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鄧城。

眼前是一座中規中矩的府衙，園中煙霧繚繞，角落處灑滿了不明的殘渣，約一人高的青銅鼎立在正院中，鼎上刻有銘文八卦，像是楚國方士的居住地。

了了隨哮天繞過寂靜的環廊，再往深處行去則日光漸微，不見生氣。穿過落灰的土胚墻，腐臭糜爛的氣味撲鼻而來，哮天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嫌棄地搓著鼻骨。

又往深處探去，末尾處掛著一個豎滿尖刺的木籠，籠子上掛滿了黃色的符文紙。蠃魚就赫然掛在籠中，寬大的尾巴被木刺穿釘在一側，黑白的鱗片被生生剝落了大半，漏出的血肉已泛白化膿，腥臭的血液順著撕裂的尾鰭匯聚滑落，滴入正下方立著的三只銘文陶缽。

“阿魚！”了了大驚，急忙要將人解下來，卻被哮天扯住了，一時驚怒，“師……是主子要尋的人，你這是做什么？！”

“看見那些符文了沒？”哮天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眼皮，心下想：要不是你跟我家小禿毛的氣息相像，老子才懶得搭理你呢。

這是……道家的人？

源且正，是無極道祖的后生。

雖說關心則亂，了了卻也不是傻子，蠃魚怎么說也是在籍的仙娥，天道所覆之地多是無礙。就眼下來說，原本依著貍力獸的道行破陣輕而易舉，可現如今他的仙體卻沾染了濁氣，必被陣法所斥，就算破了這符文陣法，也難保蠃魚毫發無傷。

“為今之計，也只有請主子……”了了頓了頓，心底仿佛郁結了一股怨怒之感。

蠃魚照顧了窮奇五千年，當初大王姬托孤一事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哪怕蠃魚道行不高，整個太一神殿的大多數仙人也是要給幾分面子的。

可小殿下呢？怎么看都是個白眼狼！

“嘶——”哮天直覺氣息有異，歪了歪腦袋去瞅蠃魚，腦海中驟然劃過一幅畫像。

大王姬……魚尾……風神殿……

“這是，風神殿的蠃魚仙官？”驚訝過后，哮天冷了面目，“蠃魚仙官怎么會出現在這兒？身上還沾染了如此之重的瘴氣，與那風神殿下如出一轍……說，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衛國，衛都沫，吳府。

新婚的紅帳子還掛在房里，左韋青盤腿團在被子里，斜睨著剛剛進門的吳起：“喂！你昨日去哪兒了？”

吳起流露出厭煩的神情，不愿理會左韋青，取了馬鞭便要往外走。

“站住！”左韋青赤足從床上跳下來，挺著胸脯張開雙臂攔在吳小起面前。

“你、你這……”吳小起臉刷地紅了個通透，一雙眼睛直往窗外瞟，張著嘴結結巴巴的回，“這、成何體統……”

“你是我丈夫，怕個什么鬼？你昨個兒到底干嘛去了？你要是敢騙我，我就、就……”

“我要做什么，與你何干？”

“你！”左韋青氣急，霎時間便紅了眼睛，吳起見狀梗著脖子有些心虛，正待解釋便聽左韋青尖銳的嗓音響起，“你們能來衛都沫還是我兄長幫忙。要、要不是我兄長……你以為你、你能這么輕易就去夫子那兒就學嗎？你信不信，我修書給兄長，讓他……”

“我們吳家能遷入衛都沫，全憑母親操勞，與那吳也何干？！”言罷，吳起格開左韋青，疾步而去。

左韋青僵在原地，嗔怒的表情變得委屈無措起來：“讓他……教訓你……啊——煩死了！吳起，你這個蠢蛋！”

煩躁的跺了跺腳，又回身去瞅那大開的房門，噘著嘴嘟囔道：“本來就是、就是有兄長在幫忙啊，你氣個什么勁？我這還沒怎么發脾氣呢~吵兩句而已，兄長都能忍得了的……小氣鬼~”

后山。

“怎的如此易怒？找個由頭也好，本就對不住人家姑娘了，還如此不知收斂。”

聽著腦海中一本正經的語氣，吳起默默翻了個白眼，擎著馬鞭推開茂密的枝葉，：“師父哎~這都誰害得？那姜夫子他是……”

“你自找沒趣，跟為師有什么關系？”

剛剛走上正途的吳小起就這樣無情地被赤松子帶跑偏了……

“那么跋扈的性子，也不知道母親瞧上她哪兒了。想來怕是沒人要了，吳也才對母親花言巧語，把人推到我這里來的。”

“這會兒不是小時候心心念念的小女鬼了？我怎么瞧著，你挺中意左氏女的。”

“怕是師父你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了吧。”

“難不成為師想錯了？你一早兒趕回去，不是特地去瞧人的？”

“我那……我就是想看看，吳也那個夸成天仙的繼妹到底什么來頭……”

錚——

吳起話音未落，一柄小巧的黃符紙刀自眼前擦過，幸而赤松子及時搶過這具身體的控制權，方才逃了一命。

赤松子輕飄飄地瞄了一眼嵌入崖壁的符紙，刀刃上附了一層薄薄的金屬。

他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笑道：“這就生龍活虎了，年輕人恢復的就是快。”

洞中人大驚，連忙努力撐直了脊背，向透著微光的洞口張望：“是恩公大人嗎？豎子無禮，望恩公恕罪。在下無極道府康小華，承蒙恩公搭救，敢問恩公名諱。日后但有吩咐，仁義在前，便絕無所辭。”

“不必了，功德利益均沾，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康小華正暗自心驚，以為偶遇了什么世外高人，便見披著吳起殼子的赤某狼撥開藤蔓鉆了進來：“你……你是那晚的……”

“嗯？”赤松子略有不悅，感覺自己被小輩冒犯了。

能輕易躲過自己的紙符刀，想必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康小華自知失言，吞了口唾沫，趕忙撐直了胳膊肘，想起身賠禮，卻還是沒能從草窩里爬起來。

“……恩公何事被魔物纏上了？在下無用，恐怕只有請家師出山才能降得住那畜生。”

“畜生？”赤松子被這兩個字激出了火氣，踱到康小華面前蹲下，氣極反笑，“怕是你家祖師爺出山，也要給他幾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