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魏，這是張紹成律師，公司的分離協議委托他來處理。”楚大江掏出玉溪煙，遞了支給張紹成，翹起腿坐在沙發上。

沙發左邊的方瑤厭惡的拂手驅趕煙霧。

張紹成表情尷尬的放下香煙。

“沒事！抽你的，抽煙不認人，認人抽不成。這娘們就管得寬……”楚大江主動拿打火機，替他點上。

對面單人沙發上的楚錚笑嘻嘻的抓起煙盒，方瑤“啪”地拍了拍他的手掌，嗔道：“兩個大煙鬼，你媽一年到頭跟著你們吸二手煙。”

話雖如此，但她還是任由兒子點上香煙，悠然自得的吞云吐霧。

楚魏站在這個不大辦公室的門口，默默地看著屋子里的四個人。

他的三個“親人”。

一個律師。

“坐啊！站著干什么？”楚大江手指夾著煙朝楚魏虛點幾下。

坐？

坐哪兒？

不大的辦公室就一個大班桌和后面一個書柜，一張大班椅，對面是一個三人沙發和兩個單人沙發，兩棵高大綠色盆栽！

單人沙發被方瑤母子倆占據。

三人沙發上坐著楚大江和律師張邵成。

中間一張長方形茶色玻璃茶幾。茶幾上擺放著各種單據賬單，合同，協議，印泥，簽字筆……

楚魏自顧自走到大班桌后，坐上了那張大班椅。

原本氣勢低落的他，坐上了象征主人和權力的大班椅，氣勢頓時反轉。

哪怕他的身高比楚大江低一個腦袋，但大班椅的高度，足以讓他俯視低矮沙發上的任何人。

而前一世，他是惶惶不安的蹲在茶幾前完成的簽約。

楚大江仰視著大班椅上的青澀男孩，幾屢陽光從百褶窗簾透射而出，幻化成星星點點的光亮，環繞在楚魏的頭頂之上，仿若開光的佛首。

“楚總，我這就開始？”

“開始吧！抓緊時間，我還有事。”

律師張紹成把煙蒂擰熄在煙灰缸里，在茶幾上的文件堆里翻了翻，拿出一份文件，開始念叨，“我先簡單的介紹下股東分離的法律章程。股東離開公司，大體上有兩種方式。一是股東之間簽署股權轉讓協議。離開的股東把他的股權賣給存留的股東或者找一個外部的股東賣給他。賣多少錢呢？大體上可以根據公司凈資產乘以離開股東股權比例得出。在這種方式下，公司的注冊資本是不變的，公司只要在工商變更一下股東就可以了。”

楚魏仰著頭，身子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像是閉上了眼睛。

“另一種方式就是公司減資，也就是宏飛紡織貿易公司直接把離開股東的股權可以賣的錢給這個離開的股東。也就是宏飛公司支付一定數額的股金給楚大江楚總。”

張紹成綠色放下文件，呵呵一笑，“按照第二點操作的話，宏飛公司的財產數量就減少了，這時候公司必須減資。公司減資的話，必須通知公司債權人，也就是華湖縣政府和華湖農行，并對外公告說公司要減資了，公司的債權人可以要求公司還債，否則公司不能減資。公司減資的話還要上工商減少注冊資本。所以減資的辦法比較麻煩。”

說到這里，律師看了看楚大江，“根據楚總的建議，本次股權轉讓的方式盡量簡單化快速化，都是一家人，就不用搞得太麻煩……”

方瑤冷冷道：“親兄弟還得明算賬。我們一家三口從宏飛公司成立起，就沒日沒夜在廠子里操勞，總算把公司發展得不錯，現在公司壯大了，一些人說閑話，好像我們要霸占侄兒子財產似的，真是好笑！得！我們主動離開，都滿意了吧……”

張紹成笑著說：“親兄弟明算賬，這種觀念非常好。合作開公司，要想減少糾紛和避免麻煩，簽好合同明確賬目非常重要。”

“那好，我不妨把丑話說在前頭，自打魏魏他爸媽車禍遭難后，公司上下是不是人心惶惶，生產瀕臨停工？是不是我家老楚歷盡千辛萬苦，沒日沒夜的操勞，才把公司的生產和銷售穩定下來，以前的我們就不爭了，就這三個月，有誰管理公司？還不是我們一家三口人，這三個月，少說也替公司掙了四五百萬吧，這三個月的利潤，要計入楚大江的股份，再來分賬……”

張紹成神情微有些尷尬，但也沒有出聲。

楚錚斜靠在沙發上，雙腿騰空，搭在沙發座靠上，手里玩耍著摩托羅拉928+翻蓋手機，把手機蓋弄得“噠噠”作響。

楚大江歪了歪腦袋，朝楚魏看去，他懷疑，自己這年少懦弱的侄兒子是不是睡著了？

但令他驚詫的是，楚魏睜大眼睛，臉上居然還帶有淡淡笑意。

他坐正身體，干咳一聲，勸說方瑤，“方瑤，別爭了，都是自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楚字，再說，魏魏爸媽都去了，我們也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

“不是唯一。我還有小姨姨父。”楚魏冷冷打斷他的話。

“就那兩個白癡……”方瑤鄙夷的輕哼幾聲。

張紹成一看氣氛不對，他連忙拿起賬目清單，遞給楚魏，“你先看看這賬目……”

楚魏沒有去接賬目，眼睛望著一盆綠色植物發呆。把張紹成的手晾在半空。

“魏魏？”楚大江不愉的拉長音調。

楚魏笑了笑，那笑，很陰郁。

他緩緩坐直身體，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身體前俯，語氣輕淡，“你們說完了？那我來說說。”

他仍然沒有去接那一大疊賬目清單。張紹成表情不自然的收回。

那些數字一直在楚魏的腦子里，他記得清清楚楚，固定資產列表，債務，應收款，公司賬面現金……

“股東離開公司，不僅要有親兄弟明算賬的觀念，如何簽訂退股協議也非常重要。”楚魏帶著嘲弄的語調，“為什么這么說呢？比如方伯母剛才的分法就有問題。不僅房子和機器是公司的財產，還包括存續內產生的利潤。如果公司還存續的話，股東是不能分公司財產的。”

楚大江聽得忘記手指上的香煙，被煙蒂燙了一下，一個哆嗦，幾股煙灰落在他的休閑褲上，烙下幾個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