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志學醫 為解人民之疾苦
1914年1月26日(民國三年春節),馮傳漢誕生在湖北漢口江岸區一個普通醫生的家中。父親在京漢鐵路漢口江岸鐵路醫院任職行醫,在其所服務的醫務管段中具有極高的威信。母親是勤儉持家溫良賢淑的家庭婦女,但知書識字,一心致力于照顧培養和教育子女。
漢口江岸和長辛店是京漢鐵路南北兩段機車、車輛修理廠和鐵路橋梁、站房修理廠的所在地,各約有兩千工人,同時也是中國近現代史中著名的“二·七”大罷工的發生地。馮傳漢在童年時代看到最多的是熱火朝天的勞動場景,也經常接觸到各種飽受病痛折磨的貧困工人,見識到勞動建設的偉大,也鑄就了他勤勉倔強的性格及自立自強的決心。

1914年,4個月大的馮傳漢與父母、叔父合影
家境是普通的,但家教是嚴格的,所受家庭潛移默化的熏陶是一生都受益無窮的。馮傳漢的父母都嚴于律己,寬誠待人。尤其是父親常說:“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中國傳統文化理念和儒家思想,在他幼小懵懂的腦海中扎根、萌芽并成為一生的思想哲學。父母從小就要求行為要規范:坐必正,立必直,食無聲,有禮貌。在馮傳漢三四歲的時候,父親就教他說Bonjour, Monsieur, Madame(法語)、Good morning等問候辭,還要學習中西餐進餐禮儀。不到5歲的小馮傳漢應邀到鄰居Blaiss夫人家作客,見到客人能彬彬有禮地懂得西方禮節,會熟練地使用刀叉進膳了。
父親家貧,沒有機會多讀書,就把這份遺憾融入深厚的父愛中、融入對子女的教育中。馮傳漢三四歲學背唐詩,5歲已經能把《滕王閣序》文末八句經典的詩句倒背如流“滕王高閣臨江諸,日暮憑欄罷歌舞……檻外長江空自流”,并學習對聯的對仗韻腳和詞法,父親為擴大孩子們的知識面和閱讀能力,專門訂閱了《兒童教育》、《兒童世界》等讀物,親自教授中國歷史和世界地理的知識。父親還經常帶著不到5歲的馮傳漢,走出家門增長見識,游覽了南京、上海、長沙、杭州、洛陽以及京漢鐵路的沿途大站等地。“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父親為孩子們日后的成長所創造的良好開端。6歲時,馮傳漢已經開始熟讀《古文觀止》,其中的《陋室銘》、《春夜宴桃源序》、《歸去來辭》、《蘭亭集序》、《桃花源記》等名篇在馮先生記憶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雖然已為耄耋老人,閑暇之余仍能清晰地將歷史名篇的重要片段朗朗上口。
童年時良好的文學素養的熏陶,造就了馮先生博學儒雅的氣質和學者的風范。他一生中都手不釋卷、不惰學習,尤其喜讀文著和詩詞,成為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化源泉。1971年結束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的出差,乘機回國時,俯瞰布達山和多瑙河,即興賦詩一首:
“布達山高劃碧空,斗轉星移又相逢。
霜林蕭瑟落黃葉,藍河細雨掠秋風。”
“龍門石窟重臨佛門故地,香山祠冢憑吊司馬江洲”是馮先生1992年在洛陽開會后,游覽龍門石窟、白香山(唐代詩人白居易)祠冢,即興所做對聯。[注:白居易宋元和十年貶為九江郡司馬,去世后葬于洛陽香山]
1985年馮傳漢出訪澳大利亞時,受邀到Tuffley醫生家中做客。女主人正在研讀林語堂所著Su Tungpo:The Guy Genius(《蘇東坡:爽朗的天才》)。見到東方人來家中做客,給予熱情的接待,席間詢問了一些書中她所不能理解的歷史背景和東方傳統文化。馮傳漢不但一一給予解答,還講述了許多蘇軾的故事、書法和豁達豪放的詩詞風韻,還用英文將《前赤壁賦》中“且夫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唯有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遇之而成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做了詳盡的講解。賓主暢談盡歡,其樂融融。不同國籍、不同文化的兩國醫學專家,因共同的興趣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談起這段回憶,馮先生感慨道:“父親最崇拜蘇軾,寫蘇軾體字,也給我講了不少關于他的故事。如果沒有他的耳濡目染的熏陶,如果沒有從小對蘇東坡對中國文化的了解,我和Tuffley夫婦的友誼也許不會有這樣知音般的默契。”
在馮傳漢的記憶中,兒時最好奇、最樂于做的事情就是看父親怎樣診病、怎樣做膿瘍切開、怎樣換藥等等。兒時最喜歡做的游戲是和小伙伴模仿醫生看病。由于父親的服務極其認真,受到附近居民、工人、國外工程師等人的尊重,有些工人看到小傳漢還會說:“瞧,我們的小大夫來了!”父親以“仁愛、仁心、仁術”行醫的風范和品德所形成的言傳身教,加之同胞的貧瘠和苦痛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刻下的烙印,都成為日后馮傳漢矢志學醫的原始動力。
95歲高齡的馮傳漢至今回憶起他的童年,仍然始終感懷父母對他的教育和那種富有遠見的培養方式。兒時所受到中國傳統文化、醫學知識、英語氛圍的熏陶,使日后成長有了良好的開端,為醫學深造打下扎實的基礎。
1922年由于父親調到長辛店鐵路醫院就職,馮傳漢就讀于交通部立扶輪小學,作為三年級插班生。1925年考入崇德中學(今北京31中)。這是一所英國教會學校,教學嚴謹,課量不大,但學以致用,以英語教學而聞名。初中地理進行英文授課,考試要默繪地圖,標出山脈河流、城市、物產等。到高中階段絕大部分課程用英語講授,每周的文學會上,年輕的馮傳漢和同學們進行激烈的英文講演和辯論。當時的熱烈場景馮先生仍記憶猶新,并且得意地說:“1932年畢業時,評我英文辯論優秀獎,以一本OliverTwist(《霧都孤兒》)作為嘉獎。”
十幾歲的青少年正像朝氣蓬勃的小樹苗一樣抽枝展葉,汲取陽光雨露。愉快而豐富多彩的中學生活,為馮傳漢帶來的不僅僅是健康的體魄、扎實的基礎知識、廣泛的興趣愛好,更是一生受益無窮的勤奮好學、求知若渴的態度。年逾九旬,馮先生至今仍念念不忘求學時的情形,仍常常記起同學師生之間的情誼(盡管大都已經辭世),他總是淡然地微笑:“我喜歡做學生,一輩子都在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