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爾斐神廟之遇

克瑞烏薩和她的新丈夫帶著一群仆人，動身前往特爾斐神廟朝貢。他們一行人到達(dá)神廟門口的時候，阿波羅的兒子正按照慣例用桂花樹枝做成的掃帚打掃廳院。他看到這個高貴的婦人剛進神廟就禁不住哭了起來，不由上前小心地詢問她為什么悲傷。

他說道：“我并不愿挑起你的傷心事，不過如果你愿意的話，請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

“我叫克瑞烏薩。”她回答道，“我的父親叫艾瑞克修斯，我來自雅典。”

青年一聽，高興地叫了起來：“那是一個多么偉大和有名的地方呀！你的出身是多么的高貴！不過，請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我從畫冊中看到，你的曾祖父艾里克托尼俄斯就像一棵小樹一樣是從土地里長出來的，是這樣嗎？雅典娜女神把這些從土地里長出來的孩子放在箱子里，派兩條巨龍保護他們，然后把他們交給塞克洛普斯的女兒照看，可是后來聽說她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開盒子看到那個男孩的時候，卻一下子發(fā)了瘋，跳下懸崖摔死了。這難道是真的嗎？”

克瑞烏薩默默地點了點頭，祖先的故事喚起了她對遺棄的兒子的懷念。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好奇地繼續(xù)問著他的問題。

“尊貴的公主，請告訴我，你的父親為了抵御敵人，是否真的遵照神的指示把她的女兒們，也就是你的姐妹們統(tǒng)統(tǒng)殺掉，祭獻給了神靈？那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逃出了這場劫難？”

“那時我才剛剛出生，” 克瑞烏薩說道，“我正躺在母親的懷抱里，并不知道實情。”

“難道真是大地裂開吞沒了你的父親嗎？”男孩繼續(xù)追問道，“海神波塞冬真的用三叉戟殺死了他？他的墳?zāi)拐娴木驮谖宜┓畹闹魅税⒉_神所喜歡的那個山洞附近？”

“唉！陌生的年輕人呀！請你不要再提那個山洞。” 克瑞烏薩悲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在那里做過一件蠢事，那是一個發(fā)生不忠和罪孽的地方。” 克瑞烏薩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又振作起精神，向這個年輕人說出了她來此地的目的，在她看來，這個年輕人不過是神廟里的一個守護者而已。她告訴這個年輕人，自己是科素托斯王子的妻子，前來特爾斐神廟，祈求神祇賜給她一個兒子。“阿波羅知道我為什么沒有孩子的原因，”她長嘆一聲說道，“只有他才能幫助我。”

“你還沒有孩子？真是一個不幸的人啊。”年輕人同情地說道。

“沒有。我早就是一個不幸的女人了。” 克瑞烏薩回答道，“我真羨慕你母親，能夠有你這么一個聰明漂亮的兒子。”

“我不知道誰是我的父母親。”年輕人傷心地說道，“我從來沒在媽媽的懷里吃過奶。我也不知道我是從哪兒來的。我的養(yǎng)母是這個神廟的女祭司，她對我說是因為一時慈悲才抱養(yǎng)了我。從我記事的那一天起，我就住在這個神廟里，我只是太陽神的仆人。”

克瑞烏薩聽到這些話，觸動了自己的傷心往事。她沉思了一會兒，同情地對年輕人說道：“我認(rèn)識一個婦人，她的命運和你的母親很相似，我就是為了她才來這里祈求神靈幫助的。跟我一起過來的還有她的丈夫，他為了聽取特洛夫紐斯的神諭，特地繞道過去了。趁她的丈夫還沒有到，我愿意把這個婦人的秘密講給你聽，因為你是神靈的仆人。那位婦人說過，在她嫁給現(xiàn)在這位丈夫之前，曾經(jīng)是阿波羅的妻子，她沒有經(jīng)過父親的同意便跟阿波羅生了一個兒子。她把兒子放在一個秘密的地方，從此以后就不知道兒子的音訊。作為她的朋友，我來這里，想替她問問，她的兒子是活著還是已死去很久了。”

“這是多少年前的事？”年輕人問道．

“如果這個孩子還活著的話，應(yīng)該跟你的年齡差不多。” 克瑞烏薩說道。

“哎呀！你那位朋友的命運和我是多么相似呀！”年輕人悲傷地叫了起來，“她在尋找她的兒子，我在尋找我的母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卻有著相同的經(jīng)歷，可是不要指望神靈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因為你用你朋友的名義來責(zé)怪太陽神的不義。要知道他是不會自己來宣判自己的過錯的。”

“別說了！” 克瑞烏薩打斷他的話，說道，“那位婦人的丈夫來了。請你忘掉我對你說的一切吧！不要讓別人知道，我說的太多了！”

科素托斯興沖沖地跑向自己的妻子，對著妻子喊道：“克瑞烏薩，特洛夫紐斯神給了我一個非常吉利的消息，他說我會帶一個孩子回去的。咦！和你在一起的這個年輕的祭司是誰？”

年輕人非常禮貌而又謙恭地走到他面前，告訴他自己只是阿波羅神廟的仆人，這里是特爾斐人最敬重的圣地，阿波羅則是特爾斐神廟最高貴的人，而那些被命運之簽所挑中的人都在里面，圍著三腳香爐，聽取女祭司宣示神諭。科素托斯聽到這一番話，立即吩咐克瑞烏薩像其他來拜神的人一樣用花枝打扮自己，這是前來求神的人必經(jīng)的一道程序。克瑞烏薩看到露天祭壇上放著桂花枝便走過去，用桂花枝打扮著自己，她在太陽神的祭壇前祈求神給她一個滿意的答復(fù)。這時科素托斯走進了神殿里，而那位年輕人仍在前廳守護著。不久，他就聽到大門打開，然后又關(guān)上了。科素托斯興高采烈地沖了出來，猛地一下抱住了守在門外的年輕人，連聲喊道：“兒子！兒子！”要求年輕人也擁抱他，真誠地吻他。年輕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認(rèn)為這人一定是想兒子想瘋了，便用力把他推到一邊。科素托斯并不在乎，叫道：“是神讓我這樣做的！他說我走出門來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的兒子。你是神賜給我的禮物！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因為我的妻子從沒生過小孩，但我相信神靈的話。如果他愿意，總有一天他會揭露這個秘密。”

聽完這些話，年輕人不再拒絕，不由變得高興起來。但他仍然心事重重，他一邊擁抱著父親，承受著父親的擁抱和親吻，一邊長嘆道：“唉，親愛的媽媽呀！你在哪里？我什么時候才能看到你親切的面容？”這時候，他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絲疑慮，懷疑科素托斯的妻子是否愿意接受自己，他又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又不認(rèn)識他，他也擔(dān)心雅典人是否會承認(rèn)他這個未來的王位繼承人。而科素托斯卻一直鼓勵他，并向他許諾：永遠(yuǎn)不在雅典人和他妻子面前認(rèn)他為兒子，只把他當(dāng)作一個陌生人。他還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伊翁，意思是漫游天涯海角的人。因為當(dāng)他把孩子抱住時，孩子正在神廟的前廳里漫步。

克瑞烏薩這時還在阿波羅的祭壇前一動不動地坐著。她正虔誠地做著祈禱，突然，女仆們的喧鬧聲打斷了她的禱告。她們跑過來抱怨道：“不幸的女主人呀！你的丈夫正滿懷喜悅。阿波羅已經(jīng)送給他一個兒子，而你卻永遠(yuǎn)也不會再有親生兒子，也不可能用自己的乳汁去喂養(yǎng)他了。他的這個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天知道是他和哪一位女人生下來的。他從神殿走出來，剛好就遇到了這個孩子。現(xiàn)在，你的丈夫正為重新找到自己的孩子而高興呢，而你卻仍然在這里祈禱，像一個虔誠的修女。”

太陽神也許給克瑞烏薩吃了迷魂藥，她竟然沒有看穿近在身旁的這個秘密，仍在心中繼續(xù)感嘆自己悲慘的命運。過了一會兒，她問起這個突如其來的兒子叫什么名字。

“他就是神廟里那個年輕的守衛(wèi)，你剛才還同他講過話。”仆人們回答道：“他父親給他起了個名字叫伊翁。我們不知道他的母親是誰。你的丈夫現(xiàn)在到酒神祭壇那里去了，他要悄悄地為他的兒子做祈禱。然后在那里將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他嚴(yán)肅地吩咐我們，不讓我們告訴你，否則就要殺掉我們。可是我們出于對你的愛護，違背了他的命令。求你千萬不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