎地趕來。進了房間,看我沒什么意外,他才緩和下來。
我坐在窗邊的沙發上,他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然后問:“告訴我,怎么了,我能為你做些什么?”說完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么一來,我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無聲地順著我的臉頰滑落下來。他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看到我的眼睛里除了淚水,剩下的都是無奈和悲哀,就一把把我摟在懷里說:“哭吧,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內心的苦,可你從不告訴任何人,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忍著。現在這個社會,像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見了。”說完,他嘆了一口氣。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就說:“現在可以跟我說話了吧,你看你的臉,像個小花貓。”被他這么一說,我倒不好意思起來,這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唐突了。于是略帶歉意地問道:“你今天沒事嗎?我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你就是這樣,總是為別人著想,所以才活得那么累。你知道嗎,我一直對你抱有一種奇特的好感,應該說是你身上的這種特殊的氣質,一種精神的、內心深處的美深深地吸引著我。你可能會奇怪于我的這種想法。事實上,每次來看你,我都能感受到一種神奇的力量。相信我,我樂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聽了他的言語,我竟然忘了自己內心的傷痛,直到他再一次問我:“需要我做你忠實的聽眾嗎?”
我開始緩緩訴說這兩年來所遭受的一切,以及我內心痛苦的掙扎。我看到他的眼里好像有兩團火在燃燒,我感受到他的震驚甚而憤怒。但他一直沉默著,直至我最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并說道:“雖然我的身體已有所歸宿,可我的心沒有,它一直在漂泊,而且越來越遠,它已找不到要回去的路。”
他站起來用兩個手扶著我的肩膀對我說:“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為什么?你怎么能讓他這種禽獸不如的人這樣地傷害你?離開他,聽我的,你一定要離開他。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但前提是你必須離開他,知道嗎?要不,你會毀了你自己。”
“其實我也很多次想要離開他,但我覺得我自己也有責任。因為當時我沒有聽從心靈的召喚而沉溺于對身體的迷戀。現在,事實已無法更改,我已成了他的妻子。醫生還交代我要先懷上孩子。也許我只能為自己一時的錯誤,用一生的時間來贖罪。”
“你不能這樣責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你一定要給自己加上罪名,那全世界都在犯錯。既然你知道錯了,那就勇敢地走出來吧。你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沒有了自己,孩子又從何談起呢?”
那天,我們一直從上午聊到下午一點。走的時候他對我說:“我明天要去北京,四五天后才回來,有什么事情你隨時跟我電話聯系,我希望能聽到你的好消息。”走到門口,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折回來對我說:“成靈,不要太為難自己,要記得凡是無法改變的,我們就去忍受;凡是無法拯救的,那就莊嚴地放棄。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我仔細地回味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接著又開始問自己:“我到底該怎么辦?是忍受,還是放棄?”
我在酒店里住了三天。這三天中,趙達像瘋子一樣地四處找我。他找遍了我可能去的他所熟悉的任何地方,也包括王杰那里。這是我給店里的服務員打電話時她告訴我的。她還對我說:“老板娘,你趕緊回來,如果你再不回來,趙達會死的。他已經不成人樣了。”我聽了后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想想逃避也不是辦法,有些問題總是要解決的。就算是跟他分手,我也應該回去跟他當面提出來。
8
回到店里,趙達不在。服務員一看我回去,高興萬分。接著說:“趙達又出去找你了,我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你回來了。”
大概十多分鐘后,趙達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他簡直失去了人樣,雙眼通紅、眼窩深陷,臉色灰暗,就連衣服也邋里邋遢。看到我,他就撲了過來,然后緊緊地抱住我:“靈靈,你終于回來了,你讓我找得好苦!”
他不停地重復著這幾句話,說著說著,就“嗚嗚嗚嗚”地哭了起來,一副委屈的樣子。我說:“我還沒哭,你哭什么?”“我傷心嘛。”說完他可憐兮兮地抹了一把眼淚,然后拉起我的手就往家里走。
我邊走邊說:“你有什么好傷心的,你不是在外面玩得很開心嗎?”“我跟人家真的只是玩玩的,我真正愛的人是你。”“如果你真愛我,還會去做這種事嗎?”“你就看在我找了你三天的分上,原諒我一回吧。”“你不是發誓再也不拈花惹草了嗎?”“你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總覺得壓力很大。可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我就覺得自己像個將軍,我讓她們干什么她們就干什么。”“難道你要的不是一個妻子,而是一個奴隸嗎?再說,我從來也沒有給過你什么壓力。”“你沒有錯,你是從來沒有給過我什么壓力,但總有一種無形的東西,讓我覺得自己跟你不是同一個層次的人。我總覺得你不是完完全全屬于我的,我總是害怕失去你,我總是因此有壓力。”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一到房間,他就一把將我緊緊地抱住,然后把自己的頭埋在我的懷里:“靈靈,以后再也不要離開我,再也不要。如果你再不回來,我會死的。”
我本來想得好好的,回來就跟他提分手。可他這個樣子,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又開始土崩瓦解。
我到洗手間洗臉時,朝垃圾筒看了一眼,發現有幾根女人卸妝用的棉簽,就問:“趙達,這幾天我們這里有人來過嗎?”“沒有,怎么這么問?”“那洗手間里怎么會有女人的卸妝用品?”
停了一下,才傳來他的聲音:“噢,是我妹妹過來了一趟,我給忘了。”雖然我心存疑慮,但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好像為了要向我證明什么似的,他一直緊緊地摟著我,深恐我再次從他身邊離開。我也不知道他哪來那么多的精力,可以從天亮一直到天黑,又從天黑一直到天亮,一次又一次地進入女人的身體。而女人的心,總是在男人一次次氣喘吁吁中慢慢變得像水一樣。直到再一次徹骨的寒冷襲來,再一次成為堅硬的冰,痛到心碎……
9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看到趙達又變成了容光煥發的樣子,并且討好地幫著我又是梳頭又是穿衣。
那一天,他一直在店里,沒事就坐在我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有時候就問:“靈靈,這幾天你到底去了哪兒?你告訴我好不好,要不我憋在心里很難受。”
“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只允許你讓我難受,不允許我讓你難受。你忘了那天你發誓時我對你說過的話,如果你再犯錯,我就不會再一味忍讓。你就憋著吧。”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晚上,他又想出去打牌,我平靜地說:“想去就去吧。”我這么一說,他反而說:“嗨,打牌也沒什么意思,還不如在家和你睡覺。”
回去后,他又一直纏著我要。我拿他沒辦法,就說:“你先去洗澡吧。”
他很高興地一下在我面前脫了個精光。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尊無比精美的雕塑,但比雕塑更美。他那碩大的男性器具此刻正在燈光下那么驕傲地挺立著,他還故意讓它向我點點頭,帶著些許示威似的誘惑,仿佛在對我說:“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它更棒的。”
我雖常常嘲笑他總拿這個來炫耀自己,可是難道我能否認,當初跟他在一起,很大程度上,不正是它的功勞么?不正是它,讓自己心醉神迷、欲罷不能么?
有時我也想,沒有比人體的美更能激起人富有感官的柔情。盡管我也為這片刻的歡愉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可如同那些吸食毒品的癮君子一般,明知毒品有毒,就是無法抗拒它在短暫的時間中給自己帶來的虛無感。有人,為了這短暫的虛無,甚至愿意傾家蕩產。而當覺知到這種空無是如此虛幻時,往往為時已晚。
從洗澡間里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我順手拿起枕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這時,趙達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在洗澡間喊道:“老婆,你幫我接一下。就說我在洗澡,等一會兒再打過來。”
于是我接起電話:“喂,哪位?”對方大概愣了一下,接著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趙達在嗎?”“他正在洗澡,請問你有事需要我轉告嗎?”“哦,沒什么,你是趙達的老婆吧。我想告訴你,前天晚上我睡在你們家,跟你老公做愛真是天下第一大享受。我還在你們洗手間的垃圾桶留了紀念品,你大概已經看到了吧。”接著,就傳來了她放浪而得意的笑聲。
“你真無恥!”我咬牙切齒地說。“我是無恥,那又怎么了?我知道你品位高,可你也免不了這個俗啊。要不你怎么又回來了?不過,我一定會把你老公搶過來的,我實在是太想念他那個玩意兒了……哈哈哈哈哈……”
我把手機狠很地向地上砸去。趙達聞聲濕漉漉的從洗澡間赤身裸體地走了出來,看著地上已經破碎的手機大聲問:“你怎么回事,誰惹你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怎么了?是誰打的電話?”“不知道。但她說,前天晚上睡在我們家,而且跟你做愛很享受。”“這個婊子!你別聽她瞎說,她是想挑撥離間。”“我心里自然有數,你不用騙我。我想,我們真的不適合。我們離婚吧。”“我們怎么不適合,我們做愛不是很舒服嗎?”“你不要跟我再提這些,你無恥,你只是一頭動物。”
我剛說完,他就朝我沖過來,然后把我推倒在床上,并用他的兩個手使勁地摁住我的兩個胳膊,然后一字一句地對我說:“我就是動物,所以我沒有人性。你這輩子都甭想離開我。”說完,他又一次瘋了似的對我進行蹂躪。
10
第二天早上起來,鏡子中的自己整個臉都是腫的。我獨自先離開了家。像往常一樣,打開店門后服務員也來上班了。我跟她一起搞了衛生,并打開了收音機。這是一個點歌臺。男主持深沉渾厚的聲音過后,里面傳來了一首歌:
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你的心中滿是傷痕。你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你心中滿是悔恨。你說你嘗盡人生無限的苦,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你說你感到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不知不覺間我已淚流滿面,經歷多少的傷痛才能寫出這樣的歌?這首歌以前也聽過,可從來沒有像那天那樣,讓我有那么深的感觸。看我淚流滿面,服務員就給我遞過來一張紙巾并說道:“我懂你。喜歡這首歌,就去把它買回來吧,這樣就可以天天聽。”我想想也有道理,就對她說:“那我到音像店去一趟,你看著這里。”
終于如愿以償地買到了這張CD。當我一路小跑回到店里,看到趙達正黑著個臉站在門口,接著他問道:“你干什么去了?”“買CD去了,你這么緊張干什么?”他一把搶過碟片看了看就隨手扔到地上:“你從來不買CD的,你這是借口吧。你是不是跟別人約會去了?難怪,今天一早你就一個人偷偷地出來了。”“你簡直信口雌黃,不可理喻。”“你這個女人,你敢騙我,還罵我,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完,他就一拳揮了過來。緊接著又一拳對著我的頭部重擊下來。平時,他可以一拳擊碎一張方凳。可見他拳頭的力量。我感覺眼前一黑,接下來我就聽服務員在大叫:“別打了,別打了,頭上流血了,快,快,都是血,會死人的。”她一邊語無倫次地叫著,一邊走過來抱住我。趙達一邊嘴巴里罵著“活該”,一邊慌忙抱起我往醫院跑。
我感覺頭上的血不停地在往外冒。到達醫院時,我已經有點昏沉了。正好又是那天給我包扎的醫生當班,他問道:“怎么搞的,又流血了?”我聽到趙達回答道:“是拳頭碰的。”醫生不帶好氣地說:“碰能碰成這個樣子啊。你下手也太狠了,你的拳頭拿出來讓我看看。”
我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到趙達伸出他寬大的右手,我養母送他的一枚大方戒此刻正在他的無名指上露著猙獰的面目,上面沾染著暗紅的血跡。記得當初我養母把戒指給他戴上時曾對他說:“趙達,我把靈靈交給你了,她小的時候,我待她不好,讓她受了很多苦。我現在想想都很后悔。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也好讓我心安。”當時他連聲應允。養母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這枚戒指會成為傷害她女兒的兇器。我的苦難非但沒有因此結束,反而還在不斷加深……
11
包扎完以后,醫生又給我把了一下脈。憤怒、驚嚇、疼痛已經使我處于半昏迷的狀態,我已聽不清醫生在跟趙達說些什么。只知道從醫院出來后趙達好像把我送回了家,然后把我放到了床上。我似乎覺得上帝在召喚我,我正在向祂走去。
隨后,我看到一群帶著翅膀的小天使,他們可愛極了,不停地在圍著我轉。我對上帝說:“我不想再回人間,我想永遠地留在這里,我要跟這些可愛的天使在一起。”
上帝對我說:“你必將要回到人間,那里才是你生活的地方。”
我哀求上帝:“可我一個人生活在那里實在很孤單,您能不能讓其中的一個天使跟我一起回去?”
上帝說:“本來他不該是在現在這個時候降臨人間,但看你實在喜歡,我就讓他跟你提前先走,但我不能保證他能給你帶去歡樂。”說完,上帝不見了,而我則帶著我的小天使回到了人間。
這時,我感覺有人在給我擦臉,我聞到一股血腥的味道。睜開雙眼,看到趙達手里拿著塊毛巾,毛巾上都是血跡,我驚恐地坐起來叫道:“你要干什么,你要把我怎么樣?”
他連忙扶住我,然后又把我放回床上,并柔聲道:“老婆,你別激動,你已經有了,你有孩子啦。”我一把抓住他:“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剛才醫生說你懷孕了,我們有孩子了。你要做媽媽啦。”
我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只是突然間覺得頭腦一片空白。而后,我想起了一些什么。對,是剛才,剛才我在夢里,不,是在天堂,是我請求上帝把小天使給我的。
“上帝真的把小天使給我了,仁慈的上帝真的把小天使給我了。我真的要做媽媽了。真的要做媽媽了。”我自言自語,像是一個神經錯亂的人。
趙達手足無措地摸了摸我的額頭說:“老婆,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傷你太深了,你千萬不要出什么事。從今往后,我會好好愛你的。可你千萬別出什么事,我求求你,你清醒過來好不好?”
他大概以為我瘋了,其實我很清醒。我在心里對自己說:“既然這是上帝賜給我的禮物,那我就接受吧。”
為了孩子,我決心要好好地活下來。休息一個星期之后,我買了些有關胎教的書,我開始對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充滿了愛。似乎有一種母性特有的溫柔開始在體內流淌。我的心變得越來越平和。雖然我知道種子才剛剛發芽,但我已在用我的整個生命孕育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