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陰陽交感，萬物以生

《周易》認為，世上萬事萬物無不處于變化之中，且變化持續不斷，恒久不已，即所謂“生生不已之謂易”，這就是易的生生源發義，是易的不易性。基于易的變易性，不易之易的持續展開便呈現一個豐富多彩、品物流形的世界。這世界中的各種事物并非彼此獨立、互不聯系，而是互存互依、交相感應。更重要的是，為了發揮事物的潛能以求更好的存在狀態，事物間相互交易必然產生。所謂交易是一種互通有無的行為，“交易有亡，各得所愿”（王充《論衡·量知》）。交易形成事物的完整性與再發展性，同時也形成新的共同的發展可能并創造新的事物。《系辭傳》提出“一陰一陽之謂道”，又說“闔戶謂之坤，辟戶謂之乾，一闔一辟謂之變”，都隱含著乾坤交感勾聯的交易的意思。交易的形式可以多種多樣：從以物易物的貨品交換，各得其所，到“天地缊，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系辭下傳》），都是天地陰陽之氣的交易融合。從生物的個體化的歷史看，復雜有機體的形成也都是由單細胞的交易形成多細胞的組織。放之于人類社會的形成，從婚姻家庭到族群國家，也莫不是由于交易原理的作用所致。如今人類進入全球化的生活共同體，其發展的可能及其所依持者就是交易的需要。從本體論的眼光來檢驗，交易是眾多事物發展自身以至發展全體的宇宙力量，是不易之易平面或縱面秩序組合的原理，是事物秩序化組合化以實現其價值的根本途徑（成中英，2006：5—11）。

《呂氏春秋·大樂》曰：“萬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陰陽。”《管子·乘馬》曰：“春秋冬夏，陰陽之推移也；時之短長，陰陽之利用也；日夜之易，陰陽之化也。”《黃帝內經·素問》曰：“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殺生之本始，神明之府也。”世界的本質在于陰陽，天地萬物的變化離不開陰陽。從天地自然到人類社會都因陰陽交感、交通或交易而和諧有序，生生不息。《周易程氏傳·泰》曰：“為卦，坤陰在上，乾陽居下。天地陰陽之氣相交而和，則萬物生成，故為通泰。”（程頤，2016：49）《泰·彖傳》曰：“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程頤解釋道：“小謂陰，大謂陽。往，往之于外也。來，來居于內也。陽氣下降，陰氣上交也。陰陽和暢，則萬物生遂，天地之泰也。”“小往大來，陰往而陽來也，則是天地陰陽之氣相交，而萬物得遂其通泰也。在人，則上下之情交通，而其志意同也。”（同上）咸卦的卦象為兌上艮下，兌為陰、艮為陽，陰氣在上、陽氣在下，陰陽二氣相遇才能發生交感效應。《周易·咸》曰：“咸：亨，利貞。”“凡君臣上下，以至父子、夫婦、親戚、朋友，皆情意相感，則和順而亨通。事物皆然，故咸有亨之理也。”（程頤，2016：136）《咸·彖傳》曰：“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天地二氣交感而化生萬物，圣人至誠以感億兆之心而天下和平。天下之心所以和平，由圣人感之也。觀天地交感化生萬物之理，與圣人感人心致和平之道，則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同上）“反映了天與地，物與物，人與人，天地與萬物與人相感狀態，人們在觀其所感，察其所應，了解了天地萬物之情后，根據它的規律加以妥善處理，就能促進天、地、人、物的和諧統一。”（程靜宇，2010：389）莊子曾提出“陰陽調和”、“交通成和”的重要論斷：“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一清一濁，陰陽調和，流光其聲……吾又奏之以陰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莊子·天運》）“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莊子·田子方》）交通，即交感；調和包括和諧、平衡、協調，以至滲透、轉化等意蘊。莊子在盛衰、清濁、長短、剛柔對待中以求陰陽的和諧；這個“和”是通過交通的方式達到的，陰陽交感成和，萬物以生（劉玉平，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