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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國際經濟法的范圍及其與相鄰法律部門的交錯

國際經濟法的范圍問題,實質上就是國際經濟法這一法律部門與各個相鄰法律部門相互之間的關系問題。概括地說,國際經濟法與毗鄰的諸法律部門之間既有緊密聯系,又有明顯區別。

如前所述,國際經濟法是一種多門類、跨學科的邊緣性綜合體,其內容涉及國際公法、國際私法、國際商法以及各國的涉外經濟法、民商法等。其所以稱為“邊緣性”,在于它只分別涉及上述各種有關門類法律規范的部分內容,而并不囊括這些有關門類法律規范的全部內容;它只是上述各類法律規范部分內容的綜合,而不是這些法律規范全部內容的總和。這種“邊緣性”既表明它的獨立性,即它是一種新的獨立的門類,也表明它的綜合性,即它與相鄰門類有多方面的錯綜和交叉。有如自然科學中的生物化學、生物物理、物理化學等等,它們都是科技發展過程中相繼出現的新的獨立學科,它們各自與原有的單一的生物、化學或物理學科有著極其密切的關系;但是,不能簡單地分別把它們的整體全盤納入原有的單一的生物、化學或物理學科。

茲試就國際經濟法與相鄰法律部門的密切聯系和明顯區別,分別簡析如下:

一、國際經濟法與國際公法的聯系和區別

大體說來,用以調整國際經濟關系的國際公法規范,屬于國際經濟法范疇;用以調整國際政治關系以及其他非經濟關系的國際公法規范,不屬于國際經濟法范疇。例如,《關稅及貿易總協定》、《國際貨幣基金協定》、《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世界貿易組織協定》等,屬于前者;《維也納外交關系公約》、《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等,則屬于后者。有些綜合性的國際公約,既用以調整某方面的國際政治關系,又用以調整某方面的國際經濟關系,則其中涉及經濟領域的有關條款,屬于國際經濟法范疇。例如,《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關于對“專屬經濟區”的權利與義務、大陸架資源的歸屬與分割、公海海底資源的勘探與開發等方面的規定,顯然都屬此類。《聯合國憲章》中規定用以調整國際經濟關系的基本準則,當然也應歸入此類。

如果進一步把國際經濟法的整體內容與國際公法作一比較,則可以看到以下幾點重大區別:

第一,權利與義務的主體大有不同:國際公法的主體限于國家與各類國際組織(指各國政府之間的各類組織,下同),國際經濟法的主體則包括國家、各國政府之間的經濟組織、民間國際商務組織、國際商務仲裁機構以及不同國籍的國民(含自然人與法人,下同)。

第二,所調整的對象大有不同:國際公法主要調整國家之間的政治、外交、軍事以及經濟等諸方面的關系,而且歷史傳統上向來以調整諸項非經濟性質的國際關系為主,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才漸有轉變,使經濟領域的國際關系在國際公法調整諸對象中的比重有所上升,但仍顯然不占主導地位。國際經濟法的調整對象則排除了國家、國際組織相互之間屬于政治、外交、軍事等非經濟領域的各種關系,而突出了國家、國際組織相互之間的屬于經濟領域的各種關系,與此同時,又囊括了大量的國家或國際組織與異國國民之間、不同國籍的國民之間的屬于經濟領域的各種關系。

第三,法律規范的淵源大有不同:國際公法的淵源主要是各種領域的國際條約和國際慣例;而國際經濟法的淵源則排除了各種非經濟領域的國際條約和國際慣例,突出了經濟性的國際條約和國際慣例,同時大量吸收了國際私人商務慣例以及各國國內的涉外經濟立法。

可見,國際公法中涉及經濟方面的行為規范是國際經濟法的重要淵源;國際公法中與經濟無關的行為規范并非國際經濟法的淵源;國際經濟法的淵源并不局限于國際公法中涉及經濟方面的行為規范。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國際經濟法與國際公法,從各自的總體上說,具有不同的內涵和外延,具有不同的質的規定性。兩者在部分內容上雖互相滲透和互有交叉,可以相互為用,但從整體上說,畢竟不能相互取代。簡言之,它們是兩種既有密切聯系、又有明顯區別的、各自獨立的法律部門。相應地,國際經濟法學與國際公法學,是兩門具有同樣關系的、各自獨立的學科。

二、國際經濟法與國際私法的聯系和區別

這里提到的“國際私法”,指的是在世界各國民法和商法互相歧異的情況下,針對含有涉外因素的民法關系或商法關系,指定或確定應當適用哪國法律的法律,又稱“法律沖突法”(law of conflict of laws)或“法律適用法”。其中包含的各項具體準則,通常簡稱“沖突規范”或“抵觸規則”。

眾所周知,這種“法律沖突法”或“法律適用法”所調整的對象主要是各國涉外的私人之間的關系,而不是國家之間的關系。由于西方法學界在傳統上把民法和商法劃入“私法”范疇,加以涉外因素往往又泛稱“國際”因素,所以通常把此類“法律沖突法”或“法律適用法”稱為“國際私法”。但是,嚴格說來,“國際私法”中包含的法律規范,通常既不是“國際”的,也不是“私法”。它只是間接地調整超越一國國界的私人之間的關系,即通過解決因不同國家對同一私人關系具有不同法律規定而引起的沖突,包括管轄上的沖突,來解決上述私人關系;而且主要依靠各國自己的國內立法來解決這種沖突。因此,在這個意義上,國際私法既是國內法,又屬于西方法學傳統分科中公法的范圍,即實質上只是一種國內公法。作為輔助手段,有些國家也通過締結某些多邊條約或雙邊條約,對某些法律沖突問題采取同樣的解決原則,作出統一的規定。這種輔助性的法律沖突規范,對于締約國說來,就具有國際公法上的約束力,從而同時成為國際公法的一個組成部分。

作為法律沖突規范的國際私法,可以進一步劃分為用以調整國際(涉外)私人間經濟關系的法律沖突規范,以及用以調整國際(涉外)私人間人身關系(即非經濟關系)的法律沖突規范。前一類沖突規范用以間接地調整超越一國國界的私人之間的經濟關系,因此,理應屬于國際經濟法范疇;后一類沖突規范所間接地加以調整的對象,雖然也是超越一國國界的私人之間的關系,但由于這種關系屬于人身關系,并非經濟關系,因此,這類沖突規范不應納入國際經濟法的范疇。例如,我國《民法通則》第147、148條有關涉外婚姻或涉外扶養方面的法律適用規定,雖然也是間接調整超越一國國界的私人之間關系的沖突規范,卻并不屬于國際經濟法的范疇。

由此可見,國際私法中涉及經濟方面的沖突規范是國際經濟法的淵源,國際私法中與經濟無關的沖突規范并非國際經濟法的淵源。

如果進一步把國際經濟法的整體內容與國際私法作一比較,則可以看出以下幾點重大區別:

第一,權利與義務的主體不同:國際私法的主體,通常限于不同國籍的國民(含自然人與法人)以及各種民間性的國際組織機構。國家以及各國政府間的國際組織(包括政府間國際經濟組織),一般不是國際私法的主體。國際經濟法的主體,則既包括經濟領域中超越一國國界的“私法”關系上的主體,也包括經濟領域中國際公法關系上的主體,即國家以及各國政府間的國際組織。在通常情況下,國家以及各國政府間的國際組織是以主權實體的身份從事國際經濟交往,因而是國際公法意義上享受權利與承擔義務的主體,同時也是國際經濟法意義上享受權利與承擔義務的主體。只有在特殊情況下,如果國家以及各國政府間組織不以主權實體的身份,而以非主權實體的身份,即一般私法法人的身份,從事超越一國國界的經濟交往或經貿活動,它們才可能成為國際私法關系上的主體。

第二,調整的對象不同:國際私法所調整的超越一國國界的私人間關系,可分為經濟關系與人身關系兩大類,國際經濟法則只調整前一類而不調整后一類。如果單從這個方面看,國際經濟法所調整的對象的范圍,遠比國際私法狹窄。但是,由于國際經濟法調整的對象中還包括國家、各國政府間組織、不同國籍的國民相互之間大量的經濟交往關系,因此,從總體上看,國際經濟法所調整的對象的范圍,又遠比國際私法廣泛得多。

第三,發揮調整功能的途徑或層次不同:國際私法是關于民法、商法的法律適用法,而不是實體法。在國際私法的對稱術語上,實體法指的是可以直接地用來確認當事人權利義務并解決有關紛爭的法律規范,如民法、商法、國際經濟法中的實體規范,等等。而國際私法只是指出應當適用哪一國家的實體法和程序法來解決當事人的權利義務問題,它本身并不直接確認當事人的權利義務或解決有關的訟爭。換言之,國際私法在針對任何法律關系發揮調整功能時,都需要經過相應的實體法的中介,因而是間接的調整。反之,在門類繁多、內容豐富的國際經濟法各種規范中,除了程序法規范和具有經濟性質的沖突法規范以外,絕大部分本身就是實體法,它在發揮調整功能時,通常無需再經過任何中介,因而主要是直接的調整。

第四,法律規范的淵源不同:國際私法的淵源主要是各國有關法律沖突或法律適用方面的國內立法,并輔以某些有關法律沖突或法律適用方面的國際慣例以及對締約國有拘束力的具有同類內容的國際條約。國際經濟法的淵源則排除了國際私法上述諸淵源中有關人身方面即非經濟方面的法律沖突規范或法律適用規范,突出了其中有關經濟方面的法律沖突規范或法律適用規范,同時大量吸收了屬于實體法和程序法性質的、有關經濟領域的國際公法規范、國際私人商務慣例以及各國國內的涉外經濟立法。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國際經濟法與國際私法,從各自的總體上說,具有不同的內涵和外延,具有不同的質的規定性。兩者在部分內容上雖互相滲透和互有交叉,可以相互為用,但從整體上說,畢竟不能相互取代。簡言之,它們是兩種既有密切聯系、又有明顯區別的、各自獨立的法律部門。相應地,國際經濟法學與國際私法學,是兩個具有同樣關系的、各自獨立的學科。

三、國際經濟法與內國經濟法的聯系和區別

這里所說的“內國經濟法”,泛指各國分別制訂的用以調整各種經濟關系的各種國內立法。為敘述方便,本書采用“經濟法”一詞的廣義說。參見本書第2頁注①。

國際經濟交往活動的一大特點,在于此類活動必是超越一國國界的。這是它區別于一國國內經濟交往活動的根本界限。但是,任何超越一國國界的經濟交往活動,諸如貿易、投資、信貸、運輸、保險、技術轉讓,等等,總有一部分或甚至大部分是在某一東道國的國境之內進行的。

就此點而言,這是國際經濟交往活動近似于該東道國國內經濟交往活動的共同之處。根據國際社會公認的主權原則,特別是其中的“領域管轄權”(即“屬地管轄權”, territorial jurisdiction)準則,各國對于部分地或大部分在本國國境內開展的國際(涉外)經濟交往活動,理所當然地享有充分的依法予以管轄的權利。同時,根據國際社會公認的“屬地優越權”(territorial supremacy)準則,在管轄本國境內的涉外經濟交往活動、調整本國境內的涉外經濟關系方面,應當優先適用各國的國內法。因此,各國國內經濟立法中用以調整涉外經濟關系的法律規范,當然也是國際經濟法的重要組成部分。

各國用以調整本國境內涉外經濟關系的各種法律規范,其立法形式有二:

一種是“涉外涉內統一”,即某些法律規范既適用于內國某種經濟關系,又適用于境內同類的涉外經濟關系。例如,我國的《專利法》、《商標法》以及《合同法》1999年10月1日以前,中國有三種經濟合同法并存,即《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合同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經濟合同法》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技術合同法》,三者分工調整三類不同的經濟合同。適應著我國經濟發展的需要,經過多年醞釀和反復討論,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于1999年3月15日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將上述三種合同法融為一體,并作了大量的修訂補充。其第428條規定:“本法自1999年10月1日起施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合同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經濟合同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技術合同法》同時廢止。”等,即屬此類。又如,我國《民法通則》中關于基本原則、企業法人、民事法律行為和代理、民事權利、民事責任、訴訟時效等基本條款,也屬此類。

另一種是“涉外涉內分流”,即某些法律規范只適用于內國某種經濟關系,而不適用于境內同類的涉外經濟關系;或者相反,只適用于境內某種涉外經濟關系,而不適用于內國同類的經濟關系。前者如我國的《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法》該法第1條規定,它只適用于中國的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這意味著,它對于中國境內的非全民所有制的工業企業(包括集體所有制、個體所有制、中外合資經營、中外合作經營、外資獨資經營的工業企業),概不適用。、《城鎮集體所有制企業條例》、《個人獨資企業法》、《中國人民銀行法》等等;后者如我國的《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中外合作經營企業法》、《外資企業法》、《對外合作開采海洋石油資源條例》等等。

可見,在經濟立法“涉外涉內統一”的場合,那些同時用以調整經濟領域中內國關系以及涉外關系的國內法,既屬于內國經濟法范疇,同時也屬于國際經濟法范疇。反之,在經濟立法“涉外涉內分流”的場合,那些單純用以調整經濟領域中內國關系即非涉外關系的國內法,如上述《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法》等,顯然就不屬于國際經濟法范疇了。

此外,還有一些國內法,如我國《國籍法》等,雖然也用以調整涉外關系,但這種涉外關系卻不具備經濟性質。這種用以調整涉外非經濟關系的國內法,顯然也不屬于國際經濟法范疇。

確認各國(特別是東道國)涉外經濟立法(或經濟立法中的涉外部分)是國際經濟法整體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必須注意排除來自西方某些強權發達國家的兩種有害傾向。一種是:藐視弱小民族東道國涉外經濟立法的權威性,排斥或削弱這些法律規范對其本國境內涉外經濟關系的管轄和適用,即排除或削弱其“域內效力”。另一種是:夸大強權發達國家涉外經濟立法的權威性,無理擴張或強化這些法律規范對本國境外涉外經濟關系的管轄和適用,即擴張或強化其“域外效力”。

在殖民主義橫行的年代里,不少弱小民族東道國內曾經出現“領事裁判權”,它排斥了甚至取消了東道國法律和法院對境內外國人的適用和管轄,是前一種有害傾向的典型表現之一。時至今日,它的軀殼雖已逐步從歷史上消失,但它的“魂靈”卻不斷以新的較為隱蔽的形式,頑強地表現自己。參見本書第二章第二節。

至于后一種有害傾向,其典型表現之一,是美國不斷擴大其“域外管轄”(extra-territorial jurisdiction)的理論與實踐。“域外管轄”,指的是一國將本國法律的適用范圍或法院的管轄范圍擴展到本國領域以外。以1890年制訂的《保護貿易和商務不受非法限制與壟斷危害法》此項立法的草案當時由參議員謝爾曼(J.Sherman)草擬,通常簡稱《謝爾曼法》(Sherman Act)。為代表,一百多年來,美國的多種涉外經濟立法中往往規定:任何行為被認為對美國的商務和貿易產生實質性的不良效果,不論此種行為是何人所為或發生在何處,均應受美國法律的管轄,并依美國法律追究責任,實行制裁。縱使行為人并無美國國籍,行為地并非在美國國境之內,也概不例外。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在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里,美國憑恃其鼎盛國力,在多種涉外經濟立法諸如《與敵國貿易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出口管制法》、《反抵制法》以及《外國主權豁免法》、《赫爾姆斯—伯頓法》(Helms-Burton Act)以及《達馬托法》(d'Amato Kennedy Act)。中擴大“域外管轄”的范圍,常常借口對美國國內外貿易產生“較大的實質性的不利影響”,對于由非美國國民完全在美國境外進行的經貿活動,也橫加干預,導致與經貿活動所在地東道國的沖突,激起國際上強烈反應。不少國家,包括一些國勢較弱的發達國家,采取對抗措施,以維護本國的經濟主權和商務利益。

眾所周知,各國主權平等和互不干涉內政是現代國際法的公認基石。據此,各國對本國境內的一切人和事物都享有管轄權,只有少數依法豁免者除外。此種“領域管轄”或“域內管轄”已被公認為最基本的管轄原則,并且通常居于最優先的地位。以此為基礎,各主權國家也可以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平等互惠地享有“域外管轄權”。例如,對于居住境外的具有本國國籍的自然人和法人及其各種行為,對于境外外國人危害本國安全和重大權益的公認犯罪行為(如偽造本國貨幣等),以及破壞國際社會安寧秩序的公認犯罪行為(如海盜、販奴等),均可行使“域外管轄權”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7—10條。,從而使本國有關的法律規范具有“域外效力”。但是,適用本國法律實行“域外管轄”時,理當充分顧及他國的主權和其他權益,注意掌握合理的范圍和分寸。不能不問行為人是否具有本國國籍、行為本身是否構成國際社會公認的重大罪行等等因素,任意擴展本國法律規范“域外效力”的范圍。否則,就成為對“域外管轄權”的濫用,從而勢必損害他國主權,削弱或侵害他國的“域內管轄權”及其法律規范的“域內效力”,導致國際沖突,破壞國際社會各成員間的平等合作和共同發展。

近年來,由于美國國力的下降和衰落以及美國經貿對手國家的反對和抵制,美國在其涉外經濟立法和涉外經濟司法中極力擴大“域外管轄”的理論與實踐,已遇到重重障礙,因而開始略有改變;但百年來的傳統積習和現實的既得利益,又使得它痼疾屢發,步步為營,力圖盡可能多地保住現有陣地。因此,國際范圍內強者擴大其涉外經濟立法“域外效力”與弱者抵制此種“域外效力”的斗爭,仍然方興未艾。參見王建生:《美何以推行赫—伯法,歐盟一致堅持報復權》,載《人民日報》(海外版)1996年10月31日第6版;徐崇利:《簡評美國的“域外經濟制裁”立法》,載《法制日報》1997年3月1日第8版。

綜上剖析,不難看出:藐視弱小發展中國家涉外經濟立法的合理權威、削弱其“域內效力”,與鼓吹強大發達國家涉外經濟立法的凌駕地位、擴展其“域外效力”,當代這兩種現象,貌似相反,實則相成,而且同出一源。若隱若現的強權觀念和或明或暗的霸權政策,乃是它們的共同基礎。因此,在確認各國國內的涉外經濟立法是國際經濟法整體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之際,對上述國際現實,不能不明辨和牢記,并采取相應的對策。

四、國際經濟法與國際商務慣例的聯系和區別

這里提到的“國際商務慣例”,主要是指由各種國際性民間團體制訂的用以調整國際私人(自然人、法人)經濟關系的各種商務規則。

國家或各國政府間組織如果以非主權實體的身份與異國私人實行經濟交往,從事跨越一國國界的一般經貿活動,并且自愿選擇適用國際商務慣例,那么,由此形成的國際經濟關系,也應當受國際商務慣例的規范和約束。

國際商務慣例是由跨越一國國界的經貿活動在長期實踐的基礎上逐步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在其形成和發展的初期,它們一般尚未完全定型或尚未正式成文。后來,隨著實踐的積累和為了更便利于實踐,某些國際性民間組織便把國際商務慣例中比較定型的行為規范和行為準則,分門別類,編纂成文,供當事人選擇使用。諸如“國際商會”編纂的《國際貿易術語解釋通則》、《跟單信用證統一慣例》、《托收統一規則》;“國際海事委員會”編纂的《約克—安特衛普規則》(《共同海損理算規則》),等等。這些成文的規范和準則由于含義明確,使用方便,國際商人大都樂意采用和遵從,于是它們就逐步形成為當代國際商務慣例的主體。此外,有些國家鑒于國際商務慣例中的某些行為規范和行動準則已經相當成熟,遂依照立法程序或締約程序使它們進一步轉化和上升成為這些國家的國內法規或國際條約。此時,對于各該有關國家說來,這些規范和準則就不再屬于國際商務慣例的范疇,而分別屬于各國國內法或國際公法的范疇了。在這個過程中,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新實踐的再積累,又有許多新的國際商務慣例在國際經濟交往中相繼出現和形成;而且在其出現和形成的初期階段,一般又是未完全定型或未正式成文的。如此不斷循環補充和“新陳代謝”,促使國際商務慣例的內容和效用,不斷地上升到新的高度和擴大到新的廣度。

作為調整跨越一國國界的私人經濟關系的一種行為規范,國際商務慣例當然也是國際經濟法這一邊緣性綜合體的有機組成部分。但是,這種類型的行為規范或這一組成部分卻有重大的獨特之處,從而大大有別于國際經濟法整體中的其他組成部分或其他類型的行為規范。換句話說,它既不屬于國際公法范疇,也不屬于國際私法(沖突法)或各國經濟法的范疇,卻自成一類。參見陳安:《論適用國際慣例與有法必依的統一》,載《中國社會科學》1994年第4期,第77—89頁;陳安著:《國際經濟法學芻言》(上),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15—226頁;陳安主編:《國際經濟法學專論》(上),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2版,第127—137頁;《陳安論國際經濟法學》(五卷本)第2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521—535頁。其獨特之處在于:

第一,它的確立,并非基于國家的立法或國家間的締約;而作為國際經濟法其余組成部分的各國經濟法、國際私法以及國際公法的有關法律規范,卻無一例外,都必須經過國內立法或國際締約等程序才能確立。

第二,它對于特定當事人具有的法律上的約束力,從總體上說,并非直接來源于國家的主權或其他強制權力,而是來源于當事人各方的共同協議和自愿選擇,如果沒有當事人的合意采用,一般說來,它就毫無約束力可言。反之,國際經濟法整體中其余類型法律規范的約束力,則不但毫不仰賴于當事人的協議采用,而且往往可以逆著當事人的意愿徑自發揮其應有作用,如果這種意愿違反有關強制性法律規定的話。

第三,當事人在訂立合同時,對于某一項現成的國際商務慣例,只要各方合意議定,就既可以全盤采用,也可以有所增刪,悉聽自便。反之,當事人對于調整特定國際經濟關系的許多強制性法律條款,則只有全面遵照辦理的義務,并無隨意增刪更改的自由。

第四,國際商務慣例對于特定當事人的約束力,雖然一般并非直接來源于國家的主權或其他強制權力,但是,這種約束力的實施或兌現,卻往往必須借助于國家的主權或其他強制權。例如,合同當事人一方任意食言,無視自愿選擇采用的某項國際商務慣例的約束力,為了解決爭端,除可提交仲裁并自愿執行仲裁裁決之外,最終往往要通過法院(具有強制權力的國家權力機關之一)作出判決或裁定,借以兌現和顯示此項國際慣例的約束力。就此點而言,國際商務慣例的約束力既區別于又類似于一般民商法律條款。從法理上分析,當事人在訂立合同時既已自愿選擇采用某種現成的國際商務慣例,則此種慣例中所規定的權利和義務,就轉化成為該項合同所確認和確立的權利和義務,由合同法給予法律上的保障,并賦予法律上的約束力和強制力。因此,一方擅自違約,就要承擔法律上的責任。

國際經濟法與相鄰法律部門的密切聯系和明顯區別,大體如上。作為邊緣性綜合體,國際經濟法與國際公法、國際私法、各國經濟法以及國際商務慣例等各種行為規范之間,具有錯綜復雜的互相交叉、互相滲透和互相融合的關系(參見圖1-1)。

圖1-1 國際經濟法與相鄰法律部門相互關系示意圖

注:①、②泛指各國分別制訂的用以調整各種“縱向”和“橫向”的經濟關系的全部法律規范。本書對經濟法采廣義說,參見本書第2頁注①。

如前所述,隨著國際經濟交往的日益頻繁,隨著由此形成的國際經濟法律關系的日益錯綜復雜化,人們面臨的現實是:在剖析某一種國際經濟法律關系或處斷某一類國際經濟法律問題之際,往往發現這種關系或這類問題實際上牽涉到多種類別的法律部門,受到多種類別、多種層次法律規范的調整和制約。因此,順應著客觀形勢的發展和現實的需求,人們在理論探討和實務處理中,日益不再拘泥于法律的傳統分類或法學的傳統分科,突破了國際法與國內法、“公法”與“私法”等的分類界限或分科范圍,轉而采取以某種國際經濟法律關系或某類經濟法律問題為中心的研討途徑或剖析方法,逐步實現了從“以傳統法律類別為中心”到“以現實法律問題為中心”的重要轉變。

這種轉變,也逐步體現在新型的法律分類或新型的法學分科之中。

根據“以現實法律問題為中心”的分類方法或分科標準,國際經濟法這一跨門類、跨學科的邊緣性綜合體,大體上可以劃分為國際貿易法、國際投資法、國際貨幣金融法、國際稅法、國際海事法、國際經濟組織法以及國際經濟爭端處理法等若干大類。每一大類還可以進一步劃分為若干較小的專門分支和再分支。以國際貿易法為例,就可以進一步細分為國際貨物貿易法、國際服務貿易法、國際技術貿易法、國際產品責任法、國際貨物運輸法、國際工程承包合同法、外貿管制法、國際關稅法、國際商事仲裁規范,等等。其余大類,可以類推。

在國際經濟法這一邊緣性綜合體的各大類、分支和再分支相互之間,往往又有新的、不同層次的交叉、滲透和融合。出于實踐的需要,這些法律分類和相應的法學分科有日益細密的明顯趨向。分類分科較細,有利于針對形形色色現實的經濟法律問題分別進行比較深入細致的綜合研究,有利于正確剖析和處斷國際經濟交往中不斷涌現的新的法律問題。

上述各大類、分支和再分支相互之間的交叉滲透,以及分類和分科的日益細密,使國際經濟法這一邊緣性綜合體日益發展成為內容十分豐富、結構比較完整的、獨立的學科體系。參見陳安:《論國際經濟法學科的邊緣性、綜合性和獨立性》,第八部分:“評對國際經濟法學科發展現狀的幾種誤解”,載陳安主編:《國際經濟法論叢》第1卷,法律出版社1998年版,第48—64頁;陳安著:《國際經濟法學芻言》(上),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2—30頁;陳安主編:《國際經濟法學專論》(上),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89—99頁;《陳安論國際經濟法學》(五卷本)第1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8—38頁。

時至今日,國際經濟法既已形成為多門類、跨學科的邊緣性綜合體,構成了一個獨立的學科體系,適應著其內容十分豐富而又互相交叉滲透這一特點,在課程設置和教材處理上,無論是在國際經濟法學科與其他相鄰的傳統法學分科之間,還是在國際經濟法學科體系內部各分支學科、再分支學科之間,都應當互相配合,各有側重,既避免不必要的重復,也避免不應有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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