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嬗變、趨同及比較:北朝后期民族認同及區域文化研究
- 黃壽成
- 9546字
- 2019-08-16 19:30:09
緒言
所謂“民族認同”有廣義、狹義之分,廣義的民族認同是指對某一主權民族國家的認同,即國家認同。狹義的民族認同是指一個國家中的各個民族對各自民族文化的認同,即族群認同。而在中國古代社會民族認同多是指文化的認同。至于“文化”的定義有多種解釋,據20 世紀50 年代初的統計有160多種,但是對于什么是文化,卻是明確的,即凡是人類生活的方式的各個方面都屬于文化的范疇。具體分為物質文化和非物質文化這兩大類。狹義的文化是指意識形態所創造的精神財富,包括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學術思想、文學藝術、科學技術。廣義的文化是指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還包括道德情操、各種制度等,特指社會意識形態,中國文化當然也包括這些范疇。而中國文化一般稱為中華文化,亦叫華夏文化、華夏文明,即漢族文化,漢文化。并且流傳年代久遠,地域甚廣,以文化圈概念亦被稱為“漢文化圈”。但是由于中國幅員廣闊,歷史悠久,各地區自然環境不同,人文歷史環境的差異,造成了各地區文化的差異,在中國境內形成了齊魯文化、三晉文化、燕趙文化、三秦文化、河隴文化、荊楚文化、湖湘文化、吳越文化、江淮文化、贛文化、徽文化、巴蜀文化、嶺南文化、閩文化、客家文化、東北文化、藏文化等各種文化,這些文化中雖然存在著差異,可是除藏文化外大多還是屬于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漢文化的范疇,是我國歷史上的各族先民共同創造的。并且對于周邊國家特別是東亞的日本及朝鮮半島的文化影響極大。
而在中國文化的形成過程中,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一個重要的歷史時期,雖然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社會動蕩、戰亂不斷、王朝更迭頻繁的歷史時期,其間經歷了三國、兩晉(包括五胡十六國)、南北朝幾個歷史階段,在中國北方先后經歷了八王之亂、西晉統一、“永嘉之亂”、北魏統一北方、北魏孝文帝改革、六鎮起兵等重大歷史事件。北魏拓跋氏統一北方后,進入中原的胡族部落迅速解體,[1]并與當地的漢民族雜居,于是北魏孝文帝進行了改革,推行均田制、三長制,遷都洛陽、改漢姓,這一系列措施從主觀、客觀上促進了北方的民族融合。但是這場改革從另一方面則觸動了一些鮮卑人特別是六鎮鮮卑的既得利益,由此爆發了六鎮等一系列兵變,最終導致北魏滅亡。北魏滅亡后,在平定兵變的過程中分別形成了以高歡為首的懷朔軍事集團和以宇文泰為首的武川軍事集團,而高歡集團消滅了契胡爾朱氏勢力,占據山東地區,宇文泰集團則占據關隴地區,將北魏分裂為東魏、西魏,最后高氏取代東魏建立北齊,宇文氏取代西魏建立北周,中國北方進入了東西對峙時期,即本書要研究的北朝后期,也就是指東魏北齊與西魏北周對峙到北周滅亡這個歷史時期,時間自孝武帝出奔關中、高歡立孝靜帝的公元534 年,至楊堅廢北周靜帝建立隋朝的公元581 年,共計47 年,而這一時期則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特別值得注意的一個歷史時期。在這一時期,東魏北齊共有七個皇帝,其間出現了一次王朝更替,西魏北周共有九個皇帝,其間也出現過一次王朝更替,此后于建德六年(577)北周滅北齊,大定元年(581)北周政權又被外戚楊堅所顛覆,楊氏建立隋朝,開皇九年(589)隋朝消滅南方的陳朝,實現了全國統一。至此延續半個多世紀的東西、南北對峙時期,即“后三國時期”最終結束了。但是這一時期又是各種文化相互碰撞、相互影響、最終融合的一個重要歷史時期,特別是北齊的“河清均田”對于其統治區域內的北魏末年以來進入該地區的胡族漢化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魏晉南北朝時期,由于門閥政治的興衰、社會變遷、胡族內侵、人口流動、民族融合步伐的加快,加之在北魏統一前的一段時期中國北方長期戰亂不斷,先后出現過近二十個由各民族建立的政權,其中大多是由胡族首領建立的,并且很多時期是多個政權并存割據,雖然中國北方經過了北魏的一度統一時期,但是此后又陷入東西對峙的戰亂時期,而由于山東、關隴、江左三大區域的地理環境、歷史人文環境不同,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各區域文化的差異。可是在不斷變化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環境中,人們思想活躍、視野開闊、感情奔放、勇于探索、富有創新精神,各種文化不斷碰撞交流整合則促進了新的文化體系的形成。
一 時代特征及現實意義
所謂“文化”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文化包括物質層面和非物質層面,而狹義文化只指非物質層面。而物質層面多指有形的田地、農舍及其他建筑物;非物質層面則包括了制度、學術水平、杰出人物多寡、精神心態以及風俗等諸多方面。
在南北朝后期中國的版圖之內既有南北對峙,又有北方的東西兩大政權對峙,在史籍中除了記載當時的政治、軍事活動外,還或多或少地記載了一些文化的活動,而且由于此前中國北方的農業地區先后有匈奴、鮮卑、羯、氐、羌等胡族的涌入,并建立了多個割據政權,同時許多北方士族或南遷或避難河西等戰亂較少的地區,該地區的漢文化也就受到了胡族文化的沖擊,而進入中原的胡族則也受到了既強大又先進的漢文化的影響,于是胡漢各族開始了雙向的文化交流,最終形成了一種融合各民族文化并且仍然以漢文化為主體的先進文化——隋唐文化。因此南北朝后期的文化上承漢晉十六國文化,下啟隋唐文化,成為中國文化史上一個重要的歷史時期。筆者以為有必要對北朝時期的文化進行系統的研究,包括這一時期文化的形成,胡漢文化如何相互碰撞、嬗變趨同,以及不同地區的文化差異等諸要素。而且北朝時期的文化與其他時期相比又具有其特點,具體表現為:
第一,北方各種文化的融合。由于自永嘉之亂以至北魏統一前,大批胡族進入中國北方農業地區并建立了許多割據政權,出現了五胡十六國的各政權割據局面,而秦漢以來形成的統一的、共同的、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漢文化格局被打破。其時雖然匈奴、鮮卑、羯、氐、羌等胡族進入農業地區時帶來了他們本族所特有的甚至中亞地區的文化,這些文化與農業地區的漢文化接觸、碰撞之中既相互排斥又相互吸收對方文化的某些成分。而自北魏統一中國北方進入南北朝時期,這種相互學習借鑒對方的文化的行為,既有各民族自發的又有國家強制推行的,所謂自發的是由于胡族進入中原后開始與漢族雜居,在生活上相互接觸,文化上也就必然相互影響。其強制性則表現為某些政權推行某項措施,其典型事例就是北魏孝文帝推行漢化的改革,當然這次改革由于受到某些阻礙在北魏的六鎮地區未能實施,但是進入東魏北齊與西魏北周政權東西對峙時期,北齊政權則強制推行了“河清均田”,給原居于北邊六鎮的軍民補了課,推行了漢化政策。在這種文化的相互交流、相互影響以至融合的過程中,漢族和胡族既相互吸收對方的優秀文化,也不排除相互吸收了一些對方文化的糟粕,導致了不良的后果,例如北魏末年的所謂“六鎮起義”,誠然與孝文帝遷都洛陽有關,但是最后導致北魏滅亡的緣由就不能不說是北魏的大批鮮卑貴族在接受漢文化的優秀成分時連一些糟粕也一并接受了過來,導致大批官僚貴族腐化。到北朝后期,文化上又經過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的過程,最終為此后燦爛的隋唐文化的形成奠定了堅實基礎。而這種文化的交流既表現在語言、文學、書法、繪畫、音樂等狹義的融合,也包括思想、意識、制度乃至服飾、飲食、風俗習慣等方面的交流和融合。
第二,各區域文化的差異性。由于各區域自然地理環境的差異,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加之進入各區域的胡族文化之修養的不同,世家大族對于所在地區的影響存在差異,漢族文化在各區域的影響力有強弱之分,各地區已具有迥異的風俗習慣和民族性格,還有政治上由來已久的行政區劃,加上此前五胡十六國時期的長期分裂割據局面以及北朝后期的東西對峙格局,造成了政治上的多元化,也必然形成了北朝文化上的差異性,因此在這個時期中國北方就出現了河洛、齊魯、燕趙、三晉、關中、河隴諸多文化圈,到北朝后期由于政治的緣由大致形成了山東和關隴兩大文化區域,這些文化區域之間當然又存在著諸多差異。
第三,文化的雙向交流。自“永嘉之亂”以來中國北方不斷有較大規模的人口遷徙,這中間既有漢族向中原以外的地區遷移,又有胡族向中國北方農業地區的遷徙,伴隨著這些接連不斷的人口遷徙,這些外來的移民必將自身的文化帶到了新的遷徙地,并與遷徙地原有的文化發生接觸,在共同的生活中各種文化相互影響、相互交流,當然這種交流多是以文化水準較高的漢文化影響其他民族,但是其他民族文化中的一些因素也或多或少地影響著漢族。因此這種交流不是單向交流,而是雙向交流。
第四,文化的開放性。南北朝以至上溯到三國兩晉時期,對中國文化影響最大的外來文化莫過于在古代印度產生的佛教文化,這一時期佛教開始在社會各階層傳播,佛教與中國本土的道教、儒家思想文化相互碰撞、相互影響、相互吸收,使佛教逐漸完成了本土化過程,演變為中國化的佛教。另外這一時期的藝術也或多或少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據文獻記載音樂就受到了西域音樂的影響,而近年的考古發掘又證明在繪畫、雕塑等方面也受到了外來文化特別是粟特文化的影響。
第五,新形成的仍然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漢族文化,對后世文化也產生了巨大影響。正如陳寅恪先生所說的:隋唐之制度來源于北魏北齊、梁陳、西魏北周三源,而在這三源中,西魏、北周制度對于隋唐制度的影響遠不如其他二源。并進一步指出:“所謂(北)魏、(北)齊之源者,凡江左承襲漢、魏、西晉之禮樂政刑典章文物,自東晉至南齊其間所發展變遷,而為北魏孝文帝及其子孫摹仿采用,傳至北齊成一大結集者是也。其在舊史往往以‘漢魏’制度目之,實則其流變所及,不止限于漢魏,而東晉南朝前半期俱包括在內。舊史又或以‘山東’目之者;則以山東之地指北齊言,凡北齊承襲元魏所采用東晉南朝前半期之文物制度皆屬于此范圍也?!?span id="ec3c1ha" class="super" id="ref3">[2]可見北魏、東魏、北齊時期所形成的文化對隋唐時期的影響巨大,而北魏、東魏、北齊時期的文化則是以漢文化為主體的文化。
另外,研究中國古代民族認同問題,認識到魏晉南北朝時期最終形成的文化絕不是所謂既不屬于漢族又不屬于胡族的第三種形態的文化,而仍然是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漢文化,這就不僅有著重要的學術價值,還對于加強民族團結、鞏固邊疆、維護國家統一有著深遠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另外,通過對區域文化差異的探討及原因的分析,了解到各個地區文化的差異由來已久,其產生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這又對國家加強西部開發、最終實現“一帶一路”的宏偉藍圖有著現實意義。
二 研究現狀
至于現今對于相關問題的研究概況如下:在文化史方面的研究,自20世紀中期以前有一些研究成果,進入20 世紀80 年代,文化研究成為一個熱門學科,研究成果甚多。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從文化要素入手,有周振鶴、游汝杰合撰《方言與中國文化》[3],該書對于文化語言學研究具有開創性的意義,不僅沒有局限于歷代方言地理格局的研究,還揭示多種文化要素之間的關系,更重要的是在方法理論上有諸多創見。胡寶國《漢唐間史學的發展》[4],從戰國文化傳統、經史之學、文史之學、史論、雜傳與人物品評、南北史學異同等方面,多視角地考察了漢唐間史學的發展演變。(2)斷代文化研究,文化地理方面雖然只有盧云《漢晉文化地理》[5],可是該書從學術、婚姻、宗教、音樂四個文化要素對漢晉時期的文化分布及變遷進行了深入的研究。羅宏曾《魏晉南北朝文化史》[6]、萬繩楠《魏晉南北朝文化史》[7]、熊鐵基《漢唐文化史》[8]、曹文柱主編《中國文化通史·魏晉南北朝卷》[9],另外一些斷代史中亦有各個歷史時期的文化研究。(3)區域文化研究,有司徒尚紀《廣東文化地理》[10]、張偉然《湖南歷史文化地理研究》[11]《湖北歷史文化地理研究》[12]、張曉虹《文化區域的分異與整合》[13]、林拓《文化的地理分析》[14]、劉影《皇權旁的山西》[15]等著述,這些著述分別從方言、風俗、聚落、宗教、人才等諸方面對某一地區文化發展進行了探討。(4)以問題為綱,周振鶴主著《中國歷史文化區域研究》[16],該書以文化區為線索,貫穿了語言、宗教、風俗、人物地理、文化重心、區域文化地理等專題。侯旭東《北朝村民的生活世界》[17],該書對于北朝時期村民的生活諸多方面做了深入的分析研究。介永強《西北佛教歷史文化地理研究》[18],揭示各歷史時期佛教文化要素在西北地區的空間組合、地域差異及分布的歷史成因。(5)比較研究,有王暉《商周文化比較研究》[19],該書從天神上帝及其文化圈、思想文化、制度文化、習俗文化及文化淵源等方面入手,對于商周兩朝文化之差異進行了分析。
關于魏晉南北朝史研究的包括:(1)通史研究,呂思勉《兩晉南北朝史》[20]、勞干《魏晉南北朝史》[21]、何茲全《魏晉南北朝史略》[22]、王仲犖《魏晉南北朝史》[23]、林瑞翰《魏晉南北朝史》[24]、黎杰《魏晉南北朝史》[25]、鄒紀方《魏晉南北朝史》[26]、韓國磐《魏晉南北朝史綱》[27]、萬繩楠《魏晉南北朝史論稿》[28]、何茲全《中國古代社會》[29]、簡修煒《六朝史稿》[30]、黃永年《六至九世紀中國政治史》[31]。(2)斷代研究,有杜士鐸《北魏史》[32],雷依群《北周史稿》[33]。雖然這些著述基本上是對那一時期的歷史做全面的論述,但是也涉及文化的諸多方面。(3)地區研究,有李文才《三至六世紀益梁地區》[34]、汪波《魏晉北朝并州地區研究》[35],都是對這一時期的某一地區進行的綜合研究。(4)專題研究,有楊筠如《九品中正與六朝門閥》[36]、容肇祖《魏晉的自然主義》[37]、王伊同《五朝門第》[38]、賀昌群《魏晉思想初論》[39]、毛漢光《兩晉南北朝士族政治之研究》[40]、郭朋《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41]、王青《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信仰與神話》[42]、王葆玄《正始史學》[43]、湯一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道教》[44]、孔繁《魏晉玄談》[45]、王曉毅《中國文化的清流》[46]、唐長孺《魏晉南北朝隋唐史三論》[47]、陳戍國《魏晉南北朝禮制研究》[48]、章權才《魏晉南北朝隋唐經學史》[49]、劉振東《中國儒學史·魏晉南北朝卷》[50]、朱大渭《魏晉南北朝社會生活史》[51]、葛兆光《七世紀前中國的知識、思想與信仰世界》[52]《屈服史及其他:六朝隋唐道教的思想史研究》[53]、謝寶富《北朝婚喪禮俗研究》[54]、侯旭東《五、六世紀北方民眾佛教信仰》[55]、梁滿倉《漢唐間政治與文化探索》[56]、楊泓《漢唐美術考古和佛教藝術》[57]、王利華《中國華北飲食文化的變遷》[58]、閻步克《樂師與史官——傳統政治文化與政治制度論集》[59]、薛瑞澤《嬗變中的婚姻——魏晉南北朝婚姻形態研究》[60]、李書吉《北朝禮制法系研究》[61]。此外,域外的一些學者對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化也頗有研究,主要有韓國漢城大學東洋史學科樸漢濟教授的《中國中世胡漢體制研究》[62]。
民族研究的著述則有姚薇元《北朝胡姓考》[63]、馬長壽《烏桓與鮮卑》[64]《碑銘所見前秦至隋初的關中部族》[65]、黃烈《中國古代民族史研究》[66]、陳琳國《中古北方民族史探》[67]、陳連慶《秦漢魏晉南北朝少數民族姓氏研究》[68]、余太山《兩漢魏晉南北朝與西域關系史研究》[69]、白翠琴《魏晉南北朝民族史》[70]、米文平著《鮮卑史研究》[71]、田余慶《拓跋史探》[72]、羅新《中古北族名號研究》[73]、王小甫《中國中古的族群凝聚》[74],從多方面、多角度探討分析了中國古代民族問題。
相關的論文集有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75]《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續編》[76]、周一良《魏晉南北朝論集》[77]、繆鉞《讀史存稿》[78]、陳寅恪《金明館叢稿初編》[79]何茲全《讀史集》[80]、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81]、鄭欣《魏晉南北朝史探微》[82]、周一良《魏晉南北朝史論集續編》[83]、田余慶《秦漢魏晉史探微》[84]、谷霽光《谷霽光史學文集》[85]、朱大渭《六朝史論》[86]、黎虎《魏晉南北朝史論》[87]、黃永年《文史探微》[88]。
有關南北朝時期文化的研究論文,有羅宏曾《魏晉南北朝文化架構的特征》[89],把魏晉南北朝時期定位為中國歷史上第二次百家爭鳴時期;周積明《論魏晉南北朝文化特質》[90],認為魏晉南北朝文化特征是以經學獨尊為內核的文化模式崩潰,取而代之的是生動活潑的多元文化;馬良懷《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社會文化思潮論綱》[91],認為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人們覺醒的時代,也是一個沒有思想權威的時代;朱大渭《魏晉南北朝文化的基本特征》[92],具體地給魏晉南北朝文化界定了自覺趨向、開放融合、宗教鬼神崇拜、區域文化四大特征;馮天瑜《魏晉南北朝文化芻議》[93]。而域外的一些學者對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化也頗有研究,其中韓國漢城大學東洋史學科樸漢濟教授撰寫了《北魏王權與胡漢體制》[94],認為胡漢體制即“表示并存在同一地區和統治體制下的胡漢兩個民族,在形成統一文化體制過程中的相互沖突、反目和融合,即以胡漢問題為基礎的一切社會現象。換句話說……胡漢關系是構成這一時代的基本骨架;而且漢族文化同胡族文化互相融合,最后形成了既不屬于漢族也不屬于胡族的,即Synthesized的第三種形態的文化,是這一時代特殊的歷史現象”[95]。為此樸漢濟還撰寫了《北魏均田制的成立和胡漢體制》[96]《北魏對外政策和胡漢體制——與統一體制指向相聯系》[97]《北魏洛陽社會和胡漢體制——以都城區劃和住民分布為中心》[98]《西魏北周時代胡姓的重行與胡漢體制——向“三十九國九十九姓”姓氏體制回歸的目的和邏輯》[99]《西魏北周時代的賜姓與鄉兵的府兵化》[100]《西魏北周時代胡漢體制的展開——胡姓重行的經過與其意義》[101]等一系列關于胡漢體制的論文,基本上奠定了這個理論框架。此外有關問題的研究還有筆者近年的幾篇論著。
三 研究思路
雖然有上文所列舉的諸多研究成果,但是對于北朝時期特別是北朝后期的文化認同及區域文化比較研究仍然一個相對薄弱的研究課題,包括盧云的《漢晉文化地理》也基本上只做到西晉時期。而南北朝階段則是一個社會大動蕩、戰亂不斷、各胡族不斷融合到漢民族中去的特殊歷史時期,在這一時期胡族或定鼎中原,或建立割據政權,胡漢文化相互碰撞、整合、趨同,而由于當時漢族文化處于一個較高的文明程度,因此最終在這一歷史時期形成的新的漢文化雖然融入了胡族文化以及外來文化的因素,可是該文化仍然是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漢文化,這一新文化為此后隋唐盛世奠定了堅實的文化基礎。但是也有學者認為這一時期形成的文化既非漢文化又非胡文化,如韓國學者樸漢濟教授就認為“漢族文化同胡族文化互相融合,最后形成了既不屬于漢族也不屬于胡族的,即Synthesized的第三種形態的文化”。為了弄清楚這個問題筆者以為有必要將這一時期文化加以梳理,廓清其發展演變的過程,在弄清這個問題同時也有必要將這一時期的各區域文化加以比較研究。
從魏孝武帝出奔關中,孝靜帝在山東地區即位,至北周武帝建德六年北齊滅亡,北周統一中國北方,一般稱為北朝后期,或稱為東西對峙時期,或稱為后三國時期,由于文化的發展演變滯后于政治形勢的演變,所以這一時期的文化也可下延至北周滅亡隋朝建立時為止。而這一時期兩大區域分界比較明顯,基本以東魏北齊統治區和西魏北周統治區來劃分。
東魏北齊與西魏北周兩大政權對峙時期中國北方大致可按其統治區劃分為兩大區域,東魏北齊政權統治地區主要是指函谷關以東的山東地區,西魏北周政權統治地區主要是指關隴地區,還包括弘農、河東等地的一部分。據《魏書·地形志》《隋書·地理志》,參考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第四冊、王仲犖先生《北周地理志》、施和金先生《北齊地理志》,將東魏北齊和西魏北周兩大統治區域所轄州郡列表如下:[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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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著重論述東魏北齊與西魏北周兩大政權對峙時期的不同種族文化相互碰撞、相互影響,最終形成的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全新漢文化,為日后隋唐時期文化繁榮奠定了基礎。前幾部分是從儒學、禮義、制度、宗教、文學藝術、經濟、婚姻、女學等方面來解說胡族如何接受漢化,然后又從宗教、藝術、習俗諸方面來敘述漢族文化如何受到胡族文化的沖擊、影響。而由于各地區的地理環境、人文歷史因素以及進入的胡族的種族文化不同、產生的影響也不同,由此就出現了各區域的文化差異。最后一部分論述了這一時期胡漢文化的整合與趨同過程、結果,從歷史、人文、自然環境等角度究其緣由。筆者以為經過魏晉南北朝時期胡漢各族文化相互接觸、相互碰撞,不斷嬗變,特別是到北朝后期文化進入了一個趨同期,最終各種胡文化融合進漢文化中,形成了一種全新的文化。但是這種全新的文化卻不是樸漢濟所說的Synthesized的第三種形態的文化,而是一種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新的漢文化。當然由于歷史人文環境以及地理自然環境的不同,這種全新的漢文化在山東、關隴兩大區域之間存在著一定差異。
[2]陳寅?。骸端逄浦贫葴Y源略論稿·緒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