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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政治學通識
  • 包剛升
  • 3368字
  • 2019-12-16 10:30:46

1.1 政治是國家興衰的關鍵

政治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每個人都無法逃避政治,無論你喜歡或不喜歡;每個人過得快樂或不快樂,通常都跟政治有關。古希臘思想家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說,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他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還認為:

政治似乎就是這門最權威的科學(the master science)。因為正是這門科學規定了在城邦中應當研究哪門科學,哪部分公民應當學習哪部分知識,以及學到何種程度。我們也看到,那些最受尊敬的能力,如戰術、理財術和修辭術,都隸屬于政治學。[1]

政治的重要性還體現在政治與經濟的關系中。過去的教科書認為,經濟決定政治;但從另一個角度看,政治也決定著經濟。實際上,政治與經濟本身就是一種互動或互相影響的關系,參見圖1.1。

圖1.1 政治與經濟的互動關系

由于門戶之見,或許大部分學者都認為自己學科較其他學科更為重要。所以,這里不必討論政治學者認為政治重要的觀點,大家不妨來聽聽經濟學家的看法。這里介紹的第一位經濟學家是曼瑟·奧爾森,他盡管沒有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但他的著述——特別是《集體行動的邏輯》——在學界引用率非常之高,他的另一部書《權力與繁榮》在中國大陸也非常流行。[2]實際上,《權力與繁榮》的書名就隱含著一種邏輯:政治權力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是否能實現經濟繁榮。

1993年,奧爾森發表了一篇題為《獨裁、民主與發展》的論文,討論的是政治與經濟的關系。[3]有趣的是,他引用了20世紀20年代中國軍閥割據的歷史。在當時的中國,大小軍閥的割據與混戰非常厲害。一個地方今天被你占了,明天又被他占了。如果這種狀況得以持續,這些地方實際上就會淪為大小軍閥的流寇統治。本來老百姓在搞生產,包括種植莊稼和飼養家畜等。突然,流寇來了。流寇們不僅互相交戰,而且打完之后還把附近的村莊洗劫一番。

這種流寇統治對經濟的影響幾乎是毀滅性的。流寇統治的最大問題是破壞了一個社會的正常激勵機制。簡單地說,農民之所以春天播種,是因為預期秋天能夠收獲。流寇統治帶來了什么問題呢?種地的是一個人,收獲的是另一個人。因此,流寇統治會導致整個社會生產的迅速下滑。為什么長期內戰通常會死很多人?并不是說內戰中被打死的人有那么多,而是內戰破壞了整個社會的激勵機制,其生產系統被迅速摧毀了,所以會導致大量人口的死亡。

就在這種政治混亂的情形里頭,有個別地方的治理開始出現好轉。原因很可能是流寇中的某個強有力者把其他流寇都趕走了,他自己搖身變為坐寇。坐寇為什么可能強于流寇?因為坐寇發現,倘若自己依靠武力以搶劫為生,就沒有人從事生產了,老百姓都逃亡了,經濟也就完蛋了。經過理性思考,坐寇發現這樣是沒有出路的,統治無法長期維持。所以,他下令任何軍人不得再搶劫任何財物,但同時規定轄區內的每一住戶須按一定稅率給他繳稅,比如大致按每畝地平均收成的10%繳稅。

與流寇統治相比,坐寇統治怎樣呢?無疑,其社會激勵機制要好得多。所以,大家就有了從事生產活動的動力,大約只需要把10%的收成作為稅收交給統治者。這個統治者由于有稅收需要,所以他希望經濟能夠發展。當經濟發展時,他的稅收收入也能相應增加。因此,坐寇統治要強于流寇統治。

但是,坐寇統治仍然有它的問題。從邏輯上說,第一個問題是有些坐寇會變得極其貪婪,甚至會極不理性。比如,他可能會制定非常高的稅率,甚至還采取變相的掠奪手段。對轄區內富有的階層或較大的企業,統治者可能想征收他們的財產。這樣,當統治者變得貪婪時,“統治之手”就變成了“掠奪之手”。

坐寇統治的第二個問題是每個統治者都會死,這就面臨坐寇代際更替的問題。假如統治者有生之年考慮要把位置傳給自己的下一代——假定他能順利傳給下一代的話,仍然存在一個問題:統治者是代際關系中的利他主義者嗎?簡單地說,這個統治者只考慮自己的現世享受呢,還是考慮“子孫后代江山永固”的問題?或許有統治者像關心自己的福利一樣關心自己子女的福利,這樣的統治者會更加深謀遠慮和審慎節制。但是,大家都聽過法國國王路易十五的名言——“在我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結果,在路易十六的時代,法國大革命就爆發了。所以,統治者并非總能做到深謀遠慮和審慎節制。

因此,盡管坐寇統治要比流寇統治好,但并非是一種理想的統治形式。只有把統治者的權力放到憲政民主的框架中,統治者才不會胡作非為,長期持續的繁榮才有保證。換句話說,坐寇或統治者的權力必須受到制約,統治者不是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這是憲政的基本原則,憲政的簡單理解就是“限政”,即限制政治權力。當然,與憲政密切相關是民主的辦法,即轄區內的居民對由誰來統治擁有投票和選擇權,就是由被統治者來決定誰可以統治大家。因此,通過憲法和民主的方法來決定統治規則,才更有可能實現持久的繁榮。當然,從經驗來看,民主政體是否更有利于經濟增長和長期繁榮,目前學術界還有爭議。但是,奧爾森的言說邏輯無疑是可信的。作為經濟學家的奧爾森認為政治非常重要:如果統治和統治者的問題不能很好解決,持久的繁榮是不可能的。

另一位美國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道格拉斯·諾思在中國的影響很大。他在《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革》中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在近代歐洲,為什么是英國與荷蘭,而不是法國與西班牙,較早地開始工業革命?他認為,英國的制度傾向于保護財產權利,法國的制度中君主力量過大,缺少應有的制約,所以法國君主有可能侵犯臣民的財產權。比如,諾思提到,法國南部原來有一個比較有名的市場,但由于法國國王征收與掠奪,這個市場就逐漸衰落了。這不過是當時法國政治經濟模式的冰山一角。英國就與此不同,英國從1215年《大憲章》開始,就確立了制約國王政治權力的傳統。后來,盡管國王和貴族就這個問題不斷發生沖突,但到了1688年,英國就基本確立了憲政體制。憲政體制使得英國的財產權利得到了有效保護。這樣,更有效率的產權制度最終成就了英國的工業革命。所以,諾思認為,英國工業革命的前提是從13世紀到17世紀英國政治體系的變革及憲政體制的確立。[4]

諾思及其合作者后來的研究同樣證明了政治的重要性,他們在2008年出版的《暴力與社會秩序》(Violence and Social Order)一書中有如下表格(見表1.1)。該表是對1960年到2000年窮國與富國的經濟增長率和經濟增長年份比率的比較。該表的三個發現是:(1)在經濟增長的年份,窮國的平均經濟增長率要高于富國;(2)窮國經濟增長年份的比率卻遠遠低于富國;(3)在經濟衰退的年份,窮國的經濟衰退率也高于富國。

表1.1 窮國與富國的好年頭和壞年頭的增長率(國家按2000年人均收入分類)

資料來源:道格拉斯·C.諾思、約翰·約瑟夫·瓦利斯、巴里·R.溫格斯特:《暴力與社會秩序:詮釋有文字記載的人類歷史的一個概念性框架》,杭行、王亮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7頁,表1.2。中譯表格數據存在少許錯誤,此處參考英文原著作了調整。

表1.1中,國家是根據2000年人均收入來區分的。我們這里只關注三個數據:一是增長年份的比率;二是增長年份的平均增長率;三是衰退年份的平均衰退率。為了簡化處理,此處只考察兩類國家。一類是人均收入超過20 000美元的非石油國家,該表中有27個。在所有統計年份中,這些國家84%的年份是增長的,增長年份的平均增長率是3.88%;16%的年份是衰退的,衰退年份的平均負增長率是-2.33%。如果按100年計算,富國84年實現了增長,平均增長率是3.88%;16年出現了衰退,平均負增長率是-2.33%。兩者相比,富國的長期經濟績效應該是不錯的。

一類是人均收入300至2000美元的最窮國家組,該表中有44個國家。這些國家只有56%的年份是增長的,增長年份的平均增長率達到了5.37%(高于富國的3.88%),但是它們有44%的年份是衰退的,衰退年份的平均負增長率是-5.38%。如果按100年計算,窮國56年實現了增長,平均增長率是5.37%;但有44年出現了衰退,平均負增長率達-5.38%。兩者比較,就會發現,即便在一個世紀的漫長時間里,這些國家能夠實現的長期經濟績效是非常有限的。

從表1.1看出,窮國貧窮的核心是其經濟增長不是連續的,有大量年份處在經濟衰退中。諾思及其合作者追問:為什么窮國增長年份的比率如此之低?總的來說,他們認為,構建有效社會秩序的困難,是窮國經濟增長困境的根源——而這看上去更多是一個政治問題。

所以,諾思的兩項研究都證明了政治對于經濟增長的重要性。諾思認為:“國家既是經濟增長的關鍵,也是人為的經濟衰退的根源。”這句話后來被稱為國家問題的“諾思悖論”。如果說國家是決定經濟增長或衰退的關鍵因素,當然就證明了政治對經濟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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