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猶太文化史(第二版)
- 徐新
- 3358字
- 2019-12-06 19:32:35
埃及猶太中心
歷史表明,以色列地以外的猶太中心最早出現在埃及。埃及猶太中心的開端完全可以追溯到巴比倫猶太中心形成之前的巴比倫帝國時期。那時,埃及已經開始涉足以色列地的事務,并成為猶太人移民的一個目的地。當然,猶太人對埃及從來就不陌生,在歷史上,一直有猶太人因為種種原因前往埃及,并在那里生活(或稱“寄居”)。正如我們在第一章中所說,根據猶太人的傳說,早在亞伯拉罕時期,猶太人就去過那里。雅各的子孫更是在那里生活了近400年。據認為,在亞述帝國消滅以色列王國的過程中,以色列王國中的一部分猶太人就曾逃到埃及,并從此在那里定居生活,從而最早構筑了埃及猶太中心的基礎。第一圣殿被毀后,猶大王國部分被逐的人不顧先知耶利米的明確反對,移居埃及,埃及的猶太中心得到了相當的加強。應該說,移居埃及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躲避屠殺的猶太難民,但其中也包括猶太士兵。有歷史記載,這些猶太士兵后來成為埃及第26王朝法老軍隊的組成部分。其中最享盛名的是駐扎在埃勒凡泰尼(即現代的阿斯旺)的猶太殖民團。該殖民團的士兵被稱為“Heila Yehudia”。他們的任務是負責守衛埃及南部邊境。該殖民團在波斯帝國占領埃及(公元前525年)時期得到了壯大,只是到了大約公元前399年才不復存在。在波斯人統治埃及期間,在猶太士兵成為波斯帝國衛戍部隊的組成部分后,又一次猶太移民潮席卷了埃及。

埃及勞工
在第二圣殿期間,埃及是以色列地以外出現的最重要的一個猶太文化中心。導致猶太人在埃及生活的原因應該說主要是經濟方面的。著名猶太哲學家、亞歷山大底城的斐洛(Philo of Alexandria,約公元前20—公元50年)曾經說過:“沒有一個國家可以解決猶太人的經濟問題,因為他們的數量確實太多了?!痹谙ED化時期,主要是托勒密一世統治時期(公元前323年至公元前283年),埃及的強大和經濟繁榮,使不少猶太人移居埃及,其中包括被脅迫的(作為戰俘)和出于自愿的,托勒密一世曾占領過耶路撒冷。托勒密二世在位(公元前284—前246年)期間,埃及猶太中心中享有盛名的是亞歷山大底城的猶太社區,該社區是當時亞歷山大底城五大社區之一。亞歷山大底城是希臘文化的一個最為重要的中心,傳播希臘文化的最佳之地,據認為,羅馬人是在那里最先了解到古希臘文明瑰寶的。亞歷山大底的猶太人組織機構叫做“Politeuma”,即一個被賦予了一定政治權利的民族(或宗教)團體,這種政治權利主要是指具有獨立的司法體系和建立自我管理社區的權利。埃及猶太人通常生活在猶太人組成的猶太社區,當然也有的生活在猶太社區以外的地區。他們擁有許多猶太會堂,負責自己事務的長老議會,以及自治的教育機構。這樣的組織形式(和與之相似的其他形式),在現代到來之前,一直是散居地猶太生活最顯著的特征。
著名的《七十子譯本》可以說是公元前3世紀亞歷山大底城猶太社區最重要的文化貢獻之一。這是第一個《圣經》希臘文的譯本,最初是《托拉》(即《摩西五經》)本,后來包括所有希伯來文學經典。這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把一種東方語言翻譯成希臘文的翻譯活動。根據傳說,國王托勒密二世曾經派遣一個官方使團去耶路撒冷會見大祭司以利亞撒,希望翻譯《托拉》的工作能夠得到這位猶太大祭司的幫助。大祭司同意了使者的請求,派了72位圣賢去了亞歷山大底城。在抵達亞歷山大底城時,72位圣賢被問及了72個問題,他們在72天內完成了該項譯事。他們是兩人一組進行翻譯的,當所有的譯文被拿出來進行比較時,發現譯文在每一個細節上都驚人地一致。這個故事的核心部分很可能是基于某一真實發生過的事件:在對東方文化表現出理性好奇的文化氛圍下,希臘學者對猶太教及其價值開始有了某種興趣,在這一情況下,國王托勒密二世才下令翻譯《托拉》。
《七十子譯本》的出現意義重大,歷來被視為古代一項最重要的文化活動,是人類有記載的大型翻譯活動的開端。對于隨后生活在希臘化時代的若干代猶太人來說,《七十子譯本》既是他們精神創造活動的一個基礎,也是他們精神創造活動的一種激勵。很自然地,該《七十子譯本》后來為早期說希臘語的基督徒所選中,作為《新約》和其他基督教圣典的最初來源。人們很難想像,若是沒有《七十子譯本》的存在,脫胎于猶太教的基督教會能在羅馬帝國得到迅速傳播,并最終發展成為一個占據統治地位的宗教。需要指出的是,《七十子譯本》對于猶太文化而言同樣具有重要意義,許多猶太人的早期作品的希伯來文本后來失傳,但在希臘文的《七十子譯本》得到保留。埃及猶太中心的貢獻可見一斑。
塞琉古王國征服以色列地(公元前202—前200年)以后,對于想重新取得對以色列地控制權的托勒密王國來說,猶太人在其王國的政治事務中成為了一個重要的砝碼。當猶太大祭司俄尼阿斯四世了解到,塞琉古王國準備讓大祭司的職務變成一種可以買賣的職位時,便決定移居埃及。許多猶太人跟隨他移民去了埃及,特別是在安條克四世對猶太人實行的宗教迫害引起以色列地動亂和哈斯莫尼起義(公元前168—前142年)以后。托勒密六世把俄尼阿斯看作盟友,封給了俄尼阿斯和猶太人一片后來叫做“俄尼阿斯地”的土地。該地沿尼羅河三角洲東部地區延伸。這是一個有軍隊駐防的地區,負責埃及的防務,是最敏感的地區之一。在該地區的中心(萊昂圖泊力斯城),建有以“俄尼阿斯之家”聞名的猶太會堂。
在埃及猶太中心生活的猶太人中,上面提及的斐洛成就尤為顯赫。他是一位希臘化的猶太哲學家,是第一位對《托拉》進行哲學闡述并卓有成效的學者。他采用隱喻式的敘述手法,將猶太律法的內在含義轉化為一系列抽象哲學概念,為猶太教信仰注入一種新的活力,使之在新形勢下能延續和光大。同時,他有意識地將希臘哲學融入希伯來傳統,致力闡發猶太教神學思想,進而把猶太教的神秘主義成分理論化、體系化。斐洛是第一個指出上帝的存在的可知性與上帝本質的不可知性是有區別的思想家,是一個將猶太神學與柏拉圖的理念說調和起來的人。他認為理念就是上帝的永恒思想,為此,引進了希臘哲學“邏各斯”(logos)概念。他將宇宙看成為一個為邏各斯所控制的巨大連鎖,并把邏各斯解釋為上帝和人聯系的“中介”。他認為邏各斯作為一種“神圣的智慧”,具有全知全能的品格,是和上帝的意志一致的,同時它又代表上帝所具有的“仁慈”和“公正”這兩種品格和能力,故邏各斯的活動便成了上帝自身業績的表現。他以此證明上帝與人之間的聯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通過邏各斯為中介來保持和發展的。這樣,上帝的獨立存在和絕對尊嚴得到了保持。另一方面,上帝通過邏各斯的作用使自己創造的過程具體化和合理化。這一思想實際上為后來形成的基督教奠定了基礎,斐洛亦被理所當然地視為“基督教之父”。
盡管猶太學者直到文藝復興時期才開始關注到生活在埃及的猶太人斐洛及其哲學思想,但基督教卻在斐洛時代就受到其思想的影響。使徒保羅的作品(反映在《保羅書信》和《希伯來書》中)不論在思想上還是在語言上都與斐洛極為相似,表明斐洛思想對基督教的巨大影響。他的不少著作早在4、5世紀就被譯成拉丁文,足見基督教對他的重視和敬重。
公元前48年,羅馬將軍烏利尤斯·凱撒在亞歷山大底港登陸,遭到該城居民的激烈抵抗,但是,卻得到了居住在城中的猶太人的幫助。作為回報,凱撒向猶太人頒布了特許狀,這一特許狀成為以后若干代生活在整個羅馬帝國境內猶太人享受應有權利的司法和政治依據。由于這一特許狀的存在,生活在羅馬帝國境內的猶太社團素來不在被禁止的政治團體之列,他們的宗教和司法自治權利得到認可。猶太人的這一權利后來進一步為奧古斯都皇帝和克勞迪斯皇帝所確認。
埃及猶太中心和亞歷山大底城猶太社團的衰落與圖拉真皇帝統治期間(115—117)猶太人在散居地爆發的起義有關。爆發這場起義是生活在希臘化城市的猶太人與希臘居民關系惡化的結果。再加上,在公元70年第二圣殿被毀后,民族、政治和宗教激情在生活在埃及的猶太人中增長,這種激情被羅馬帝國頒布的經濟法和猶太農民對社會不滿的情緒點燃。最初是與希臘人的沖突演變為對羅馬統治者的起義,并蔓延至利比亞、塞浦路斯等地。三年后起義遭撲滅。起義讓在埃及的猶太人付出了慘重代價:許多人被殺,亞歷山大底城的猶太社團失去了司法自治權。猶太學者認為,這一結局的出現表明,在埃及鍛造出來的猶太文化與希臘文化在精神上的融合走到了盡頭,有著輝煌成就的埃及猶太中心的創造力停滯了,但是,在猶太民族的流散史上,埃及中心和亞歷山大底猶太社團永遠是光輝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