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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燈新話序[1]

余既編輯古今怪奇之事,以為《剪燈錄》[2],凡四十卷矣。好事者每以近事相聞,遠不出百年,近止在數載,襞積于中[3],日新月盛,習氣所溺,欲罷不能,乃援筆為文以紀之。其事皆可喜可悲,可驚可怪者。所惜筆路荒蕪,詞源淺狹,無嵬目鴻耳之論以發揚之耳[4]。既成,又自以為涉于語怪,近于海淫,藏之書笥,不欲傳出??吐劧笥^者眾,不能盡卻之,則又自解曰:《詩》、《書》、《易》、《春秋》,皆圣筆之所述作,以為萬世大經大法者也;然而《易》言“龍戰于野”[5], 《書》載“雉雊于鼎”[6], 《國風》取淫奔之詩,《春秋》紀亂賊之事,是又不可執一論也。今余此編,雖于世教民彝,莫之或補,而勸善懲惡,哀窮悼屈,其亦庶乎言者無罪,聞者足以戒之一義云爾??鸵杂嘌杂欣?,故書之卷首。

洪武十一年歲次戊午六月朔日,山陽瞿佑書于吳山大隱堂。

《剪燈新話》卷首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注釋】

[1]《剪燈新話》是一部傳奇小說集。主要敘述靈怪、艷情之類的故事,部分篇章表現了青年男女要求婚姻自主的愿望,從側面反映了元末戰亂給人民帶來的不幸遭遇。由于作者抱有明確的“勸善懲惡”目的,所以絕大多數故事充斥著因果報應的說教,帶有較濃厚的迷信色彩。瞿佑在此文中透露出他對小說的基本觀點:首先是對小說內容的認識。他認為小說記錄“其事皆可喜可悲,可驚可怪者”,因此必然會與其他文類有很大的不同,但也從中可以見出這類創作的一個基本特征,即情節的跌宕,想象的奇誕,刻畫的生動,具有感染人情的審美效果。瞿佑的這個提法繼承了唐宋傳奇的一些主張,并對后來的小說理論有較大的影響。

其次是對小說社會價值的認識。受到傳統思想的影響,小說向來被視為“小道”,直到瞿佑撰《剪燈新話》成,仍然擔心自己的著作“涉于語怪,近于誨淫,藏之書笥,不欲傳出”,但作者依然認為既然有“《易》言龍戰于野,《書》載雉雊于鼎”等前例,那么即使自己的作品“于世教民彝,莫之或補”,但還是能達到“勸善懲惡,哀窮悼屈,其亦庶乎言者無罪,聞者足以戒”的社會目的,因此盡管非入于圣學殿堂,卻依然是有益于世的。這種說法不僅為傳奇小說的創作做了必要的辯護,也提高了小說的社會地位。

《剪燈新話》的問世在當時沉悶的政治環境中引起了無數讀者的喜愛與共鳴,甚至連國子監里的經生儒士也閱讀它,而仿擬者紛起,永樂年間有廬陵李禎的《剪燈余話》,宣德年間有趙弼的《效顰集》,萬歷年間有邵景詹的《覓燈因話》相繼問世,這些作品共同構成了溝通唐傳奇和清代《聊齋志異》這兩個高峰之間的橋梁。除卻上述《剪燈新話》的擬作之外,明代還出現了《何氏語林》、《廣諧史》、《鐘情麗集》、《花陣綺言》等文言小說,眾多名士也紛紛在其序跋中表達了自己的小說觀點。

[2]《剪燈錄》——此書作于明洪武十一年(1378),最初有40卷,以抄本流傳。在瞿佑流放保安時,不幸將《剪燈錄》的原稿和其他稿本一起遺失,此后加以編輯搜羅遂成《剪燈新話》。

[3]襞積——重疊、堆積。

[4]嵬目鴻耳——同“嵬眼耳”,猶言動人觀聽。

[5]龍戰于野——出自《易經》坤卦第六爻“龍戰于野,其血玄黃”。此爻為坤卦第六爻,龍為陽,此爻為陰,故龍戰指陰陽交戰。城外為郊,郊之外為野。玄黃,分別指天、地之色。天地為最大的陰陽,其血玄黃,是指陰陽交戰流出了血,說明此爻是兇爻。喻人事,則為上下交戰,至于死傷流血的情形。

[6]雉雊于鼎——出自《尚書·商書》篇:“高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憋裟艘傍B,不應入室,今乃入宗廟之內,升鼎耳而鳴,故漢代劉歆認為野鳥居鼎耳,是小人將居公位,敗宗廟之祀也。

【附錄】

余觀昌黎韓子作《毛穎傳》,柳子厚讀而奇之,謂若捕龍蛇,搏虎豹,急與之角,而力不敢暇;古之文人,其相推獎類若此。及子厚作《謫龍說》與《河間傳》等,后之人亦未聞有以妄且淫病子厚者,豈前輩所見,有不逮今耶?亦忠厚之志焉耳矣。余友瞿宗吉之為《剪燈新話》,其所志怪,有過于馬孺子所言,而淫則無若河間之甚者。而或者猶沾沾然置喙于其間,何俗之不古也如是!蓋宗吉以褒善貶惡之學,訓導之間,游其耳目于詞翰之場,聞見既多,積累益富??制渚枚洃浿蛲?,故取其事之尤可以感發、可以懲創者,匯次成編,藏之篋笥,以自怡悅,此宗吉之志也。余不敏,則既不知其是,亦不知其非,不知何者為可取,何者為可譏。伏而觀之,但見其有文、有詩、有歌、有詞、有可喜、有可悲、有可駭、有可嗤。信宗吉于文學而又有余力于他著者也。宗吉索余題,故為賦古體一首以復之云:

山陽才人疇與侶?開口為今闔為古!春以桃花染性情,秋將桂子薰言語。感離撫遇心怦怦,道是無憑還有憑,沉沉帳底晝吹笛,煦煦窗前宵剪燈。倏而晴兮忽而雨,悲欲啼兮喜欲舞,玉簫倚月吹風凰,金柵和煙鎖鸚鵡。造化有跡尸者誰?一念才萌方寸移,善善惡惡茍無失,怪怪奇奇將有之。丈夫未達虎為狗,濯足滄浪泥數斗,氣寒骨聳錚有聲,脫幘目光如電走。道人青蛇天動搖,不斬尋常花月妖,茫茫塵海漚萬點,落落云松酒半瓢。世間萬事幻泡耳,往往有情能不死,十二巫山誰道深,云母屏風薄如紙。鶯鶯宅前芳草迷,燕燕樓中明月低,從來松柏有孤操,不獨鴛鴦能并棲。久在錢塘江上住,厭見潮來又潮去,燕子銜春幾度回?斷夢殘魂落何處?還君此編長嘯歌,便欲酌以金叵羅,醉來呼枕睡一覺,高車駟馬游南柯。

瞿佑《剪燈新話》卷首桂衡《剪燈新話序》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瞿宗吉佑,錢塘人,學博才贍,風致俊朗,少不為其父所知。鄉人張彥復,自福建檢校回家,瞿翁殺雞具酒待之。宗吉年十四,適自學舍歸,彥復指雞為題,命賦之。宗吉應聲云:“宋宗窗下對談高,五德聲名五彩毛。自是范張情義重,割烹何必用牛刀?”彥復大加稱賞,手寫桂花一枝,并題其上以贈云:“瞿君有子早能詩,風采英英蘭玉姿。天上麒麟元有種,定應高折廣寒枝?!宾奈趟鞓媯鞴鹛谩6鑿_、丘彥能、吳敬夫咸鄉丈,與為忘年交。……洪武中,以薦舉授臨安學訓導,累升周府長史。所著有《存齋集》。

宗吉風情麗逸,見之詩篇者,往往有歌扇舞裙之興,金公素謂之司空見慣者,誠然也。夏時正修《杭州府志》,獨不錄其詩詞,豈非貴耳而賤目者哉?宗吉嘗著《剪燈新話》一編,粉飾閨情,假托冥報,雖屬情妖麗,游戲翰墨之間,而勸百諷一,尚有可采?;蛑^《秋香亭記》乃宗吉事,使其果然,亦元微之會其意也。

田汝成《西湖游覽志余》卷十二《才情雅致》 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往年余董役長干寺,獲見睦人桂衡所制《柔柔傳》,愛其才思俊逸,意婉詞工,因述《還魂記》擬之。后七年,又役房山,客有以錢塘瞿氏《剪燈新話》貽余者,復愛之,銳欲效顰;雖奔走埃氛,心志荒落,然猶技癢弗已。受事之暇,捃摭聞,次為二十篇,名曰《剪燈余話》,仍取《還魂記》續于篇末。以其成于羈旅,出于記憶,無書籍質證,慮多抵牾,不敢示人。既釋徽,寓順城門客舍,學士曾公子棨過余,偶見焉,乃撫掌曰:“茲所謂以文為戲者非耶?”輒冠以敘,稱其秾麗豐蔚,文采爛然。由是稍稍人和,競求抄錄,亟欲焚去以絕跡,而索者踵至,勢不容拒矣。因思在昔圣人謂:“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矧余兩涉憂患,飽食之日少,且性不好博弈,非藉楮墨吟弄,則何以豁懷抱,宣郁悶乎?雖知其近于滑稽諧謔,而不遑恤者,亦猶疾痛之不免于呻吟耳,庸何諱哉?雖然,《高唐》、《洛神》,意在言外,皆閑暇時作,宜其考事精詳,修辭縟麗,千載之下,膾炙人口;若余者,則負譴無聊,姑假此以自遣,初非平居有意為之,以取譏大雅,較諸飽食、博弈,或者其庶乎?遂不復焚,而并識其造作之由于編末,俾時自省覽,以毋忘前日之虞,而保其終吉。好事者觀之,可以一笑而已,又何必泥其事之有無也哉?

永樂庚子夏五初吉,廬陵李禎昌祺甫敘。

李昌祺《剪燈余話》卷首《剪燈余話序》 《剪燈新話(外二種)》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近時錢塘瞿氏,著《剪燈新話》,率皆新奇希異之事,人多喜傳而樂道之,由是其說盛行于世。余友廣西布政李君昌祺,于旅寓之次,取近代之事得于見聞者,匯為一帙,名之曰《剪燈余話》。余得而觀之,初未暇詳也。一夕,燃巨燭翻閱,達旦不寐,盡得其事之始終,言之次弟,甚習也。一日,退食,輒與同列語之,則皆喜且愕曰:“邇日必得奇書也,何所言之事神異若此耶?”既而昌祺以屬余序。夫圣賢之大經大法,載之于書者,蓋已家傳人誦;有不可思議,有足以廣材識、資談論者,亦所不廢。昌祺學博才高,其文思之敏贍,不啻泉之涌而山之積也。故其所著,秾麗豐蔚,文采爛然;讀之者莫不為之喜見須眉,而欣然不厭也。又何其快哉!昌祺于余為姻家,且有同年之好,因觀是編之作,遂為之序焉。

永樂庚子春閏正月下浣,翰林侍讀學士奉訓大夫兼修國史永豐曾棨書。

李昌祺《剪燈余話》卷首曾棨《剪燈余話序》 《剪燈新話(外二種)》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余讀廬陵李君昌祺所著《剪燈余話》,所載皆幽冥人物靈異之事,竊喜昌祺之博聞廣見,才高識偉,而文詞制作之工且麗也?;蛴性懹嗾咴唬骸澳呈掠拿粱秀保铀葱牛雍螢槎惨俊庇嘣唬骸安蝗唬〗浺暂d道,史以紀事;其他有諸子焉,托詞比事,紛紛藉藉,著為之書;又有百家之說焉,以志載古昔遺事,與時之叢談、詼語、神怪之說,并傳于世;是非得失,固有不同,然亦豈無所可取者哉!在審擇之而已。是故言之泛溢無據者置之;事核而其言不誣,有關于世教者錄之。余于是編,蓋亦有所取也。其間所述,若唐諸王之驕淫,譚婦之死節,趙鸞、瓊奴之守義,使人讀之,有所懲勸;至于他篇之作,措詞命意,開闔抑揚,亦多有可取者,此余之所以喜也。抑豈不聞之,昔者王充之著論,嘆賞于蔡邕,張華之博洽,稱美于阮籍;而干寶之撰記,見稱于劉恢乎?操觚執翰,以著述為任者,人之所難能也。古之人蓋重之,余何敢不企慕古人,而無所取于斯耶?”于是詰者乃退。因書以序其端,俾世之士皆知昌祺才識之廣,而勿訝其所著之為異也。昌祺所作之詩詞甚多,此特其游戲耳。初為禮部郎中,今仕為廣西左布政使,蓋與余為同年進士云。

永樂十八年春正月既望,翰林侍講臨川王英書。

李乃祺《剪燈余話》卷首王英《剪燈余話序》 《剪燈新話(外二種)》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剪燈余話》凡四卷,計二十篇,廣西布政使昌祺李公繼錢塘瞿氏之作也。公嘗以明經擢高第,又嘗以名進士纂修中秘書,其雄辯博洽,蓋有素矣。故其發為文章,昭諸翰墨,皆足以廣心志,擴見聞,而資益學識,往往搜奇剔異,詳書而備錄之,亦豈無意乎!而或者乃謂所載多神異,吾儒所未信。余曰:“不然!夫圣經賢傳之垂憲立范,以維持世道者,固不可尚矣。其稗官、小說、卜筮,農圃,與凡捭闔籠罩,縱橫術數之書,亦莫不有裨于時。矧茲所記,若餅師婦之貞,譚氏婦之節,何思明之廉介,吉復卿之交誼,賈、祖兩女之雅操,真、文二生之俊杰識時,舉有關于風化,而足為世勸者。彼其《齊諧》之《記》, 《幽冥》之《錄》, 《搜神》、《夷堅》之志述,務為荒唐虛幻者,豈得一經于言議哉?若布政公之所記,征諸事則有驗,揆諸理則不誣,政人人所樂道,而吾黨所喜聞者也,神異云乎哉!且余聞之:昌黎韓公傳《毛穎》、《革華》,先正謂其‘珍果中之查梨’,特以備品味爾!余于是編亦云。”或者唯唯。因次第之于簡末,庶資薇垣高議之一噱焉。

永樂十八年正月朔吉,翰林修撰行在工部右侍郎同年友羅汝敬書。

李昌祺《剪燈余話》卷首羅汝敬《剪燈余話序》 《剪燈新話(外二種)》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洪熙初,余蒙恩歸自嶺表,訪舊于廬陵忠節之邦。客有以《元白遺音》來示曰:“《至正妓人行》,乃吾同年廣西布政使李公禎寓房山時所作,暨翰林諸先生所跋也?!弊x而感之,慨我同志,遂因其人,即其事,致其詠嘆之意,書其后而歸之。明日又得其《剪燈余話》之編,首閱玉堂大手筆諸公之序,凡三首;其卷四,其編二十,皆湖海之奇事,今昔之異聞;漱藝苑之芳潤,暢詞林之風月,錦心繡口,繪句飾章;于以美善,于以刺惡;或凜若斧鉞,或褒若華袞;可以感發人之善心,可以懲創人之佚志;省之者足以興,聞之者足以戒;斯豈傅巖之近詞,實乃薇垣之佳制也。快吟而細讀之,連日達曙,驚喜不已,為之嘆曰:“何吾李公于房山之暇,得肆其力于翰墨如是哉!”昔人謂作史有三長,曰才、學、識。今觀公之卓冠時髦,如玉宇澄秋,云漢昭回,可望而不可及;而其學問之該博,識鑒之精通,又不啻如川匯河輸,而四海一委;鑒空衡平,而理無不燭也。有是哉,公之能事乎!兼是三者之長,而本之以圣賢之學,抑何言之不立,何書之不著耶;然此特以泄其暫爾之憤懣,一吐其胸中之新奇,而游戲翰墨云爾,豈公之至哉?亦豈士之望于公哉?嗟乎?以公之碩學令望,暫試于方面,已善其治矣。使其異日登庸廟堂,職專輔弼,則其論道經邦,黼黻皇猷,又當何如也?雖然,謂之《剪燈余話》,則日論嘉言之不足,于以繼其晷,而續其緒余,抑豈不有以醒人之耳目而滌其昏困耶?是編也,侔諸垂世立教之典,雖有徑庭,然士固有一飯不忘其君者。伏惟皇上宵旰圖治,九重萬幾,日昃不遑;異時斯言倘獲上聞,一塵圣聰,亦未必不如《太平御覽》之一端,以少資五云天畔之怡顏也。敬不敏,什襲所錄,欲刊而未能。宣德癸丑夏,知建寧府建寧縣事盱江張公光啟,銳意欲廣其傳,書來,謂子所錄得真,請壽諸梓;遂序其始末,以此本并《元白遺音》附之,以同其刊云。是歲七月朔旦也。

賜永樂甲申進士,前翰林庶吉士承直郎秋官主事文江劉敬子欽書。

李昌祺《剪燈余話》卷首劉敬《剪燈余話序》 《剪燈新話(外二種)》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萬歷壬辰,自好子讀書遙青閣,案有《剪燈新話》一編,客過見之,不忍釋手,閱至夜分始罷。已抵足矣,客因為道耳聞目睹古今奇秘,累累數千言,非幽冥果報之事,則至道名理之談;怪而不欺,正而不腐;妍足以感,丑可以思;視他逸史述遇合之奇而無補于正,逞文字之藻而不免于誣,抑亦遠矣。自好子深有動于其衷,呼童舉火,與客擇而錄之,凡二卷??驮唬骸笆蔷幙衫m《新話》矣?!泵弧兑挓粢蛟挕贰Iw燈已滅而復舉,閱《新話》而因及,皆一時之高興,志其實也,而何嫌乎不文。觀者幸無以不文病之。

邵景詹《覓燈因話》卷首《覓燈因話小引》 《剪燈新話(外二種)》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余嘗效洪景廬、瞿宗吉編述傳記二十四篇,皆聞先輩碩老所談與己目之所擊者。初但以為暇中之戲,不意好事者錄傳于士林中。每愧不經之言,恐貽大方家之誚,欲棄毀其稿,業已流傳,放無及矣。因題其名曰《效顰集》,所謂傚西施之捧心而不覺自衒其陋也??陀幸娬邌栐唬骸白铀夜澋懒x孝友之傳,固美事矣,其于幽冥鬼神之類豈非荒唐之事乎?荒唐之辭,儒者不言也。子獨樂而言之何耶?”余曰:“《春秋》所書災異非常之事,以為萬世僭逆之戒;《詩》存鄭、衛之風,以示后來淫奔之警:大經之中,未嘗無焉。韓、柳《送窮》、《瘧鬼》、《乞巧》、《李赤》諸文,皆寓箴規之意于其中:先賢之作,何嘗泯焉?孔子曰:‘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然則用以博弈者猶賢?!嘀?,奚過焉?雖然,人有古今,學有先后,才有優劣。予辭膚陋,固不敢希洪、瞿二君之萬一;其于勸善懲惡之意,片言只字之奇,或可取焉。庶幾蠅聲之微,獲附驥尾于千里之遠也。”問者唯然而退。遂書以為識。

宣德戊申二月乙卯,南平趙弼補之書。

趙弼《效顰集》卷末《效顰集自序》 《四庫存目從書》本

大丈夫生于世也,達則抽金匱石室之書,大書特書,以備一代之實錄;未達則泄思風月湖海之氣,長詠短詠,以寫一時之情狀。是雖有大小之殊,其所以垂后之深意則一而已。余友玉峰生抱穎敏之資,初銳志詞章之學,博而求之,諸子百家,莫不究極;及潛心科第之業,約而會之,六經四書,莫不融貫。偉哉卓越之通才,誠有異乎泛而無節,拘而無相者。暇日所作《鐘情麗集》以示余。余因反覆觀之,不能釋手。窮之而益不窮,味之而益有味,殊不覺乎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噫!髦俊之中,弱冠之士,有如是之才華,有如是之筆力,其可量乎?視彼甘心與草木同腐,達則無以建名于時,窮則無以垂示于后者,豈有不有間哉!雖然,子特游戲翰墨示爾;他日操制作之任,探筆法之權,必有黼黻皇猷,經緯邦國,而與班、馬并稱之矣。豈止于是而已耶?吾知是集一出之后,治家者知內外之當嚴(下缺)

玉峰主人《鐘情麗集》卷首簡庵居士《鐘情麗集序》 明弘治十六年刻本

《何氏語林》三十卷,吾友何元朗氏之所編,類仿劉氏《世說》而作也。初劉義慶氏采擷漢晉以來理言遺事,論次為書,標表揚榷,奕奕玄勝。自茲以還,稗官小說,無慮百數;而此書特為雋永,精深奇逸,莫或繼之。元朗雅好其書,研尋演繹,積有歲年,搜覽篇籍,思企芳躅。昉自兩漢,迄于胡元,上下千余年,正史所列,傳記所存,奇蹤勝踐,漁獵靡遺,凡二千七百余事,總十余萬言,類列義例,一準劉氏之舊。而凡劉所已見,則不復出。品目臚分,雖三十有六,而原情執要,實帷語言為宗。單詞只句,往往令人意消,思致淵永,足深唱嘆,誠亦至理攸寓,文學行義之淵也。而或者以為摭裂委瑣,無所取裁,骫骳偏駁,獨能發藻飾詞,于道德性命,無所發明。嗚呼!事理無窮,學奚底極?理或不明,固不足以探性命之蘊,而辭有不達,道何從見?是故博學詳說,圣訓攸先,修辭立誠,蓄德之源也。

宋之末年,學者牽于性命之說,深中厚默,端居無為,謂足以涵養性真,變化氣質。而考厥所存,多可議者。是雖師授淵源,惑于所見,亦惟簡便日趨,偷薄自畫,假美言以護所不足,甘于面墻,而不自知其墮于庸劣焉爾。嗚呼!玩物喪志之一言,遂為后學之深痼,君子蓋嘗惜之。元朗于此,真能不為所惑哉!元朗貫綜深博,言詞粹精,見諸論撰,偉麗淵宏,足自名世,此書特其緒余耳。輔談式藝,要亦不可以無傳也。

何良俊補《世說箋本》卷首文徵明《何氏語林序》日本大阪書林岡田群玉堂刻本

華亭何元朗擬劉氏《世說》作《語林》成,翰林待詔文公既為序之以傳矣,又以示師道,俾志其末簡。予惟《世說》紀述漢晉以來佳事佳話,以垂法戒,而選集清英,至為精絕。故房許諸人收晉史者,往往用以成篇。不知《唐藝文志》何故乃列之小說家?蓋言此書非實錄者,自劉知幾始。而不知義慶去漢晉未遠,其所述載,要自有據。雖傳聞異辭,抑揚緣飾,不無少過,至其言世代崇高,人士風流,百世之下,可以想見,不謂之良史不可也。豈直與《志怪》、《述妖》, 《稽神》、《纂異》,誣誕慌惚之談類哉?是故齊梁以來,學士大夫恒喜言之。宗工巨儒,往往為之注釋綴續,敘錄刪校,尊信益眾,而此書亦益顯。于是有擬之而作《唐語林》、《續世說》者矣。然或上紀一姓,或僅載數朝,固未及貫綜百代,統論千祀也。其所采擷,亦終不能如劉氏之精。而元朗乃獨上溯西京,下逮朔漠,悉取其精深玄遠之言,瓌詭卓絕,聚而陳之,而劉氏所遺,更加搜抉,剪裁屬比,嚴約整潔,不下前書,自非博雅通方之士,其孰能與于斯哉?抑義慶宗王收將,幕府多賢,當時如袁淑、陸展、鮑照、何長瑜之徒,皆一世名彥,為之佐吏。雖曰筆削自已,而檢尋贊潤,夫豈無人?若元朗則藏器海濱,明經應舉,而不以帖括佔嗶奪其所好,繹會萃,不仰同志,校之劉氏,難易豈啻什百哉?況《世說》精絕,亦由孝標作注,詳援確證,有不言之妙。顧事出二手,作述不同,而元朗所注,乃一時并撰,綱目互發,詳略相成,開闔貫通,一無牴牾。至其所引,奧篇秘典,靡不具列,視之劉氏,富贍略等,信該洽之鉅觀,而文章之弘致也。而說者顧以其多取近世雜家,頗傷玄雅,而又以鞮譯之士,廁之中華,夷夏幾不分,虎羊之鞹為疑,是不知元朗之志,在于法戒,則不得不兼取久近而具列焉。耶律蒙古近而可征,蓋所謂商監秦喻也。惡得而舍諸?若夫其文則史,隨世汙隆者,又安能盡汰之哉?元朗之敘《言語篇》,固自謂玄虛簡遠,不得盡同劉氏,覽者可自得之矣。元朗著述,大方已詳文序。予獨論其與《世說》所以同異者著之,亦以白作者之苦心云爾。

何良俊補《世說箋本》卷首陸師道《何氏語林序》日本大阪書林岡田群玉堂刻本

余昔與良卿同學,日購隱文奇牒,對案讎校研摩為樂,即與時趣迕,弗之恤。余性跳蕩自恣,丹鉛淋漓,所挾冊不數日即刓敝。良卿陰購善本,褾函楚楚,別貯之,若手弗經觸者;至家以是拓落,亦弗之恤。蓋□□□之,如此嗜之篤,故不能折而之今,游學宮連不售,因自謝免,日浮湛里闬間,光塵渾同,而以密意為鉗取,江南多書之家,無不經其漁畋者。余不自堅,中歲折而之今,以薄技售,而終與時趣不洽,年來得請侍家,文林匕箸,益得以其間,迫昔年之嗜,居恒栩栩作蠹魚青編綠字中,然終不若良卿之廣也。余自戊申迄今乙卯,手翻二十一史乘竟,良卿手所匯《廣諧史》一編,闖余關曰:子史功適竟乎?失史職記載而其神駿在,描繪物情,宛然若睹,然而可悲可愉,可詫可愕,未必盡可按也,以人往而筆留也,筆之幻化,令蕉而彈文,花有錫命,管城有封邑,銅鐺門有拜表,于是滑稽于藝林者史裁悉具,又寧獨才局意度與其際用之微,可借形以托,即閥閱譜緒,爵里征拜,建樹謚誄,人間亹亹之故,悉任楮墨出之,若天造然,是則反若有可按者。嗟乎!從古王侯將相,博偉男子,所灼爍照耀寰區者,靡不與枯楊白草俱盡,所留者僅僅史氏數行墨耳!而滑稽者又令群物得媲而同之,不亦悉歸幻化而無一可擅者耶。嗟乎!可以悟矣!且也因記載而可思者,實也;而未必一一可按者,不能不屬之虛。借形以托者,虛也;而反若一一可按者,不能不屬之實。古至人之治心,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實者虛之故不系,虛者實之故不脫,不脫不系,生機靈趣潑潑然,以坐揮萬象將無忘筌蹄之極,而向所讎校研摩之未嘗有者耶。余躍然曰:然!然則是也,不徒廣諧,亦可廣史;不徒廣史,亦可廣讀史者之心。子命吾矣!

陳邦俊《廣諧史》卷首李曄《廣諧史序》 明萬歷四十三年沈應魁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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