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暑發現，華至凊的情緒很不對。

下午五六點的太陽，是那種很柔和溫暖的光，黃的飽滿深沉，它就像人的中年，不刺眼，不燒灼，卻那么廣大悠遠。

陽光傾灑在湯暑臉上，把她照的身體暖洋洋的，舒服極了，與之相反的是她的心情——

湯暑兩手抓緊書包背帶，不緊不慢的墜在華至凊身后。華至凊在她前方五步左右，走的不快，卻從未回頭看她一眼。

華至凊的氣來的莫名其妙，好像從昨晚開始，她跟他說話他不理她，她做的飯也不吃，怎么撒嬌耍賴都哄不好，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哄久了，湯暑也有點煩，然后兩人就冷戰了。

湯暑盯著華至凊的背影，鼓臉。

哼，真當我脾氣好啊！不跟我說話就不說，誰稀罕！

“哎！你看你看，前面那個小哥哥好帥！”

背后一個女生激動的聲音忽然響起，她音量刻意放的很低，像是怕被人發現一樣。

湯暑耳朵動了動，警覺的回頭瞪了她一眼。

“哎哎！你說我上去跟他要微信他會不會給我！”

不會！

湯暑眼里的殺氣化成利刃朝女生射了過去。

許是她的目光過于熱烈，女生疑惑的轉頭，就看到湯暑面無表情直勾勾的盯著她。

女生臉一下子就紅了，羞澀的沖她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點了點頭。

湯暑條件反射的回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小虎牙冒了出來，漂亮又俏麗。女生的臉變得更紅，她拉著朋友迅速跑走，期間還因為同手同腳被自己絆了一下。

哇！好可愛！

湯暑心里的白衣服小人捂臉哀嚎，邊撒花邊轉圈圈，然后被忽然冒出來的黑衣小人踹翻在地。

呸！她覬覦我男人！不許說她可愛！黑衣小人呲著牙，做了個咬合的動作。

白衣小人怯怯的看著她，大眼眨巴眨巴。

可，可是，真的好可愛啊！我真的對這種軟軟萌萌的東西毫無抵抗力的！

“哎呀！”湯暑使勁敲了下自己腦袋，對自己動不動就發呆的行為徹底無語了，她抬頭望去。

“人呢！”

道路上人來人往，唯獨找不見那個穿著校服桀驁不馴的男生。

湯暑心里一慌，也顧不得這是在大街上，扯著嗓子開始大喊：

“阿凊——”

“華至凊——”

“華至凊！”

什么鬼啊！怎么一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湯暑急得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無視旁邊人奇怪的眼神，她一屁股坐到地上，仔細思索華至凊平時喜歡去的地方。

思考了半天，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因為除了上學和回華榆英家，湯暑沒有見過華至凊去任何地方，就連散打，都是請的私教來家里教的。

自己不帶他出門，華至凊很少主動踏出家門半步，想著想著，湯暑忽然發現有什么地方不對——

作為一個男生，一個青春期的男生，華至凊，好像有點問題啊……

后背一痛，湯暑身子抖了抖，猛地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周圍圍了許多人。

“同學！你沒事吧，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大叔湊過來，很熱心的詢問她。

湯暑來不及跟他道謝，抓起書包就往家奔去。

“阿凊！”

氣喘吁吁的打開門，湯暑把家里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個遍，連根毛都沒瞅見。

湯暑關上門，又馬不停蹄的往學校跑。

“嘟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候再撥——嘟嘟——”

電話自動掛斷，跳到通訊錄界面，湯暑停步，半躬著腰，雙手扶膝，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她跑的速度太快了，已經達到了自己的極限，一股血腥味梗在喉嚨里，呼吸間都是火辣辣的疼。

“該，咳咳！該死！華至凊你跑哪去了！”

湯暑腳步踉蹌的走到公園的長椅邊蹲下，給華榆英打了個電話，依然是無人接聽。

“……靠！”湯暑把頭埋進兩膝之中，身子蜷縮在長椅角下，巨大的恐慌感卷席著她。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個外人，哪怕和華至凊，華榆英關系再好，沒有血緣這條紐帶，她始終是個外人，是個，可以被隨時拋棄的人。

低低的嗚咽聲隱隱傳來，伴隨著風吹動竹葉帶來的沙沙聲，猶如鬼叫，凄慘陰森。

“叮咚——”

短信提示音響起。

湯暑身子頓了頓。

“叮咚——”

又是一聲，湯暑嘴角不自覺的咧開，矜持的等了三秒才拿出手機去看。

鏡片上都是淚珠霧氣，模糊了視線，湯暑干脆把眼鏡摘下，臉貼到屏幕上，才勉強看清那幾行小字。

我有事，回姑姑家一趟。

這是第一條短信，發件人阿凊。

假已請好，歸來日期不定，勿念。

這是第二條，仍然是華至凊發的。

“華至凊你個豬有事不知道提前跟我說一聲嗎神經病啊你！”

用語音發泄般的吼完后，湯暑心里舒服多了，她抹了抹眼淚，回家吃飯！

華至凊不在的第一天，想他……個鬼！

湯暑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她生氣的后果很嚴重。

三天后華至凊回到家時，一推門，一個披頭散發，淌著血的斷頭就飛了過來，臉色慘白，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這如同進了鬼屋的既視感令華至凊也不免嚇了一跳，一拳打了過去。

斷頭被重力擊飛，很湊巧的砸中沙發上的人，湯暑哎呦慘叫，客廳的燈一下子亮了。

華至凊眉毛動了動，手臂青筋瞬間就鼓了起來。

原本整潔的客廳，此時堆滿了雜物，螺絲，扳手，泡面盒子，餅干碎渣，臟襪子破衣服等等。

這些垃圾很規律的在湯暑周圍形成一個包圍圈，圈里的湯暑，捧著一袋超大黃瓜味薯片正在咔嚓咔嚓的咬，末了呲溜口旁邊的牛奶，然后把喝完的奶盒很順手的隨意往后一扔。

看到這一幕，華至凊腦子有點疼，他抬手扶額，“你這是什么意思？”

湯暑專心致志的盯著電視機，看到好笑的地方，很假的哈哈大笑幾聲。

“湯暑！”

華至凊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被湯暑忽視，他擋住電視，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把頭抬起來看著自己。

……

“哇——”

湯暑忽然就開始掉淚，鼻子一抽一抽的聳動，哭的異常可憐。華至凊神色一僵，迅速收手轉身，背對著湯暑的臉色極其難看，一副想要道歉，又冷傲著不開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