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院子里其他幾個姨娘就更鬧騰了,任氏聽見消息就捧了瓜子跟其他幾個人去花園里碎嘴。
“還以為拒絕了李中堂和唐太師兩家的婚事,大少爺定然是想娶更好的人呢,沒想到卻迎個妓女回來,這不是打唐、李兩家人的臉嗎?”
“可不是么,先前夫人還信誓旦旦地說,大少爺寧缺毋濫,沒想到缺了這么久,還是選了個……嘖嘖?!?
憋屈了好幾天,任氏今日可算是終于覺得心里舒坦了,白眼翻得風生水起,笑得萬分爽朗:“可別這么說呢,咱們夫人大度,一定能好好對待這個大少爺親自選回來的媳婦的。只是堂堂丞相,正室是青樓出身,也不知朝中的人會怎么笑話?!?
她是巴不得花京華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的,也好解了她心頭之恨!
正得意呢,就見花園那頭,老爺身邊的小廝走過來了。
幾個姨娘相互遞了眼色,都住了嘴。
“任主子?!毙P過來行禮:“宮里有消息傳來,讓您去前廳聽著?!?
宮里?任姨娘眼睛一亮。
自從上回流螢被貶,她就沒收到宮里的消息了,這回終于有了,說不定是什么驚喜。
拍了拍手,任姨娘立馬提著裙子往前頭走,半路上就遇見了同樣在往前廳走的萬氏。
“喲?!比我棠镄那楹茫娭司瓦^去行了個禮:“夫人也去前廳做什么?。坎幻χ笊贍?shù)幕槭???
萬氏斜了她一眼,道:“皇上有賞賜下來,京華有事出去了,自然就得我這個當娘的多操心?!?
賞賜?任氏一愣,心想宮里的賞賜怎么也該是給她的啊,怎么可能給萬氏?弄錯了吧?
不服氣地在后頭跟著,任氏也沒多言,只是瞧著萬氏這得意的模樣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心里不停地想,等會賞賜要是給她的,她定然要好生羞辱萬氏一番。
然而,這想法注定不能實現(xiàn)了。
黃門太監(jiān)帶了兩個消息來。
“恭賀丞相大婚,皇上特意下旨,賞賜花丞相宮綢三十匹、黃金百兩、鎏金點翠梅花簪十對、白玉如意一雙、宮佛一座、累絲金牡丹頭面兩副,以獎丞相忠君之心?!?
萬氏聽得喜上眉梢,連忙磕頭謝禮。任氏在后頭跟著磕頭,悄悄用余光打量后頭太監(jiān)抬進來的紅木箱子。
念那么多,也就十擔綢緞和兩個紅木箱,再沒別的了。也就是說,沒有她的。
怎么會這樣呢?
“另外還有個消息。”見花丞相不在府里,黃門太監(jiān)便對花老爺?shù)溃骸白蛉杖A妃好像又惹怒了圣上,今兒一早宮中妃位變動,華妃被降為了華嬪。”
花老爺臉色一白,任氏更是傻了,呆呆地抬頭看著那太監(jiān):“你說什么?”
太監(jiān)回頭看她一眼,沒理她,拉著花老爺去一邊小聲嘀咕:“往日奴才也是多受丞相照顧,所以今日來提點一二,華嬪看樣子已經(jīng)再難得寵,府上要是還有宜嫁的閨女,不如送進宮去?!?
花崢嶸沉默了一會兒,塞了點銀子給那太監(jiān),連聲道了兩句謝,又親自把宮人都送了出去。
“這……怎么會這樣?!”任氏跪在地上還沒起來,呆呆地看著那兩個紅木箱子:“流螢從小就聽話懂事,怎么可能一直惹惱皇上?這先前才降了貴妃,現(xiàn)在直接降下了妃位去,是個什么道理?太陽下山都沒這么快的!”
萬氏心情極好地哼著曲兒,完全沒搭理她,看著皇上賞賜的首飾,開心極了,對折返回來的花老爺?shù)溃骸袄蠣斂靵砜?,真不愧是宮里的東西,做工都好生精致!”
花老爺心里喜憂參半,看了那些東西一眼,點頭道:“你替華兒收好就是,等他回來,你給他說,讓他來我書房一趟。”
“是?!比f氏應了,挑眉讓旁邊的丫鬟把箱子都抬起來,掃了一眼還跪著喋喋不休的任氏,揚著下巴讓領著人在她身邊繞了三圈,幸災樂禍地“哎呀”了一聲,然后得瑟地走了。
任氏氣得牙癢癢,看著花崢嶸撒嬌:“老爺你看她!”
花崢嶸表情很嚴肅,盯著她道:“有什么好看的?多虧了她生了京華,不然就流螢這天天得罪皇上的情況,我花家一早被牽連了!”
心里一跳,任氏跪得老老實實的,沒敢再吭聲了。
最近點也太背了,就從花京華被打開始,她和流螢就接二連三地走霉運,怕是撞了小人了吧?是不是該去燒燒香?
她突然覺得有點絕望,先前流螢還是貴妃的時候,她還能得意一二,現(xiàn)在就只是個嬪,還是被皇帝貶下來的,估計要被冷落好長時間,她也沒什么底氣跟萬氏斗了。
是得另外找個出路。
花春出府去找賀長安了。
畢竟他也算自己和青裊的媒人,按道理來說,要成親也得請他喝一杯媒人酒,所以趁著沒折子空閑,花春就去賀府上拜訪了。
“京華?!币娝麃恚R長安自然是高興的,只是今兒早朝上的事情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他難免會覺得擔憂:“你沒事吧?”
花春一臉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只有喜事啊,特地來請二哥準備喝喜酒呢。”
“嗯?”賀長安挑眉:“你要娶誰?”
“就是二哥送我的那個姑娘,青裊啊?!被ù盒Σ[瞇地看著他:“你不記得了?”
賀長安:“……”
他記得是沒錯,但是,青裊只是個青樓女子,何堪做正妻?
“怎么了?”花春接過旁邊丫鬟遞的茶,看著他道:“二哥覺得哪里不妥嗎?”
“你這親成的,好生匆忙?!睈灹税胩?,賀長安道:“完全可以從長計議的?!?
花春搖頭,拍著大腿道:“二哥你是不知道,我成個親都十分困難啊,皇上都不給放假的!要不是想著最近一段時間會有空,我也不想這么快成親?!?
這簡直是限時搶購,過了這段時間不知道下一次有空是什么時候。
怔愣地看了他一眼,賀長安挑眉:“皇上連成親都不給你放假?”
“對啊。”花春委屈地道:“好歹兢兢業(yè)業(yè)工作這么多年,不說有加班工資吧,連點福利都沒有。”
這可是奇了,賀長安低笑,他怎么記得朝中有規(guī)矩,重臣成親是可以休假三日的,宇文頡又欺負人了吧?
“我可得進宮跟皇上說說了。”他道:“就是因為他總對你這么苛刻,今日那些大臣才敢那般欺負你?!?
提起這事兒,花春還是有點郁悶的,聳聳肩道:“他們開心就好吧,往后無論什么折子都自個兒遞去,還省了我的事。”
“別這樣想。”賀長安道:“皇上還是很需要你的,只是脾氣別扭,不肯低頭。他的態(tài)度又決定了大多數(shù)朝中官員的態(tài)度,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唉。”花春搖頭:“沒事,我還是會繼續(xù)盡忠于圣上的。”
雖然他無情無恥無理取鬧,但是誰讓他是皇帝呢?
看著面前這人愁眉苦臉的樣子,賀長安倒覺得有兩分可愛,忍不住讓下人拿了府里剛做的點心來安慰他:“嘗嘗這個。”
“多謝二哥。”花春看著盤子里那一朵朵糯米團子,舔了舔嘴唇,接過來就捻了一個塞嘴里。
“好香好甜。”
嘗到了味道,花春便又拿了一個,笑著問賀長安:“這個點心叫什么名字?”
“名字?”賀長安一頓,轉(zhuǎn)頭看著旁邊的下人:“對啊,叫什么名字?吃了這么久,也沒人給我報個名兒?!?
下人尷尬地笑了笑,躬身道:“奴才去將做點心的人請來?!?
想知道個名字都這么麻煩?花春本來想揮手讓他不用去了的,但一想這是人家家里,也就作罷,去人家家里要懂禮貌,不能指手畫腳的。
于是過了一會兒,做點心的廚子就弓著身子進來了,手不停地在圍裙上擦著,嬉皮笑臉地道:“侯爺,可喜歡剛才那點心?”
“嗯?!辟R長安點頭問:“叫什么名字?”
花春意猶未盡地吃著最后一個團子,眼巴巴地看著這人。
“回侯爺,這叫玉峰團。”廚子笑瞇瞇地道:“因形狀像而得名?!?
花春:“……”
不怪她思想齷蹉,古言小說看多了,這詞兒在她聽來怎么都不太正常,怎么就起了個這個名字?害得她剩下半個團子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賀長安沉默了一會兒,看了那廚子一眼,揮手讓他下去了。
對于這個名字,他好歹也是去過風月之地的人,淫詞艷曲不是沒聽過,所以也……有點膈應,但是心想,京華這樣干凈的人,肯定是不懂的吧?那他也裝不懂好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各自揣著明白裝糊涂。
花春硬生生吞了半個團子,心想就算再好吃,她也絕對不想再吃這玩意兒了。
賀長安輕咳了一聲,瞧著花京華耳朵有點透紅,粉嫩嫩的,忍不住打趣:“怎么?吃個點心還害羞了?”
“沒,這是熱的?!被ù焊尚陕暎焓纸o自己扇扇風,然后移開了眼。
賀長安還想再說,外頭守著的花家家奴便進來了:“大人,有皇恩去了府上,老爺讓您快些回去。”
皇恩?花春一愣,很是茫然。好端端的皇帝怎么可能給她恩典?不罰她已經(jīng)是好的了。
“你愣著干什么?”賀長安哭笑不得,站起來拉了他一把:“走啊,去花府看看是什么恩,皇上可是難得給人一次恩典的,你該高興些?!?
“啊……”花春點頭,連忙站起來跟著往外走。
大概是被宇文頡給虐待習慣了,乍一受恩,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只覺得跟有什么陰謀似的。
賀長安邊走邊低笑,上了馬車之后看著旁邊這人道:“也許皇上也沒有我想的那樣討厭你?!?
花春撇嘴:“此話怎講?”
“就算是你要成親,皇上也沒必要給賞賜?!辟R長安道:“除非是因為今日早朝的事情,他想給個態(tài)度,證明自己不是很針對你,也警告其他官員不能不把你當回事?!?
嘴角抽了抽,花春驚愕地看著他。
這腦補能力怎么就這么強呢?她就感覺皇帝對她好必定有所求,賀長安竟然能理解出這么一長串?
按照皇帝正常的脾性來說,是巴不得她不好才對,人家排擠她,他該高興,又怎么會好心來幫忙?
搖搖頭,花春道:“還是回去看看再說。”
可這回當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跟賀長安猜的差不多,皇帝當真只是送了她的新婚賀禮來,別的一點要求也沒有。
“奇了怪了?!被ù旱吐暤溃骸疤柎蛭鬟叧鰜砹撕佟!?
賀長安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是你大哥,還是會罩著你的?!?
“那我要進宮謝恩嗎?”花春問。
“自然?!辟R長安道:“還要大張旗鼓地去才是,下午不是有個集會么?你同我一路,二哥替你撐場子?!?
花春一愣,繼而拱手:“多謝二哥!”
瞧瞧人家這兄弟當?shù)模珘蛞馑剂?!等她哪天發(fā)達了,定然要好生回報賀長安!這輩子不能當夫妻,下輩子死活也要賴著他!
心里暗暗下了決定,花春十分感激地把賀長安送出了花府,望著他的背影,花春突然覺得有點心動。
這么溫柔這么好的男人去哪里找?。块L得好看就算了,性子還好。性子好就算了,還對她萬分照顧,來這里這么久,賀長安算是她遇見的一個貴人吧。
心里有點沖動,她很想沖上去問他,嘿,兄弟,搞基嗎?
但是想了想后果,還是算了,老老實實當她的男人,成她的親去吧。不要再禍害人家這無辜的人了。
長嘆一口氣,花春準備回去院子里用午膳,然后再進宮。
結果沒等她走到院子門口,萬氏就直接把她推去了花老爺?shù)臅俊?
“為父有話要說?!被◢槑V神色凝重地看著她。
花春皺眉:“父親請講?!?
“你二妹已經(jīng)被貶成了華嬪,花家靠她可能是靠不住了。”花老爺?shù)溃骸盀楦冈偃紤],準備把你的三妹送進宮去?!?
啥?花春傻眼了:“三妹?”
“就是尋月。”花崢嶸道:“她比你二妹要懂事不少,人也聰明,相信皇帝會喜歡的。”
腦海里浮現(xiàn)出花尋月的臉,花春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皇上不會喜歡三妹的?!?
那宇文頡是個重度顏控,但花尋月長相普通,還沒有花流螢一半好看,又怎么可能進得了宮?
“喜不喜歡也得皇上看過了才知道?!被◢槑V道:“正好你要大婚,若是可以,為父希望你能找機會,讓皇上見尋月一面。”
花春:“……”
當個大哥真辛苦,還得替妹妹們當媒人?關鍵是要給別家說親她也就不說什么了,可對面是皇帝啊,九五至尊,打個噴嚏都能嚇她個半死,她要怎么想辦法讓皇帝出來見花尋月一面?這一聽就很不科學好不好?
偏偏花老爺還一臉鎮(zhèn)定地看著她問:“這不麻煩吧?”
不麻煩個大頭鬼?。∧闳ピ囋嚢?!
花春很想這樣咆哮,然而想了想,她還是耐著性子解釋:“皇上是不會輕易出宮的。”
“他不出宮,那你可以進宮?!被◢槑V道:“順便找個機會把你妹妹帶進去?!?
花春沉默。
她現(xiàn)在終于明白有的子女為什么會被父母逼得跳樓了,孝字壓頭,子女任何反抗都是錯,然而很多父母是完全不會考慮孩子感受,只覺得你有這方面的關系,你就幫弟弟妹妹去做,不做就是你小心眼,一大堆嘮叨又會壓上來。
想想都覺得想抓狂。
深吸了一口氣,她再度開口解釋:“臣子進宮是去前朝,不能帶任何隨從和女眷,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
花父果然皺起了眉頭,看了她兩眼之后道:“你不能因為吳姨娘和你娘經(jīng)常過不去,就與你三妹妹為難?!?
實在忍不住,花春還是翻了個白眼。
這院子里就沒人跟萬氏過得去的,她要是成心針對,還解釋個毛毛蟲??!直接搬出花府去,誰又能把她怎么樣?
看見花春的神色,花父臉色一變:“你做什么呢?”
“沒什么?!睙o奈地聳肩,花春道:“父親非要送三妹進宮的話,不如以二妹的名義。二妹在宮里被貶,正是傷心的時候,您送三妹妹去安慰她,不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么?”
“可是……”花父皺眉:“流螢被打入了冷宮,尋月去看她,應該也見不著皇上吧?”
花春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就悶頭站著,愛咋咋地吧,反正她是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誰愛去拉皇帝的皮條誰就去。
等了一會兒,花父十分不滿地看著她:“你對為父就是這種態(tài)度?”
“父親想兒子怎么辦?”花春抬頭問他:“要我冒著丟了烏紗帽的危險,就為帶二妹進宮去見皇上一面?還是要兒子冒著殺頭的危險,把皇帝引出宮來?”
花父沉默,軟了語氣道:“你就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