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際關系中的情感與身份
- 季玲
- 15077字
- 2019-07-22 14:58:05
導論 為什么以及如何研究身份
進入21世紀以來,體系結構的調整與變化成為國際關系中最大的現實。“世界進入了一個國際觀念發生變化、國際規范新舊交替的時代。”[1]體系層次的物質結構、制度結構和觀念結構均呈現復雜化、模糊化的發展態勢,而微觀層次的互動更加活躍,行為體的施動性、微觀層次的互動進程對國際關系現實的構造能力日益顯現。國際關系現象變得更加復雜,更具流動性,傳統的體系國際關系理論難以適應國際關系現實的快速發展,表現為理論與實際的嚴重脫鉤。[2]
國際關系主流理論深受西方結構主義和理性主義思維的影響,對國際關系的描述常常是靜態的、冷冰冰的。使得國際關系研究最貼近于人類活動特殊性的學派要數20世紀末興起的建構主義,建構主義將“社會”這一人類活動的創造物和場域帶入了國際關系研究,國際關系學者開始關注將人與社會聯系起來的橋梁——“身份”。這對于國際關系研究來說無疑是一個重要的突破。但是建構主義將身份帶入國際關系研究所邁出的步伐究竟有多大?建構主義身份理論在多大程度上揭示了國際關系中人類活動的特殊性,又在多大程度上反映和解釋了國際關系復雜多變的現實?回答這些問題是本書的研究起點,解決國際關系身份研究中的不足是本書努力的目標,而考察體系建構主義身份理論的概念適用性和邏輯自洽性是本書研究的切入點。
第一節 體系建構主義身份理論的不足
最先將身份概念帶入國際關系理論研究的是建構主義學者,溫特的體系建構主義理論建構最為系統。在溫特的體系建構主義理論中,最重要的社會性因素就是行為體的“身份”[3]。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預設國家利益是不變的,國家利益成為國際關系理論研究中著名的黑匣子,也是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研究的起點。建構主義則以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的研究起點為研究終點,通過引入身份的概念,打開國家利益的黑匣子。建構主義告訴人們,國家利益不是預先設定、一成不變的,而是由國家的身份所決定的。身份成為“連接環境結構和國家利益的一個關鍵點”[4]。不過,縱觀建構主義理論的發展歷史,身份這個重要的社會性因素卻沒有得到充分而系統的研究。盡管溫特的體系建構主義理論大廈是以身份建構為基石,但是溫特的身份概念卻很狹隘和僵化,身份建構的邏輯也難以自洽。
溫特的身份理論依賴于兩個身份概念,即角色身份與集體身份。[5]在西方社會學的分類中,角色身份與集體身份都屬于社會身份的范疇,與團體和類屬身份相對應。根據溫特的定義,角色身份指的是行為體關于自身在社會角色功能結構中所處位置的認知。[6]集體身份等同于認同,是一個認知過程,“在這一過程中自我—他者的界限變得模糊起來,并在交界處完全地超越”。[7]角色身份與集體身份雖然都屬于社會身份的范疇,但是這兩個概念的范疇并不相同。兩者雖然都涉及自我和他者的區分,但是區分的基礎不同。角色身份區分的基礎是社會結構中行為體所承擔的角色與功能,而集體身份區分的基礎是自我與他者的類別差異。
在溫特的理論框架中,國際社會的文化結構用角色身份結構標識,溫特借用微觀社會學的符號互動論解釋角色身份的形成邏輯;而溫特在論證國際社會文化結構的轉變時,用的卻是集體身份的概念,即論證自我和他者的界限是如何在體系進程與心理進程的影響下被超越的。這就造成一種結果:用一個范疇的身份概念來描述其狀態,而用另一個范疇的概念來推演其進化。盡管,為了使基本概念與理論邏輯保持一致,溫特多次試圖在角色身份與集體身份之間建立聯系,但是,由于這兩個概念的范疇與含義截然不同,他的這個努力并不成功。
除了依賴于兩個不同范疇的社會身份概念外,溫特分別論述角色身份與集體身份的形成時,其邏輯也不自洽,集中表現為身份進化的“方向性困境”,其根源在于缺乏有效的動力機制。[8]溫特借用符號互動論的基本機制論述角色身份形成過程,但是在溫特的理論預設中,關于身份的共有知識是以一方的身份預設被接受,而另一方的身份預設被同化為終點的。當互動雙方的預設身份不同時,誰的身份預設能上升為共有知識,這就是方向性問題。為解決這個問題,溫特不得不依賴權力因素。在論述集體身份形成的時候,溫特也同樣面臨著方向性問題。溫特假設當行為體采取“親社會行為”的時候,符號互動可以最終導致集體身份的形成。但是行為體為什么愿意首先采取親社會行為?出現這個方向性問題的根本原因是溫特不能為行為體的身份習得與進化提供一個有效的動力機制。帶來這些問題的是溫特關于國際社會的結構主義和認知主義本體性假定。
第二節 本體性批判與身份概念的重構
突破西方結構主義和理性認知主義知識體系的束縛,構建更貼近人類社會特性的身份概念和身份建構模式是本書的核心任務。因此,在對體系建構主義本體性假定進行批判的基礎上,引入國際關系理論的關系本位思想,借鑒比較社會心理學研究的成果,對身份概念進行重構,提出了關系導向身份概念的內涵與特征,用以描述和解釋西方主流話語體系所不能涵蓋、無法解釋的復雜多變的國際社會微觀身份建構進程。
一 體系建構主義的本體性批判
為了考察體系建構主義理論的本體性假定,筆者對結構現實主義與體系建構主義的相關本體性假定進行了比較,同時也對不同時期溫特的本體性立場進行了分析。結果發現,溫特早期的文章對結構現實主義的本體性批判取得了重要的成就,但是隨著理論建構的努力走向體系化,溫特的本體性批判立場逐漸松動,對結構現實主義的本體性假定作出了三個重大的妥協,接受了物化結構、結構與單位二元分立以及行為體認知施動這三個重要的結構現實主義本體性立場。溫特在批判結構現實主義物化結構的同時,又保持了觀念結構相對于互動進程的獨立性;在否認行為體屬性完全獨立于結構的個體主義方法論的同時,又認為結構與單位行為體的某些方面具有相互獨立且獨立于互動實踐的特性;在行為體施動性的問題上,溫特和結構現實主義一樣,堅持理性認知主義,與結構現實主義的區別僅僅在于是基于“工具性推理”的工具理性還是基于“規范性推理”的社會理性。[9]
隨著冷戰的結束,世界政治經濟進入變化發展的快速軌道。國際政治在微觀互動層次呈現出多樣化、多層次的運行態勢,而國際關系主流理論所致力于研究的宏觀結構,不論是物質結構還是觀念結構卻日益模糊。國際關系研究者試圖從多種角度抓住這些微妙卻迅速發展的變化,行為體多樣化、國際政治多層化、國際互動復雜化等等,這些研究都是在結構話語之外重新審視國際關系現實的結果。同時,在微觀互動層次重要性日益提升之際,國際政治也進入了后“9·11”時代,隨著恐怖主義和反恐斗爭成為主要的國際沖突來源,災害頻發及人道主義援助成為重要的國際關系主題,仇恨、羞辱以及同情等詞匯成為國際關系事件的重要檢索詞。國際關系現實中的這些發展和變化清楚地指出一點:溫特所難以突破的二元分立物化結構觀以及行為體的理性認知施動性已經不足以把握并解釋微觀互動層次上的這些深深烙印著人類情感特征的復雜國際關系現象。
早在20世紀80年代末,建構主義學者大衛·戴斯勒(David Dessler)就對結構現實主義二元分立的本體性假定提出了挑戰,提出了比溫特更具革命性的本體假定,即結構與單位關系的轉變模型(transformational model)。轉變模型中結構和行為的關系就像語言和演講之間的關系:結構既制約行為體的行為又使其成為可能;結構既是行為的結果又是行為的介質。[10]不過,對結構主義更激烈的批評來自于結構主義內部的后結構主義。
20世紀70年代在法國興起了改造結構主義的政治思潮,其代表人物大多數是原來的結構主義者,如雅克·德里達(Jacques Derrida)、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吉爾·德勒茲(Gilles Deleuze)以及讓·弗朗西斯·利奧塔(Jean Francis Lyotard)等。結構主義和后結構主義都源于語言學研究,后結構主義被視為是從內部掀起的對結構主義的批判。雖然不同的后結構主義者批判與修正結構主義的視角各不相同,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主題,就是拒絕結構的自足性,批判結構與過程的二元對立。[11]實際上,后結構主義的主要使命就是“去中心”,去結構這個中心。后結構主義者認為結構主義雖然引入了關系、系統、差異等概念,但是仍然抱定一個中心,就是結構。一切都是結構調節、組織的結果,一切都可以用結構來解釋,只有結構本身是例外。從后結構主義觀點看,不管中心概念如何牢固,如何深入人的無意識之中,其歷史如何悠久,它畢竟只是一種虛擬的存在、關系的產物、無限結構網中的一項。[12]
二 關系本位與身份概念的重構
國際關系研究中的后結構主義過于強調甚至是夸大了語言本體的地位[13],忽略了行為體的施動性以及行為體置身于其中的社會與歷史環境,這就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其解釋力和說服力都頗受質疑。實際上,后結構主義的最大貢獻并不是來源于它對理論的建樹,而是在于它消解了結構主義思維方式的禁錮,而只有消解了結構主義的禁錮,我們的思想才能得到解放。所以,后結構主義的重要意義在于啟發我們進一步思考一個問題:結構的概念的確簡化了國際關系的現實,禁錮了學術思維,如果語言本體論對于解釋國際關系現實力有不逮,那么,我們應該從什么樣的視角去理解和描述我們所要研究的國際關系現實呢?對此,關系本位的思想頗具啟發意義。
本書的本體性假定建立在關系本位的基本思想之上,根據關系本位的基本假定,筆者對來自社會學的角色身份概念與來自社會心理學的社會身份(等同于集體身份)進行了重構,提出了關系導向身份的概念。關系導向身份是本書理論框架的主要因變量,也是整個理論建構的基石。關于關系導向身份概念的內涵,還有待于更深入地探討、更精確地界定,本書僅提供一個操作性的概念框架,其主要內容有三:其一,行為體的社會身份是行為體關于自我與他者關系的情感附著與認知圖式;其二,行為體在互動中的行為表現出與該情感附著相一致的或趨或避的行為傾向;其三,關系中的互動不斷塑造和改變著行為體社會身份的情感與認知心理進程,從而塑造和改變著行為體的社會身份。與角色身份和集體身份不同的是,關系導向身份概念強調情境性、變動性以及互動對情感心理與認知心理的整體性作用等特征。關系導向身份概念不僅解決了體系建構主義在角色身份與集體身份之間勉強建立聯系的困境,也通過情感施動性因素的引入而解決了身份進化的動力問題,從而化解了體系建構主義身份習得與進化的方向性困境。更為重要的是,關系導向身份概念對于研究國際關系舞臺上不斷變化著的身份政治具有重要的意義,身份的研究可以不再局限于具有某種結構的、具有一定穩定性的“集體身份”的形成與變化,身份研究的議程與范疇大大拓展。
第三節 作為身份符號的“東亞共同體”
21世紀初,東亞地區國際關系中最引人注目的現象就是東亞地區主義的快速發展,“吸引了全世界的興趣,成為嚴肅對話的核心議題”[14]。東亞地區主義引人注目之處,在于其發展之快,也在于相關國家熱情之高,一個重要的表現就是“東亞共同體”概念在短時間內的興起。從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到2001年東亞展望小組(East Asian Vision Group,EAVG)提出建立“東亞共同體”,才不過短短三四年時間。2004年召開的東盟與中國、日本、韓國領導人會議正式確認了以建立“東亞共同體”為東亞地區主義的長遠目標,決定召開“東亞峰會”,作為邁向“東亞共同體”的重要一步。“東亞共同體”不僅僅具有地區一體化的功能性意義,還蘊含著顯而易見的地區身份建構含義。
“東亞共同體”作為本書分析的案例,還在于這個概念在很短的時間內又遭到了質疑,并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2005年東亞峰會召開前后,東亞地區主義的發展出人意料地遇到了拐點,開始步入迷茫和不確定的“十字路口”。[15]東盟國家開始冷遇“東亞共同體”的建設進程。直到2012年,東亞展望小組向10+3領導人提交了第二份研究報告,報告中以建立“東亞經濟共同體”替代了10年前所提出的“東亞共同體”,該報告可以作為“東亞共同體”概念在東亞合作進程中弱化的標志性文件。
作為地區身份符號的“東亞共同體”在短短10年內的興起與弱化,充分揭示了國際關系現象走向復雜與變動的趨勢,也展示了非結構性的“身份”在國際關系中的存在。這些非結構性的“身份”在一定時期內對國家行為與認知確實發生了重要的影響,是值得也必須要進一步加強研究的課題。
一 “東亞共同體”符號的興起與弱化
“東亞共同體”最早是由東亞展望小組在其研究報告中提出來的。2001年,EAVG向10+3領導人會議提交了題為《走向東亞共同體:一個和平、繁榮和進步的地區》的研究報告,正式提出了建立一個“東亞共同體”的地區一體化設想。[16]該報告為東亞合作描繪了一幅相對清晰的圖景:從10+3對話機制開始,逐步沿著幾個路徑發展:一是東亞自貿區建設,二是地區金融合作機制,三是社會、政治的合作框架,最后的目標是建立東亞共同體。[17]這個東亞共同體建設道路的重要制度保障是東亞峰會。為建設與實現東亞共同體,東盟+3會議機制要逐步向東亞峰會轉變。很快,由各國官員組成的東亞研究小組(East Asian Studies Group,EASG)對EAVG的報告給予了肯定的評價,向各國領導人提出了推進東亞共同建設的26項具體措施,包括17個短期措施和9個中長期措施。[18]2004年于老撾萬象召開的東盟+3會議上,各國領導人一致同意將東亞共同體確定為東亞合作的遠景目標,并且決定提前于2005年召開EASG報告中提出的作為中長期措施之一的東亞峰會。[19]
從2001年東亞共同體符號正式進入東亞區域合作官方文件開始,東亞地區關于東亞共同體前景的討論快速升溫,短短的幾年時間內,東亞共同體的愿景似乎越來越清晰。2003年8月,馬哈蒂爾在第一屆“東亞大會”開幕式上發表了題為《建設東亞共同體:前方的路》的長篇主題演講,提出“東亞共同體”建設的五項原則:互利、互敬、平等、一致和民主;東亞共同體的目標是締造“東亞共有、共治、共享的治理”;[20]2004年12月5—6日,在馬來西亞吉隆坡召開的“第二屆東亞論壇”上,馬哈蒂爾的繼任者巴達維在開幕式發言中進一步提出了建設東亞共同體的7點路線圖,內容包括東亞峰會、東亞一體化憲章、東亞自由貿易區、東亞貨幣和金融合作條約、東亞友好合作區、東亞交通和通信網絡,以及有關人權與責任的東亞宣言。[21]在馬來西亞的大力倡導下,東亞共同體愿景更加深入人心。
就在對于東亞峰會的召開充滿期待之際,關于東亞峰會參加成員、性質、中日韓在其中的作用等問題,相關國家開始出現爭議。及至東亞峰會正式召開之后,東亞地區輿論中出現一片失望、挫折的論調。根據EAVG的設想,東亞峰會是東亞共同體建設的主要制度,由東亞13個國家以平等身份參與,中日韓在其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可見,東亞峰會被視為東亞共同體建設推進的標志,也是最終實現東亞共同體的途徑。但是,2005年東亞峰會召開的最終形式仍然是東盟+模式,東盟在其中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更令一些國家失望的是,東亞峰會被定性為東亞國家與區域外大國開展政治安全對話的論壇,10+3仍然是東亞共同體建設的主渠道。相對于東亞峰會召開前圍繞東亞共同體建設出現的地區團結與認同感來看,這種轉折反映了“東亞共同體”符號在某種程度上的弱化,東亞合作面臨路徑之爭、東盟推動乏力、方向迷失等等困境。
從東盟角度來看,東盟國家對于東亞共同體建設的熱情明顯減退,從行為上表現為對東亞合作進程推動不力,甚至是有意模糊東亞共同體的邊界,只強調東亞合作對于東盟一體化建設的貢獻與作用,對東亞合作的下一步發展沒有什么想法和倡議;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2004年決定召開東亞峰會之后,東盟推動自身一體化的動力大大加強,東盟共同體建設提速,《東盟憲章》起草并獲得通過。
“東亞共同體”為什么會在這么快的時間內經歷這么大的起落?為什么東盟一開始對建設東亞共同體充滿熱情、大力推動,而很快又失去興趣,轉而關注于東盟內部一體化建設?
二 經濟利益的驅動與現實政治的陰霾
東亞合作進程在21世紀初的快速發展,學者與官員們大多將其歸結為經濟利益的驅動,“關于地區合作的熱情具有許多動機,但是其核心動機是東亞不斷增強的經濟一體化”[22]。首先是亞洲金融危機使得東亞各國意識到命運的緊密聯系,需要加強合作共同抵御經濟領域的風險;而其后的經濟貿易合作使得東亞國家能夠團結起來,抵御來自發達國家和地區集團的經濟挑戰。[23]
經濟聯系的加強、抵御風險的需要以及經貿合作的收益確實是東亞合作啟動和快速發展的直接原因,但是僅僅用經濟利益來解釋東亞共同體這個地區身份符號的快速興起是不充分的。首先,經濟聯系的加強不是必定會導致地區身份感的孕育與發展,更何況是在短短的幾年內的快速興起。世界上其他地區的經濟合作也在蓬勃發展,但是卻少有共同體建設的遠景設想,也很少有諸如“北美人”之類標示地區身份的符號出現。就是在歐洲,自1951年啟動區域一體化進程之后,經過16年的時間才提出并建立了“歐洲共同體”。而東亞可以說是區域一體化合作中的后來者,卻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提出建立綜合性共同體的設想。與歐洲不同的是,東亞共同體的設想是建立在相關國家并未就實質性問題達成一致,甚至是分歧眾多的情況下。其次,經濟利益驅動的觀點更難以解釋東亞共同體和地區身份的弱化。隨著東亞地區金融合作的快速推進、自貿區網絡的建成,區內國家間的貿易、投資上的相互依賴在2004年以后更加緊密,但是,東亞地區身份感卻并沒有隨之增加,東亞一體化的前景反而變得暗淡起來。
正因為經濟利益驅動的觀點不能解釋東亞共同體的興起與弱化,一些學者遂指出,盡管東亞合作主要是以經濟為中心,但是主要動機一直是外交和戰略收益。[24]自金融危機以來,東亞地區貿易與金融合作發展迅速,但是并沒有導致地區主義的不斷加強。[25]相反,東亞共同體建設的轉向揭示了東亞地區主義是一種“挫敗了的地區主義”[26],現實政治的考慮擊碎了經濟合作成功所帶來的激情,“轉變10+3機制的愿望落空了,因為經濟和金融地區主義自身并不能夠緩解扎根于亞洲現實主義安全觀的焦慮和安全困境”[27]。在東亞合作進程中,常常被提及的現實政治考慮就是中國力量的崛起[28]以及由此引發的日本防止中國影響力的增加而展開的中日競爭。[29]
對中國力量崛起的現實政治考慮,一直是東亞地區國際關系中的重要影響因素,也是影響東盟國家總體戰略的關鍵變量。經過多年高達兩位數增速的經濟增長,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國崛起已經成為東亞地區最重要的現實。由于領土糾紛、歷史上朝貢體系、當代的輸出革命以及東南亞華人華僑的經濟實力,東盟各國對崛起后中國的戰略意圖抱有疑慮和擔心。[30]尤其是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在西方國家主導話語的影響下,加上美濟礁事件的爆發,“中國威脅論”在東南亞地區相當有市場。在東盟國家眼里,中國在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中幾乎沒有受到損失,中國的力量更加強大。但是所有這些對中國崛起的擔心并沒有阻止21世紀初東盟國家大力支持與推動東亞共同體建設,相反,中國威脅論被中國機遇論所取代。因此,東盟國家關于中國崛起的現實政治考慮本身并不足以解釋東亞共同體的興起與弱化,東盟關于中國崛起是威脅、是競爭還是機遇的認知要受到其他因素的調節。本書提出,這個影響現實認知偏向的因素就是來源于身份確認與否的情感感受。
在東亞峰會以及其他東亞共同體建設相關問題上,中日之間的確存在著一些競爭,但是,中日競爭并不是導致東亞合作進展受阻的充分原因。這是因為,在東亞合作進程起步時日本就有意識地與中國在東南亞進行“爭奪人心的戰爭”。2005年東亞峰會召開之前,中日競相與東盟加強合作的結果是加速了地區一體化進程,催生了東亞共同體符號的興起,而東亞峰會召開前后的中日競爭卻產生了相反的效果,其原因在于,中日競爭的方式對于東盟社會身份確認的意義不同。2005年前,中日競爭都是以承認東盟主導國身份為前提的。而在東亞峰會問題上,日本赤裸裸地顯示出要爭當主導國的意愿,東盟的主導地位受到威脅,對東亞多重機制的駕馭能力失去了足夠的信心,開始轉向內部一體化建設,對東亞合作缺乏推動的意愿和熱情。所以,中日競爭即使是導致東亞共同體建設轉向的重要原因,也不是充分原因,中日競爭對于地區合作是促進還是阻礙主要取決于中日競爭是否挑戰東盟地區主導國的身份。東盟維護與追求其身份確認而采取的有意識行為是不可忽略的。
總之,無論是經濟利益驅動還是中國威脅、中日競爭等現實政治因素都不能充分解釋東亞共同體的高調興起和快速弱化。經濟利益與現實政治邏輯在情感身份政治的調節下,才能為這一現象提供更為可信的解釋。與此同時,東亞共同體作為一種身份符號,在較短時間內的興起與弱化在體系建構主義的話語和理論框架下是不可理解、不能解釋的。不過,這種快速興起和弱化的現象正好反映了關系本位對國際社會關系流動性的總體描述。國家身份的習得與進化總是發生于互動進程中,在關系互動中不斷地生產與再生產。雖然關系本位并不否認社會身份會獲得一定的穩定性,但是這個穩定性總是具有相對意義的,是在一定的條件下,在互動進程中獲得某種平衡性從而獲得一定程度的穩定性。所以,關系導向身份概念更加適合用來理解和解釋東亞共同體作為一種身份符號的興起與弱化。
第四節 理論框架與研究方法
本書提出了關系導向身份建構的情感動力框架,該框架建立在兩組重要假定之上。第一組假定來源于關系本位和關系導向身份的概念,涉及身份變量:①行為體在進入具體國際互動之前就具有預設身份;②國際互動情境涉及的多重身份具有不同的凸顯程度;③身份是情感充予的社會現象,由情感附著與認知內容共同構成。第二組假定來源于心理學和神經科學中情緒研究的成果,涉及情感變量:①情感激發、儲存和記憶進程獨立于高級認知進程,可獨立作用于行為體的行為;②情感是人類行為動機的最終根源;③情感具有組織認知活動的功能。
一 概念與理論框架
本書的理論框架涉及三個重要概念:情感、身份凸顯和身份確認。這些概念是作者在綜合汲取心理學、社會學以及社會心理學相關學科的最新研究成果,在關系本位思想的指導下作出的界定。
情感(affective feeling):本書中的情感概念與常用的情緒(emotion)概念有所區別。情感是一種被體驗為好或不好、喚醒和沉睡的簡單非反思性感覺狀態。從神經生物學角度講,情感是一種神經生理活動狀態,是能夠意識到的最基礎的情感體驗。[31]與傳統的情緒概念不同的是,情感不涉及任何高級認知(反思性認知)的內容,也不表現為某種具體的離散情緒(discrete emotion)。情感具有兩個分析維度,一是表現為愉悅與不愉悅的效價維度(valence dimension),可以用積極情感與消極情感來表述;二是表現為喚醒與沉睡的強度或能量維度(energy dimension)。
身份凸顯(identity salience):人的自我界定即身份是一個復雜的層級體系,這一層級中位置較高的身份與行為的聯系更為緊密。在不同的情境中,身份被激活從而對行為產生影響的可能性就被稱為身份凸顯。[32]身份的凸顯程度是由承諾決定的,承諾包括互動承諾和情感承諾。互動承諾越高,即一個身份所涉及的他者數量越多,該身份的凸顯程度就越高;情感承諾越強,即附著于一個身份的情感水平越強,該身份的凸顯程度就越高。
身份確認(identity verification):指的是人們采取行動,以使感知到的某種情境下的自我意義符合其身份標準中所包含的意義。[33]在自我確認過程中,行為體經常通過觀察互動對象的反應和觀點來尋求自我確認,因此,身份確認的過程也可以被理解為互動中的他者對自我身份表現(identity performance)的支持。[34]
本書的理論框架包含以下三個主要假設:
(1)行為體歷史互動形成的附著于身份之上的情感效價和強度決定了不同社會身份的凸顯等級和激活的可能性。
(2)互動情境中,行為體凸顯等級高的社會身份能否得到確認將激發行為體積極或消極的情感。
(3)身份互動過程中產生的情感效價為身份建構提供趨避的動力與積極或消極認知的傾向。
總體上說來,該理論框架為身份建構提供了一個具有歷史維度的情感動力框架。在該框架中,體系建構主義身份建構理論中的不足能得到糾正與補充。情感為行為體互動提供了是趨還是避的行為動力,情感也影響著行為體對互動進程傾向做出積極評估還是消極評估。情感體驗以及與情感體驗密切相關的行為傾向與認知偏向共同決定了行為體相對于他者的身份界定。身份具有歷史維度,與歷史互動中的情感記憶的效價與強度密切相關;情感具有互動維度,來自于關系中他者對行為體凸顯程度高的社會身份的確認與否。
二 研究方法
對于本書的經驗研究來說,方法論問題可能是最為棘手的難題,這也是目前阻礙情感研究在國際關系理論界繁興的最大障礙。默瑟大力倡導在國際關系研究中關注情感的作用,但同時也表示擔心“情緒難以界定、難以操作化、難以測量,并且難以與其他因素分離開來”[35]。總體上看,在案例分析中甄別、確定情感因素對團體行為體的作用面臨著兩個主要的困難:其一是在經驗研究中,如何觀察和確定情感的存在與影響;其二是在國際關系中,個體情感如何與國家團體聯系起來,即分析層次如何實現從個體心理到群體心理的轉變問題。這兩個問題都與情感作為個體感受的心理特性相關。要解決這兩個情感分析的方法論難題,首先要對社會科學經驗研究的評估標準提出一定的修正。
(一)情感研究有效性的標準
在傳統知識觀念的影響下,主流的國際關系學者,包括建構主義學者在內,都試圖尋找客觀知識,至少是要尋找系統的、可測量和可證偽的知識。但是正是這些傳統的關于知識的觀念阻礙和限制了對情感問題的研究,因為情感首先是一種內部感覺,是不能被輕易觀察和真實表達的。傳統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諸如定量、問卷調查等方法不能抓住情感的本質。[36]為了促進情感研究在國際政治中的開展,傳統科學知識的評價標準需要接受一定的修正,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修正原則就是社會科學研究需要接受模糊性和不確定性。學者要擺脫傳統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影響,承認科學研究不一定就要產生確定性的、客觀的和可測量的知識。但是這種模糊性和不確定性并不是說情感研究的成果不可評估,只是評估的標準有所不同。情感研究有效性的評估標準可以是能否為理解國際政治難題提供有價值的新思路。比如,如果對于恐懼情緒的研究能夠對一些通過其他途徑不能很好解釋的政治行為提供解釋,這就是有意義的,盡管這種解釋會具有爭議,也可能最終無法得到證實。[37]
(二)情感的表征傾向
前述兩個情感分析的方法論難題都是與情感作為內在的個體心理狀態的特性相關。這兩個難題實際上就是作為個體心理的情感現象如何獲得可以觀察的集體形式。個體心理現象一旦突破了私有的形式,獲得了集體意義,就成為一種可以觀察和詮釋的現象了。
情感具有獲得集體形式的可能和傾向也正是由于情感的私有和內在特性。布萊克等人指出,情感私有、內在的特性常常導致人們具有將其表達出來并與別人交流的強制性沖動。[38]正因為個體所體驗到的情感對于個體來說是難以準確表達的,而情感體驗一方面促動行為體采取行為去追逐愉快和消除不愉快的體驗,一方面促使行為體去尋找原因,賦予該情感以意義。社會上的各種表征方式所傳達的情感與意義正好為個體行為體提供了一個認同的對象。[39]不論用什么樣的語言和符號來表征這些情感,其所傳達的情感效價都是一樣的,個體經歷者很容易就在情感上與這些再現形成認同,一個共享的集體情感和意義就能形成。情感的這種強制表征傾向不僅為觀察情感充予的社會現象提供了可能,個體性情感通過集體形式所進行的交流與表征也可成為集體情感分析的依據。本書案例涉及情感分析所關注的正是這些具有集體意義的情感表征。
(三)過程追蹤與話語分析
在具體案例分析過程中,本書對身份建構進程采用過程追蹤的研究方法,對其支持性證據進行話語分析。
“所謂過程追蹤,就是研究者通過考察案例的初始條件如何轉化為案例結果來探究系列實踐的過程。研究者將連接自變量與結果的因果聯系的環節分解開,分成更小的步驟,然后探尋每一環節的可觀察證據。”[40]比如,要驗證小行星導致大規模滅絕的假設,可以將這個假設從自變量到因變量轉化的過程分解成不同的環節:小行星撞擊地球—巖漿噴射—全球森林火災—煙塵籠罩遮蔽陽光—地球冰凍—大規模生物滅絕,然后再尋找事實證據對每一步推理進行驗證,例如全球性的巖漿噴射遺跡、煙灰層、物種大規模死亡的化石等。[41]如前所述,根據關系本位的本體性假定,關系導向身份具有歷史維度,是一個不斷變動的發展過程。在分析東亞合作案例的過程中,筆者從歷史視角出發,依次考察了歷史互動形成的情感附著對東盟身份凸顯等級的影響、凸顯等級高的身份確認與積極情感體驗、積極情感體驗與推動東亞共同體身份符號的快速興起。本書的歷史維度為過程追蹤研究方法的運用提供了基礎。
為過程追蹤提供支持性證據,本書采用話語分析的方法。話語分析(Discourse Analysis)是通過對行為體用以描述和理解社會現象的語言進行定性的、詮釋性的意義恢復。[42]其主要方法是運用研究者所掌握的背景知識及詮釋技巧,在研究者與文本,以及文本與實踐之間進行溝通。本書框架中最重要的變量是情感,情感具有強制性表征的需要,因此最適合研究情感的切入點就是情感被表征和交流的方式。情感交流和表征的方式多種多樣,所形成的文本材料也很多,比如政府宣言、媒體報道和評論、政治演講甚至學者的著作和文章等等。盡管對表征進行解釋的方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比如不可避免帶有解釋者本身的偏見,但是對這些表征材料的研究是我們所能獲得的最接近理解情感問題的方式。[43]本書案例分析的材料也主要來源于這些互動中形成交流與表征的材料,包括東亞系列峰會的主席聲明、新聞聲明、聯合宣言;相關國家的新聞媒體報道和評論、國家領導人的講話和訪談;學者與二軌參與者的著作和文章等等。
三 全書結構與各章內容
本書以理論演繹為主,輔之以案例說明。在全書主體部分的結構安排中,前四章著重通過理論批評與演繹重構關系導向身份的概念,提出身份建構的情感動力框架。后三章著重通過觀察東亞合作進程中“東亞共同體”興起與弱化的現象,來說明本書的身份理論與情感動力框架對于理解與解釋復雜多變的國際關系現實的適用性,并初步驗證本書理論框架的解釋力。
第一章討論了體系建構主義的身份理論。通過對以溫特為代表的體系建構主義身份理論進行評析,筆者提出體系建構主義身份理論存在兩個問題:一是溫特所依賴的角色身份概念與集體身份概念在分異基礎、形成機制等方面不具有相容性。溫特在解釋身份形成時依賴于角色概念,在解釋身份進化時依賴于集體身份概念,因此這兩個概念間的相容性是溫特身份理論邏輯完整的必要條件。二是溫特在構建身份習得和進化機制時面臨著方向性困境,這種方向性困境是身份建構缺乏動力機制的表現。為了理解溫特身份理論中出現的概念問題與動力困境,筆者對體系建構主義的本體性假定進行了分析和批評。
第二章引入了關系本位思想,提出了與角色身份和集體身份相對的關系導向身份的概念。筆者考察了來自于社會學的角色身份理論和來自社會心理學的社會身份(即集體身份概念的來源)理論,指出了這兩個概念各自的缺陷:角色身份理論重視互動卻忽視心理進程,而社會身份理論依賴心理進程卻不考慮互動,對兩個身份概念進行機械綜合會導致身份概念的狹隘與僵化。為了破除結構主義和認知施動的本體性假定對身份研究的束縛,筆者引入關系本位思想,吸取比較社會心理學關于社會身份的研究成果,對角色身份理論與社會身份理論進行改造,提出關系導向身份概念,指出關系導向身份概念包含情感心理與認知心理進程,這兩個進程在不同情境的互動中不斷被塑造和再塑造,社會身份也因此實現著生產與再生產。
第三章論述了情感與行為傾向、情感與認知之間的互動關系。情感作為身份的重要構成要素是身份建構與轉化的動力基礎,為行為體的行為傾向和認知偏好提供了方向。筆者首先借鑒心理學情感研究的最新論爭與共識,對情感概念進行了界定,并探討了情感的特征、分析維度以及情感與意識的關系;接著筆者借鑒神經科學情緒研究的成果論證了情感要素相對于反思性意識即認知的獨立性以及對于理智和社會行為的必要性;最后,筆者論證了情感的動機性與行為體趨避行為的關系,以及情感的效價對認知進程中行為體的積極或消極偏好的影響。
第四章提出了關系導向身份建構的情感動力框架。筆者首先回顧了國際關系中情感研究的現狀,重點梳理了情感與身份建構的研究,指出了這些研究的不足以及與本書的區別所在,提出了本書的核心理論框架。在本章中,筆者還討論了國際關系中情感研究的方法論問題,提出了轉換傳統社會科學關于知識與理論評價標準的原則,以容忍不確定性和不可驗證性,并指出了對情感充予現象進行觀察和詮釋的可能性和具體操作方法。
第五章、第六章和第七章中,筆者嘗試利用東亞共同體這個地區身份符號的興起與弱化過程,來說明關系導向身份概念以及身份建構的情感動力機制對于理解國際關系現實的適用性和解釋力。第五章介紹了東亞共同體興起與弱化的歷程,以及東亞共同體所蘊含的地區身份意義,指出僅僅從理性認知要素,比如經濟利益和現實政治等等考慮都不能充分理解“東亞共同體”在短期內興起與弱化的完整過程。同時,筆者還通過追蹤東盟在東亞地區的歷史互動及其情感體驗,來說明東盟在東亞合作互動中具有高度凸顯的自我預設身份——地區秩序主導者身份,以及與這樣的預設身份相聯系的行為規范與行為預期。
第六章與第七章,筆者分別分析了東盟在東亞合作進程中身份確認與否所帶來的不同效價的情感體驗,以及這些情感體驗對東盟在東亞合作中的趨避行為和認知評估的不同影響。不同效價的情感體驗,以及與之相應的行為傾向和認知評估共同構成了東盟的地區認同內容。第六章中,筆者重點指出2000年后,中日韓通過加大與東盟國家合作力度,對東盟國家地區秩序主導國社會身份形成競相確認的局面,導致在積極情感的驅動下,東盟的外向性身份確認行為傾向和對互動關系的積極認知評估,推動了東亞共同體的快速興起。在第七章中,筆者追蹤了東亞峰會召開前后,地區大國東盟地區主導身份的挑戰以及東盟維護主導身份的努力,最終導致東亞峰會的轉向和東亞合作向務實功能化的回歸。筆者重點分析了消極的情感體驗,使得東盟國家轉向內向性的身份確認,即專注于加快東盟內部一體化建設;不自信、疑慮等消極情感影響東盟對自身發展前景和在地區合作中的主導地位做出相對消極的判斷。
[1]秦亞青:《國際體系的延續與變革》,《外交評論》2010年第1期,第1頁。
[2][美]魯德拉·希爾、彼得·卡贊斯坦:《超越范式:世界政治研究中的分析折中主義》,秦亞青、季玲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頁。
[3]對于英文“identity”一詞,中國國際關系理論界至少有兩種比較常見的翻譯,即身份和認同。在本書中,作者將“identity”一詞統一翻譯為身份,以與具有動作意義的名詞認同(identification)相區分。
[4]羅納德·杰普森、亞歷山大·溫特、彼得·卡贊斯坦:《規范、認同和國家安全文化》,載[美]彼得·卡贊斯坦主編《國家安全的文化:世界政治中的規范與認同》,宋偉、劉鐵娃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61頁。
[5]溫特早期的身份理論使用的是“社會身份”與“認同”這兩個概念,其含義分別與“角色身份”與“集體身份”大致對應,具體論述參見本書第一章第一節。
[6]Alexander Wendt,“Collective Identity Formation and the International State”,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88,No.2,1994,p.385.
[7][美]亞歷山大·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秦亞青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87頁。
[8]秦亞青:《世界政治的文化理論:文化結構、文化單位與文化力》,載秦亞青《權力·制度·文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68—179頁。
[9]Vincent Pouliot,“The Logic of Practicality:A Theory of Practice of Security Communitie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62,Spring 2008,p.271.
[10]David Dessler,“What's at stake in the agent-structure debate”,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43,No.3,Summer 1989,p.452.
[11]Edward Craig(ed.),Routledge Encyclopaedia of Philosophy,Vol.7(Nihilism to Quantum mechanics),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8,p.597.
[12]馬海良:《后結構主義》,《外國文學》2003年第6期,第60頁。
[13]孫吉勝:《話語、身份與對外政策——語言與國際關系的后結構主義》,《國際政治研究》2008年第3期,第41—56頁。
[14]Hitoshi Tanaka with Adam P.Life,“The Strategic Rationale for East Asia Community Building”,in Jusuf Wanadi and Tadashi Ymamoto(eds.),East Asia at a Crossroad,Tokyo:Japan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Exchange,2008,p.90.
[15]Jusuf Wanandi,and Tadashi Yamamoto,eds.,East Asia at a Crossroads,Tokyo:Japan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Exchange,2008;外交學院東亞研究中心:《“東亞合作:進展、前景與對策”研討會簡報》,2007年10月27日(http://www.neat.org.cn/chinese/hzdt/contentshow.php?content_id=68);韓鋒:《東亞合作與中國對東盟政策》,《當代亞太》2009年第1期,第39頁。
[16]“Towards an East Asian Community:Region of Peace,Prosperity and Progress”,East Asia Vision Group Report,2001(http://www.mofa.go.jp/region/asia-paci/report2001.pdf).
[17]張蘊嶺:《東亞區域合作的新趨勢》,《當代亞太》2009年第4期,第4—16頁。
[18]“Final Report of East Asia Study Group”,4 November 2002,Phnom Penh,Cambodia(http://www.mofa.go.jp/region/asia-paci/asean/pmv0211/report.pdf).
[19]“Chairman's Statement of the 8th ASEAN+3 Summit”,Vientiane,29 November 2004,ASEAN Secretariat(http://www.aseansec.org/16847.htm).
[20]Datuk Seri Dr.Mahathir Mohamad,“Building the East Asian Community:The Way Forward”,New Straits Times,Malaysia,August 5,2003.
[21]季玲:《東亞合作新局面——第八次10+3領導人會議后東亞合作形勢評析》,《外交學院學報》2005年第2期,第51頁。
[22]Nick Bisley,“East Asia's Changing Regional Architecture:Towards an East Asian Economic Community?”,Pacific Affairs,Vol.80,No.4,Winter 2007,pp.603-625.
[23]Richard Stubbs,“ASEAN Plus Three:Emerging East Asian Regionlism?”,Asian Survey,Vol.42,No.3,2002.
[24]John Ravenhill,“East Asian Regionalism:Much Ado about Nothing?”,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Vol.35,2009,p.215.
[25]Ibid.,p.231.
[26]Deepak Nair,“Regionalism in the Asia Pacific/East Asia:A Frustrated Regionalism?”,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Vol.31,No.1,2008,pp.110-142.
[27]Ibid.,p.112.
[28]Evelyn Goh,“Southeast Asia on the China Challenge”,The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Vol.30,No.4-5,2007,pp.817-818.
[29]參見王玉主《中日之爭與東亞合作——以“10+3”、“10+6”為主的分析》,《創新》2010年第3期,第8頁。
[30]魏玲:《國內進程、不對稱互動與體系變化——中國、東盟與東亞合作》,《當代亞太》2010年第6期,第61頁。
[31]James A.Russell,“Core Affect and Psychological Construction of Emotion”,Psychological Review,Vol.110,No.1,2003,pp.145-172.
[32]Kay Deaux,“Social Identification”,in E.T.Higgins & A.Kruglanski(eds.),Social Psychology:Handbook of Basic Principles,New York:Guilford,1996,p.778.
[33]Peter J.Burke,Jan E.Stets,“Trust and Commitment through Self-Verification”,Social Psychology Quarterly,Vol.62,No.4,1999,p.349.
[34]Sheldon Stryker,“Integrating Emotion into Identity Theory”,in Jonathan H.Turner(eds.),Theory and Research on Human Emotions,Oxford,UK:Elsevier Ltd.,2004,p.19.
[35]Roland Bleiker and Emma Hutchison,“Fear No More:Emotions and World Politics”,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Vol.34,2008,p.117.
[36]Roland Bleiker and Emma Hutchison,“Fear No More:Emotions and World Politics”,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Vol.34,2008,pp.125-126.
[37]Ibid.,p.128.
[38]Ibid.,p.130.
[39]Emma Hutchison,“Trauma and the Politics of Emotions:Constituting Identity,Security and Community after the Bali Bombing”,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24,No.1,2010,p.72.
[40][美]斯蒂芬·范埃弗拉:《政治學研究方法指南》,陳琪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61頁。
[41]同上。
[42]Rawi Abdelal,Yoshiko M.Herrera,and Johnston,Alastair Iain,(eds.),Measuring Identity:A Guide for Social Scientist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p.6.
[43]Roland Bleiker and Emma Hutchison,“Fear No More:Emotions and World Politics”,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Vol.34,2008,pp.131-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