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車簾被掀開，舜華反射性地伸手遮光。只到漸漸適應了光亮，她緩緩放下了手。

“葉大夫果然沒騙老夫，這位真是傾國傾城。老奴也好久沒見將軍有興致寵幸哪位夫人，也許……”

舜華吃驚，望著車前站著的兩人。他在說什么？

突然她看見了那陌生人身邊的葉大夫。她伸手，放松地笑道：“葉大夫。”

他卻沒有如往常那般扶她，而那陌生人卻是討好地笑著扶住了她。舜華莫名其妙地下了車，輕問。“如初呢？”

“小五，其實一直以來大人都不忍心和你說實話。你也知道你是他從老鴇手里救下來的。而他去紅萼樓的目的就是去挑適合服侍龍將軍的人。不過由于你受傷了，他怕你再受刺激，也怕說了你會鬧。現而今都到了北疆軍營了。能伺候將軍也是你的服氣。”葉大夫的聲音清冷，臉色也很正經，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額上的冷汗都出來了。

“我不相信。”劉義慶抓著她的手，她不住掙扎嘶喊。“如初在哪里？我要見他。”

“小五，你就認命吧。賴著夜大人也不過是個妾，屆時你若是得將軍歡心，好歹也是個小夫人。”他的聲音冰冷，冰凍了她的心，冷卻了曾經溫熱的手。

她停止了掙扎，狠狠咬牙。“原來如此。”

“劉公公，有勞了。”葉大夫再沒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小五姑娘，跟老奴來。”劉義慶抓著舜華，仿佛抓住了希望似的。這樣的樣貌要是將軍再不滿意，怕是再沒有人了。所以他斷定她會得寵，這樣的寶貝他可不能讓她有絲毫差池。幾乎是半拖半曳，舜華跟著和那一群女人一起被帶到了一個寬大的帳篷。

一大群女子在梳妝臺前唧唧喳喳。唯有她一聲不吭漠然看著眼前的一切。

“小五姑娘，你會跳舞嗎？”

舜華猛得回頭，漠然望著他。劉義慶干笑。“姑娘，成敗在此一舉，若是能討得將軍歡心，便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你要抓住機會。”

“機會？”她喃喃開口。劉義慶開心不已。“是的，姑娘，所以好好想想跳什么舞，找件舞衣。”

“軍營之中，龍將軍他竟隨軍帶著女眷？”舜華低呵，狠狠握緊了雙手。

劉義慶笑言。“小五姑娘，這你就有所不知，龍將軍也是個男人，長年駐守北疆，身邊怎么可能沒有女人？”

雙手扯住了裙擺，幾乎要將它撕爛。“將軍夫人不是那舜華公主嗎？”

“小五姑娘，人家五公主是天生的貴胄，是將軍明媒正娶的夫人。但那又怎樣，正因為她是公主，她永遠不會得到將軍的眷顧。你就不同了，天生麗質，再多份蕙質蘭心，定能讓將軍為你魂牽夢縈。屆時，你就算不是夫人又如何，不是夫人勝似夫人。”

劉義慶笑得雙肩發抖。不是夫人勝似夫人，舜華喃喃重復，笑容愈漸冰冷，眼神愈加狠戾。他竟是對她絕情至此。若是有的選擇，她壓根不想見他，可是眼下她卻是別無選擇。

一襲純白的舞衣，點綴著幾不可見的翠羽，一頭及腰的青絲如瀑。蒼白的是她的衣她的人，黝黑的是她的眸子她的發。黑白分明的顏色遮住了她鮮血淋淋的心。離家的這幾日，她遇見的人經歷的事讓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貝齒輕咬，抬頭漠視前方。寧可她負天下，也不要天下人負她。

“小五姑娘，你這身衣裳怕是太素，你看是不是……”劉義慶扯了一件鮮紅的水衫，晃了晃。鮮紅的顏色，仿佛是血，染紅了她的眼，映紅了她的蒼白的臉，血色中她恍惚地笑。“劉公公不是說我天生麗質？”

長在宮闈，看慣了女人為爭寵費盡心力，她知道越是與眾不同，就越能吸引注意。

“隨小五姑娘的意思，這舞衣，甚好甚好。”

因為有劉義慶的隨身護駕，那一群女子甚至都沒有機會前來和舜華說上一句話。只是她們嫉妒的目光，讓舜華如坐針氈。默默別過頭不去看不去理會，卻克制不住內心的恨。‘龍君玥，你扔下我一個人在京都成為安趾所有人的笑柄，而你卻在這里風花雪月。此恨此仇，怎忍？’

北疆的夜風又冷又干，吹得她臉頰刺痛。劉義慶走之前吩咐要她壓軸出場。看著前頭的女子一個一個進入，那帳篷內傳來陣陣笑聲。舜華回頭，卻看見兩個守衛她的士兵目光如炬。她后無退路，深吸了一口氣，勸自己，他本是她早就該見的。

緩步走近帳篷，放眼望去，這里所有的人酒正酣，耳正熱。舜華輕笑，原來軍營還有這樣的一面。胭脂水粉，污濁不堪。

她緩步走著，一步一步接近主座。然后在離他五步開外的地方，優雅福身。他終于抬起了頭，四目相對。他的眸子似一灘墨水沒有一點波瀾，而她的眸子看似柔情萬種卻隱隱含著嘲諷，似真似假，捉摸不清。

他抬眸，她優雅轉身。長袖飛揚，似落花飛散水月旁，落下一片旖旎的芳香。發如筆尖畫出一彎新月，隱沒在她的水袖中。

他望著她，癡嘆酒獨傾。一襲白衣卻舞著‘鳳舞九天’，一切的喧囂繁華不過是一抹蒼白，她想說什么？又或許她只是想證明她是獨特的，天地七彩而她就是那白羽的鳳凰，雖然淪落至此，卻也還是鳳。

她的舞在座有幾個人能看懂？不過幸好這里都是一群俗人，不然這么明顯直接的諷刺，他豈不是下不了臺。這女人，很成功地勾起了他的興趣。

眼里有她白衣蹁躚，水袖紛擾。她的舞功很扎實，隨著鼓聲，旋轉的速度愈加的快，天旋地轉中瞥見她如花的笑靨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