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夜晚，天臺上刮著又悶又燥的熱風。

“喂？你真的聽不見嗎？我說，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爸爸！拜拜！”

韓林的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沒等電話那端回應，趕緊掛斷了這通訊錄里最后一個電話，興奮地坐到了高高的圍墻上，差點笑出豬叫。

“好嗨哦！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高潮！”韓林沒心沒肺地晃著四肢，就差直接在高高的圍墻上蹦野迪了。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是開心還是悲桑，反正今天早上，他終于把那份“惡心”的工作給辭了，賊爽就是了！

本來，這份工作其實也還不錯……

他一個既沒錢又沒背景的專科生，就像撿金子似的，幸運得拿到了百強企業(yè)的offer，實習期就拿著六七千工資，做的也是聽起來比較高大上的“運營策劃”工作，聽起來算是非常nice了。

當初得到這份工作的時候，他還被班上同學好好地羨慕了一番，收到了不少老師的花樣祝賀。

他本人當時也樂了一下，屁顛屁顛的入職了……

但久而久之，他發(fā)現很多事情跟想象中的大不一樣，讓他腦仁兒疼，賊疼！

想了想，事情本質其實很簡單，就是辭唄！

于是，他在實習期滿三個月即將轉正的今天，遞了辭職信：

第一、你們繼續(xù)抽煙嚯酒賠笑，我不奉陪了，拜拜！

第二、運營組的王小美，你有那閑工夫給咱們組所有男同胞寫些肉麻的話，麻煩你以后自己寫報告！

第三、致某不認識的技術車間制造主任:俺是村子里來的娃，俺要是哪天回去看見村子里的叔叔伯伯，被你們的產品弄得缺胳膊斷腿兒了，俺一定帶著大家伙兒們來找您理論理論……

辭職信遞上去，同事和中層領導們自然是大跌眼鏡：這小家伙，不得了啊！

這小家伙，居然把咱們多年來不敢做的事情，都給做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太傻叉了吧！這以后在業(yè)界還混泥個碼呢！

接著，HR同意了他的辭職，公司全體HR經過“縝密”的“會議”之后，通過朋友圈以及其他方式，不約而同地把他這個小小的實習生“不小心”放進了全球用人黑名單，還在百忙之中，給他寫了一篇“客觀”的評價。

“韓林同學，個性較強，集體意識薄弱；為人幼稚，且有強烈的逆反心理疾病……以上，均屬于客觀評價！”

對此。

韓林也沒預料到，又進不了HR的圈子，更搞不過那些說話好聽的公關，徹底沒了再去什么大公司就業(yè)的念頭，拉黑就拉黑，懶得解釋了。

職場路，就這樣被迫走到頭了。

但讓他更意外的是，本來計劃著，打電話給曾經哭著鬧著要創(chuàng)業(yè)的同學朋友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

再不濟，他還有一個非常要好的創(chuàng)業(yè)導師，之前天天找他，想跟他搭伙一起創(chuàng)業(yè)來著，肯定能行！

但是，他打遍了通訊錄里所有的電話，詳詳細細地把一個個創(chuàng)業(yè)計劃，都給他們介紹了一遍，包括詳細的落地情況、資金流動、人員招募、渠道拓展、其他運營……

結果，居然連一個創(chuàng)業(yè)的人都沒找著！

這些人，隨著他的離職，都變成了“牛鬼蛇神”……

有的，是怕韓林身上的“標簽”，妥妥的“標簽怪”。

有的說，碰了一身灰不想折騰了，“沒開始就放棄怪”。

還有的要拿錢買房、買車、買辣條，“辣條都不過分怪”。

還有更多鬼怪是說，“我有事，先掛了”、“我要睡了，明天聊”、“喂喂喂？這邊信號不好，你說話，說話啊”……

他最最要好的創(chuàng)業(yè)老師，居然也這樣，喂了韓林好幾嗓子，說信號不好。

所以韓林才有機會刺激了一把，做了一次學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當了一回“爸爸”……

“咕——”

一天沒吃飯，肚子突然響起強烈的呼喚。

韓林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突然有點喪，“你個鬼鬼的器官，也太現實了吧！”

“咕——”肚子不服。

“現實！”韓林堅持。

“咕——咕——咕——”肚子強烈抗議。

“……”

韓林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不說話了。

這真是個惡意的世界，惡意的肚子！

“咕——”

“Ri……我都走投無路了，你還想著吃，你不能安慰安慰我么！”

韓林提起拳頭，恨不得給它一拳，想了想，又放下了，不忍心傷害這么可愛的肚肚。

“咕咕咕——”

“好好好……我明天就去搬磚養(yǎng)你！你不要再叫啦！我今天心情真滴不好，先不吃，行么！”

韓林揉著太陽穴，腦殼疼。

不過，安慰了一下，肚子居然真的不叫了。

“唉……這就乖了嘛！”韓林無奈地嘆了一聲，從圍墻上悻悻地跳了下來，幽幽地離開了冷清的天臺……

租的房子比較小，大概只有十來個平方，好在有一張比較舒適柔軟的小床。

韓林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房間，倒頭就躺到了床上，刷起了社交軟件和游戲。

仔細想想，他也不過是個二十一二歲的青蔥少年，玩游戲看小說的大好年齡，究竟是犯哪門子的賤，要跑去工作，還想跑去創(chuàng)業(yè)呢？

鬧不明白……

韓林搖了搖頭，打開了高中經常刷的社交軟件，點了幾下，忍不住坐了起來，滿臉驚悚，“Ri……母豬排隊下河都能占據熱搜榜第一？”

“你讓我?guī)洑獾睦享n情何以堪啊……”韓林深深地感受到了來自母豬的惡意+1，關掉了社交軟件，打開了以前經常玩的游戲。

他很久沒玩這個游戲了，也記不清為啥了……

但選完英雄，他明白了。

“Ri……你排位選你Ri的五法天女，還不趕緊重開啊！”韓林打開語音喝了一聲，接著，游戲沒能重開……

“……”

韓林受到傻叉隊友的惡意暴擊+1，撇了撇嘴，關閉后臺，卸載，打開短視頻軟件。

畫面里冒出個漂亮女人，伴隨著BGM，一會兒脫掉外套晃晃排骨，一會兒背對著韓林搖一搖扭一扭，一會兒又脫一件衣服扭啊扭搖啊搖……

然后，自動跳轉了下一條……

“Ri……你要是熱，你就趕緊脫啊！”

韓林感受到來自女主播的惡意+1，“氣”得面紅耳赤，扔掉手機，沖進了洗澡間，打開淋浴沖水水，冷靜冷靜。

他現在算是有點明白為啥要跑去工作、創(chuàng)業(yè)了，實在是游戲、視頻，都太坑了！

當然，工作過之后，才明白工作也很坑……

也就創(chuàng)業(yè)，可能有點意思……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淋浴的聲音漸漸消失，韓林沒有冷靜下來，反而神色匆匆地踏著水漬，赤腳走到衣柜前，拖出了一沓沒有裝訂的A4紙。

這沓A4紙，非常厚，整整一米高。

紙上是密密麻麻的機打宋體字，每張紙上有六七百字，所有紙加起來，字數超過七百萬。

至于內容，也不是那些水字數的網絡小說，而是字句縝密、內容專業(yè)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書。

這里面的內容，大到如何把公司開到寂靜的月球，又小到店面犄角旮旯的灰塵該如何處理；遠到，數十數百年后如何經營公司門店，又近到，下一秒該如何以一秒時機，迅速建立一個黑馬品牌……

如果要問，這個看起來、聽起來都頗為牛掰的東西的創(chuàng)造者是誰？

名不見經傳、沒有資歷的黑名單專科實習生，韓林本人就是了！

韓林一直以來都知道這東西很牛掰，所以從來沒有向人分享過計劃書的任何一部分。主要是，他怕把別人的眼睛給閃瞎……

今天也是由于突然辭職，又被拉進黑名單，比較上頭。他才會在大腦發(fā)熱的情況下，忍不住把部分idea給分享出去。

結果，那些人壓根沒有靈魂，居然都不跟他玩……

OK，那他自己玩唄！

凌晨，5:30。

韓林起身燒水，倒了一杯濃茶，然后繼續(xù)翻看那一張張，寫滿創(chuàng)業(yè)計劃和idea的A4紙。

工作的時候，他很認真，沒有瞎歪歪，也知道這項任務任重而道遠，還不一定翻完就能找到一條通途……

中午，12:00。

韓林拿出他爸送給他的鋼筆，和幾毛錢的便簽紙，在便簽上面寫上了“實”和“虛”字，分別貼在了兩大沓紙上，然后翻閱“虛”標簽下的紙。

下午，2:00。

兩大沓紙，只剩下帶著“實”標簽的那沓紙。

韓林把帶“虛”標簽的那沓紙全部都推到了一邊，然后下樓買了幾包速溶咖啡和紅牛，興致勃勃地上來繼續(xù)翻閱。

說實話，之前他對“虛”和其他年輕人一樣，抱著特別大的憧憬。

畢竟，他這一代人接觸的最多的就是“虛”類經濟，生活與之緊密相連……

但他現在的資金和技術，完全支撐不起那方面的創(chuàng)業(yè)……

只能暫時割愛，在“實”中尋求生路。

晚上，8：30。

韓林從6523份“實”A4紙中又剔除七百多張，剩下的紙已經不到膝蓋高。

目前還沒找到一條零成本、零人力，或者廉價成本、廉價人力的方案。

大多數方案，都需要至少十萬RMB、兩三個人力，可他只有一萬多存款，和他一個人力……

下午，2:00。

一萬多份紙，現在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千張，剩下的這部分紙，帶著深深的黃漬，應該是比較早的idea了。

韓林也算半個專業(yè)人士，非常了解idea和plan這種東西的時效性，比水果蔬菜的時效性還強……

所以他看著剩下的那沓特別黃的A4紙，有點慌。

特別是，那些紙的泛黃程度很深，很可能是他剛上大學，或者是還沒上大學的時候寫的。

各方面很可能都不怎么成熟，甚至直接就是些讓人啼笑皆非的笑話……

當然，再怎么天馬行空的idea，只要是他自己弄出來的，他都覺得可行可做……

只不過，他實習幾個月之后，深知妖魔鬼怪門道多……

他要是不找出個“對門道”的idea來，根本玩不過那些妖魔鬼怪老油子，玩不過他們自然就賺不到錢！

晚上，21:45。

A4紙變得越來越少，下面的紙甚至已經有些潮濕，幾乎黏在一起。

280張，230張，200張，140張……

深夜，2:35。

最終，最后一張A4紙擺在了韓林面前。

這張紙?zhí)貏e老，紙面黃得發(fā)灰，上面還有帶著點油漬，油漬那塊兒還有幾層毛茸茸的綠霉。

韓林已經累得沒力氣去翻起那張紙了，也懶得翻了……

那張紙，他不翻也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唯一一份手寫的A4紙，也是他寫得第一份不叫創(chuàng)業(yè)計劃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書。

記得，那時候還是初中二年級，恰好是中二的年紀。

他在路邊吃了兩串羊肉串，見那羊肉串攤的生意不怎么好，突發(fā)奇想，拿出書包里的防溺水單子，刷刷寫了這個idea，或者說建議：

1.羊肉串遍地都有，只有做到味道獨特才能吸引人。我建議，可以試試蘋果香蕉橙子檸檬之類的水果味，牛奶茶葉可樂之類的飲料味。

2.然后……

然后，沒有然后了。

老板看他在旁邊吃個串兒還指手畫腳，直接就把他的方案給搶了過去，大聲念了出來，引得路人哄堂大笑！

羊肉串攤子倒是因此吸引了不小的客流，但韓林卻感覺被萬萬頭草泥馬踩了一樣，初中再也沒敢寫類似的東西，連作文都不敢再寫些議論性的東西，能寫景抒情就寫景抒情，非得寫議論文就請病假……

后來，韓林慢慢長大，慢慢了解商業(yè)運作，也就明白了。

那方案也許有羊肉串老板試過，但恐怕一般人根本接受不了香蕉菠蘿橙子味的黑暗羊肉串……

又或者，老板在買橙子香蕉菠蘿的路上，就已經破產跑路了……

總之，這些死板的老板既不愿意冒險放棄受眾，更不會愿意花錢去研究獨特的味道……

當然，韓林現在也沒能力找出那個獨特的味道，也同樣不愿意花僅有的錢去研究（韓林老臉泛紅），所以這方案out了……

深夜，2:49。

韓林靜靜地盯著天花板，眼神迷茫，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過濾著百萬字商書里的內容，思考著虛無縹緲的前途。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到達運轉極限，但根本睡不著。他在想，是不是紅牛不能配咖啡和濃茶……

深夜，2:50。

黑暗中。

手機突然綻放出詭異的紅光，照亮了整個天花板！

韓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以為是爸媽打來的電話，試著摸到了手機，卻發(fā)現自己壓根沒力氣拿起來。

他試著努力地抬手臂，可惜，貌似“爸媽來電話”讓他的神經，不知不覺中松動了！

好困……

這身體，也太現實了吧！

剎那間，韓林感覺身體的酸痛困乏就像洪水般襲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然后就毫無抵抗地昏迷了。

而他的手指，卻恰好砸在手機屏幕上，指尖點了在屏幕上紅色的圓圈中央：【我已詳細閱讀萬界詳細介紹，并同意綁定萬界BOSS招募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