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巨型祠堂
- 通天之塔·上(謎寶藏系列之二 )
- 鳳舞焰
- 4353字
- 2019-04-03 17:32:10
“???”方濟舟勉強扯出一絲微笑。難道地洞里真有什么魔力,在他們落進來的霎那間,全被變小了幾個尺碼?
怎么可能!
“只不過是比普通尺寸更大罷了,沒什么了不起!”他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吐出的詞明顯底氣不足。
高飛想了想,搖搖頭說:“我五年前來這里的時候,雖然只接觸到了回形甬道,但甬道的大小都是正常的,可這里的所有東西都大得出奇,難道我們進錯了地方?”
方濟舟說:“你當初就在甬道里嚇轉(zhuǎn)悠,根本沒進入洞穴的內(nèi)部,說不定,這里才是洞窟真正的中心。”
“也有可能。”高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走吧,再給你看點兒東西?!?
說完,他徑直朝前走去,馬名揚不知道昨晚高飛和方濟舟的談話,越聽越糊涂:“什么回形甬道?怎么你們以前進來過?”
“五年前,高飛曾機緣巧合進過一個石洞,不過和這里完全不一樣?!狈綕劢忉尩煤苣:R名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高飛走在前面,頭也沒有回一下,但方濟舟注意到,他將手中的熒光棒握得很緊,不止是他,每個人都一樣,雖然只是看似無用的一點光亮,卻在無形中支撐著每一個人。
突然,前方魔術(shù)般顯出一些彩色線條,竟是一幅小孩兒畫像,孩子赤裸身體,高舉雙手,左腳腳尖點地,抬頭望向上方,嘴角弧度微微上揚,似乎正在微笑,但方濟舟總覺得孩子的笑容非常怪異,因為他的眼睛并沒有笑。畫像高兩米,線條流暢,細膩飄逸,就像凸出畫外一般,但用手摸去,畫面卻是平整的。
“曲鐵盤絲,”馬名揚解釋說:“這就是典型的尉遲畫派風格,看似凸出,實為平整。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方濟舟趕忙問。
馬名揚指指上面說:“你自己看吧!”
方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將熒光棒高高舉起,小孩兒雙眼注視之處,居然出現(xiàn)一只巨大的腳,腳露出前半截的腳趾,其余部分被遮掩在復雜的衣裙褶皺之中,上方隱沒在黑暗里。他正在奇怪,視野瞬間明亮起來,畫像就像著了魔般突然顯形,大量復雜的彩色線條呈現(xiàn)在他眼前,讓他猝不及防,方濟舟略微一愣,趕忙轉(zhuǎn)身望向光亮的源頭,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光亮來自他左側(cè)的一盞油燈,油燈高不下五米,下端是一個圓形底座,上方盛油的錐形容器直徑至少在二十米以上,從里面照射出的光亮瞬間就照亮了大片石壁,油燈呈古銅色,燈柱上銘鑄著一排漢字篆體:至德元年制。
方濟舟問:“至德元年是什么時候?”
“說年號你也許很陌生,但如果我換個名詞,你就很熟悉了,”馬名揚停頓一下,繼續(xù)說:“安史之亂。”
“安史之亂?”
“至德是唐肅宗李亨的年號,至德元年就是公元756年,正是中原安史之亂的時期,由于玄宗怠政,將相不合;公元755年,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節(jié)度使的安祿山發(fā)動叛亂,揭開了安史之亂的序幕。叛亂愈演愈烈,玄宗不得不逃離長安。第二年,太子李亨在在靈州自行登基,是為唐肅宗。安史之亂規(guī)模龐大,撼動了大唐根基。遠在西域的于闐尉遲勝王衷心向唐,聽說此事后,將王位傳給弟弟尉遲嚯,請自率兵五千,前往中原協(xié)助唐王朝平定安史之亂。由于尉遲勝治國有方,百姓不舍他離去,他為了表示自己仍會歸國的決心,將親生的小女兒留在了于闐國內(nèi)。肅宗對他千里迢迢趕去平叛也非常贊賞,封他為武都郡王。成就了一段佳話?!?
“這么說,這是一座唐朝開鑿的洞穴?”方濟舟問。
“至少不晚于唐朝吧!”馬名揚說。
說話間,高飛已經(jīng)順著油燈柱子滑了下來。由于燈柱上有幾個鑄刻的銘文,正好成了踩踏點,他踩著字的凹痕處上下攀爬,動作還挺快。
“真沒想到啊,過了一千多年,油燈里的油還沒枯竭?!瘪R名揚感慨一聲。
高飛苦笑著搖搖頭:“就是太臭了,也不知道什么油?!闭f完,他指了指前方的黑暗處:“我爬到燈上看了看,前面應該還有類似的油燈,如果我們把所有的燈都點著,應該就能看清洞穴的全貌了。”
油燈成了觀察地形的制高點,蒲團大得可以住人,壁畫上的一只腳比一個人伸直雙臂還要長,他們就像來到了一個巨人的世界。不過,真到了這樣的童話世界里,他們卻誰也笑不出來。高飛的建議非常務(wù)實,三個人分頭行動,各自取出包里的鎂金屬打火石。這種打火石非常好使,只需要輕輕摩擦,火星就會落到燈芯上,不一會兒就點燃了油燈。
隨著油燈一盞盞被點亮,三人的視野也越來越開闊,當高飛點亮最后一盞燈時,已經(jīng)過去了六個小時。終于,一座完整的地下建筑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
首先印入眼簾的自然是寬闊高聳的石壁,石壁上畫滿各種巨大的佛教畫像,每一組畫像就是一個佛教故事。地面上擺放著一圈巨大的蒲團,圍簾從洞頂垂下,最上端依舊沒在黑暗里,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長。油燈一共里外三層,呈回字形擺放在地面上,將位于正中的佛寺團團圍住。佛寺共九層,為四棱長方形,就像是九個盒子重疊在一起,應該是用山洞里的石材鑿筑而成,外墻全是降魔鎮(zhèn)妖的圖案,諸天王將妖魔鬼怪狠狠踩踏在腳下,不管是執(zhí)法者還是受罰者,全都面目猙獰,看了讓人心里直發(fā)毛。最奇怪的是,佛寺并不和蒲團,壁畫同比例高大,而是和他們見過的普通佛塔一般尺寸,小小的一尊佛塔位于石室中間,四周圍滿巨人一般的佛像,顯得非常怪異。就好像佛塔的用途并不是供人朝拜,而是用來鎮(zhèn)住什么東西。
看到佛寺的一剎那,方濟舟不由得松了口氣,和馬名揚異口同聲地說:“太好了,原來我沒有變小?!?
高飛絲毫沒有放松,他小心翼翼地退到佛寺門口,抬頭望著石壁四周高聳的佛像,表情突然僵住了。
方濟舟看他神色不對,趕忙跟了過去,只留下馬名揚一個人望著壁畫的局部發(fā)呆。
走進佛塔,方濟舟學著高飛的樣子四下看了看,頓時睜大了眼睛:不過間隔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馬名揚居然爬到了高處,距離地面至少十米。他背對著方濟舟,油燈燈光將他的倒影拉得很長,顯得非常怪異。
方濟舟很奇怪,這么短的時間里,他怎么可能爬得上去?難道是自己見鬼了不成?
一時間,方濟舟連喊他的勇氣都沒有了,倒是高飛喊了聲他的名字。
馬名揚慢慢回過頭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他的臉色鐵青,看不清表情,緊接著,方濟舟仿佛看到他的嘴巴動了一下,卻聽不清在說什么。
“他怎么爬那么高?”方濟舟忍不住問高飛。
“看清楚,不是他爬高了,”高飛的表情愈發(fā)凝重:“是我們跑到低處來了?!?
方濟舟暗自一驚,再看看四周,發(fā)現(xiàn)佛寺的地勢果然比外圍低了不少。原來不是馬名揚爬到了高處,而是自己在往下面跑。
奇怪了!怎么一點兒也沒察覺?
與此同時,馬名揚已經(jīng)朝他們跑了過來,邊跑邊說:“不對勁,怎么會這樣?”
方濟舟剛剛放松的心情再次擰緊,不知道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馬名揚一邊喘氣,一邊憂心忡忡地說:“這個,這個不是佛塔!”
方濟舟趕忙問:“不是佛塔,那是什么?”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不是佛教的寺塔。”馬名揚轉(zhuǎn)身指著墻上的一幅壁畫說,從這里看過去,三人基本上能看清壁畫的大半。
“你們看這里的佛像,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嗎?”
方濟舟和高飛一聽,趕忙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外圍石壁。俗話說:太大和太小的東西都容易被人忽略掉。由于這些壁畫太過巨大,即便努力仰著頭,也只能看到佛像脖子以下的部位,即累人又看不到全貌,所以方濟舟一直對畫像不感興趣。但馬名揚的語氣似乎非常嚴重,他不得不將注意力集中起來,仔細觀察周圍的畫像。
這一細看,方濟舟果然發(fā)現(xiàn)有些不妥,墻壁上的畫大多是三位一體神,雖然看不清面目,但姿勢全都非常兇狠,有的四肢極力前伸,像要抓住某種東西;有的抬起雙腳,做出踩踏的姿勢。所有神像著護法金剛裝束,身穿鎧甲,手持神器;個別神像呈下蹲姿勢,眉眼幾乎擰成一團,雙目死死盯著佛塔方向,顯得非常兇惡。除此以外,畫像縫隙間還點綴著日、月、火焰和山巒。
“雖然畫像看上去有些古怪,不過佛教里也有許多三頭四臂的護法金剛啊?”高飛自言自語,顯然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馬名揚搖搖頭:“你看到金剛腳下的動物了嗎?”
方濟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立即說:“不就是狼嗎?”神像腳下畫著許多狼的形象,有的仰天長嘯,有的匍匐在地。
馬名揚趕忙問:“是狼嗎?你確定不是狗?”
“廢話,狼和狗我還分不清楚?”方濟舟急了:“到底怎么回事,趕快講!”
馬名揚苦笑著搖搖頭說:“你想想,我們平素里見過的佛教繪畫也好,雕刻也好,什么時候見過狼?狼是不應該出現(xiàn)在佛教繪畫上的。還有,你們看這里,”他又指著石塔上一排歪歪扭扭的文字說:“這是婆羅米字母笈多正體,也就是于闐文。翻譯過來是四個字:鎮(zhèn)妖胡天。”
“胡天?”方濟舟沒反應過來。
“胡天是火祆教的說法。祆教是一種幾乎消亡的遠古宗教,也稱鎖羅亞斯德教。就像佛教將朝拜點稱作寺一樣,火祆教稱作祠,也叫胡天,丁谷天,諸天。也就是說,這里并不是佛寺,而是一座火祆教的地下祠堂。”馬名揚說:“一開始,我也以為畫像上的人物是佛教中的護法金剛,因為四周的蒲團讓我產(chǎn)生了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蓮花蒲團只有佛教寺院才會使用,所以這里是佛寺無疑??墒牵铱吹搅水嬒裆系睦?,就立即產(chǎn)生了懷疑。魏晉南北朝到隋唐五代,許多伊朗系民眾經(jīng)西域進入中國,其中最多的是粟特人,與此同時,伊朗系的宗教文化也傳播進來,祆教就是其中之一。于闐是中西方文化交匯地之一,在宗教方面非常包容,尤其兩漢隋唐時期,隨著張騫鑿空絲綢之路,火祆教在西域乃至中原曾一度非常盛行。雖然很多火祆教徒后來改信了佛教,但火祆教的教義和思想?yún)s一直保留了下來,現(xiàn)今挖掘出的許多佛寺遺址中,都可以看到火祆教的影子,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狼。
火祆教徒崇拜的動物是狗,認為狗是善的代表;相對應的,狼就成了惡的象征。所以,教徒們喜歡將狼繪制在佛教壁畫里,用眾神壓制住狼的惡性。丹丹烏里克遺址的佛寺壁畫上就曾出現(xiàn)了許多狼的形象,當時就有考古學家懷疑建寺人中有人信奉火祆教,其中一段繪有狼形象的壁畫保存在xinjiang文物研究所里。可以說,火祆教和佛教已經(jīng)在某種程度上融為了一體,在許多佛教壁畫上都能找到火祆教的影子,比如說:佛教里的三頭四臂護法金剛與火祆教的三位一體神非常相似,佛祖釋迦摩尼也有以身飼狼的傳說。更加深了兩種宗教之間的聯(lián)系。雖然在唐后期會昌滅佛的過程中,火祆教和其余兩大夷教摩尼教、景教一起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但火祆教的教義和思想最終以這種獨特的方式保存了下來。”
聽了馬名揚的介紹,方濟舟幾乎叫了起來:“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座看上去像佛寺的火祆教祠堂?”
馬名揚點點頭,繼續(xù)說:“其實,火祆教是在原始薩滿教的基礎(chǔ)上演變而來的,它認為世界萬物分為善惡兩類,分別由善神阿胡拉·瑪茲達和安格拉·曼紐所創(chuàng)造?;痨旖烫栒傩磐叫欧钌粕瘢柚频牧α看驍荷瘢凰麄儗⑷赵滦浅揭曌魃粕竦膶偕駚眄敹Y膜拜,因此也被稱作拜火教。你們在一些奇幻小說里讀到過的拜月教,其實也是火祆教的變稱,只不過真實的火祆教只是一個宗教而已,和佛教,道教一樣,沒什么神奇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方濟舟點了點頭,拋開馬名揚的諸多缺點不談,他的博學的確令人佩服。
高飛心事重重地望著馬名揚說:“既然你說火祆教沒什么奇怪的地方,那為什么還一副擔憂的樣子?”
馬名揚抿了抿嘴,突然壓低了聲音:“我擔心的不是祆教本身,而是你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