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紀第三

季春

【說明】

見《孟春》。

 

一曰：

季春之月，日在胃[1]，昏七星中[2]，旦牽牛中[3]。其日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其蟲鱗，其音角，律中姑洗[4]。其數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戶，祭先脾。桐始華[5]，田鼠化為鴽[6]；虹始見[7]，萍始生[8]。天子居青陽右個[9]，乘鸞輅，駕蒼龍，載青旂，衣青衣，服青玉，食麥與羊，其器疏以達。

是月也，天子乃薦鞠衣于先帝[10]，命舟牧覆舟[11]，五覆五反[12]，乃告舟備具于天子焉[13]。天子焉始乘舟[14]。薦鮪于寢廟[15]，乃為麥祈實[16]。

是月也，生氣方盛[17]，陽氣發泄，生者畢出[一][18]，萌者盡達[19]，不可以內[20]。天子布德行惠，命有司發倉窌[21]，賜貧窮，振乏絕[22]，開府庫[23]，出幣帛[24]，周天下[25]，勉諸侯，聘名士[26]，禮賢者[27]。

是月也，命司空曰[28]:“時雨將降[29]，下水上騰[30]，循行國邑[31]，周視原野[32]，修利堤防[33]，導達溝瀆[34]，開通道路，無有障塞；田獵罼弋[35]，罝罘羅網[36]，喂獸之藥[37]，無出九門[二][38]?！?/p>

是月也，命野虞無伐桑柘[39]。鳴鳩拂其羽[40]，戴任降于桑[41]，具栚曲筐[42]。后妃齋戒，親東鄉躬桑[43]。禁婦女無觀[44]，省婦使[45]，勸蠶事[46]。蠶事既登[47]，分繭稱絲效功[48]，以共郊廟之服[49]，無有敢墮[50]。

是月也，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51]，金鐵、皮革筋、角齒、羽箭干[52]、脂膠丹漆，無或不良[53]。百工咸理[54]，監工日號[55]，無悖于時[56]，無或作為淫巧[57]，以蕩上心[58]。

是月之末，擇吉日，大合樂[59]，天子乃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親往視之。

是月也，乃合纍牛、騰馬、游牝于牧[60]。犧牲駒犢[61]，舉書其數[62]。國人儺[63]，九門磔禳[64]，以畢春氣[65]。

行之是令[66]，而甘雨至三旬[67]。

季春行冬令，則寒氣時發，草木皆肅[68]，國有大恐；行夏令，則民多疾疫，時雨不降，山陵不收[69]；行秋令，則天多沈陰，淫雨早降[70]，兵革并起[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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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舊校云：一作“牙”。是。

[二]九，舊本作“國”。“國”下有舊校云：一作“九”。

 

【注釋】

[1]日在胃：指太陽的位置在胃宿。胃，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白羊座。

[2]七星：星宿名，即星宿，二十八宿之一，在今長蛇座。

[3]牽牛：星宿名，即牛宿，二十八宿之一，在今摩羯座。

[4]姑洗（xiǎn）：十二律之一，屬陽律。

[5]桐：梧桐樹。華：用作動詞，開花。

[6]鴽（rù）：鵪鶉之類的鳥。田鼠化為鴽只是古人的一種傳說。

[7]見（xiàn）：出現。

[8]萍：浮萍，一種水生植物。

[9]青陽右個：東向明堂的右側室。

[10]薦：向鬼神進獻。鞠衣：指后妃們躬桑時穿的像初生的桑葉那種黃色的衣服。先帝：指太皞等古帝王。此時正是采桑養蠶之際，天子向先帝進獻鞠衣，是為祈求蠶事豐收。

[11]舟牧：主管船只的官。覆舟：指把船翻過來檢查船底有無漏洞。覆，翻。

[12]反：翻轉。

[13]備具：完全齊備。備，完全。焉：當為衍文（依陳昌齊、王念孫說）。

[14]焉：于此，于是。

[15]鮪（wěi）：魚名，即鱘魚。寢廟：指宗廟。

[16]實：指麥的籽實。

[17]生氣：指使萬物生長發育之氣。方：正。

[18]生：一作“牙”，作“牙”是對的。牙，萌芽。畢：都，全。

[19]達：通。指萌芽出土。

[20]內（nà）：納入，指納入財物。春主發散，為順應時氣，應發散財貨，而不可賦斂納入。

[21]有司：主管官吏。發：打開。窌（jiào）：地窖。

[22]振：救濟，這個意義后來寫作“賑”。乏絕：出門在外而無川資叫乏，居于家中而無飲食叫絕。

[23]府庫：儲藏財物、武器、鎧甲等的倉庫。

[24]幣帛：這里泛指財物。

[25]周：周濟。

[26]聘：聘問。名士：指有德行通道術而隱居不做官的人。

[27]禮：用作動詞，以禮相待。

[28]司空：主管土地、建筑、道路等事的官，周代為六卿之一。

[29]時雨：應時之雨。

[30]下水：指地下水。

[31]循：巡視。國邑：國都和城邑。

[32]周視：普遍視察。

[33]修：整治。利：功用。

[34]導：疏導。達：通。溝瀆：溝渠。

[35]罼（bì）：捕捉禽獸的長柄網。弋：拴在生絲線上射出去以后可以收的箭。

[36]罝（jū）罘（fú）：都是捕兔的網。羅：捕鳥的網。這里罝罘羅網泛指一切捕捉禽獸的網。

[37]喂獸之藥：指毒殺野獸的藥。

[38]無：通“毋”。不要。九門：天子的都城有十二個城門，東方主生養，東方三門本來就不許上述獵具出城，這里的九門指東方三門之外的南、西、北三方九個城門。

[39]野虞：主管山林田野的官。柘（zhè）：柘樹，葉子可以養蠶。

[40]鳴鳩：斑鳩。拂：振動。

[41]戴任：鳥名。

[42]具：準備。栚（zhèn）曲（jù）筐：都是采桑養蠶的用具。栚，放蠶薄的木架的橫木。曲，蠶薄。，圓底的筐。筐，方底的筐。

[43]東鄉（xiàng）：向東方。鄉，向。

[44]觀：指游觀。

[45]省：減少。婦使：指婦女除養蠶之外的工作。

[46]勸：鼓勵。

[47]登：完成。

[48]效功：考核功效，即考核完成工作的情況。

[49]共：供給。這個意義后來寫作“供”。郊：指在郊外祭天。廟：指在宗廟祭祖。

[50]墮：同“隋”。懈怠，懶惰。

[51]工師：統領百工的官。百工：指各種工匠。審：仔細檢查。五庫：儲藏器材的五種倉庫，金鐵為一庫，皮革筋為一庫，角齒為一庫，羽箭桿為一庫，脂膠丹漆為一庫。

[52]箭干：箭桿。

[53]或：句中語氣詞。

[54]咸：皆，都。理：得到治理。

[55]監工：監督百工的官，由工師擔任。日號：每日發布號令。

[56]悖：違背。

[57]淫巧：過分奇巧，這里指過分奇巧之物。淫，過分。

[58]蕩：動。上：指在上位的人。

[59]大合樂：各種音樂舞蹈同時演奏。孟春之月樂正入國學教練舞蹈，仲春上旬丁日，樂正又入國學教練舞蹈，中旬丁日，又入國學教練音樂，這時來舉行“合樂”。

[60]合：指牝牡交合，這里用作使動。纍牛：公牛。騰馬：公馬。游牝：游動中的母牛母馬。

[61]犧牲：用作祭品的純色牲畜。駒：小馬。犢：小牛。

[62]舉：皆，都。書：記載。

[63]儺（nuó）：驅除疫鬼的祭祀。

[64]磔（zhé）：割裂犧牲來祭神。禳（rǎng）：除去邪惡的祭祀。

[65]畢：結束，終止。

[66]行之是令：行此月之政令。

[67]甘雨：及時雨。至三旬：甘雨一旬一至，三旬至三次。

[68]肅：衰落，蕭疏。

[69]山陵不收：指在山陵所種植的谷物不收成。

[70]淫雨：久雨。

[71]兵革：指戰爭。

 

【譯文】

季春三月，太陽的位置在胃宿。初昏時刻，星宿出現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牛宿出現在南方中天。季春于天干屬甲乙，它的主宰之帝是太皞，佐帝之神是句芒，應時的動物是龍魚之類的鱗族，聲音是中和的角音，音律與姑洗相應。這個月的數字是八，味道是酸味，氣味是羶氣，要舉行的祭祀是戶祭，祭祀時，祭品以脾臟為尊。這個月梧桐樹開始開花，鼴鼠變成鵪鶉之類的鳥，彩虹開始出現，浮萍開始長出。天子居住在東向明堂的右側室，乘坐飾有用青鳳命名的響鈴的車子，車前駕著青色的馬，車上插著繪有龍紋的青色旗幟；天子穿著青色的衣服，佩戴著青色的飾玉，吃的食物是麥子和羊，使用的器物紋理空疏而通達。

這個月，天子向太皞等先帝進獻桑黃色的衣服，祈求蠶事如意。命令主管船只的官吏把船底翻過來檢查，船底船身要反復檢查五次，才向天子報告船只已經齊備。天子于是開始乘船。向祖宗進獻鱘魚，來祈求麥子籽實飽滿。

這個月，春天的生養之氣正盛，陽氣向外發散，植物的萌芽都長出來了。這個時候，不能收納財貨。天子要施德行惠，命令主管官吏打開糧倉地窖，賜予貧困沒有依靠的人，賑救缺乏資用衣食的人；又打開儲藏財物的倉庫，拿出錢財，周濟天下；鼓勵諸侯聘用名士，對賢人以禮相待。

這個月，天子命令司空說：應時的雨水將要降落，地下水也將向上翻涌，應該巡視國都和城邑，普遍地視察原野，整修堤防，疏通溝渠，開通道路，使之沒有障礙壅塞。打獵所需要的各種網具和毒藥不能帶出城去。

這個月，命令主管山林的官吏禁止人們砍伐桑樹、柘樹。此時，鳴鳩振翅高飛，戴任落在桑間。人們準備蠶薄、放蠶薄的支架以及各種采桑的筐籃。王后王妃齋戒身心，面向東方親自采摘桑葉。這時要禁止婦女去游玩觀賞，同時減少她們的雜役，鼓勵她們采桑養蠶。蠶事已經完成，把蠶繭分給婦女，要她們繅絲，然后稱量每人所繅之絲的輕重，考核她們的功效，用這些蠶絲來供給祭天祭祖所用祭服的需要，不許有人懈怠。

這個月，命令主管百工的官吏讓百工仔細檢查各種庫房中器材的數量和質量，金鐵、皮革獸筋、獸角獸齒、羽毛箭桿、油脂粘膠丹砂油漆，不得質地不好。各種工匠都從事自己的工作，監督百工的官員每日發布號令，使所制器物不違背時宜，不得制作過分奇巧的器物來勾動在上位者的奢望。

這個月的月末，選擇吉日，大規模地進行音樂舞蹈合演，天子親自率領三公九卿諸侯大夫前去觀看。

這個月，使公牛公馬與母牛母馬在放牧中交配，選作祭品的牲畜和馬駒牛犢，都記下它們的頭數。國人舉行驅逐災疫的儺祭，在九門宰割牲畜攘除邪惡，以此來結束春氣。

推行與這個月的時令相應的政令，及時雨就會降落，三旬降落三次。

季春如果實行應在冬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寒氣就會時時發生，草木就會枝葉蕭疏，人民就會惶恐不安；如果實行應在夏天實行的政令，那么，人民中間就會流行瘟疫，應時之雨就不能按時降落，山陵上的莊稼就不能成熟收獲；如果實行應在秋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天氣就會經常陰晦，淫雨就會過早降落，戰事就會到處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