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記簡端記》引言
余避戎南奔,未負書而行,猶賴上庠藏書,時通假借。自去秋,居室毀于飛旝,伏處官渡,地既僻左,乃益苦無書可讀,行篋所有,僅此書與《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三卷耳。乃取兩書比勘讀之,夜苦蚊擾,以菜子油燈置帳中,偃臥把卷,以為一適。性又好加朱墨,乃置筆硯枕畔,意有所觸,則伏枕書之,初頗以為苦,久亦習而安之矣。昔梁元帝夏日苦瘡瘠,臥絳紗蚊绹中讀書,時飲山陰甜酒以減痛,余文學不中為金樓子執鞭,唯此一事頗與相似耳。漫記于此,以志吾炳燭而學之樂。民國三十一年中秋后一日叔翁臥書于帳中,時明月麗天,萬籟俱寂,若在圣賢,可以悟道也。
近代歐洲學人,鉆研此書者甚眾。舉凡山川形勢,道里之近遠,以至寺院之名稱,造像之尺度,既經勘測,無不細符,始知書中所言,皆實錄也。雖釋迦本生玄譚,語多怪誕,亦皆采自經論,本之古說。考之西藏佛傳、錫蘭島史,其所征引,具有本源,絕無逞臆造者也。秋華夫人以謂法師入竺時,必有日記。觀卷一《總敘》“象生之國”條,有“諸益之隙,存記風土”語,知振錫孤游之日,固早有采風備對之書,故能翔實富贍若此,后之覽者,欽哉念哉。中華民國三十一年九月二十五日文典記于小長安之學稼軒。
高麗本藏經有敬播撰《大唐西域記序》一首,宋、元、明各藏皆不載,當補入使成完璧。
(選自《大唐西域記簡端記》,《劉文典全集》第三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