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大名師
- 張琳 孫戰龍
- 1852字
- 2019-12-20 17:04:31
“魚”和“熊掌”的兼得
1935年,22歲的嚴仁英以前三名的優異成績如愿以償地考入了美國人開辦的北平協和醫學院,并拿到了協和的獎學金,這個熱衷于文體活動的外校女生令協和醫預科“科班出身”學生們瞠目結舌。“到了協和,情況就大不同了,這里沒有體育場所,課業繁重,但此前八年在南開和清華的生活為我一生的健康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培養了我熱愛集體、能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團結協作、互相關心的品德。”嚴仁英隨手翻著一本老相冊,指著黑白照片中的一位女孩告訴筆者這是當年和她一起打球的一個同學,只是名字記不真切了。
經過五年的學習,嚴仁英獲得協和醫學院醫學博士學位,一張1940年在畢業典禮上與母親的合影成為那一刻最經典的記憶。

1940年夏,剛剛取得博士學位的嚴仁英與母親在協和醫學院的畢業典禮上合影
“快畢業的時候,婦產科和小兒科的主任都找我談過,想留我做大夫,我最終選擇了婦產科。”還未等筆者開口,老人便自己答道,“因為婦產科是‘一個人進、兩個人出’的甜蜜事業。”說到“甜蜜”,老人的眸子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種特有的幸福,片刻又化為感傷,“當時的兒科能治好孩子的病,卻救不了孩子的命,都是營養不良的孩子啊……”
在協和做學生的時候,嚴仁英一有空就去產房感受“甜蜜”。“老師們忙著做手術,我們就在那兒守著。產婦有的喊叫,有的呻吟,可是我的老師一過來就都沒有聲音了。我就奇怪,心想老師她有什么魔法啊,只要她一坐到產婦身旁,拿手摸一摸產婦的肚子,給她聽胎心,跟她說現在進展到什么情況了,一邊聊天一邊給她做檢查,本來很熱鬧的產房就立刻安靜下來了。我就覺得這位老師真是很神奇!”嚴仁英說的這位老師,就是中國婦產醫學界的泰斗、著名的婦產科專家林巧稚教授。
舊協和與其他美國在中國辦的學校一樣,都對女性有嚴重的歧視,認為婦女結婚生子后就沒有發展前途了。林巧稚、吳貽芳等人都為了事業選擇了孑然一身。“林大夫在協和作為一位女性做到主任真的非常了不起,她當時有意培養我做她的接班人,但前提條件是我也不能結婚。”說到這里,熟悉嚴仁英的人都不可能為她選擇“接班”還是“結婚”的結局“捏一把汗”,因為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個多么令人羨慕的家庭,她和丈夫王光超被譽為“杏林雙彥”,夫妻攜手走至耄耋之年。
王光超是嚴仁英的大學同班同學,他在實習時的一次急診經歷給嚴仁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個得白喉的小孩兒來了,嗓子全被糊住了,憋得全身發紫像個茄子。他(王光超)見狀立刻打開消毒包取出一把手術刀就把孩子的氣管切開了,插了個管孩子就好了。我當時就想,這個人將來一定是個好的外科大夫。”嚴仁英回憶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卻是一臉坦然,而就是這份“坦然”成就了恒久愛情的開端。
王光超最終沒有進入外科,而是成為一位皮膚學專家。而真正促使兩人結合的,卻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歷史——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美國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了。次年,協和醫院被日軍強占關閉,一大批協和醫生被迫離開自謀生路。參加工作還不到兩年的嚴仁英,失業了。
“當不成大夫了,我就結婚了。”嚴仁英輕松地說道。其實,這段姻緣從一開始就并不輕松。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中共地下黨工作者在北平西郊什坊院開了一家診所,名義上為老百姓看病,實則以此為掩護向八路軍秘密供應藥品和醫療器材,王光超也積極參與了這項工作,他為民族救亡甘冒風險的精神和正義果敢的氣節深深地吸引著年輕的嚴仁英。另一方面,恩師林巧稚熱心地為自己的學生安排出路,嚴仁英被介紹到由我國婦幼事業先驅楊崇瑞創辦的國立第一助產學校的附屬產院(今北京東四產院)工作和學習。
楊崇瑞是我國第一位女醫學博士,她改寫了中國延續千年生育技術的歷史,她推行的新接生法在中國掀起了一場生育革命。在產院的計劃生育門診,嚴仁英發現這里對待病人的態度和自己以前完全不同,自己以前是坐在診室里等著病人上門,所謂“求醫”,而這兒的大夫們更多的時候卻是在“求”病人,“死乞白賴”地跟人家講為什么要采取避孕措施、怎么采取措施。
在第一助產學校不長的日子里,嚴仁英受到了楊崇瑞治病救國思想的熏陶,在和自己過去的工作比較的過程中,一個從未接觸的名詞漸漸走進嚴仁英的視野——“預防”。半年之后,王光超和嚴仁英喜結連理,嚴仁英辭去工作和丈夫在家開業,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個體戶”,然而,此“個體戶”可不尋常。
在北平不斷掀起抗日救亡運動的時刻,夫妻二人始終沒有忘記作為醫生濟世救人的使命,將自己的私人診所作為革命根據地藥品輸送站,無數次冒著生命危險為黨組織傳送醫療物資。“給根據地送藥,我從沒怕過!”年過九旬的嚴仁英激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