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如松進的正是自己家的后門。
他其實并無要去漢口的事,那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安排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李大夫清楚他的計劃。涂如松要搞清自己不在家時,家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包括母親在內的家里所有的人,究竟對他隱瞞了什么。
涂如松順著院子里的一棵棗樹,爬進一處閣樓的窗口。
閣樓上灰成堆,他不敢整理,怕驚動住在下面的人,悄悄地打開包裹,取出幾件衣物,鋪好了,再坐下來,正要喘口氣,忽聽見樓下有人說話。
他一聽,是蓮兒和小雨。
涂如松心里不由得奇怪起來,他選的這閣樓下面是一間閑置沒用的空屋,他以為不會有人進這屋來,自己在樓上萬一弄出點什么動靜來也不會被人發現,可偏偏她們就進了這屋。
只聽蓮兒吆喝一聲,跪下!
小雨說,少夫人,我又做錯什么啦?
蓮兒一定是打了小雨一巴掌,涂如松聽到一聲清脆的肉響。
接著又是一下雙漆跪地聲音。
蓮兒說,說實話,你在相公面前說我的壞話沒有?
小雨說,沒有,我見相公回來,就借故做事一直躲著不見他的面。
蓮兒說,你別想騙我。
小雨說,相公天黑才回,天不亮就走了,我哪有空和他說話。
蓮兒說,他一回來就往外跑——不是他發現了什么,怎會這樣蹊蹺!
小雨說,說不定相公是去縣衙見湯大人咧!
蓮兒說,見湯大人有什么好神秘的,回來后竟對我只字不提。他一定是聽說了什么,跑去找李大夫。對了,一定是這樣。如此看來,更是你告的密。我一直在留神偷聽他和那老東西的話,老東西什么也沒跟他說。剩下來只有你了,你一定是想討好他,讓他納你為妾,做小老婆。
小雨說,少夫人,我真的什么也沒說!
蓮兒說,什么也沒說?剛才你說了什么?你不是說他天不亮就走了嗎?他是醒來后才起的去漢口的念頭,你怎么知道?你說,你給我說,是不是你在幫他搞什么圈套來陷害我?
小雨說,少夫人,你可別冤枉好人!
蓮兒說,好好,既然你是好人,今天我就做一回惡人。
涂如松在樓上聽到小雨發出一聲慘叫。他趕忙在樓板上找了道縫隙,將眼睛貼上去往下瞧。
只見蓮兒扒光了小雨的上衣,拿著一枚縫衣針,朝小雨那對小乳房上一下下地用力扎。
小雨叫了十幾聲后,大聲哭喊著說,少夫人,饒了我吧,我跟你說實話。
蓮兒拿著縫衣針,停了下來。
小雨說,自從少夫人不讓我給老夫人倒馬桶以后,老夫人屋里整日里臭氣熏天,老夫人被熏得每天嘔吐幾次,我實不忍心,就瞞著你每天五更時分起床給老夫人倒馬桶。今天早上起床時,我聽見你房里有動靜,就好奇地偷聽了一下,這才知道相公要走。
蓮兒說,好哇,你還想叫我饒了你,我恨不得一刀將你那臭東西剜下來,煨湯給老東西喝!
說著,蓮兒伸手去撕丫環的褲子。
小雨一邊嚎啕大哭,一邊不停地磕頭討饒,還連連說,自己以后再也不敢了,她一切全聽少夫人的。
涂如松又恨又氣,但他還是努力忍住不讓自己發作,他走到閣樓窗邊,伸手扯住一根樹枝,用力搖了幾下,棗樹頓時發出一陣猛烈的嘩嘩聲。
蓮兒聽到動靜,連忙走到門口察看。
看了半天,除了棗樹在搖以外,其它什么動靜也沒有。
蓮兒心有些虛,她喚過小雨,二人圍著棗樹看了一陣,還是什么也沒發現。
蓮兒問,是不是風刮的?
小雨說,沒有起風呢!
蓮兒一看四周,果然連炊煙都是筆直的。
小雨說,是不是鬧鬼了?
蓮兒說,放屁,只聽說槐樹柳樹鬧鬼,從未聽說棗樹會鬧鬼。
這時,涂老太太在房中喚起小雨來。
小雨說,老夫人一定是要解手了,讓我去扶她!
蓮兒說,別理她,就是要讓屎尿憋死她!
說著話,她倆進了屋。
涂如松又伸手將棗樹搖了一下。
蓮兒和小雨連忙返回來看。
看了一陣,小雨說,是不是菩薩在借這棗樹顯靈,罵我們不該這樣待老夫人。
蓮兒遲疑了一陣,說,你先去老東西房中,看她喚你做什么,回頭我們再想辦法對付這棗樹。
她們散去后,涂如松踩著樓板,來到母親臥房的閣樓中。
涂老太太果然是要解手。
屋里窸窸窣窣地響了一陣后,涂老太太問小雨,你怎么又哭了,少夫人責罵你了?
小雨說,沒有,我突然有些想家!想到父母墳上看看!
涂老太太說,真想,你可以回去看看。你落難時他們收留了你,他們死了你是應該常去燒點紙錢!
小雨說,只怕少夫人不同意。
涂老太太說,本來我說了就能算數,你怕少夫人那就沒辦法了。不過,你們做下人的也實在為難。
小雨說,我一走,老夫人你怎么辦呢?
涂老太太說,我現在也想通了,其實我早死一天,對下一輩人反而有好處,免得他們為了我互相慪氣,我不能陪他們過一生,可他們卻是要一起過一生的。
涂如松聽到這話,眼淚差一點流出來了。他想,母親守寡多年,既維持這份家業,又將自己撫養大,多么不容易呀,剛剛熬出頭,她卻想到早死。他差一點沒有揭開樓板跳下去,跪在母親面前請罪。
蓮兒在另外的屋里忽然喊起來。
小雨趕忙丟下涂老太太,往那邊趕去。
涂老太太獨自倚在床頭,蓮兒和小雨在那邊說些什么,很難聽清。
隔著蚊帳,涂如松只能將母親看個大概。
涂老太太一個人流了一會兒淚,然后反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剪刀。她用手試了試刃口,又試了試刀尖。慢慢地,她將剪刀倒過來,用雙手反握著讓刀尖抵住胸口。
涂如松看不清母親手中拿的是什么,但他感到情況有些不對,情急之中,他用嘴對著樓板縫小聲喚了一聲,母親!
床上的涂老太太猛地一驚,急促地問,松兒,松兒,你在哪里?
涂老太太撩開蚊帳,探頭尋找時,涂如松才看清她手中拿著一把剪刀,他身上頓時冒出一股冷汗。
涂老太太喚了幾聲,涂如松不敢回應。倒是蓮兒和小雨聞訊趕來。
蓮兒一只腳在房門外,一只腳在房門里,說,相公在哪里,他怎么回來了?
涂老太太尷尬地一笑,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剛才犯迷糊,夢見他了就說起夢話來。
蓮兒嘟噥一句活見鬼,轉身走了。
屋里剩下涂老太太一個人時,她忍不住對著剪刀發愣。
涂如松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他雙手將一塊樓板摳得死死的,只要母親一動剪子,他就掀開樓板跳下去。
涂老太太終于長吁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如果這么死去,那世人不就成天到晚地咒罵我兒!我兒沒有錯,我不能留下話柄,讓別人用屎尿來潑他。
說完,她將剪刀扔到房中間的地上。
涂如松松了一口氣。他爬起來,順著閣樓到各處看看,轉了幾間屋,只聽見蓮兒和小雨的聲音,就是不見她們的人,后來他聽見一陣碗筷響,才明白她們這會兒在廚房。
廚房沒有閣樓,去不了,他想了想后,依然回到母親臥房的閣樓里,他要看看蓮兒拿什么東西給母親吃。
等了半天,他才看見小雨端了一碗清湯湯的粥走進來。
小雨一聲不吭地將碗放在涂老太太的床頭,隨之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小雨先探頭望了一下,見蓮兒不在門外,她飛快地跑回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只雞蛋塞在涂老太太手中。
這情景不但沒有讓涂如松心中生出感激,反而一下子有了對這小雨的厭惡。他心里罵道,狗日的,我家的萬貫家財,怎么可以容得你這么施舍!
吃罷早飯,蓮兒和小雨商量要去請一個道士來,治一治這裝神弄鬼的棗樹。
蓮兒走后,小雨走進涂老太太房中,看著她將雞蛋吃完,再將蛋殼一點點地都收拾起來,拿到外面扔了。
涂如松以為小雨還會問母親需要什么,身體感覺怎么樣,誰知小雨什么也沒說,只是告訴她,蓮兒去請道士去了,自己也得出門去買菜。
小雨走后,涂老太太想喝水,她挪到床邊,伸手拿過桌上的茶壺,就著壺嘴喝了幾口。那茶水是涼的,涂老太太喝下去就咳嗽起來。
蓮兒和小雨幾乎是同時回來的。
她們到家不久,一名道士也跟著來了。
蓮兒在客廳里對道士說了棗樹的種種怪事。
那道士閉眼掐算了一陣,忽然說,大事不好,百日之內,這屋內有血光之災!
蓮兒問,是應在誰人身上?
道士說,眼下還難斷定,不過肯定不是上輩人。
蓮兒一聽慌了,說,能破解嗎?
道士說,我既然來了,當然是要盡力的。
正午時,那道士開始在棗樹下作起法來。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神通,不一會兒就將院子里弄得飛沙走石,烏煙瘴氣。
因女人要回避,蓮兒和小雨呆在房里,神情緊張得不敢大出一口氣。
實際上,道士那模樣讓涂如松也有些緊張。棗樹作怪之事他自然心中有數,可道士一進門便說的那血光之災卻讓涂如松心里一點也不踏實。這道士他是知道的,在麻城城內一向名氣較大,且時有靈驗。
那道士又唱又跳地鬧了兩個時辰,才收了法器。并喚蓮兒她們出來。
道士吩咐她,用幾塊紅布掛在棗樹上壓一壓邪,至于效果如何,百日之內才能見分曉。百日之內,百事皆無,說明災難已消,否則便是菩薩神仙的意思,誰也躲不掉,那也是天意,不象鬧鬼,鬧鬼往往只是私人之間的事,用法術可以化解。天意既是公道,降下災難也是公道,不降災難也是公道,這全在一個人的造化與修行。
蓮兒戰戰兢兢地拿了二十兩銀子給了那道士。
道士不說什么,徑直揚長而去。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涂如松在閣樓上熬了這么久,實在非常難受。他一整天沒吃東西,也沒有喝一口水,閣樓上又悶又熱,他一心只盼著太陽快點下山。
蓮兒也在屋里悶坐著,怔怔地想心事,好長時間一句話也不說。
天終于黑了下來。
小雨進屋來點燈。
燈一亮,蓮兒眼睛閃亮了一下,她說,你相信真有公道和天意嗎?
小雨說,我沒讀書,不知道。
蓮兒冷笑一聲說,我才不信,如果真有公道和天意,那比干怎么會被紂王剜了心,岳飛怎么會被秦檜害死!
小雨說,道士不是說,有時降災也是公道嗎?
蓮兒說,那么,我就是老東西的公道了!
小雨不作聲,轉過身正待出門,蓮兒將她喊住。
蓮兒說,你先點的是哪個屋里的燈?
小雨說,少夫人屋里的!
蓮兒一拍桌子,小雨忙說,我記錯了,是老夫人屋里的燈先點!
蓮兒說,你去將它吹熄了。
小雨不敢違背,怯生生地走進涂老太太的屋,連吹幾口才將那燈吹熄。
出了屋,小雨問蓮兒,什么時候給它點上?
蓮兒說,老東西既不繡花又不看書,要什么燈,省幾個油錢吧,她兒子賺幾個錢也不容易,她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蓮兒的聲音很大,涂老太太聽見了也不作聲。
涂如松則怒火中燒,恨不得即刻下樓去將這賤女人飽飽地收拾一頓。
好不容易熬到蓮兒她們熄燈睡覺,涂如松從原路爬出閣樓,開了后門,悄悄地溜進李大夫的家。
涂如松一口氣喝了三大碗茶,接著又喝了兩碗粥,這才將白天里見到的事一一說與李大夫聽。
李大夫聽后,不禁嘆了一口氣說,難怪我的藥方不靈驗,如此情況觀音菩薩來也沒有辦法。
涂如松狠狠地說,如此惡婦,我真恨不得拿刀捅她一個透心涼。
李大夫說,不過你可得回頭想想,少夫人待你可是不錯,再說婆媳不和也不是你一家,大概天下都是如此。
涂如松說,別人家我可不管也管不了,只是我涂家這樣不行,她要是不改,我就扒了她的皮。
李大夫說,老夫人為什么將一切都忍受著,不告訴你,她心里其實也是唯愿你們兩口子過得好好的。
涂如松執拗地說,我可不是那種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孬種。
李大夫仍然勸他凡事要多朝好處想。
二人又說了一些話后,李大夫在書房里安放了一只竹床,讓涂如松暫時歇下。
五更之前,涂如松醒了,他穿好衣服,悄悄地出了李家門,依然往自己家后門而去。
剛拐進自家旁邊的那條巷子,迎面跑來一個人。涂如松躲閃不及,情急之中他裝作腳下絆了一下,順勢往地下一蹲。
涂如松不敢抬頭,只看見那人的腳步很慌亂。聽見腳步聲已過去,涂如松才回頭看了看,他覺得那背影很熟悉,非常像楊秀才楊同范??墒撬氩煌钔哆@一大早在這偏僻的巷子里干什么。
正在想,忽聽見巷子里有兩個女人尖著嗓子叫嚷,捉賊呀!捉賊呀!
涂如松聽出這是蓮兒和小雨的聲音,他有些懵,心里一點也不摸底,不敢胡亂上前去,只好仍然在一旁躲著。
聽見叫聲,有人打開窗戶大聲問怎么回事。
蓮兒說,有個賊趁黑摸進了我家,我們追可是沒追上。
又有一個窗戶開了,有人問丟東西沒有。
蓮兒說,幸虧發現得早,東西一樣也沒失。
那人就笑著說,恐怕不是偷東西,而是偷人的。
蓮兒生氣地罵了一句,便關上了后門。
巷子里安靜下來。
涂如松從暗處走出來,到了后門,他推了幾下,門被閂死了。他將耳朵貼在門縫上聽了聽,屋里好像有人在罵著誰。
他感到這一定是蓮兒在朝母親尋釁,便急著想進去聽個明白。
后門旁有棵柳樹。小時候,母親將他管得很死,整天將他鎖在后院讀書。他若是想出去玩,就搬兩張椅子疊放在墻根,爬上墻頭再順著柳樹下去,回來時,則順柳樹向上爬,到了墻頭,再踩著凳子下去。他這樣偷偷玩了兩年才被母親發現。教書先生勸母親將那柳樹砍掉。母親沒有同意,她說,砍掉地上的樹,可砍不掉孩子心上的樹,他不讀書,與樹有什么關系呢!從那以后,母親不再鎖他,敞開院子由他出進。奇怪的是,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往外偷跑了。
隔了多年,涂如松再往柳樹上爬時,感到很吃力,一點也沒有當年的輕松。他費了很大勁才爬上去。
涂如松一站到墻頭上,就清楚聽見蓮兒的罵聲了。他一縱身從墻頭上跳出院子,也不顧膝蓋被摔痛了,爬起來就往屋里鉆。
他人往屋里走,蓮兒的罵聲一聲聲往他耳朵里撞。
蓮兒說,你這個老不要臉的,大白天躺在床上裝死裝痛,卻留著勁夜里偷人養漢。你既然給人留著門,為什么不跟他說清楚自己住在哪間房,讓他提心吊膽地瞎摸,你就不心慌嗎?你今天得跟我說清,他為什么摸錯了門,摸到我房里來了!是不是他嫌你老了沒滋味,你就唆使他拖我下水?告訴你,你打錯算盤了!你還想讓縣里給你樹個貞節牌坊,真是不知羞恥。我今天才算領教了你這個人,也懂得了什么叫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蓮兒說得正起勁,冷不防涂如松瞪著血紅的眼睛闖進來,一把揪住蓮兒的發髻,猛地往地上一摜。蓮兒的身子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涂如松沒等蓮兒滾動的身子停下來,跟上去一腳接著一腳地用力踢著。蓮兒想必是一開始嚇糊涂,連挨了十幾腳后才說出話來。
蓮兒可憐兮兮地叫道,相公息怒,容蓮兒說幾句話!
那涂如松一天一夜里已將一切探聽得清清楚楚,他哪里還容得蓮兒開口分辯。涂如松心里也是氣急,一團氣憋在胸口里說不得話,只管對蓮兒拳打腳踢。
動了一通拳腳,涂如松還覺得不解氣,他從門后找出一根木棒,揮起來只一下子,蓮兒就開始喊起救命來!
涂如松這時才說出一句話來,我就是要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
涂如松越打越來氣,越有氣打得越重,一點也沒注意到蓮兒的喊聲一下比一下弱。
躲在一旁的小雨見勢不妙,連忙跑進涂老太太的房中,說,大事不好,少夫人快被相公打死了。
涂老太太本來已被蓮兒那一番話慪得幾乎閉了氣,及至外面突然有了變化,蓮兒喊救命時,她也沒有多大反應。她沒想到兒子會在這時出現,她只是祈禱老天爺能夠懲罰這惡兒媳婦。蓮兒在外面真的挨打了,她還以為是菩薩在用鞭子抽她。
小雨的一聲喊,總算讓涂老太太醒悟過來。她問,相公不是去了漢口,怎么突然回來了呢?
小雨說,我也不知道相公怎么會像神仙一樣飛回來,你快去攔一下,不然少夫人會被他打死的!
涂老太太這時顧不了許多,她讓小雨扶她下了床,然后一步一步地捱到門口。
半明半暗的燈光中,涂如松還在那里用木棒抽打著蓮兒,蓮兒癱在墻角已經不知道躲閃了。
涂老太太叫道,松兒,還不給我住手!
涂如松聽到叫喚,一個急轉身,撲通一聲跪在涂老太太面前,說,母親,都是孩兒不孝,害得你受此奇恥大辱,受此大災大難!兒不求別的,只求母親別阻攔,讓我一下一下地將這女人打死!
涂老太太說,我兒切不可妄動殺心,蓮兒縱然千般不好,可與你總是夫妻,她有一樣錯,你也有九成責任!
涂如松說,兒知道這些,只求你先讓我將她收拾了,然后再請母親來發落兒子。
涂老太太忽然厲聲說,如松,你給我站起來!
涂如松一怔,跟著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涂老太太繼續說,將你媳婦扶起來,送到房中安歇。
涂如松果真按她所說,彎下腰扶起蓮兒回到房中。
進了房,蓮兒在他耳朵旁虛弱地說,相公,你怎么這樣狠心打我?
涂如松還不解氣,他小聲回了一句,等我將母親安頓好了以后再來收拾你。
涂如松將蓮兒扔在床上,并不管她,徑直到母親房里問候。
才一天一夜,涂老太太的病情又有了發展,僅那咳嗽聲,就能讓人聽出些不妙來。
涂如松立即打發小雨去請李大夫。
天還沒完全亮,小雨不敢走黑路,涂如松見她那樣子就火了。
他說,你這做下人的,不好好伺候主人,反而為虎作倀,叫你做事你還挑三揀四。你走不走,再慢一步,我就將你的腿打斷!
小雨嚇得要命,趕忙開門出去了。
工夫不大,小雨就領著李大夫來了。
李大夫先看了涂老太太的病,回頭又給蓮兒看了看。
蓮兒的病不要緊,只是些外傷,歇一歇就會好的。
涂老太太的病卻不同。李大夫說,除了吃藥以外,關鍵是要調養。調養得好,則無妨,調養不好,則后果難以預料。
聽到這話,涂如松忍不住又發起狠來說,母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決不輕饒這兩個賤婦人。
小雨為了討好涂如松早就抽空將五更的事對他說了。
昨天因道士做法場,蓮兒有些怕,夜里就叫小雨和她睡一床。
五更時,一個黑影摸進房來,撩開蚊帳就往被窩里鉆,一只手將小雨摟住,一只手就往胸脯和下身上亂摸。小雨于情急之中便喊有賊,蓮兒在另一頭驚醒過來,拿起枕頭下面備著的剪刀往那人身上亂扎。那人連忙慌張地逃走了。
小雨和蓮兒追到后門沒追著,準備閂門休息時,才發現后門上的鎖被人打開了。蓮兒一想這鎖的鑰匙只有家里人才有,便懷疑是涂老太太在搗什么鬼,一氣之下就鬧了起來。
涂如松心中有數,他并沒有因小雨說了實話而改變對她的看法。
小雨一定也看出了涂如松的心思,做事說話更加小心了。
涂如松讓小雨隨李大夫去店里將藥拿回來。自己則一步不離地陪著母親。
小雨拿了藥回來后,涂老太太讓她去蓮兒房中看看。
小雨去了片刻,又慌慌張張地回來說,少夫人不見了!
涂如松不信,隨她走過去一看,蓮兒果然不在房中。
他想了想說,這賤貨一定是怕我再揍她,跑回娘家去了。
小雨聽了沒吱聲。中飯過后,她說上街去拿點針線繡花,直到天黑以后也不見回來。
涂如松知道她這是不辭而別,他一點也不在意。他當初買她時,只不過花了十兩銀子,跑了就跑了,頂多再花十兩銀子買一個就是。
他的心思都在母親的病上,別的事,他不愿多想細想。
涂如松只將小雨跑了一事和涂老太太說了,蓮兒回娘家之事,他暫且不作聲,免得她知道了又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