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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可收益性問題的來源和內涵

可收益性問題是在技術創新激勵和研發強度的研究傳統中被逐漸認識和提出的。現在,可收益性已經成為創新激勵問題研究最重要的視角。熊彼特關于企業創新激勵問題的基本觀點是“壟斷”有利于創新,他認為,大企業不僅有能力支付大規模的研發費用,而且可以通過多元化承擔內生于研發特征的、通過“保險”機制無法消除的風險,其生產結構能夠更有效地應用新的技術知識;由于壟斷企業可以避免技術模仿,因此可以從創新成果中獲得足夠高的收益和激勵(Schumpeter,1943)。熊彼特提出的從市場結構角度理解企業技術創新激勵的思想是重要的,但由于沒有嚴格區分事前壟斷和事后壟斷兩種影響企業創新激勵的不同機制,他關于市場結構和創新激勵的表述實際上涉及兩個并不相同的命題:“熊彼特假說I”和“熊彼特假說II”。“熊彼特假說I”的基本含義是,壟斷的市場結構更有利于創新,這一命題可以等價地表述為“事前的”市場力量有利于創新;而“熊彼特假說II”的基本含義是,激勵企業從事技術創新的必要條件是壟斷的形成,即企業創新的激勵來自于企業對未來獨占性地享有創新收益的預期,這一命題可以等價地表述為“事后的”市場力量有利于創新(Cohen & Levin,1989;Tirole,1988)。

熊彼特經典假說中存在的缺陷對古典產業組織研究形成了嚴重的誤導。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新產業組織理論興起之前,以哈佛學派為代表的古典產業組織研究基本上都沿襲熊彼特假說I的思路圍繞“什么樣的市場結構更有利于創新”的問題展開(Arrow,1962;Kamien & Schwartz,1982)。然而隨著理論的深入,該傳統下的研究的缺陷逐漸暴露:一方面,這類研究忽視了技術對企業規模和市場集中度的影響,因而受到了“市場結構內生性”的質疑(Sutton,1998);另一方面,更主要的,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積累起來的大量經驗研究成果并沒有對熊彼特假說I構成支持:首先,市場集中度對企業研發強度的直接影響是微小的,而且這種影響反映的可能是影響技術過程的更為基本的因素,特別是可收益性條件和技術機會的作用(Cohen,1995);其次,雖然經驗研究的結論是企業規模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是重要的,但即使企業規模和研發強度之間的正相關性成立,大企業的研發優勢也不是來自企業規模本身,而是由于技術市場的不完全性使得大企業更容易通過產品市場實現技術創新的經濟收益,并因而獲得了分攤作為固定成本的研發費用的優勢;相反,如果技術市場是完全的,則小企業也完全可以通過直接出售技術獲得同樣的創新租金(Cohen,1995;Cohen & Klepper,1996;)。如果將熊彼特的“事后壟斷”在更一般的意義上理解為技術創新的“可收益性”問題,則既有的研究表明,熊彼特假說II提出的問題較熊彼特假說I更為深刻。正因此,20世紀80年代以后,經濟學關于技術創新的研究逐漸放棄了熊彼特假說I的思路,轉而“去關注那些影響技術過程的更為根本性的因素”,如可收益性條件、企業的技術能力、技術機會等(Cohen,1995)。

技術或知識的經濟學屬性決定了技術創新可收益性問題的內涵。技術研發作為企業的一種投資行為與企業其他類型的投資存在共性,如與實物投資一樣,技術投資具有風險性,但由于技術創新包含技術成功和市場成功兩方面的內容,因此研發投資的風險問題要較一般的實物投資更加復雜;此外,與廣告等無形資產投資一樣,研發投資具有沉沒性、不可分性。技術投資區別于實物投資和其他無形資產投資的根本規定性,在于技術投資的不完全可收益性。技術創新的可收益性是技術創新者將創新實現的經濟收益內部化的能力。技術創新的私人收益和社會總收益的差距越小,可收益性越強。假設創新者i通過收益機制j實現的新技術的社會總收益為Vij,創新者從Vij可獲得的私人收益為sijVij,則系數sij反映了創新者通過收益機制j從該新技術中可收益的程度,當sij=1,達到完全可收益性。技術投資的不完全可收益性根本上源于技術作為一種知識產品的特殊屬性——公共產品性,即一旦新技術被供給,就具有了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技術供給者不能完全獲取技術創新帶來的收益,因而存在事前激勵不足的問題(Arrow,1962);從社會福利的角度看,由于技術創新的私人收益低于社會收益,因此存在技術供給不足的問題,可收益性問題就是技術市場失敗導致的技術創新的私人收益與社會收益的差異。需要說明的是,技術知識作為一種知識產品所具有的非排他性并不是一種純粹的非排他性,原因是技術創新者具有天然的通過保密的形式排斥其他人使用創新知識的能力,技術知識的非排他性只是在技術交易的過程中才會體現出來。阿羅(Arrow)對技術知識交易的特殊性給出了一個很好的抽象,即所謂的“披露困境”(dilemma of disclosure):當創新者準備將新技術出售時,潛在購買者對技術的估價依賴于他對技術知識的了解,因為潛在購買者如果不了解新技術相當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將要購買的是何物,然而一旦創新者將技術知識告訴購買者,則獲得了技術知識的購買者實際上已經無須支付(Arrow,1962)。“披露困境”之所以影響創新者的可收益能力是因為,創新者與其他主體對新技術的價值評價往往存在差異(一個可能的重要原因是不同主體將新技術商業化的能力不同),因此需要通過技術交易實現創新者的最大收益,而“披露困境”卻導致了技術市場失敗,技術市場失敗進一步帶來創新的可收益性問題。舉例來說,如果創新者將新技術商業化可實現的收益為VL,存在其他主體i將該技術商業化可實現的收益為Vi,其中最大可能實現收益為VHVHVL,若不存在“披露困境”,則創新者完全可以通過拍賣機制(如荷蘭式拍賣)實現最大經濟收益VH而不是VL。因此可以說,技術創新可收益性問題的根源在于技術知識所具有的兩個屬性,即非競爭性以及“披露困境”意義上的非排他性。

對于可收益性與企業創新激勵的關系,學術界存在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是傳統的且至今仍占據主流地位的“單調遞增關系”說,即可收益性越強,企業的創新激勵越強。如諾德豪斯(Nordhaus)1969年的經典研究就假設,反映創新者可收益程度的專利保護期T與反映企業創新激勵的研發投入C呈單調遞增關系。另一種觀點是以溫特爾(Winter)和多西(Dosi)等演化經濟學家為代表的“門檻效應”說(Winter,2006;Dosi,2006b),他們認為,存在一個保證企業存在創新激勵的最小可收益程度,一旦超過這個程度,進一步加強可收益程度并不能提高企業的創新激勵。這一類觀點的基本思想可以簡單表述如下,假設創新者的研發成本為Cij,則創新利潤為sijVijCij,對于一個給定的技術創新Vij是一個常數,因此只要存在收益機制j保證可收益程度sij滿足sijVijCij>0,企業就愿意支付技術投資Cij;但是從動態、連續的技術進步過程看,技術收益Vij是由技術范式[1]特定的技術機會和企業的技術能力決定的(Winter,2006;Dosi et al.,2006a)。雖然雙方的觀點都沒有得到強有力的經驗支持,但目前關于技術創新的產業組織和最優專利設計研究基本上都接受“單調遞增關系”的假設。與可收益性和創新激勵強度相關的一類研究是可收益性和企業創新績效的研究,目前這方面的研究成果還很少見。勞爾森(Laursen)和索特(Salter)的一項研究顯示,企業對技術的保護與企業的績效呈倒U形關系,即適度的技術保護可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但過度提高技術創新的可收益性反而會損害企業的創新績效(Laursen & Salter,2005)。創新的開放性可能是解釋這種關系的一個因素,即過度技術保護的企業采取封閉式的創新戰略,因而無法從與其他創新主體的知識互換中獲益;而適度技術保護的企業可以通過開放式創新獲得更好的技術創新績效(Laursen & Salter,2006;Faria & Sofka,2009)。另外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可收益性對創新績效的影響是有條件的,只有當企業的可收益能力與技術創新能力和技術開發應用能力協調互補時,收益能力才有意義(Reitzig & Puranam,2009)。

既然可收益性問題是抑制創新者技術投資激勵的一個重要因素,為什么經濟系統中又會普遍地存在企業的研發行為,而且技術競爭越來越成為企業最主要的競爭手段呢?原因是經濟系統中存在某些機制可以在不同程度上解決技術投資的可收益性問題。技術創新的收益機制就是指那些能夠提高創新者可收益性的各種制度安排和經濟活動。本章在總結和吸收既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將創新收益機制分為制度性收益機制(institutional appropriation mechanism)和策略性收益機制(strategic appropriation mechan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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