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俗節慶與地方認同:源于廣州的多案例比較研究
- 劉博 朱竑
- 2874字
- 2020-08-19 14:37:46
第三節 地方認同的主要研究方法
1978年,Proshansky提出“地方認同”的概念(Proshansky,1978),將認同概念引入環境心理學,自此不少學科展開對地方認同的研究。其中,環境心理學、人文地理學者對地方認同持續關注了30多年。環境心理學研究者受社區和環境心理學訓練而熱衷定量研究方法(Hernandez et al.,2007;Williams et al., 1989),人文地理學者偏愛以定性描述見長的現象學研究方法(Tuan,1975;Relph,1976;Olwig,1999;Schnell,2003;Shannon et al.,2012)。盡管兩者都注重探討人地關系,且皆成果頗豐,但研究范式上卻幾乎沒有任何交集(Lewicka,2011)。人文地理學者則側重強調地方本身的特質,環境心理學大多數研究重點始終圍繞“人”展開并特別注重心理元素的作用(莊春萍等,2011)。這與環境心理學對地方認同的關注主要受社會認同理論影響關系很大。國內已有不少研究關注地方認同等概念。較早見于旅游研究(黃向、保繼剛和Geoffrey Wall,2006;唐文躍,2007;唐文躍等,2007;汪芳、黃曉輝和俞曦,2009;吳莉萍等,2009;許振曉等,2009;張中華、張沛和王興中,2009;錢樹偉、蘇勤和祝玲麗,2010;唐文躍,2011a;唐文躍,2011b;趙紅梅等,2011),主要沿襲環境心理學定量研究方法,著重測量人對特定旅游地的心理感知。近幾年文化地理領域有關地方認同的研究成果頗豐(吳莉萍等,2009;蔡曉梅、朱竑和司徒尚紀,2011;蔡曉梅、朱竑和劉晨,2012;朱竑、錢俊希和呂旭萍,2012;杜芳娟等,2011),更加注重探討地方性在地方認同中的意義和作用,與西方人文地理學建構主義思想一脈相承。過去40年間環境心理學領域有關地方依戀概念仍不統一,且過分關注“人”而忽視地方本身,這限制了環境心理學對人地關系的深入探究,建議結合當前全球社會的流動性和全球化進程,不必執著堅持以人為中心的研究方法,而是首先識別地方的意義(Lewicka,2011)。本研究將質性研究方法與定量研究相結合,試圖從地方本身的文化特性出發,探討地方認同的建構過程,或許是個有益嘗試。
一、 地方認同的定量研究
環境心理學認為,地方認同在性質上主要涵蓋四點特征:表現出個人或群體對于環境的熟悉感以及作為“局內人”的感知(Rowles,1983);地方帶給人情感滿足以及促使產生情感偏好(Proshansky,1978);地方成為自我的一種符號、一種象征,特別在人們搬離熟悉的地方或者人地關系受到威脅時,地方認同變得更加顯著(Dixon and Durrheim,2004;Zhu et al.,2011);地方認同影響個人與群體的行動或行為(Korpela,1989)。但是目前環境心理學大多探討地方認同的心理因素(莊春萍等,2011),衡量人們在多大程度上依戀、依賴或認同一個地方,而對地方本身的文化意義挖掘不夠深入,即對人的關注遠超對地方獨特性的關注,這使得地方認同被認為是一種心理結構,而忽視了人與地方互動過程對認同的影響。
關于地方認同的形成過程,有四項指導性理論:自我尊重、自我功效、獨特性以及一致性(Breakwell,1986)。自我尊重是指人借助地方認同,獲得其在社會結構的立足點,對自我和地方有積極評價,由此產生一種自尊感;自我功效是指地方具有某種特性使個人或群體得以滿足其生活或精神等方面的需要,并由此產生一種對環境的可控制感;獨特性是指個人與群體以地方來與他人或其他群體進行區分;而一致性則包括地方的連續性與自我的連續性兩個維度:前者指人們在選擇新地方時傾向于那些與已有地方認同相一致的地方,后者則指人們在選擇認同的地方時會傾向于那些與自我價值觀、社會地位等因素相一致的地方。但是學術界對于人們的地方認同形成機制卻尚未形成一致意見(Lewicka,2011)。
后續大量研究繼續探討地方認同的影響因素,涉及性別、年齡、社會階層、居住時間、房屋所有權等個人因素,也包括節慶、移置、區域經濟一體化、移民環境等社會、文化因素(莊春萍等,2011)。同時,部分研究熱衷借助定量研究區分地方的相關概念,包括地方感、地方認同、地方依戀、地方依賴等,但是這幾個概念之間的關系如何尚不明確,不少研究認為地方認同與地方依戀內涵相似,二者常被交替使用(Rowles,1983;Stedman,2002)。有人認為地方依戀、地方認同都屬于地方感的維度(Jorgensen,2001),也有認為地方依戀是地方認同的維度(Lalli,1992),地方認同也可能被認為是地方依戀的維度(Vaske and Kobrin,2001)。然而,也有不少研究表明地方依戀與地方認同并非完全等同,它們共同影響地方感(Rollero and De Piccoli,2010),也有研究證明地方依戀影響地方認同,如對吉隆坡的傳統商業街所做的一項研究,采用問卷調查和深度訪談方法,發現地方依戀會影響地方認同(Shamsuddin and Ujang,2008)。另一項對本地人和外地人的比較研究發現,本地人在地方依戀和地方認同上其實沒有差異,而外地人則是先有地方依戀,再進一步發展成為地方認同(Hernandez et al.,2007)。然而上述這些研究更加注重對人的探究,未能充分考慮地方本身的獨特性,而已有研究強調要從地方本身的特質出發來構建概念(朱竑和劉博,2011)。因此,從地方本身文化特性出發,構建認知、情感與意向三個層面的地方認同測量指標,將有助于理解地方獨特性在地方認同建構中的作用。
二、 地方認同的質性研究
定量研究結果已可表明,地方認同不同于地方依戀。地方認同是一個將個人身份與物理環境聯系起來,并由此對自我進行界定的復雜多維概念,包括有意識和無意識的觀點、信念、偏好、感覺、價值觀、目標……行為傾向和技能(Proshansky,1978),特別強調物理環境在塑造人的地方認同中的重要作用(Proshansky et al.,1983)。國內心理科學研究者的成果也認為地方認同在人的認知、情感和意向三個層面發揮作用(莊春萍等,2011)。關于廣州市海珠區小洲村村民與藝術家地方認同的沖突或融合的研究采用質性研究方法,以認知、情感和行為意向三個維度作為研究的主體脈絡,充分挖掘地方特質在不同群體建構地方認同中的作用(朱竑、錢俊希和呂旭萍,2012)。
基于地方建構觀點,地方認同是個人認同的一個組成部分,是根據特定地方的獨特要素、人地互動的本質而發展出來的(Bernardo et al.,2005)。人與地方互動的過程中,保留了許多與地方有關的個人記憶和集體記憶,這賦予地方獨一無二的意義,成為人們識別地方的重要來源,促進地方認同的實現(Twigger-Ross et al.,1996)。有關地方認同的質性研究強調地方認同建構的多樣性,及同一地方內部存在的地方認同的分異,即一個地方可能存在多種身份認同。地方認同的建構可能發生在多種情境之下。例如,物質文化遺產地發展商業經濟對地方認同的影響(Shannon et al.,2012)、民族文化重構實踐中地方認同的建構(杜芳娟等,2011)、食品實踐對地方認同建構的影響(Panelli et al.,2008)、經濟衰退地區的人造節慶建構地方文化身份(Brennan-Horley et al.,2007)、城市更新與發展建構地方認同(Yuen,2005)、非物質文化遺產地節慶地方認同的文化政治(Jeong et al.,2004)、外來企業影響資源依賴型地區的地方認同(Larsen,2004)、移民基于自身文化建構地方認同(Schnell,2003)、新創區域節慶慶祝群體和地方認同(De Bres et al.,2001)、地方傳統音樂節商業化的地方認同政治(Waterman,1998a,1998b)、廢除種族隔離政策削弱了白人的地方認同(Dixon et al.,2004)、城市區域紳士化對不同群體地方認同的影響差異(Martin,2005)等。上述研究均采用質性研究方法,側重探討不同群體在地方認同建構過程中的權力關系,以及對地方認同的影響。這說明很多情境都可能導致地方認同的建構,而質性研究方法將有助于全面細致地理解地方認同建構過程中的權力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