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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舊版)

提起古籍版本,常使人聯想到古董,從經濟價值著眼,越古越貴重。舊時達官貴人富商巨賈常以搜求玩賞古籍而謬托風雅,致使研究古籍版本者往往蒙受玩物喪志之譏。然而版本學之真正價值固不在于斯也。

研究版本有兩方面的重要意義:一為校正錯訛脫漏,求其準確。在雕版發明之前,書籍靠抄寫流傳,輾轉傳抄,自然會發生錯訛。及雕版發明以后,有些書也往往經過一段傳抄,然后才付雕印。古時雕版工人有文化者少,雕刻時依樣葫蘆,也常有魯魚亥豕之誤。而書坊只圖謀利,不做精細校對,甚至偷工減料任意刪削。因此同一書之不同版本,即有優劣之別。如前人所指宋麻沙本《周易》將“乾為金,坤為釜”刻成“乾為金,坤為金”,學子據以誦習,誤人子弟,為害非淺。又如坊刻醫方,將“餳”刻成“錫”,以錫醫病,豈非殺人!至于稗官小說如《水滸》《紅樓》,則版本歧異,不可勝舉。是故歷代治學者皆十分重視版本。朱熹距韓愈不遠,即有《韓文考異》之作,更何況流傳既久之遠古文獻,一般宋元刻本尚較精審,明人則妄改古書,惡習流行。清代樸學大興,終生從事考據校勘者蔚然成風,至乾嘉而極盛,如黃丕烈、顧千里校勘之精,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研究版本之另一意義為鑒別真偽。古籍既視同古董,于是便出現贗品,以明清充宋元,以翻刻充原刻,以殘缺充完帙。魚目混珠,必須鑒別。偽書偽卷時有所見,我曾見過一卷唐劉宴寫經,署貞觀年號,此作偽之下者,其精于作偽者,可以亂真,非博聞廣見者,幾難分辨。尚有托名古人者,如金圣嘆偽造施耐庵《水滸傳》序,冒七十回本《水滸》為古本。也有剽前人之作為己作者,如清初屈大均之《廣東新語》列為禁書,乾隆間李調元視學廣東,得其刻本,略為改竄,攘為己作,改名《粵東筆記》。凡此種種,舉不勝舉。

晚近雕版古籍流傳漸少,“文化大革命”期間毀損尤多,線裝古書已成罕見物,今后古代文獻只有依靠新印本流傳。新中國成立以來新印大量古書,大多經過精細校勘,但也有不少的錯訛層出,不堪卒讀。一則所據非善本,未廣搜版本,互校正誤;再則重新排印,亦未精密校對。略舉數例,可見一斑。1959年新印之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我曾據一《補編》殘抄本略加校對,僅四十七條中即發現錯情227處。其中“茶式”條,將“宋榷茶之法最苛,徽宗之初茶利至五百萬緡”。“徽宗”印成“徽州”,將徽宗時全國最苛之稅,加之于徽州一地,一字之差,成為奇文,而“苛”也印成“奇”矣。“貢害”條:太倉州歲貢白苧布“六千匹”,印成“六十匹”。六十匹何能成害?此外“鴻臚卿”印成“鴻卿”,太監止“七品”印成“四品”等等,不勝枚舉。又如1957年新印清初周亮工《書影》,原書十卷只印前五卷即充完本。此書賴古堂原刻本及懷德堂翻刻本,我在北京前后見過三部,都是十卷完本,而出版家竟據一殘本草率印行。卷首姜承烈不滿七百字之短序,即有錯情四處,正文可想而知。此種書每版印數以千萬計,后人古本難見,只有以訛傳訛。謬種流傳,雖不比焚書禁書之慘烈,其為害亦實非淺鮮,此皆不重視版本疏于校勘之惡果也。昔人顧千里校書,窮搜版本,反復互校,一書校過17次之多。這種嚴肅認真態度,實在應該學習與繼承。

由此可見,版本學、校勘學對今后繼續流傳祖國文化遺產是何等重要!這部《古籍版本鑒定叢談》提供了這方面的豐富知識,將古籍做了精密的科學解剖,做了具體而微的詳盡論述。這是一部很有價值的書,它不僅可以普及古籍版本的知識,而且可以作為專業者之工作手冊。此書之出版,必將大有裨益于祖國文化遺產之整理與繼承也。

慕湘

一九八三年十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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