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 秦漢時期
宗教概況
秦朝自公元前221年至前206年,歷二世而亡,僅享國運15年。漢朝自高祖于公元前206年建國,至公元220年,即東漢獻帝延康元年,共享國運426年。秦朝的宗教基本上是對商、周時期各種古代宗教的傳承,漢朝則是中國宗教史上的轉型期。這個時期,一方面繼承了先秦的各種古代宗教;另一方面,佛教自印度輸入,道教在本土誕生,儒學也開始向儒教轉化。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三教”,在漢朝都出現了。
秦朝繼續了商、周以來的各種官方宗教,設置奉常之職,以掌管祭祀天(即象征五行的“五帝”)地、山川、祖靈等禮儀。秦始皇即位后第三年,即率儒生赴泰山封禪。“封”,就是在泰山之顛祭祀天帝;“禪”,就是在泰山之南的梁父山上祭祀地神。秦始皇還迷信神仙方術,自號“真人”,多次派人率童男童女入海尋找神仙和不死之藥。此外,鬼靈崇拜、占卜,前兆迷信等仍在朝野廣泛傳承。陳勝、吳廣領導的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農民起義,就利用了鬼靈崇拜所產生的威懾力量。
劉漢立國之后,仿秦制設奉常,后改曰太常,以掌管皇家祭祀禮儀。其官方宗教一方面繼承前朝遺制,祭祀天(五帝)地、山川、祖靈;另一方面,漢武帝又在“五帝”之上增設一位至上神——太一,以象征劉漢皇權之大一統。天上的太一,實乃人間的漢武帝在天國的化身,同時,鬼靈崇拜、占卜、前兆迷信(包括讖緯、星占、望氣、風角等)和神仙方術等,仍在朝野廣泛流傳。漢武帝亦如秦始皇迷信方仙道,派人入海尋找蓬萊仙山,并燒煉金丹。
值得特別注意的,是儒、釋、道三教在漢朝的出現,以及儒教成為漢朝制定國策的思想基礎。
漢武帝時,號稱大儒的董仲舒在《春秋繁露》和《舉賢良對策》中,將孔子神化,將儒學轉化為儒教,即所謂“今文經學”。他繼承商、周以來的“天命”神學思想,以及鄒衍、孟子的天人合一思想,創“天人感應論”,并據此將儒家政治倫理學說神學化。他說:“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王道通三》)。“仁”與“天”在《論語》中是兩個各自獨立的概念,前者屬于倫理學范疇,后者屬于神學范疇。但是,在董仲舒的儒教理論中,“仁”與“天”合二為一了。董又聲稱:“人之為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為人者天》)。因此,人與天不但在生理上,而且在倫理上處于同構狀態:
天以終歲之數成人之身,故小節三百六十六,副日數也;大節十二分,副月數也;內有五藏,副五行數也;外有四肢,副四時數也;乍枧乍暝,副晝夜也;乍剛乍柔,副冬夏也;乍哀乍樂,副陰陽也,心有計慮,副度數也,行有倫理,副天地也。(《人副天數》)
所謂“行有倫理,副天地也”,就是把儒家的五倫規范與天命畫上等號。天尊地卑,因而在五倫之中,“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反過來,“王道之三綱,可求于天”(《基義》)。這樣一來,儒學便轉化為神學了。
不但如此,董仲舒還把陰陽五行說和讖緯之學融入儒學而創天人感應論。何謂讖緯?讖,就是讖語,亦即“詭為隱語,預決吉兇”的前兆迷信。緯,就是緯書,它按照天人感應論以災異瑞應觀點曲解儒家經書,相對于經書來說,故謂之緯。災異瑞應等現象被緯書視作預示吉兇的前兆,所以緯書就是宣揚前兆迷信的書。董仲舒在《災異對》里說:“人君妒賢嫉能,臣下謀上,則日食。既先雨雹,殺走獸”;又說:“臣行刑罰,執法不得其中,怨氣盛,并及良善,則月食”。這些說法,將儒家的君臣倫理和仁政學說通通與天象掛上鉤,以天象解釋人事,正是其“天,仁也”的儒教精神的具體化。漢武帝因此確立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并設立太學太置五經博士,以儒教取士。
到了西漢、東漢之交,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許多學者認為:東漢永平元年(公元58年),明帝遣使西域求法,取回《四十二章經》。永平八年,明帝賜楚王英詔中說,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這證明當時中國的確已有佛教,而且皇室貴族首先成了佛教信徒。不過,那時的中國人對佛教并不真正了解,而是以中國的傳統宗教文化眼光去看佛教,將黃老道與佛陀(即浮屠)等量齊觀,把佛教視同神仙方術。
東漢前期,在中國流傳的佛典只有口授的《浮屠經》和佚名譯《四十二章經》。桓帝、靈帝時期,漢譯佛典工程正式啟動了。安息國棄位出家的太子安世高來到洛陽,在20多年中譯出小乘佛典34部;同時的月氏國僧侶支婁迦讖也來到洛陽,5年內譯出大乘佛典14部。稍后,另一安息居士安玄來到洛陽,與漢族沙門嚴佛調合譯大乘佛典《法鏡經》。嚴佛調是漢族中的第一個僧侶。他寫的《沙彌十慧章句》是第一部漢僧佛教論著。以上事實表明:大乘佛教與小乘佛教是同時輸入中國的。所謂“乘”,是運載工具車、船的意思。大乘佛教聲稱能運載無量眾生到達菩提涅槃(無上智慧)之彼岸,即普度眾生,故自稱“大乘”;而貶稱原始佛教和部派佛教為“小乘”。因為后者只追求個人的自我解脫,把本人“灰身滅智”和證得阿羅漢作為修習之最高目標。
東漢靈帝時,作為原始道教的太平道和五斗米道在民間出現了。
靈帝期間,張角以《太平清領書》(又稱《太平經》)中的“太平”、“平均”為口號,并吸取其中的巫術思想,創立太平道,自號“大賢良師”,“以善道教化天下”,以符水咒語為人治病。太平道在平民中傳播,教徒多達數十萬,遍布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張角利用其太平道的嚴密組織,發動農民起義;起義者以頭戴黃巾為標志,史稱“黃巾之亂”。但由于起義隊伍中出現叛徒告密,致使張角倉促提前舉事,又由于其他原因,黃巾起義終于被朝廷鎮壓。太平道從此一蹶不振,不過,道教意識卻在民間播下了種子。
與太平道活動的同時,張修奉《老子》為經典,作“三官”(天官、地官、水官)書,在漢中創五斗米道。他一如太平道,以符水治病,教人叩頭思過,令病愈者納米五斗,故號稱五斗米道。靈帝中平元年2月,太平道師張角發動黃巾起義;“七月,巴郡張修反,冠郡縣”,與張角互相呼應(《后漢書·靈帝紀》)。后來張魯襲殺張修,“遂據漢中,以鬼道教民,自號師君”(《三國志·張魯傳》)。張魯從張修手中奪取教權后,在巴蜀實行政教合一制度,長達30余年。他是漢中的無冕之王,東漢朝廷國勢日衰,鞭長莫及,只得聽之任之;同時他又是教主“師君”。張魯為了擴大門庭,并隱瞞其篡奪教權的丑史,便制造了祖父張陵、父親張衡和他本人的“三張”創教傳說和天師崇拜意識。從此以后,信史長期湮沒無聞,傳說轉化為歷史,張陵被道教界和史學界奉為五斗米道的創始者(參見任繼愈主編《中國道教史》)。
道教在漢代的出現不是偶然的。它是對先秦以來各種古代宗教諸如鬼靈崇拜、人格化自然崇拜、祈禳巫術、占卜、方仙道、黃老道、讖緯之學(前兆迷信)等的一次綜合和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