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迪倫馬特偵探小說集
- (瑞士)弗里德里希·迪倫馬特
- 2389字
- 2019-05-31 15:31:01
第九章
此時此刻,魯茨明白了國會議員的話。沉默久久地籠罩在預審法官的辦公室里。電話鈴響了,然而,魯茨只是拿起來朝里面吼了一聲“正在開會”,隨之又沉默不語了。不過他終于說道:
“就我所知,依靠這個力量,如今正在就一個新的貿易協議進行正式談判。”
“沒錯,正在談判,”上校回應道,“在正式談判,那些外交官畢竟也想有所作為。然而,更多的則是非正式談判,而在拉姆波因,私下談判如火如荼。說到底,在現代工業中有一些談判,國家不需要參與其中,預審法官先生。”
“當然啰。”魯茨怯生生地說。
“當然啰,”封·施文迪重復了一遍,“伯爾尼警察局這個可惜被槍殺的少尉烏爾利希·施密特化名秘密地參與了這些秘密談判。”
封·施文迪看到,完全不出他的所料,預審法官再次吃驚地陷入沉默。魯茨如此不知所措,國會議員現在可以隨心所欲地擺布他了。就像在絕大多數偏聽偏信的人那里發生的情況一樣,烏爾利希·施密特謀殺案未曾預料到的進程讓這位官員一籌莫展,從而使他受到影響,做出了必然會不利于對這個謀殺案進行客觀偵查的表白。
他又一次竭力把自己的處境看得無關緊要。
“親愛的奧斯卡,”他說,“我并沒有把一切看得這么嚴重。當然,瑞士的工業家有權和那些對這樣的談判感興趣的人私下進行談判,而且那個勢力也一樣。這樣做我并不反對,警察局也不會干預。我在這里重申,施密特私自去了加斯特曼那里,因此,我要正式向你表示歉意;他冒用假名和假職業,即使有時候作為警察身份會有一些妨礙,這樣做顯然也是錯誤的。但是,他可不是一個人去參加聚會,也有藝術家在場呀,親愛的國會議員。”
“必要的裝扮門面。我們生活在一個文化國度里,魯茨,我們需要廣告。那些談判一定要保密,有藝術家陪伴,這樣做再好不過。共同的盛會,有烤肉,有美酒,有好煙,有女人,海闊天空,藝術家們感到無聊了,便聚集在一起,喝得天昏地暗,并沒有覺察到資本家們和那個勢力的代表湊在一起了。他們也不想覺察到,他們對此毫無興趣。藝術家只對藝術感興趣。可是,一個袖手旁觀的警察,他能夠聽到一切。不,魯茨,施密特事件是很可疑的。”
“我只能遺憾地重申一遍,我們當下并不理解施密特為什么多次造訪加斯特曼。”魯茨回答道。
“如果他不是受警察局委托前去的,那他就是另有使命,”封·施文迪回應道,“有一些外國勢力,親愛的魯茨,他們對發生在拉姆波因的事很感興趣。這是世界政治。”
“施密特不是間諜。”
“我們完全有理由推測,他就是一個間諜。他是個間諜,而不是警察密探,對于瑞士的聲譽來說,這樣倒好些。”
“可他現在已經死了。”預審法官嘆息著說,要是此時此刻能夠親自詢問施密特的話,他寧愿不惜一切代價。
“這可不是我們的事,”上校果斷地說,“我不想懷疑任何人,但是,為在拉姆波因舉行的談判保密,只有那個確切的大國會對此感興趣。我們就是為了錢,而在他們那里,則涉及的是政黨的政治原則。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畢竟要誠信。可話說回來,恰恰在這方面,警察局當然只能在困難的情況下采取行動。”
魯茨起身走到窗前。“我始終還不完全明白,你的當事人加斯特曼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呢?”他慢慢地說道。
封·施文迪一邊用那張白紙為自己扇風,一邊回答道:“加斯特曼為工業家和外國使節提供自己的房子,作為談判場所。”
“為什么偏偏是加斯特曼呢?”
“再說,這個令人尊敬的當事人畢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上校嘰里咕嚕地說。作為阿根廷多年常駐中國的使者,他享有這個大國的信任;作為當年一個鐵皮托拉斯的執行主席,同樣享有那伙工業家的信任。此外,他就住在拉姆波因。
“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奧斯卡?”
封·施文迪面帶諷刺地微笑著說:“在施密特遇害前,你聽到過拉姆波因這個名字嗎?”
“沒有。”
“正因為如此,”國會議員果斷地說,“沒有人知道拉姆波因。我們聚會,需要一個為人不知的地方。也就是說,你別再打擾加斯特曼了。你要明白,他不屑于跟警察局打交道;他不喜歡你們審問,不喜歡你們偵探,也不喜歡你們沒完沒了地糾纏。不管怎么說,對我們的盧根比爾和封·貢登可以這樣,如果他們又一次干了什么壞事的話,可是對一個當年拒絕被選進法國科學院的人則不行。而且你們伯爾尼警察局辦事實在不高明。誰也不會在演奏巴赫時開槍打死一條狗的。不是加斯特曼蒙受了屈辱,更確切地說,他對什么都毫不在意;即使你們警察局把他的房子轟倒了,他也是不會動聲色的。你們再去打攪加斯特曼,這還有什么意義呢。在這個謀殺案背后,的確有大國在操縱,這些國家無論和這些安分守己的瑞士工業家還是加斯特曼都毫不相干。”
預審法官在窗前踱來踱去。“我們一定將會把今后的調查特別轉向施密特的活動,”他解釋說,“至于那個大國,我們將會把情況報告給聯邦檢察官。他會在多大程度上承接這個案件,我還無從說起。但是,他會把主要工作委托給我們。別打擾加斯特曼,我愿意滿足你這個要求;我們當然也排除搜查他的房子。盡管如此,還是有必要約他談談,請你安排我和他見面,也請你談話時在場。這樣一來,我自然就會與加斯特曼了結這個過場。這樣做并非是偵查,而不過是整個偵查過程中的一個形式而已,因為整個偵查或許要求也要審問加斯特曼,即使這樣做毫無意義。但是,一個偵查一定要完整無缺。我們會談一談藝術,為了盡可能地使偵查顯得那樣無關痛癢,我也不會提什么問題。假若我還會有必要提一個問題——那也是走走過場而已——,我事先也會把問題告訴你。”
這時,國會議員也站起身來,于是,兩個人面對面站在那里。國會議員拍了拍預審法官的肩膀。
“這就是說,一言為定,”他說,“你不會再打擾加斯特曼了,可愛的魯茨,我相信你的話。文件夾我留在這里;這個名單列得確切和完整。我整夜四處打過電話,人人都感到不安。他們恰好不知道這個外國使節獲悉施密特事件后還會不會對談判有興趣。這關系到幾百萬生意的命運,可愛的博士,可是幾百萬呀!祝你調查走運。你將會需要幸運。”
說完這番話,封·施文迪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