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她從混沌中醒來，車廂里沒有人。見好的她迫不及待地渴望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撩開車簾，趕車的車夫殷勤地笑。“小姐，你要不要出來曬曬太陽？”

舜華渴望卻又不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小五，出來曬曬，對身子有好處。”如初笑著伸手，舜華咬了咬牙，將手遞給了他。扶著她下車，闊別那呆了許久的狹窄的車廂。舜華特別開心。

葉大夫正在河邊洗臉，抹了一把，水珠四處甩開，回頭笑問。“小五，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多謝這幾日來的照顧。”微微頷首，神態尊貴。那一日，如初問她叫什么名字，‘舜’字已經滑出喉嚨卻還是生生頓住，她排行第五，便喚自己‘小五’。

葉大夫用圍兜擦了擦濕漉漉的雙手，走來。“小五，可否讓我看看你手上的傷？”

撩起半片云袖，露出藕段般的手臂。傷痕已經褪去，只剩下淡淡的粉色。葉大夫伸手拂過，不住點頭。“恢復得很不錯，沒有留下凹凸不平的疤。”

“小五，你在這里坐一下，我去端粥。”如初在草地上鋪了一張薄毯，扶著她坐下。舜華點頭，揚唇一笑。

如初一走，葉大夫在她身邊坐下，抓住機會問道：“小五，傷好之后，有什么打算？”

舜華咬唇，身上的銀子被那萬惡的老鴇搜走了。而她又陰差陽錯地來到如此接近北疆的地方。身在此，見那人一面，也無妨。只是最好不見，但是她很想見見軍營、軍隊甚至是兵械。想至此，她輕笑不語。

猶然一笑，梨渦若隱若現。容貌如她者，萬中挑一。葉大夫也不由得閃神。心里惋惜，這么一個絕色佳人，即使是不獻給將軍，至少也可以留在自己身邊。真不知道夜大人是怎么想的。還有兩天就要進入北疆了，他是真準備將這個小五送走？

“葉大夫，你們這是要去哪里？”舜華抬眸，看見了河對岸有一群女孩子在洗漱。這些女子也是跟他們一道的，他們這是要去哪里？一直以來都不敢問，卻止不住好奇。

“夜大人沒有跟你說嗎？”

“夜大人？如初他是個什么官？”舜華吃驚睜大了眼，小手捂住了嘴。葉大夫這下子為難了，夜大人不同她說自然是有他的理由，這下子說漏嘴了，怎么圓場？正著慌，看見如初端著碗走來，連忙起身迎來過去。

舜華回頭望去。他一襲青衣，身形欣長纖瘦，未經扎束的發隨風而舞。隨性隨風，卻不知這樣的他也會是官。他感覺到她的視線，側眸望著她笑。

他一笑，心怦然一動，猶如是投進她心湖的一粒石子，破開了一絲漣漪，然后沉寂。

他緩步走來，坐在了她身邊，將手上的碗遞給她。“你都知道了，我是打算要去北疆龍將軍的駐扎地。也想在那之前，送你回去。”

舜華端著粥，等它變涼，眼睛無處擱置，便盯著那白粥。“回去？回哪里去？”

不舍她落寞，如初囁嚅。“一直不敢問你家鄉在哪里，所以……”

“你是說，你想送我回家鄉？”她抬眸，看不出是喜是憂。

如初低頭拔著腳邊的野草。“我也曾想過，也許你并不想回家，或許你可以告訴我，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

舜華輕嘆了一口氣，看著他拔起來的草被風吹起，落在了她的裙擺上。她撿起一顆小草，用拇指和食指捏著轉了幾圈，神情更顯落寞。“我想去龍將軍的軍營看看，然后你再送我回家，可以嗎？”

“你為何要去？”

“如果我說我只是想去看看，你會帶我去嗎？”舜華并沒有抱多大希望，因為她聽說軍營中是不能帶女人進去的。不料他卻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帶你去沒問題，只是你要聽我的話，不要亂走動。”

舜華兩眼放光，真的可以見識到軍營，興奮得聲音顫抖。“跟著你就好了，是嗎？”

如初點頭，只要不讓她跟著那群女人，她不見到龍君玥就不會有什么問題。將她們送到，一天，最多兩天就可以離開了。到時再送她回家，順道摸清她家的底，再決定要不要將她留下。

兩人各懷心思，各有所盼。馬車不停，兩日后他們如期到達北疆。來迎接的小將已經守候多時。見著如初，沒什么好口氣。“夜大人，請……”

“這位小將軍切莫著急，下官還有好些事要安排，請通報將軍大人，且容后再覲見。”

小將軍瞟了他一眼，懶懶抱拳。“將軍于辰時設下接風宴，夜大人不要遲到了。”

“多謝小將軍告之，夜某記下了。”

“那就好。”那小將轉身大邁步離去。如初身側的葉大夫經不住一聲冷哼。“都是為人臣，大人好歹也是江南水師的監軍，他們未免也太自視甚高了。”

“江南水師所有的兵力加起來尚不足北疆將士的十一，他們不是自視甚高，而是理所當然。況且江南一向安穩，駐守江南是會被看不起些。”說得輕巧，可他手上的折扇敲得一下比一下重，毫無疑問泄露了他不安分的心思。

“大人，這一車的女子……”

“我已經跟龍將軍身邊的侍從劉義慶說好了，他會來領的。”

葉大夫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大人，你先去收拾一下帳篷，我去領小五過來。”

如初抬眼看著不遠處的馬車。“小五……還是我自己去吧。”

葉大夫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壓低聲道：“大人，明里暗里有多少只眼睛看著，你先去換身衣裳去赴宴。等會兒我帶小五先藏在暫時給你安排的帳篷里，不然被人發現就麻煩了。”

“你說的在理，快去。”如初說著回身向著帳篷走去。

而此時此刻，舜華正趴在窗口，透過那小小的窗縫偷看外頭。突然一陣笑聲傳入她的耳朵，女聲嬌軟。細看，是隨同他們一起來的那一車的女孩子。

“能服侍龍將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么一天。”

“要是能有幸混個名分那可是將軍的妾啊。”

……

越聽，舜華的眉就越是緊擰，龍將軍，就是她的夫君龍君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