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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習仲勛與群眾路線
  • 《習仲勛與群眾路線》編寫組
  • 10610字
  • 2019-04-11 23:48:43

毛主席說他是“從群眾中走出來的群眾領袖”

采訪對象:楊應彬

采訪組人員:楊小村(協作) 邱然 趙榮華

采訪日期:2014年4月23日 采訪地點:楊應彬同志家中

楊應彬,

1921年10月出生,廣東大埔人。

1935年參加左翼教聯工作,1936年6月加入中國共產黨。

抗戰前夕在上海從事抗日救亡運動,抗戰爆發后,奉黨組織派遣進國民黨張發奎部從事戰地宣傳,軍事、統戰及中共地下工作。

1946年,在關鍵時刻截取蔣介石給張發奎的密令,通過組織電告周恩米、葉劍英,挫敗了蔣介石企圖制造第二次皖南事件的陰謀,挽救了東江縱隊2500多名骨干精英。

解放初期,在葉劍英領導下的廣州軍管會任副秘書長,后歷任廣東省人民委員會辦公廳主任,省委副秘書長、秘書長,常委,省政協副主席、黨組書記。

從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楊應彬同志在省委秘書長任上協助省委主要領導堅決執行中央的改革開放政策。

習仲勛同志當時態度很堅決地說:“怕什么?只要能增產就是好辦法!這兩個大隊我已經批準他們繼續試驗,錯了我負責!”今天回顧起這件事來,對習仲勛同志這種敢作敢為、大膽負責的精神,我感到由衷地欽佩,在我們猶豫不決,認為可能會惹麻煩,不太敢去嘗試的情況下,他能夠果敢和堅決地去推行、實踐,并且最終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為廣東省的農業改革指明了方向,開辟了道路。

——楊應彬

采訪者:楊老,習仲勛同志主政廣東時期,您擔任省委秘書長。希望通過您的回憶,還原一些他踐行群眾路線的事情。

楊應彬(以下簡稱楊):好的。我和習仲勛同志是在1978年認識的。習仲勛同志是我們黨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和杰出的領導干部、卓越的國家領導人。20世紀70年代末,黨中央,特別是葉劍英元帥和鄧小平同志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知人善任,派他來到廣東領導我們建設廣東,和我們一起工作。很多干部群眾都說:“習仲勛同志在‘文化大革命’前是國務院的副總理,資格老,地位重,派到我們廣東來主持工作,可見中央多么重視我們廣東。”所以習仲勛同志來的時候,我們都非常振奮。

特別是他剛來廣東的第二天,參加省黨代會的時候,就說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話,他在大會上對我們說:“我由北方的水土養育了大半輩子,現在到了廣東,要靠南方的水土養育下半輩子。”這番話表明了他要把這塊土地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要為這塊土地努力工作,拼搏奮斗。而且習仲勛同志說這番話,用的是一種很樸素、很謙虛的語言,沒有流露出什么“我要領導”“我要帶領”的居高臨下的意思,而是說“這塊土地養育我”,從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和一個普通的廣東群眾一樣的位置上。所以,這些樸實而又真摯的話語,讓我們廣東的干部群眾心里都感到非常溫暖。那個時候是1978年4月,習仲勛同志來到了廣東,一直到1980年年底,他上調中央,回北京工作。習仲勛同志在廣東一共主政了兩年多的時間。他擔任廣東省委書記這段時期,雖然時間不長,卻做出了讓廣東發生極大轉變的卓越貢獻。習仲勛同志深入群眾,深入基層,貼近群眾,嚴謹地搞調研;他撥亂反正,平反冤假錯案,解決偷渡外逃,積極發展經濟,向中央要權,為廣東的改革開放開辟道路;他堅決貫徹中央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決議,開啟了廣東改革開放的新階段。

習仲勛同志主政廣東雖然只有兩年八個月的時間,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他為廣東后10年、20年、30年的發展,乃至更長遠的歷史奠定了一個非常堅實的基礎。他的親民、愛民、為民、深入群眾、踐行群眾路線的工作作風也給我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當時,我是省委班子成員之一,擔任省委秘書長,一直在習仲勛同志的領導下工作,和他朝夕相處,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優秀的品質,可以說受益良多,感佩至深。

采訪者:能否幫我們回顧一下,習仲勛同志剛到廣東時,重點抓了什么工作?

楊:當時的廣東就是一團糟,是一個巨大的爛攤子,可以說,每一項工作都要抓,每一項工作都是重點。但是當時干部群眾呼聲最大的、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平反冤假錯案,落實干部政策,改變干部作風,結束“文化大革命”時期造成的混亂,理順人們的思想,重新恢復有效的組織。習仲勛同志在這個方面下了大氣力,他所做的這些工作,也為后來的改革開放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文化大革命”給中國帶來了十余年的劇烈動蕩,在這場慘烈的、巨大的災難中,廣東也深受其害,是受到破壞的重災區之一。在“文化大革命”中,林彪、“四人幫”以“南方黨”作為炮彈來迫害周總理,給很多干部群眾強加了很多罪名,他們顛倒黑白,誣陷和迫害干部群眾,冤假錯案堆積如山。廣東也不例外,迫害干部群眾的事件也是多如牛毛。

習仲勛同志剛來到廣東的時候,“四人幫”已經被粉碎,大多數冤假錯案的調查已經有了一定進展,有一部分案情比較簡單的也已經有了眉目。但是因為極左的一些殘余勢力還存在和隱藏著,一些思想問題在相當大的程度上還沒有得到扭轉,所以,還有諸多的遺留問題亟待解決。習仲勛同志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從宏觀上,他抓思想,抓認識,抓真理標準的討論;從微觀上,他深入基層調研,和“文化大革命”中被打倒的干部、受迫害的群眾面對面地談話,調查研究,了解情況,解決問題。他作為省委書記,為此做了大量而龐雜的工作。在“李一哲”案中,他為了替幾位在“文化大革命”中受迫害的群眾解決問題,甚至連續幾天在日常工作之余找這些群眾談話,每天都談到凌晨3點多,連續幾天都沒有洗澡和休息的時間,習仲勛同志這么大的年紀,巨大的工作強度讓省委里面很多年輕的干部都自愧不如??梢?,習仲勛同志是真心實意地為群眾辦事,他的群眾路線,沒有半句虛言和口號,都是扎實和嚴謹的實踐。

采訪者:這些“文化大革命”時期在干部群眾中一直遺留的冤假錯案,在習仲勛同志主政廣東的時期,都得到了平反嗎?

楊:基本都得到了平反。

在習仲勛同志宏觀和微觀兩方面標本兼治的努力下,在他大刀闊斧的工作方式下,整個廣東在“文化大革命”中遺留下來的大量問題都基本得到了解決,大量干部群眾得以解放,落實政策、恢復組織生活、恢復名譽。

習仲勛同志還重點抓了相當一部分“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歷次政治運動遺留下來的問題。兩次“反地方主義”和“反右派”的問題,歷時已久,已經積存多年得不到解決,很多干部群眾都已經悲觀絕望,其中很多人都已經去世了,可見這些問題拖了多久,造成了多么深重的災難。習仲勛同志來廣東以后,把大量的冤假錯案都揭開了蓋子,讓這些歷史積案最終得到平反,讓受迫害的干部群眾得以沉冤昭雪。

在廣東,除了歷次政治運動和“文化大革命”時期造成的大量冤假錯案外,還有很多社會上的冤假錯案,也被習仲勛同志一并整肅、深挖了一番,進行了平反。他對這些案件,一宗一宗地審閱案卷,一次一次地聽取有關方面的詳細匯報,把案件的大致輪廓和基本的事實結構形成一個初步的判斷,之后就拿出他的法寶——深入基層調研,調查各個方面所提供的細節和真相,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后他根據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原則,對這些冤案進行堅決地平反。

其實我們知道,就算是一個縣委書記,一個地委書記,也不必什么事情都親力親為,有些事情直接派給有關部門去辦就可以了,何況習仲勛同志是廣東省的一把手。但是他知道,這些事情之前沒有辦好,就是因為缺乏督促,缺乏指導。而且,習仲勛同志當時有這么一個信念——在剛來廣東的時候,他就說過:“‘文化大革命’期間,我被耽誤了16年的大好時光?,F在,我要把一天當作三天來用,要抓緊時間多為群眾做一些事情?!彼褪潜е@樣的一個信念來拼命工作的。同時,因為他自己有被迫害的經歷,所以他對這些受迫害、遲遲得不到平反的干部群眾的處境感同身受,這也更加激起了他為他們平反昭雪的強烈責任感。

在這里我舉幾個例子。廣東省委在1978年7月開了一次例行會議,那時候習仲勛同志主持廣東工作剛剛三個月的時間,正是問題堆積如山,都等著他來解決的時候。在這次會上,習仲勛同志聽取了全省統戰系統的工作匯報,這次會議我也參加了。我們在聽取匯報的時候,有關同志反映說,在歷次政治運動和“文化大革命”期間,民族資產階級和一些小規模的工商業者受害很深,而且現在雖然粉碎了“四人幫”,但是目前的政策落實仍不到位。習仲勛同志當即以堅決的態度表示:“要嚴格按黨的政策辦事,該退賠的就要退賠?!钡弥行┤艘詸嘀\私,以極低的價格買了查抄物據為已有時,習仲勛同志非常氣憤地說:“這是變相勒索,必須堅決查辦!”

習仲勛同志在1978年的七八月間到粵東三區考察調研,深入基層,取得了很多寶貴的第一手材料。返回廣州以后,他開會給省委的同志們通報了這一次行程的主要收獲和面臨的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他重點提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間,海豐的“反彭湃運動”中,彭湃烈士的家屬受到迫害的問題。他表示,要盡快做好落實政策工作,并對嚴重違法亂紀人員進行嚴肅處理。之后,這個性質非常惡劣、歷時已久的問題得到了徹底的解決。當時,那些迫害彭湃烈士家屬的兇手,有的已經任地方領導多年,這次,他們在習仲勛同志堅決嚴肅的查辦下,最終被捉拿歸案,繩之以法。

當時,因為歷次的政治運動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對人們的思想影響非常深,很多地方對政治運動的一些錯誤做法反思不夠,認識不深,甚至有的縣領導思想上有些抵制給“右派”摘帽的政策,他們甚至認為,大量地給人摘掉“右派”帽子,不利于剎住偷渡外逃的風潮。針對這種情況,習仲勛同志堅決地表示:“要全部摘掉‘右派’帽子。至于是‘右派’又是特務的,摘掉‘右派’帽子后,就是特務問題了?!绷曋賱淄镜膽B度表明,我們對待一個人的性質,要從政治和法律上劃分清楚。

在習仲勛同志親自抓,親自督促,甚至親力親為的表率下,當時廣東省的各級黨委、政府都開始了積極行動,把各種政策落實工作全面、細致地做好,使很多干部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使很多群眾得以恢復正常生活。隨著很多復雜的問題得到解決,包括民族問題、宗教問題,還有老知識分子工作的問題,整個廣東省都重新煥發了活力,人們重新建立起了對中國共產黨,對建設社會主義的信心,當時已經嚴重渙散的民心重新得到了凝聚,為之后的改革開放、全省群眾同心搞建設的局面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這里要提到的一點是,習仲勛同志一到廣東,就開始嘔心瀝血地為全省的干部群眾平反冤假錯案。但那個時候,他自己的冤案還沒有正式平反。直到1980年的2月,中央發出通知,為所謂的“習仲勛反黨集團”平反,那個時候,他才算是真正沉冤昭雪。而他在廣東為受迫害的干部群眾奔走的時候,幾乎把自己的事情完全拋到腦后了。從這一點上看,在習仲勛同志心目中,群眾的利益是大于自己的利益的,給群眾辦事情,是優先于自己的事情的。

采訪者:您經常跟習仲勛同志一起下鄉嗎?能否談一談他在推動廣東省農業改革方面所做出的貢獻?

楊:我跟習仲勛同志下鄉可以說是家常便飯,他的群眾路線工作方式可以說是絲毫不打折扣,堅定不移地去實踐的。他一定要跟群眾在一起,一定要和群眾面對面地接觸,必須和基層干部座談。正是由于他的這種工作方式,他得到的資料才最真實、最可靠,所以他的一系列決策才是有效的,落到實處的。

也正是因為習仲勛同志的這種工作方式,我也經常有機會在他的帶領下到全省各地搞調研,能夠深入基層,貼近群眾,了解群眾的疾苦,傾聽他們的呼聲。我在他的領導下工作了兩年多的時間,從他身上學習到了很多優良品質,使我的進步非常大。由于跟隨他深入基層,我能夠得到最完整、最有價值的第一手資料,再加上他的指導,以此為基礎,我參與了省委不少重要決策的醞釀和起草。

比如,廣東省的農業改革能夠順利開局,習仲勛同志下鄉深入群眾的基層調研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個事情,要從頭講起。我們國家傳統上是一個農業國家,在改革開放以前,也一直強調以糧為綱,糧食生產在國民經濟中占有至關重要的地位。那么我們的改革,也是首先從農村提出來并且實施的。在60年代初的三年困難時期,廣東曾經有個著名的“洲心經驗”,指的是清遠洲心公社當時推行的一種產量責任制生產制度。這個制度因為效果顯著,讓糧食產量取得了很大的提高,后來還曾被帶到北戴河,向毛主席進行了匯報。這種經驗對提高農民生產積極性和在當時糧食緊缺的時期迅速恢復生產具有非常良好的效果,而且它完全是依靠實踐得來的,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那時候,廣東省委認為這個經驗值得學習總結,也決定在廣東省因地制宜地進行推廣和學習。但是,隨之而來的“文化大革命”使“洲心經驗”被視為修正主義,遭到了批判。雖然有些地方還有人在冒著風險偷偷實施,但是大家誰都不敢公開說,更不敢推廣了。一直到粉碎“四人幫”,“文化大革命”結束,廣東各地都在研究和探索農村體制改革的問題,“洲心經驗”才再一次被大家提到臺面上,再一次進入大家的視野。

習仲勛同志來到廣東以后,特別重視農村體制改革的問題。他去從化視察的時候,在農村研究產量責任制的具體實施方法,對當地實施新制度以后的效果比較滿意,他當時就對這種以產量承包制為特點的做法表示了充分的肯定。當時他腦子里就已經有了對農村體制改革大致的方向。

習仲勛同志返回廣州以后,就找到了主管農業的副省長薛光軍和我,跟我們具體談了從化兩個大隊正在試驗產量承包責任制的事情,他說看了實際情況,也和基層干部、社員交流過,效果確實很好,農民的積極性得到了提高,產量也有明顯提高。他說:“我們下一步來研究一下,這個產量承包責任制適不適合在全省推廣?”

薛光軍和我聽了以后表示,從化的這個做法顯著提高了產量,肯定是一種好方法,但是如果在全省推廣,這勢必會引起爭議,甚至會發生一些風波,比如廣東歷史上的“洲心經驗”的遭遇也不能不考慮。習仲勛同志當時態度很堅決,他毫不猶豫地說:“怕什么?只要能增產就是好辦法!這兩個大隊我已經批準他們繼續試驗,錯了我負責!”

今天回顧起這件事來,對習仲勛同志這種敢作敢為、大膽負責的精神,我感到由衷的欽佩,在我們猶豫不決,認為可能會惹麻煩,不太敢去嘗試的情況下,他卻能夠敢為人先,能夠果敢和堅決地去推行、實踐,并且最終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為廣東省的農業改革指明了方向,開辟了道路。

采訪者:在工業方面,習仲勛同志深入基層調研,支持并推廣“清遠經驗”,您能講講這方面的事情嗎?

1980年7月8日,習仲勛在清遠縣視察。(前排左三為楊應彬)

楊:“文化大革命”結束后,整個國民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廣東的工業企業很多都面臨著嚴重的問題。企業本身缺乏自主權,企業領導和職工群眾缺乏生產積極性,很多企業管理混亂,虧損嚴重,國有資產流失非常嚴重。當時,如何理順國家、企業和職工三者之間的關系是國有企業面臨的主要問題。

剛才提到的“洲心經驗”就是在清遠的農村,那么這個“清遠經驗”主要就是集中在清遠的工業領域。“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后,清遠縣委和縣革命委員會為了轉變當時工業領域所面臨的被動局面,從實際出發,大膽解放思想,努力打破束縛,從1978年第四季度起,開始在國有企業實行“超計劃利潤提成獎”。

這個“超計劃利潤提成獎”從表面上看只是一個獎勵的名稱,但實際上里面蘊含著體制的重要變革。這個獎項把獎金與經濟效益掛鉤,大力調動了職工的積極性,令產量大幅度增加,也從客觀上擴大了企業的自主權。

當時,主要負責工業的省經貿委主任王煥同志認為,清遠的這一做法效果很好,值得推廣,就親自帶領經貿委的一些同志到清遠去進行實地考察,總結清遠的經驗?;貜V州后,王煥同志專門向習仲勛同志進行了深入細致的匯報。習仲勛同志認真聽取了匯報,他當即表示贊同,建議推廣。他認為,“清遠經驗”對國家、集體、個人都有利,國家始終占大頭,既可以解決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還可以搞活企業,同時也提高了職工的收入,可謂一舉多得。

但是,即使是習仲勛同志作為廣東省委書記肯定“清遠經驗”,也不足以打破當時的思想禁錮。“文化大革命”剛剛結束,全國上下有十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里都在放任極左思潮的無度泛濫,干部和群眾當中,很多人的腦子都被搞壞了,明明是正確的、好的事情,卻要用政治的條條框框去束縛。而且,也正是因為社會氛圍的開放度不夠,很多人即使看到好的、正確的事情,也不敢公開表示支持。

所以,即使習仲勛同志肯定了“清遠經驗”,但因為它畢竟是新生事物,有一部分人對清遠的這種做法仍然表示懷疑。他們用陳舊的、極左的思路來看待“超計劃利潤提成獎”,認為這種發放獎金的方式是“資本主義的物質刺激”,讓職工把獎金、個人利益放在第一位,可能會搞亂人們的思想。

習仲勛同志針對這些極端保守的思維方式的阻礙,做了大量的工作。1979年8月,他出席了全省工業交通增產節約工作會議,在會上,他明確指出:“清遠等地的試點經驗,說明了要把企業搞活,必須擴大企業的自主權,必須落實按勞分配政策,必須改善企業的經營管理。把企業經營的好壞同職工的切身利益聯系起來,把國家、企業和個人利益密切聯系起來,只有這樣,才能極大地調動企業和職工的積極性,達到增產增收、扭虧為盈的目的?!?/p>

1997年4月,習仲勛與楊應彬在深圳迎賓館。

習仲勛同志的這個會議發言,用了三個“必須”,用了“只有……才能……”這樣充分肯定的詞語。這標志著,習仲勛同志從廣東省一把手的角度堅決支持“清遠經驗”,希望大家放下思想包袱,勇于探索,勇于實踐。

習仲勛同志為了進一步在全省支持“清遠經驗”的推廣,表達自己堅定的立場,他于1980年7月到清遠視察,考察“超計劃利潤提成獎”。那次我陪他一起去了,同行的還有省經委、省計委、省財政廳、省輕工業廳的有關負責同志。習仲勛同志帶領我們在清遠的各個企業深入基層,實地調研,連續三天的時間,取得了大量寶貴的資料。習仲勛同志看到“清遠經驗”在工業企業實行的試點都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取得了優異的成績,感到非常振奮,同時也更加堅定了他全面推廣的決心。

習仲勛同志說:“‘清遠經驗’是解放思想的產物,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出現的新生事物。‘清遠經驗’創出了一條改革經濟體制的路子,確實把企業搞活了,方向是對頭的?!?/p>

一直以來,習仲勛同志深入基層,深入實踐,支持“清遠經驗”的推廣。事實證明了他通過群眾路線的工作方法所得到的結論和決策的正確性。對此,我也非常受感動。在座談會上,我賦詩一首:“經驗原從實踐來,還憑妙手匠心裁。長征路上辟新徑,帶起群芳處處開。”

采訪者:習仲勛同志主政廣東以后,農工商三個方面的改革都有了良好的開局,開辟了新的局面,接下來想請您談一談商業方面。

楊:談商業方面,就不可避免地談到廣東毗鄰的香港和澳門。港澳和廣東土地相連,港澳同胞有80%以上的人祖籍在廣東。習仲勛同志主政廣東時期,廣東獨特的地理位置,與港澳之間緊密的聯系,以及三地之間巨大的經濟差距都引起了他的深刻思考。

習仲勛同志剛來到廣東的時候,物資極其缺乏,人民群眾想買點魚吃,都要排大隊;廣大農村人民的生活非常艱苦;大量的人民偷渡逃港,邊防線嚴陣以待。習仲勛同志目睹了當時廣東人民的困苦生活,也從各種媒體、渠道了解到香港和澳門社會穩定,經濟發達,市民生活水平比內地群眾高的現實。

習仲勛同志非常感慨:80%以上的港澳同胞都是廣東人,港澳和廣東省土地相連,親屬血緣關系聯系很深,民間文化和方言都有深遠和廣泛的聯系,為什么港澳的經濟能搞好,內地卻這么窮?可見,不是自然環境、社會環境的原因,更不是人的問題,而完全是政策問題。一直以來,各種政策上的原因,把廣東管得死死的,如果中央能夠讓廣東放開手腳,給廣東一些特殊政策、靈活措施,廣東省肯定也可以盡快富裕起來,人民生活水平能得到大幅的提高,這種因為貧富差距過大所產生的偷渡外流問題也就自然而然地會得到解決。

這些思索,最終促成了習仲勛同志在中央工作會議上正式向中央提出了這一想法,希望中央給廣東以更大的支持,給地方以更多的機動余地,允許廣東吸收港澳、華僑的資金,并在處理來料加工等經濟事務上給予廣東必要的權力,等等。這些思索,也促成了習仲勛同志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的一系列震動中央的言論:“不讓廣東搞,現在我們手腳都綁得死死的,怎么發展得起來?”“如果早點放開手腳,早就搞上去了!”

當時,有誰敢說這樣的話?習仲勛同志就有這樣的勇氣,他敢于替廣東的人民群眾大聲疾呼,敢于向中央要政策,他希望通過他的呼吁,廣東能夠在改革開放中充分利用好自身的外向型優勢,先一步發展起來。習仲勛同志的呼吁,也取得了相應的效果,他代表廣東提出的這些要求得到中央的大力支持,鄧小平同志更是要求廣東大膽試驗,創辦經濟特區,爭當國家對外開放的窗口。這些內容,后來便成了1979年“中央50號文件”的重要組成部分,廣東終于松開了被緊緊束縛的手腳,可以邁開大步前進了。

可以說,在習仲勛同志的努力下,廣東人民群眾的希望通過他的呼吁最終成為現實,這也就是后來我們所說的廣東“先行一步”。今天我們可以這樣說,廣東能夠在全中國先行一步,成為改革開放的窗口,先富裕起來,離不開習仲勛同志做出的歷史性貢獻。

那么具體來說,從改善商業環境的角度推動改革開放,習仲勛同志在任廣東省委書記的兩年多時間里,在這個方面也做出了重大的貢獻。改革開放之前,廣東的商品價格都被管得死死的,統購統銷嚴重挫傷商品流通的活躍程度,讓市場變成一潭死水。廣東自古被稱為“嶺南水鄉”,自然條件優越,江河縱橫交錯,湖泊星羅棋布,不僅農作物豐富,水產品的供應一直也非常充分,特別是珠三角一帶的魚塘非常多,廣州就位于珠三角地區,并不缺少供應渠道,但奇怪的是,像水產品,比如最簡單的魚,就是供應不足。前面說了,習仲勛同志看到群眾排隊買魚,他是怎么看到的?他每天起床都很早,有一次早上5點多鐘,他起來以后,自己一個人到廣州的街頭去調查副食供應的情況,他看到市民為了買魚,在水產品的檔口已經排起了長隊,習仲勛間志也跟著排隊,他通過跟群眾聊天得知,最早來排隊的人凌晨兩三點鐘就來了。也正是通過這樣深入群眾的調查,他才得知,當時由于生產積極性不高,干好干壞一個樣,賣多賣少一個樣,導致生產、運輸、銷售的各個環節都非常懈怠,根本無法保證正常鮮活水產高效物流,所以經常是大量的魚運到廣州以后就死了,自然就形成了供不應求的局面。

習仲勛同志通過基層調研,了解到了這一情況,他立即決定放開水產品價格,搞活市場,讓市場自己的運行規律來起作用。當時就有人擔心:現在魚供不應求,一旦放開價格,肯定會大幅漲價,群眾就買不起魚了。習仲勛同志說:“不必擔心,價格一上去,養魚的人自然就多了,競爭開始起作用,價格自然還會降下來?!?/p>

之后,果然放開價格以后,市場活躍了,生產、運輸、銷售環節的積極性都得到了提高,可供人民群眾采購的副食品種也多了起來。當時,習仲勛同志的這個舉措,讓廣州的市場快速發展起來,非?;鸨d旺,像當時全國著名的清平市場,很多干部群眾到廣州來,都要看看市場的興旺景象。所以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通過這個事例,我們看到習仲勛同志深入基層、深入群眾的工作方式是多么有效,影響是多么深遠。

采訪者:能否講一講習仲勛同志切實踐行群眾路線以及他的群眾觀點對您及其他領導干部的影響?

楊:這個影響可以說是非常巨大的。習仲勛同志不僅自己踐行群眾路線,也要求我們掌握群眾路線的工作方式,除了平時下基層,到工廠,到農村,他還身體力行來帶動我們,給我們做榜樣。

這里我來講一個他派我們到香港去考察的事情。當時,香港的經濟已經非常發達了,習仲勛同志為了能讓我們解放思想,安排我們省委的一些領導干部到香港去開闊一下眼界。1980年夏天,我和副省長黃靜波同志帶隊,組成了赴香港的考察團。這個考察團,絕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更不是去購物的,而是在習仲勛同志的派遣和督促下,到香港扎扎實實地考察和調研。出發前,習仲勛同志親自給我們開了個會,布置了考察任務,重申了出國考察的各項紀律,同時也給我們提供了一些指導意見。

考察任務的其中一項就是要調研香港的零售商業。我們到了香港的一家超級市場,逐一看里面銷售的商品。當時我們發現,香港超市里面,大陸的產品有山東大蔥,有豆豉鯪魚,只有這兩樣,其他的再也沒有發現,也找不到廣東的產品,而外國進口的各種產品則非常豐富,涵蓋了各個品種。我們在另外一個市場看到了新會生產的橙子,價格很低,10個賣1元錢,平均一個才0.1元,而美國進口的橙子1個賣10元錢,一個橙子價格差了100倍,簡直是天差地別,令我們非常驚訝。我們到香港的碼頭參觀時,看到的一幕,更是讓我們的心情都非常沉重:香港從大陸進口的豬肉,因為肥肉太多,香港人不喜歡吃,全都拿去榨工業油。要知道,在大陸,買豬肉都要讓售貨員多切些肥肉,而且80年代初,人民生活剛剛有一點起色,能吃到肥豬肉已經是很好的事了。我們的農民辛辛苦苦飼養,我們節省下來的好東西,出口到香港,卻根本不受歡迎,拿去榨工業油。這對我們一行人的觸動都很大。我們廣東和香港山水相連,近在咫尺,但在香港很難找到廣東的商品,即使偶爾看到一個,也是價低質次。

這次訪問香港,看到香港的繁榮和穩定,看到發達的經濟和各方面的秩序井然,對我們這些領導干部起到了很大的教育作用。我們好像被現實一下子驚醒了,深切地意識到,改革開放這條路必須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這次赴香港考察,我們每個人心里都非常沉重。當時的政策規定,我們去香港的時候,可以買一個“大件”商品,比如當時大陸緊缺的冰箱、彩電等。但那次我們沒有一個人去買,更沒有帶。當時,楊德元和郭榮昌同志的香港親戚送了他們禮物,讓他們帶回大陸,他們也沒有帶,后來親戚只好給他們寄回來。

不帶“大件”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我們以習仲勛同志為榜樣,他在1979年11月22日率廣東省代表團應澳大利亞邀請出訪,返回時途經香港訪問考察,一行13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買什么“大件”回來。這里面包含著習仲勛同志的群眾觀點:大陸的群眾花高價都很難買到的東西,我們這些領導干部利用出國考察的便利,用很便宜的價格買回來,這本身就是一種脫離群眾的表現。

第二個原因:習仲勛同志布置給我們的任務就是工作考察,他希望我們能嚴謹細致地做好考察工作。出發前,他對我們的殷切期待猶在耳邊。在香港看到的一切,讓我們的心情很沉重,我們更加體會到了盡快改革開放、發展經濟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快把廣東省、把大陸建設好吧!讓大陸的人民群眾盡快富裕起來,經濟盡快發達起來,讓人民群眾都能在大陸買到這些“大件”,才是正經事,才沒有辜負習仲勛同志這次派我們去香港考察的期望。

先談這些吧,習老去世后,我時常懷念他,寫了一首詩如下:

懷念仲勛同志

北海鯤鵬南海來,

風雷搏擊上云陔。

樊籠打碎心生翼,

邊境翻成聚寶臺。

農業承包跨大步,

工商改革列前排。

江山代有雄才出,

執掌征帆破浪開。

——楊應彬

200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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