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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序

《文史通義》是我國著名史學家章學誠(1738—1801)的代表作,它和劉知幾的《史通》并稱為我國封建時代史學理論的雙璧。由于章氏晚年雙目失明,未能親手編定,故將其全部書稿委托蕭山友人王宗炎代為編定。對于王氏的編排,章學誠本人意見如何已不得而知。但章氏次子華紱卻是很不滿意,因而他于道光十二年(1832)便在開封另行編印了《文史通義》。而嘉業堂主人劉承幹則在王氏編目基礎上,加以搜羅增補,并于1922年刊行了《章氏遺書》,《文史通義》自然亦在其中,于是此書便出現了兩種內容出入頗大的不同版本。為了便于區別起見,筆者把它們分別稱為“大梁本”和“《章氏遺書》本”。后來社會上盡管流傳了許多種版本,但都源出于這兩種版本。兩種版本的區別在于前者內篇分為五卷,計六十一篇,后者內篇分為六卷,計七十篇,兩者相差九篇。而外篇的內容則全然不同,前者全為方志論文,后者則為“駁議序跋書說”,篇數相差則更大。根據筆者的研究,這兩種版本都還反映不了章學誠著作本書的想法和意愿。同時這種局面實際上已經給學術研究者帶來殊多不便,甚至造成混亂。比如引《禮教》篇,如果不注明“《章氏遺書》本”,到“大梁本”內篇中自然就查找不到,因為“大梁本”內篇未收這一篇。若引《方志立三書議》的內容,如果不注明出自“大梁本”外篇,到“《章氏遺書》本”外篇中當然也就查找不到。反之也是如此。為了解決這一矛盾,并盡可能恢復《文史通義》內容的原貌,筆者花了三十年時間進行研究,認為兩種外篇都是《文史通義》的內容,所以在1993年出版的《文史通義新編》中,將兩種流傳的外篇,全部編入《新編》的外篇,并且還收入兩種外篇都不曾有的八十余篇,其中就包括《上曉徵學士書》和《上慕堂光祿書》兩文,這是章氏的兩篇佚文。胡適、姚名達在作《章實齋先生年譜》時都未見過這兩篇文章。特別是《上曉徵學士書》很重要,章氏在文中講了“取古今載籍,自六藝以降訖于近代作者之林,為之商榷利病,討論得失,擬為《文史通義》一書。分內外雜篇,成一家言”。這就是說,他的《文史通義》應為內篇、外篇、雜篇三部分組成。而章氏次子華紱在“大梁本”《文史通義》的序中也曾指出:“道光丙戌,長兄杼思,自南中寄出原草,并穀塍先生訂定目錄一卷。查閱所遺尚多,亦有與先人原編篇次互異者,自應更正,以復舊觀……今勘定《文史通義》內篇五卷,外篇三卷,《校讎通義》三卷,先為付梓。尚有雜篇,及《湖北通志》檢存稿并文集等若干卷,當俟校定,再為續刊。”這就表明,華紱當時是知道其父《文史通義》內容的編排次序的,其中還有雜篇,但當時不知何故未加收入。他也看到王宗炎所編定之目錄,王氏所編篇目是將“駁議序跋書說”作為外篇,而將方志論文排除在《文史通義》內容之外,故序中說這個篇目“所遺尚多,亦有與先人原編篇次互異者”,所指大約正是這個。因為關于方志論文是《文史通義》內容的組成部分,章學誠在有些論著中不僅講了,而且明確指出是該書的外篇,那么“駁議序跋書說”是否又都是雜篇呢?其實也并不如此,如章氏在《與邵二云論文書》中就曾講到“《郎通議墓志書后》,則《通義》之外篇也”。正因如此,筆者在《文史通義新編》的《前言》中說:“為了保持新編本與習見的通行本之間的連貫,也便于讀者的使用,這次就不再另行分設雜篇,而將這一問題留給有關專家再作研究了。”也就是說,仍將兩種通行本的外篇全部編為外篇,因為要將“駁議序跋書說”之文區分出外篇和雜篇實在太難。區分的標準是什么呢?2003年在紹興“章學誠國際學術研討會”上,中國人民大學梁繼紅博士的《章學誠〈文史通義〉自刻本的發現及其研究價值》一文,曾談及章氏自刻本的編排問題,本以為可以解決雜篇的范圍問題,著實高興了一陣子,但通過仔細研究后,問題仍未得到解決,只能還是一個懸案。文章中有這樣一段,現抄錄于后:

從《文史通義》自刻本的編排體例上看,章學誠將《文史通義》分為三個部分,即內篇、外篇及雜篇,后附雜著,其篇目如下:

《文史通義·內篇》:《易教》(上中下)、《書教》(上中下)、《詩教》(上下)、《言公》(上中下)、《說林》、《知難》;

文史通義·外篇》:《方志立三書議》、《州縣請立志科議》;

《文史通義·雜篇》:《評沈梅村古文》、《與邵二云論文》、《評周永清書其婦孫孺人事》、《與史余村論文》、《又與史余村》、《答陳鑒亭》;

《雜著》:《論課蒙學文法》。

從上述所列篇目看,內篇和外篇,本來就無多大疑議。特別是方志作為外篇,筆者在多篇文章中都有論定。至于雜篇,看了自刻本所列篇目后,筆者覺得還是很茫然,上文提到的《郎通議墓志書后》,章氏在給邵晉涵那封論文的信中,就明確定為外篇,這封信寫于四十六歲那年,距離給錢大昕的那封信已經十一年了,此時的想法應當都是相當成熟了,既然這篇屬于外篇,當然同性質的文章還是不在少數,自然也都應當歸入外篇。而這類文章究竟能有多少,現在看來這個界線誰也劃不清楚。基于這種情況,如今筆者有一個大膽的想法,當年章氏次子華紱,為什么只將方志論文列為外篇,而其他的“駁議序跋書說”中還有哪些是屬于外篇,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有這樣一做了事,于是雜篇和其他內容,都“當俟校定,再為續刊”,只不過是借口而已。后來的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他再也未作過任何校定續刊。因此,這里只好再重復一句,盡管大家都看到了章氏自刻本的部分分類篇目,但是原來的“駁議序跋書說”,究竟哪些篇應當留在外篇,哪些篇應當歸入雜篇,還是無人能分辨清楚,看來只好仍舊維持現狀,待以后能有所發現再來定奪。

《文史通義新編》(下簡稱《新編》)出版以后,曾獲得了中外學術界師友們的好評,為研究章氏學說創造了方便條件。許多學者并認為可以作為《文史通義》的定本。但是,同時亦有許多友人提出,特別是青年朋友提出,章氏之書比較難讀,最好能夠有個注本,于是為《新編》再作“新注”的任務便又放到筆者的面前。特別要指出的是,浙江古籍出版社張學舒先生更是這種“新注”的倡導者和策劃者。筆者本人則一直心存疑慮,擔心自己才疏學淺,恐怕難以勝任,因為這部書的內容涉及知識面實在太廣。但是,為了不負眾望,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下來。

為《文史通義》最早作注的自然要首推1935年出版的葉長清的《文史通義注》,盡管在此之前,1926年商務印書館出版過章錫琛的選注本,但它畢竟只是為學生閱讀的選注本。其次則為葉瑛的《文史通義校注》,此書完成于1948年,到了1983年中華書局才首次出版。這是一部比較好的注本,因為不僅注釋詳密,而且校出了不少文字上的錯誤。其最大缺點在于,它不是一部內容完整的版本。也就是說,其內容是不全的、不完整的,因而書名也就名不副實。當然,責任并不在校注者,因為他總以為《文史通義》就是這么多內容。實際上這個校注本只有122篇,而《新編》本則有298篇,多出的這些篇目中,許多都是研究章學誠學術思想和生平治學必不可少的內容。同時由于注釋者不了解方志的性質及其發展歷史,對史學史不太精通,因而有些注釋就不太貼切。如《經解》中里講到“圖經”,注曰:“圖經始見于《隋志》,郎蔚之著有《隋諸州圖經集》一百卷。”這個注釋顯然不妥,“圖經”開始出現于東漢,最早見于《華陽國志》卷一《巴志·總序》中記載東漢時巴郡太守但望在奏章中提到的《巴郡圖經》。又清人侯康、顧懷三、姚振宗諸人所補之《后漢書·藝文志》均載有東漢人王逸的《廣陵郡圖經》。這足以說明圖經這種著作最早出現于東漢,而盛行于隋唐五代。至于圖經究竟是什么,注者還是沒有講清楚。實際上圖經是早期方志的一種著作形式,與地記同時出現于東漢,隋唐五代時期成為方志第二階段的主要形式,這種著作卷首均冠以所寫郡縣之地圖。也有注釋稱其為附有地圖的地理志,這當然也不正確。又在《方志立三書議》開頭一段里的“掌故”,注釋在引了《史記·龜策列傳》文字后說:“掌故,國家之故實。”這與章氏本意當然并不相符,章氏之意是編修方志時,在主體志之外,另立兩種資料匯編性質的著作,一叫《掌故》,一叫《文征》,都是資料選編。只要看了他自己所編修的方志,就可以迎刃而解。他在《湖北通志·凡例》中說得十分清楚:“今仿史裁而為《通志》,仿《會典》則例而為《掌故》,仿《文選》、《文粹》而為《文征》,截分三部之書,各立一家之學,庶體要既得,頭緒易清。”這是章學誠在方志理論上的一大創建,注釋者不解其意,而作上述解釋,使讀者更加摸不到頭腦。在同一篇中,由于對“掌故”的理解有誤,在注釋《史記》的《八書》時說:“八書猶方志中之掌故。”這自然又錯了。其實《八書》、《十志》就類似于我們今天新編方志中的各種專業志,章學誠因為各種方志書名已稱志,為避免重復,特將內中各志均稱“考”,正像班固《漢書》中的《十志》篇名不稱“書”一樣,就是避免與書名重復。他在《答甄秀才論修志第二書》中很明確地指出:“考之為體,乃仿書、志而作,子長《八書》,孟堅《十志》,綜核典章,包函甚廣。”考與書、志,皆為正式著作,掌故乃是資料選編,性質是不一樣的。至于中國史學史上的書志體則是在《漢書》誕生后已經形成,這是眾所皆知的事。而注釋者竟將《八書》與掌故相比附,顯然又是很不妥當的。還有,注釋者常引劉咸炘《識語》來說明某篇的宗旨或主題,其實劉氏所解,有許多亦并不切題,因為他本人亦未能理解章氏作文之本義,如《州縣請立志科議》,引劉氏《識語》:“此論次比,與《答客問》下同義。”這一解釋,我們可以說與本文主題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章氏此文是建議清朝政府在各個州縣設立志科,為編修地方志儲備資料。因此,這個志科實際上就相當于我們今天的檔案館、檔案局。正因如此,我們今天檔案學界都把章學誠又稱作檔案學家。書中還將歷史地理著作《太平寰宇記》、《元豐九域志》、《輿地廣記》、《方輿勝覽》等書統稱為方志,實際上是不懂方志是何種著作。其實這類著作,與《大清一統志》一樣,只應稱為全國地理總志,而絕對不是方志,正因為不懂方志是何種著作,所以有關這方面的注釋中不妥之處較多。我們列舉這些事例,毫無批評指責之意,旨在說明注釋工作實在是不太容易,盡管這個注本已經是相當精細詳密,還是免不了有些疏漏。這就說明,并不是能夠閱讀古文者都可以從事這項工作。

此外,貴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12月出版的由嚴杰、武秀成先生譯注的《文史通義全譯》所采用的亦為“大梁本”。

長期以來,廣大讀者一直認為章學誠的《文史通義》比較難讀難懂,這自然就成了《新注》首先要考慮的問題。為此,《新注》對每篇文章的主題思想或寫作宗旨都作一簡單說明,類似于解題或提要。如全書首篇《易教》上,開宗明義第一句便是“六經皆史也”,實際上把《易教》上、中、下三篇主題都點出來了。意思是說,《六經》都不過是史,而不要把它們視作玄而又玄的經,因為“古人未嘗離事言理,《六經》皆先王之政典”。既然如此,當然都是研究當時治國平天下的重要依據,誰能說不是史呢?不僅如此,他在《報孫淵如書》中更提出:“愚之所見,以為盈天地間,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學,《六經》特圣人取此六種之史以垂訓耳。”對此,胡適在所著《章實齋先生年譜》中就曾指出:“我們必須先懂得‘盈天地間,一切著作皆史也’這一句總綱,然后可以懂得‘六經皆史也’這一子目。”這自然很有道理,一切著作都具有史的價值,《六經》自然也就不例外了。一般說來,講《詩經》、《尚書》、《春秋》、《禮》是史書,都是容易理解的,惟獨說《周易》也是史,似乎就很難理解了。正因如此,他就把這一篇作為解說對象。只要大家細心閱讀就會發現,《易教》三篇的中心思想都在講述這一問題,從懸象設教,治歷明時,王者改制,直到易象通于“六藝”,一步一步地在分析論述,一層一層分析《易》為什么是史。只要抓住這一點,一切就迎刃而解。又如《原道》三篇,他在寫出后不久,就遭到來自各方面的議論,也是當今認為比較難懂的篇目。這篇文章實際上是研究章學誠歷史哲學的重要一篇,文中提出了“道不離器,猶影不離形”的光輝命題,這表明了他的唯物主義思想。“道不離器”,就是說所有事物的理或規律,都離不開客觀事物而單獨存在。這一命題,是反映了“存在決定意識”的唯物觀點。文章系統論述了人類社會的“道”,是伴隨著人類社會的產生而產生,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而發展的。在人類社會產生之前,有關人類社會的各種“道”,諸如各種理論、司法制度等等,是根本不存在的。有了人類的活動,也就有了人類活動的各種“道”,人類社會越是發展,產生的各種“道”也就越多而越復雜,正如他所說從“三人居室”,到“一室所不能容”,而必須“部別班分”,“道”就很清楚地紛紛出現了。再向前發展,則“作君、作師、畫野、分州、井田、封建、學校”等等也就都出現了。這樣一來,有關人類社會的理法制度也就產生了。隨著社會的向前發展,“道”也自然在起變化,典章制度、禮教風俗也在變化。章學誠就是通過這些通俗而形象的比喻,來議論道與器的關系。需要指出的是,他這“道不離器”的命題,在寫此文之前六年而作的《與朱滄湄中翰論學書》中已經提出,而在《原道》三篇里論述得更加系統而完整。可見他這一思想也是有一個發展過程的。類似的情況,即一種思想或說法在書中兩篇或多篇同時出現,為了便于讀者的閱讀或研究,在每篇說明中,一般都予以指出。當然,每篇說明長短不一,多的數百字,少的幾十字,大多根據文章的難易程度而定。也有少數篇目,由于內容簡單就不作說明,兩篇內容基本相似的也就只寫一篇。這就是《新注》的第一個內容,也是主要的內容。與此同時,則對每篇文章的寫作時間,盡量予以注明,這也是不少朋友早就提出的建議。因為這對于研究章氏學術思想的發展有著重要價值。就以他的方志理論而言,就是很明顯地在不斷發展和完善。

其次則是對書名、人名的注釋,而疑難語詞和典故就省略了。之所以要這樣決定,是考慮到原書的篇幅已經很多,若是后兩者也加注,則篇幅勢必過大,況且這兩部分內容只要有一部普通的辭書如《辭海》、《辭源》之類也就可以解決了。但是,書名、人名則不然,許多書在目錄著作中也很難找到,而許多人名即使在許許多多的中國歷代名人辭典中也難以找到。

我們先以書名來說,在《上曉徵學士書》中,提到上海《莊氏書目》,書目主人是元代人,但查找元、明、清以來公私書目均未見有著錄,最后還是從私家筆記中得到解決。最早記載的是元代學者陶宗儀的《輟耕錄》,明代學者胡應麟在《少室山房筆叢》卷一《經籍會通》一引用陶氏《輟耕錄》云:“莊蓼塘住松江府上海縣青龍鎮,嘗為宋秘書小史。其家蓄書數萬卷,且多手抄者,經史子集,山經地志,醫卜方技,稗官小說,靡所不具。書目以甲乙分十門。……至正六年,朝廷開局,修宋、遼、金三史,詔求遺書。……江南藏書多者止三家,莊其一也。……其孫群玉,悉載入京,覬領恩澤。”這一記載,與章氏文中所云完全相符,因而我們可以推斷《莊氏書目》正是莊蓼塘家私家藏書書目。章氏書中還有許多省稱的書名也不太容易查找。平時少見的,甚至書名也未聽到過的,再加上省稱,查找起來就更加難了。如《山堂考索》省稱《考索》,還比較耳熟,但《神農黃帝食禁》省稱為《食禁》,《三洞瓊綱》省稱為《三洞》,《孝經援神契》省稱為《援神》,《孝經鉤命決》省稱為《鉤命》等等,盡管有些目錄著作有著錄,但由于省稱,查找難度就相當大。更有甚者,書中援引前人著作篇目時隨意性很大,于是出現了許多與原篇名完全不同的情況,如書中提到韓愈的《五原》、《禹問》諸篇,經查對《昌黎先生集》卷十一雜著,方才明白他是將《原道》、《原性》、《原毀》、《原人》、《原鬼》五篇文章合稱為《五原》,而將《對禹問》省稱為《禹問》。這種情況即使有著作篇目索引,也是無法查找的。又他在《上辛楣宮詹書》中引用“韓退之《報張司業書》”,經查對《五百家注昌黎文集》,應是指卷十四《重答張籍書》,所引文字亦有出入。諸如此類,若是不注清楚,明顯會給讀者帶來諸多不便。

至于人物,問題可就更多了,章氏在許多文章中都批評前人行文很不規范,其實他自己亦是如此。古今名人大多使用字號,一般很少直呼其名,但是查找起來可就麻煩了。盡管有多種名人字號辭典,歷史上不同朝代人物,會有十多個人在使用同樣一個字或號,于是有時候很難分辨哪一位是你所要查找的人物。有許多并非有名人物,辭典也不收入,這就更難找了。還有許多則是用地名、官號來稱呼人名,如萬甬東、胡德清、徐昆山、潘濟南等等。以官號名者如梁制軍、周內翰、謝藩伯、徐學使、翁學士等等。影響比較大的自然容易識別,影響小的麻煩就大了,因為任何名人辭典都無從查找。特別是許多信函,這類稱呼更多,甚至王十三、唐君、紹興相公、金壇相公這類稱呼都會出現。當然,我們也沒有理由去責備章學誠,因為作為信件,收信人對這些稱呼是一清二楚的。對于這些,我們只能盡力而為。我們為了查找“金壇相公”是何許人,于是在金壇籍人物中確定能夠稱“相公”的在當時只有于敏中,因為他以文章為清高宗乾隆所重用,曾被任為軍機大臣、文華殿大學士,“四庫”開館又受命為正總裁,又充國史館、“三通館”總裁,當然可以稱“相公”。為了確定此人戊戌年是否任過考官,鮑永軍同志又專門替我查閱《清高宗實錄》,發現戊戌年此人確實任正考官。這樣章氏所云“金壇相公”必指此人。當然還有許多是后生小輩,本不知名,只有暫付闕如。上述種種,不僅名人辭典無法解決,即使動用正史也無濟于事,因為這些人物中許多都是名不見經傳的。所以注釋中將人名列入范圍,道理就在這里。也正因如此,所以在注釋人名時,盡可能注出其生卒年、籍貫、字號和著作。有的人字號很多,也盡可能一一注出,著作也是如此。因為有些著作,書目中未必都能反映出來。

《文史通義》的內容十分龐雜,它既不像《史通》專門論史,也不像《文心雕龍》論文那么單一,正如作者自己所講,“自六藝以降迄于近代作者之林”,都要討論其利病得失,顯然就不限于文史了。因此,要嚴格劃分哪些是專門論文,哪些是專門論史,是比較困難的。需要指出的是,這部書寫作時間跨度是相當長的。一般講是從他三十五歲那年開始,實際上在二十六七歲時與甄秀才論方志編修的幾封信已經開始了。從嚴格意義來講,直至他去世全書撰寫計劃也未能完成,《浙東學術》乃是其去世前一年口授而成,早有計劃的《園通》篇卻一直未見完成。因此,在閱讀時應當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書中的每一篇文章,因為早期所寫的文章與成年和晚年時所寫的文章在論點上和觀點上都會起著很大的變化,任何一位學者無不如此。千萬不要把書中作者自己早已否定和拋棄了的觀點和論述再拿出作為經典來宣傳,這樣做既是不道德的,也是無知和不負責任的表現。令人遺憾的是,20世紀80年代全國修志工作開始以后,有人竟根據章氏《答甄秀才論修志第二書》中有“史體縱看,志體橫看”兩句話,編造出方志特點是“橫排豎寫”,并且說是章學誠所講而廣為宣傳。這封信是章氏青年時代所寫,當時讀書不多,說了錯話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當他寫《方志立三書議》時,就已經提出“仿紀傳正史之體而作志”,而在《湖北通志·凡例》的第一條又說:“今仿史裁而為《通志》。”可見章氏晚年已將方志與正史完全等同看待了,把早年那個錯誤說法已全部否定和拋棄了。我們今天再將它拾來加以編造后進行宣傳,自然是很不應當的,很不道德的!記得當年筆者在發現這一錯誤做法后,曾在《對當前方志學界若干問題的看法》(載《中國地方志》1994年第1期)一文中提出過嚴肅的批評,竟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個錯誤說法,如今在方志學界不僅已經廣為流傳,成為編修新方志的“指導理論”,而且還堂而皇之地寫入許多新修方志的凡例之中,這就使筆者想到以前有人說過,“謊言重復千次,就會變成真理”。方志學界這一怪事,似乎正足以作為這句話的例證。筆者所以要這樣寫,希望這種怪事在方志學界今后不要再發生!

筆者一直認為,校注工作是一項相當復雜的工作,因為它涉及的知識面太廣,要想做得很完善是很不容易的。在這次注釋過程中,得到了師友們的支持和幫助,解決了不少疑難問題,特別是鮑永軍同志,為筆者查對、尋找了數十條資料,浙江古籍出版社責任編輯江興祐先生,在編輯出版此書中付出了辛勤勞動。對于他們的深情厚意,一并在此表示感謝和敬意。限于個人的水平,校注當中不當之處,實所難免,熱忱地歡迎學術界同仁和讀者朋友批評指正。

最后還要說明的是,章實齋先生故里道墟鎮人民政府懷著對這位鄉賢的崇敬心情,對該書出版還給以資助,并在鎮上為其立了半身銅像,旨在弘揚章氏對祖國傳統文化所作出的貢獻。他們這種精神非常可貴。作為章氏學說的研究者,筆者不得不在此多說幾句,以記述這種可貴的精神,使之與章氏的代表作一道傳之于世。

倉修良

2002年中秋節成于浙大獨樂齋

2005年元旦修訂于浙大獨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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