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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齊國中興(1)

魯國的倒季運動:眾怒難犯

公元前521年,也就是周景王鑄造無射之鐘那年,晉國派下軍副帥士鞅出訪魯國。晉昭公已經去世,現在晉國名義上的統治者是他的兒子晉頃公——說是“名義上”一點也不過分,早在晉昭公年代,晉國公室大權旁落已經是天下皆知,曾陪同魯昭公出訪晉國的魯國大夫子服回就曾經這樣說:“晉國公室恐怕就將這樣衰落下去了,國君勢單力薄,六卿強而奢傲,已經是習以為常,不可逆轉。”

晉頃公有名無實,形同傀儡,魯昭公也好不到哪里去。要知道,三桓①專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說習以為常,魯國公室早就習以為常。魯昭公在位的那些年,三桓之一的叔孫婼對魯昭公還算有禮,但是另外一位——季孫意如對魯昭公可以說是無禮之至,連表面上的尊重都不肯給。有史為證:

公元前531年五月,魯昭公的母親齊歸去世。十幾天之后,季孫意如在比蒲(地名,今山東省境內)舉行“大蒐(sōu)”,檢閱兵車千乘,魯昭公如常參加。叔向對此評論:“國君有喪母之痛,國家還要舉行大蒐,未免太不體恤國君了!”

公元前525年六月,發生日食,祝史(祭祀官)請求使用牲口祭祀。叔孫婼認為,按照周禮,日食之日,天子不享盛宴,在社稷之神前擊鼓,祈求平安;諸侯則殺牲為祭,在朝堂之上擊鼓,以示警省,這都是符合規定的。但是季孫意如堅決不同意,胡攪蠻纏,百般刁難,最后導致祭祀不了了之。叔孫婼退下來之后就對家臣說:“季孫意如恐有異志,沒有把國君放在眼里。”古人認為,日食是陰盛陽衰,有以下犯上之象,所以要舉行祭祀來助君抑臣。季孫意如不肯舉行祭祀,乃是助臣抑君,圖謀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季孫意如公然不把國君放在眼里,并非全然因為狂妄。回想起來,南蒯之亂中,魯昭公為了獲得季氏的家產,是打算支持南蒯的,而且計劃也想好了,那就是要借助晉國人的力量來達成這件事。只不過后來陰差陽錯,魯昭公被擋在了黃河邊,南蒯的陰謀才沒有得逞,否則的話,季氏家族就很危險了。再加上那年他陪同魯昭公出訪晉國,被晉國人當作替罪羊關在冰天雪地的帳篷里,差點連命都送掉。有這兩樁事作為背景,季孫意如故意跟魯昭公過不去,也是君不仁,臣不義,事出有因。

士鞅來訪,對魯國來說是件大事,魯昭公命令叔孫婼負責接待。規格嘛,自然是量魯國之物力,結晉國之歡心。季孫意如得到消息,覺得這是一個借刀殺人的好機會。

魯國的外交部中,有幾個重要的崗位由季氏把持,禮賓司便是其中之一。叔孫婼代表魯昭公舉行宴會招待士鞅那天,季孫意如特意命令禮賓司準備了“七牢”之禮。

前面介紹過,所謂“牢”,就是牛、羊、豬各一頭。在宴會上,牢的數量越大,規格越高。七牢乃是諸侯之禮,當年秦穆公優待晉惠公,用的也不過是七牢,現在魯國用來接待士鞅,自然是拉高了他的身價,屬于“非禮”的行為。

面對這樣的“非禮”,士鞅本來應該高興。但是在禮賓司的官員不經意地透露出一個信息之后,士鞅不禁勃然大怒,當場拍桌子,要魯國人給他一個解釋。

禮賓司的官員說:“當年鮑國訪問魯國,我們也是用的七牢之禮。”鮑國是誰?鮑國是齊國的上大夫。當年南蒯叛亂,曾經派人將費地的地圖獻給齊景公,以示降服。后來南蒯失敗,費地被季氏占領,齊景公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派鮑國將地圖送回魯國。以鮑國的身份,本來應該享受五牢之禮,但是魯國為了討好齊國,硬是把他提升到七牢,讓他享受了諸侯的待遇。

士鞅對叔孫婼說:“難道您是將我和鮑國等而視之嗎?鮑國不過是個大夫,齊國又是個小國(其實也不小),您讓我享受和鮑國一樣的牢禮,是沒把晉國放在眼里。回去之后,我會將這事好好向寡君匯報!”

叔孫婼一聽就慌了,連聲說“您誤會了!”命人趕快追加三牲,一口氣加了四牢,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十一牢!

這哪里是請客吃飯?分明是拿牲口砸人。叔孫婼這樣做,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將了士鞅一軍,看他敢不敢接受。沒想到士鞅毫無慚色,心安理得地享受了這十一牢的超級大禮。

公元前519年春天,邾國派人修筑翼邑(地名,今山東省境內)的城墻。工程完工后,部隊為了躲避大雨,借道魯國的武城抄近路回朝。按當時的國際慣例,部隊借道他國,須行借道之禮,以示對東道主的尊重。但是邾國人以為,上次平丘之會,魯國正是因為欺凌邾國,被晉國嚴厲懲罰。這次借道這種小事,魯國人應該知道怎么做了,就沒有必要打招呼了。于是一不山呼,二不萬歲,大搖大擺地從武城郊外經過。

接著發生的事情跟很多電視劇的情節相似:邾國人走著走著,發現前方有魯國軍隊擋道,還沒來得及交涉,弩箭如飛蝗般射來,瞬間放倒一大批。邾國人亂成一團,掉頭想往回跑,只聽見一通鼓響,樹木成片倒下,將來路封了個嚴嚴實實。魯國軍隊前后包抄,來了個甕中捉鱉,邾國人基本上全軍覆沒,三個帶兵的大夫也成了俘虜。

過道不借,本是自取其辱,邾子不但沒有反思自己的錯誤,反而跑到晉國去告狀。晉國人也不分青紅皂白,草率地受理了此案,而且給曲阜送來一張傳票,要魯國派人到晉國來打官司。

叔孫婼臨危受命,前往晉國應訴,剛到新田,就被軟禁起來。幾天之后,在韓起的主持下,當事雙方在晉國公堂之上對質。邾國方面出場的是一位大夫。叔孫婼一看,馬上嗅出了不對勁,當場表示反對:“依照周朝的體制,魯國的卿相當于小國的國君。邾國乃是東夷小國,它的大夫怎么可以和我平起平坐?還是讓我的副手子服回和他辯論吧!不是我看不起人,是我不敢違背周朝的規定。”話說得有理有節,韓起也不敢堅持,庭審被迫中斷。

韓起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第二次庭審的時候,他讓邾國人先全副武裝地埋伏在公堂之外,只等叔孫婼一進來就動手,官司也不打了,直接讓邾國人將叔孫婼帶回去做人質。叔孫婼得到情報,倒是十分坦然,干脆摘下佩劍,一個隨從也不帶,只身前往公堂。晉國的大法官士景伯見到此情此景,勸阻韓起道:“您這樣做恐怕不行。如果將叔孫婼交給邾國人,他必死無疑。那樣的話,魯國正好名正言順地出兵消滅邾國,咱們也無話可說,對邾子更沒法交代,后悔都來不及。所謂盟主,要以理服人。如果魯國抓了邾國的大夫,我們就抓魯國的卿,當這個盟主還有什么意義呢?”

韓起也十分頭疼,說:“你也知道,那個邾子很難纏的。依你之見,這個案件該如何處理?”

士景伯說:“您就交給我辦吧。”于是跑出去,將叔孫婼擋在公堂之外,要他回賓館去聽命。

當天夜里,叔孫婼和子服回被分別安排在兩個賓館居住。第二天一早,士景伯帶著四名武士來到叔孫婼居住的地方,要他坐上馬車,士景伯親自駕車,四名武士緊隨其后,故意經過邾子的住所。邾子一看,喲,這演的是哪出戲啊?跑出來問士景伯。士景伯說:“奉了韓元帥之命,押送叔孫婼前往司法部門接受詢問。”

“那我們不用派人去了?”

“不用去了,事實很清楚,是魯國的錯,沒有對質的必要。另外,韓元帥要我轉告您,案件他會秉公辦理,您如果沒有其他事,可以回邾國去了,免得讓百姓們擔心。”說罷揚長而去,只留下邾子愣在那里目瞪口呆。

士景伯倒也沒有忽悠邾子。不久之后,叔孫婼被送到箕地(地名,今山西省境內)軟禁,子服回則被送到另外一個地方軟禁。繼季孫意如之后,叔孫婼也嘗到了被拘留在異國的滋味。但是和季孫意如不同的是,叔孫婼在晉國的表現始終十分淡定。據說,被送往箕地的那天早上,他大清早就起來了,穿得整整齊齊,站在賓館前面等待晉國人派車來接。那神情,一點也不像是被流放,而像是去上朝。

箕地的生活相當艱苦。叔孫婼居住的房子已經破敗不堪,吃的東西也很差勁。陪伴在他身邊的,除了家臣梁其踁(jìng)和晉國派來的兩名看守,就是一條看門的黃狗。每天早上起來,叔孫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葺房屋和圍墻,做得一絲不茍,若論維修的水準,即便是專業的泥水匠也自嘆不如。

有一天看守說:“把那條狗送給我們吧,我們做一頓狗肉,香噴噴的,分你一些,好補補身子。”

叔孫婼笑著搖搖頭,沒有答應他們。

還有一天,士鞅跑到箕地來拜訪叔孫婼,寒暄了幾句,突然說:“我可以為您在晉侯面前求情,讓您早點回魯國去,但是有一個小小要求,您那頂帽子不錯啊,送給我吧。”

叔孫婼心里冷笑,當年七牢的大禮你尚且嫌少,現在一頂破帽子就能讓你滿足?別裝了。他打開衣箱,爽快地拿出兩頂帽子,送給士鞅,說:“全部在這里了,您如果再要,我還真拿不出來了。”

士鞅干咳兩聲,滿臉尷尬地告辭而出。

魯昭公得知叔孫婼被軟禁,派大夫申豐帶著財禮前往晉國,看能不能拉拉關系,走走后門,把叔孫婼給解救出來。叔孫婼見到申豐就說:“你把帶來的東西都放在我這里,該送給誰,該怎么送,都由我來安排。”東西拉過來之后,叔孫婼將它們全部堆放在自己房間,對申豐說:“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回去復命了。”

“啊?”申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老申啊!”叔孫婼拍著他的肩膀說,“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但是這件事本來是咱們有理,如果我讓你拿著禮物去行賄,咱們就變得沒理了。那樣的話,我是可以快點回家,國家卻蒙受了不白之冤,你說這樣的事能做嗎?”

申豐看著叔孫婼,眼神中充滿了敬佩。

同年秋天,魯昭公親自前往晉國營救叔孫婼。對于他來說,叔孫婼太重要了,無論如何不能失去。否則的話,季孫意如將更加不可一世。

不巧的是,剛剛來到黃河邊準備渡河,魯昭公突然生病,不能繼續前行,只好打道回府。

叔孫婼在箕地一直住到第二年春天才獲釋。離開箕地那天早上,他一如往常地來到院子修葺院墻,把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又命梁其踁將黃狗殺了,做了一鍋狗肉湯,請兩位看守一起享用。

這樣做的意思很明白,并非我叔孫婼小氣,只是有行賄之嫌的事,哪怕是送一條狗,我也不干!

《春秋》記載,公元前517年,魯都曲阜發生了一件怪事,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八哥,在宮中筑巢而居。

八哥又不是什么稀罕的鳥,在中國大部分地區都可以見到,有必要這么大驚小怪地記載到史書中嗎?對此,后世研究《春秋》的人給出了各式各樣的解釋。

有的說,八哥“不濟”,即只在北方生活,不會飛過濟水。魯國在濟水之南,是以罕見。

有的說,八哥穴居,從不筑巢,是以筑巢罕見。

也有人合二說為一,說八哥穴居,又不在魯界,現在飛到魯宮中筑巢,是以罕見。

究竟為什么罕見,留待動物學家去考證。當時有一位名叫師己的大夫,覺得這是不祥之兆:“我聽說,文公、宣公、成公年代就有童謠說,‘八哥出現,國君流離’,恐怕不是好事。”

師己的話并非空穴來風。魯昭公與季孫意如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勢同水火,在魯國朝野之間已是公開的秘密,甚至有傳聞說,魯昭公再也忍受不了季孫意如的跋扈,正在聯合其他幾大家族,陰謀將意如驅逐出境。而季孫意如也在積極備戰,隨時準備反擊。

這年春天,叔孫婼奉命出訪宋國,替季孫意如迎娶宋元公的女兒,季孫意如的叔叔季公若作為隨從一同出訪。

宋元公的夫人曹氏是小邾國君夫人的女兒,小邾國君夫人又是季公若的親姐姐,以此推論,曹氏則是季孫意如的表妹,季孫意如娶的正是表妹的女兒。

季公若見到外甥女曹氏,忍不住將魯國的情況對她說了一番,然后說:“您如果替女兒考慮,最好不要將她嫁過去,因為意如很有可能會被魯侯驅逐出境,到時候讓女兒跟著他流離失所,這又是何苦呢?”

按理說,季公若是季孫意如的叔叔,說這樣的話不太合適。但是這其中另有一段狗血隱情:當年季公若的哥哥季公鳥娶了齊國鮑國的女兒季姒,生了一個孩子。季公鳥死時,孩子尚未成年,季公若、公思展和申夜姑共同擔負起治理家業的重任。后來季姒與家里的饔(yōng)人(廚師長)私通,被季公若撞見。季姒害怕季公若問罪,命婢女將自己打得鼻青臉腫,然后去找季公甫、季公之(皆為季孫意如的庶弟)告狀,說:“公若想要和我私通,我沒有答應,他就打我,公思展與申夜姑不但不主持公道,還幫著公若欺負我。”季公甫和季公之轉而告訴了季孫意如,季孫意如也不問個明白,就把公思展和申夜姑抓了起來,還準備將申夜姑砍頭。季公若跑去向季孫意如說明冤情,在大門口跪了半天,季孫意如閉門不見,申夜姑最終還是被季公之派人殺掉了。因為這件事,季公若對季孫意如意見很大,心里甚至盼望著魯昭公能夠早點動手,將意如趕出去,所以才會對曹氏說那番話。

曹氏當然不想女兒吃苦,又把季公若的話轉告了宋元公。宋元公拿不定主意,將司馬樂祁找過來詢問,樂祁明確回答:“盡管嫁過去。如果魯侯真的對季孫意如下手,吃苦頭的必定是他自己。季氏家族把持朝政已經有三代(指季孫行父、季孫宿和季孫意如),根深蒂固。相比之下,公室失去權力已經有四世(指魯宣公、魯成公、魯襄公和魯昭公),哪里是季氏的對手?魯侯如果靜觀待變,或許還有機會;如果主動出擊,那是自找麻煩。”

可惜的是,魯昭公沒能聽到樂祁的話。

這一年夏天,魯國大旱。旱情延續到秋天,官方連續兩次舉行大雩(求雨的祭祀),都不見好轉。

國有災情,苦的是下層民眾,貴族階層仍舊聲色犬馬,過著愜意的生活。當時上層社會最流行的娛樂是斗雞,季孫意如正是一個狂熱的斗雞愛好者。

雞斗得多了,便斗出了花樣。這一年秋天,季孫意如和大夫郈(hòu)昭伯斗雞。季孫意如別出心裁地給自己的斗雞戴上一頂特制的小皮盔,期望它刀槍不入。郈昭伯也不是吃素的,給他的斗雞套上一對帶刺鉤的腳環,把斗雞升級成了戰斗雞。一場惡斗下來,郈氏雞大獲全勝,把季氏雞打得頭破血流,鎩羽而歸。

季孫意如平日里跋扈慣了,怎么吞得下這口惡氣?第二天就帶著人跑到郈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將郈家的院子拆了一大半,得意洋洋地說:“這個地方以后就是我季氏的地盤了,我要在這里修建一個花園,你們該不會有意見吧?”

郈昭伯氣得手腳發抖,但是不敢出聲。為什么?他怕啊,在中國歷史上,強拆從來不是鬧著玩的。

前面介紹過,魯國的歷史上,只有三桓、臧氏和郈氏的宗主可以被稱為“某孫氏”,以示尊貴。郈昭伯就是郈氏的宗主,雖然不及季孫意如有權有勢,但好歹也是個郈孫氏啊,季孫意如這樣做,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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