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農耕生活與彌生青銅器·鐵器文化
如上所述,繩文文化時代晚期,水稻栽培技術等中國大陸文化,已有初傳北九州的跡象,但是總體來說,這一時代日本列島仍處在封閉狀態,對傳入的大陸文化在很短時期內就失去了吸收的能力。彌生文化時代(約公元前5、4世紀至約公元3世紀),從中國大陸或通過朝鮮半島大量傳入農耕技術和青銅器、鐵器,這構成了彌生文化的兩大特征,在日本文化史上是劃時代的。
首先作為彌生文化的特征之一,農耕技術傳入以后,日本多雨濕潤的自然條件,十分適合栽種水稻,有利于農耕經濟的發展。據日本考古學者從彌生文化遺跡中,發現帶有稻米痕跡的土器、木制農具的遺物和水田的遺跡等,論證了彌生時代前期已經進入水稻耕作時期。當時水稻耕作,多在海邊的濕地進行,收獲量較低。一些接近海岸的森林地帶發生“海退”現象以后,形成了大范圍的海岸平原,發展為較大面積的水田,為水稻耕作創造了更好的生產和生活條件。同時,據上世紀80年代后期考古發現,彌生時代中葉后半期,從北九州傳入的水稻農耕技術已經迅速傳播到西日本一帶,發展到以大和盆地為中心的地區,并普及于邊遠的東北地方的北部。這一地帶原先被認為是非農耕地帶,是持續繩文時代采集漁獵文化生活的,而此時水稻耕作已成為主要的生產活動。農耕作業迅速從北九州擴及整個日本,迎來了以農耕文化的新時代的正式誕生,這才宣告繩文時代的采集漁獵文化的結束,日本上古社會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和文化的極大進步。
彌生人進入以農耕為主的生產活動和生活方式以后,開始擺脫游牧生活,逐漸實現了定居的生活模式。隨之,部落逐步擴大,部落與部落之間實行聯合,開始形成了部落聯盟,共同體集團,出現了部落族長。原始共同體社會以血緣關系為紐帶,農業共同體則以非血緣關系、以土地為中心的結合。同時,農耕的生產工具,已非屬個體所有,而是農業共同體所共有。部落聯盟族長們,為了適應政治和經濟上的發展,需要擴大自己部族的勢力和提高自己的權力,便自稱為“王”,支配著部落民的生產和生活,擁有一定專制的權力。這說明已出現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分化苗頭。
這個稱“王”的變化,也反映在當時的墓葬形式上,雖然是采取共同墓地的形式,但在陪葬品方面,部落的“王”,與一般部落民存在著很大的差異,顯現他們地位高低的不同。比如,福岡縣春日市須玖岡本古墳遺址出土的甕棺葬,擁有很多彌生青銅器,計有前漢鏡30余面、銅矛5支、銅劍3支,還有許多環狀玉器等陪葬品。這種墓葬從一個方面說明,當時已有高于一般人的聯合部族權力者的存在。因此,日本考古學者推測,這些墳墓是約在彌生時代中期的“奴國王之墓”。(注:井上光貞、佐伯有清:《“日本”的成立》,收伊東俊太郎等編《日本列島文化史》,研究社1983年版,第11—16頁。)
統合各部落聯盟,確立政治統治體制,從部落社會向部落國家,進一步向部落聯合國家發展。上述所謂“奴國”(亦稱“倭人國”)便誕生了。關于“倭人國”的歷史,盡管有些主張“日本中心主義”的學者,反對利用外國文獻來研究上古國史,但日本缺乏有關的史料,7世紀末先后編纂的《古事記》、《日本書紀》關于古代國家成立的由來,乃至推古天皇(593—629攝政)以前的歷代天皇編年史,許多都是傳說人物,或者難以確定他們的確切年代,不足以完全作為歷史事實的科學依據。所以,文化史學家一般都是根據我國文獻的記載,進行考證和研究。我國從3世紀至7世紀編撰的《三國志》、《漢書》、《后漢書》、《宋書》、《隋書》等,就使用倭、倭國、倭人等詞,直至10世紀編撰的《舊唐書》,才使用日本這個詞。這是從我國史書的編述里,可以引證的倭與日本,是歷史的連續。當初的倭國,就是其后的日本,這是無疑的。
《漢書·地理志》記載:“樂浪中有倭人,分為百余國,以歲時來獻見云。”這是文獻第一次提到公元1世紀的“倭人”,已分為百余國,這實際上是部族或部族聯合的狀態,還沒有形成統一的國家。《后漢書·東夷列傳》并記載“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國奉貢朝賀。使人自稱大夫,倭國之極南界也。光武賜以印綬”。當時正是彌生時代中期。同書《光武帝紀》中還記載:“東夷倭奴國遣使奉獻”。后漢光武帝時代,即公元1世紀中葉,這里的“奴國”或“倭國”,也就是當時北九州博多地方的部族國家。
《后漢書·東夷列傳》記載的后漢光武帝賜以的綬印,于天明四年(1784)在當時的筑前國那珂郡志賀島(今博多灣附近)出土,是一枚上面刻有“漢委奴國王”字樣的純金印。“委奴”即“倭奴”,“倭奴國王”即“倭的奴國王”。之所以在“委奴國王”之前,加上“漢”字,有種種解讀,似乎可以詮釋為當時奴國是后漢的附屬國或朝貢國。不管怎么說,這可以有力地佐證,當時在日本博多地方已存在部族國家,并且立有王者,還說明此時北九州的部族國家,已經與我國后漢有了交往,受到了漢朝廷的承認和重視。漢光武帝時期,日本百余國中,已有30余國與漢相交。
這是彌生時代倭奴國的狀況。這些部落國家的族長即稱為“王”者,是世襲制的。這些部族國家,已開始進行政治上和經濟上的初步接觸。同時期,各國紛紛派使者赴后漢洛陽,采取“遠夷奉貢物朝賀”的形式,與我國后漢發生了交往的關系。比如,倭國王派使者訪問洛陽約半個世紀之后,于漢后安帝永初元年(107),倭國王師升向后漢獻生口(奴隸)160人,并表示愿謁見。從這里可以推測,倭國王師升可能是地方部族聯合國家的首領。我國唐朝《通典》就記有“倭的面土地王師升等”的文字。據日本學者分析,“倭的面土地”似是末盧國,與倭國一樣,是當時的小部落國家群。
從總體來說,彌生時代中后期,約公元1—2世紀中葉以前,日本多數地域的小國,還是處在分治的狀態。《后漢書·東夷列傳》載有“恒、靈間,倭國大亂,更相攻伐,歷年無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彌呼,年長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眾,于是共主為王”。也就是說,后漢的恒帝—靈帝年間(147—188),這列島的小國與小國之間為了農耕的利益互相征伐,長時間處于大動亂狀態,無統一的統治者。
又據《三國志·魏書·東夷傳》記載,“其國本亦以男子為王,住七八十年,倭國亂,相攻伐歷年,乃共立一女子為王,名曰卑彌呼,事鬼道,能惑眾,年已長大,無夫婿,有男弟佐治國。自為王以來,少有見者”。其后《隋書·倭國傳》也有類似的記載,明確“有男弟,佐卑彌理國”。所謂卑彌呼女王,實際上是祭司,主持祭祀儀式,具有原始巫術王的性格,擁有祭神的權力,在確立宗教的、社會的秩序方面起到很大的作用。也就是說,卑彌呼女王雖是當時名義上的統治者“王”,而實際上是男弟輔佐其理政治國。這是形成統一國家和確立男系世襲王權的兆頭。
日本學者井上光貞、佐伯有精在《“日本”的成立》一文中就寫道:“可以認為,卑彌呼是咒術王,她的弟弟是掌握著現實的政權。這件事表明,自邪馬臺國時代起,‘王’的分派職務,開始分化為非日常的一面和日常的一面。由此可見,從原始國家,一步一步地接近古代的國家。”(注:井上光貞、佐伯有清:《“日本”的成立》,收入伊東俊太郎等編《日本列島文化史》,研究社1983年版,第11—16頁。)
邪馬臺國的存在,標示著步入立足于農耕文化的統一部落國家的最初階段。邪馬臺國卑彌呼女王,逝于公元247年,邪馬臺國立男弟為王,卻不服眾,引起內亂,最后立卑彌呼的宗女臺與為王,她在國內局勢趨于穩定后,于公元266年派遣晉使。但其后1個多世紀史無記載,日本學者稱為“欠史時代”。從考古發掘來看,這段時間已普遍存在甕棺葬,還有十分豪華的祭祀用具。同時,采用大甕作為棺葬,在陶器尚不發達的情況下,說明了葬主的身份和生活水準非一般人所能及,這少數大甕棺可能是屬于統一的部族國家的統治者的。上述女王卑彌呼之墓這樣記載:“大作墳冢,徑百余步,殉葬者奴婢百余人。”1步約1.4米多,也就是相當大的墳冢,墳冢里還有不少原初壁畫,象征部族國家的統治者在當時的強大威力。
彌生文化時代實行農耕生活以后,在居住建筑方面,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出土的銅鐸和新型的土制的“埴輪”(注:埴輪,古墳上或周圍的陶制品,分圓筒埴輪和形象埴輪,后者有人物、動物、器具、家屋等類型。)上,已有家屋的雕刻圖案或塑造器物。在發掘這一時代的遺跡中,出現圓形、橢圓形、半圓形、長方形、不規則形等多種居住遺址,而且已有更多的簡樸建筑物,貼近或突出地面建筑而成。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大和平原中央唐古地方,發現了大小數百個豎穴式的居住建筑群,內中由木柱支撐,柱與柱之間架設緣木,承載茅草葺屋頂,屋頂貼近地面。門廊由門前延伸而出,打破室內與室外的界限,建筑與自然環境相輔相成,融為一體。彌生文化時代后期,以建在水田前的靜岡縣登呂地方的聚落遺址,是最著名的居住建筑模式,它平面是橢圓形,周邊鑲上木板,外側盛土,臺基是石板地,立有四根主柱,比豎穴式建筑更接近地面。現在還殘存著一些建筑用材,說明這時期已發展到平地而居的建筑模式。尤其是王者,更是如此。據《后漢書·東夷列傳》記載,王者“居處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衛,法俗嚴峻”。《三國志·魏書·東夷傳》也有類似記載,曰:“居處宮室樓觀,城柵嚴設,常有人持兵守衛。”從這些記載,也可見當時王者宮室建筑的一斑。
在這時期的遺址中,還發現了高臺式的土倉庫,由四根、六根或八根柱子支撐簡單的斜屋頂,搭配木板山墻,并有梯子和防鼠的簡陋設備,以作收藏谷物之用。奈良縣出土的彌生時代的線雕圖案土器,以及香川縣贊岐出土的銅鐸、銅鏡上,都可見這種原初高臺建筑的家屋模型或圖案。在靜岡縣的登呂、山木的遺址中,也發現了類似的建筑模式。它們與中國漢代南方某些地方出土冥器上的高臺建筑圖案,十分相似。這大概是上古日本人的先祖,從中國南方遷入的同時,也將居住建筑形式傳入了日本吧。
彌生文化的另一基本特征,是開始使用青銅器、鐵器。彌生時代文化的發展階段,與一般國家的文化從新石器時代,發展為青銅器時代,而漸次發展為鐵器時代不同,它同時期接受了中國及通過朝鮮半島一起傳入的青銅器、鐵器的技術,于是從新石器直接過渡到同時混合使用青銅器、鐵器的階段,因此日本學者將彌生文化時代通稱為金屬器時代,或稱為“金石并用時代”。
首先,隨著從中國及通過朝鮮半島傳入水稻耕作技術,彌生時代的生產工具也相應發達起來。這時期,除了使用木制農具之外,還使用與農耕技術同時傳入的鐵器和鍛造技術,這是農耕文化不可或缺的。最早在唐古地方的彌生時代遺跡中,就出土了水稻耕作所必需的鐵制農具。但是,它經過一段長期的發展歷程,隨著彌生時代后半期耕地逐步的擴大,農具也相應變化,減少石器農具,增加了鐵器農具。
據日本學者考察和推測,彌生時代前期階段,發現鐵器不等于鐵器已經普及,當時還盛行石制和木制農具。進入彌生時代中期,農耕文化波及東日本各地,鐵器也隨之擴及關東地方。這時期使用的鐵器,幾乎都是斧、刀子、矛把等工具,在農具方面還沒有利用鐵器。但是,在位于朝鮮半島和北九州之間的壹岐,發現了屬于彌生中期后半期的農耕工具類,其中有鐵鐮、鐵鎬等農耕工具。可以猜想,彌生時代晚期已輸入制鐵的原材料和日本國內已能生產鐵器,列島各地似乎已有自制的各種農業生產工具。(注:田邊昭三:《文化的黎明·農耕文化的成立》,收入日本史研究會編《日本文化史》,三一書房1978年版,第7—77頁。)
應該說,彌生文化時代全盛期,鐵器出現了鐵斧、鐵鋤、鐵鍬、鐵鐮等生產工具,鐵鏃、鐵刀、鐵劍、鐵戈等武器類,形成農耕文化要素之一的鐵器,有了廣泛的利用。鐵器逐漸取代了石器,得到了迅速普及,更具實用性。這代表著這一彌生文化時代的經濟和社會文化的進步,同時為古代國家的誕生和階級的形成打下了基礎。
據考古發現和文獻記載,與鐵器同時傳入的中國漢代青銅器以后,促進了這一新時代的文化革新,青銅制品采用鑄造的技術,開始得到了更快的發展,制作出銅鏡、銅鐸等裝飾性的原始工藝品。這些原始工藝品,一般使用砂巖制作鑄模,器物超越于實用性的功能,大多是作為祭品或陪葬品。由于制作者只出于賦予它們神圣的意味,而幾乎沒有注意追求造型的美。在手工藝方面,一般是從稚幼逐漸走向精巧。此外,還有銅矛、銅劍、銅戈等,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銳利的兵器,具有實用性;一類是形細,已失去了利器的作用,成為非實用性,是用作祭品或用作陪葬品的。在北九州發掘的彌生時代墳墓的出土文物中,青銅器是最豐富的。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青銅器從中國傳入北九州以后,逐漸發展到以畿內地方(今以京都、奈良為中心地區)為中心,西從中國地方到四國東半部,東至近江地方,而且經過長期的吸收消化,形成了具有與中國青銅器的不同性格特征。其標志是,這時期產生了青銅制的銅鐸,它類似中國的編鐘。可以說,外來的編鐘,是銅鐸的祖型,但它又不是直接模仿舶來品,而是經過吸收消化,使之成為最具本土特色的一種青銅器,成為彌生文化有代表性的象征。因而,日本學者稱為“國產青銅器”。銅鐸最初是用作死者的祭器,后漸次發展為具有樂器的功能。其形狀是扁圓筒形,兩側鰭狀裝飾,上部有薄薄的半圓形把手。大銅鐸最大者高1.3米,小者10多公分,紋樣各式各樣,大致可分橫帶特殊紋、定型式流水紋、袈裟帶狀紋、突線帶紋等幾大類。有的銅鐸,線刻狩獵生活的場面,比如獵人拉弓射鹿。有的銅鐸線雕畫,刻畫耕作的圖景,代表作是線畫兩人立在臼旁手持長杵搗谷的圖案,反映了農耕社會的主體生活。這些銅鐸線雕畫,雖然稚拙,但它簡明而抽象的線條表現,也顯現出人物的躍動姿態,這是抽象與寫實結合的表現,具有濃厚的裝飾性要素和原初的繪畫形態。可以說,以銅鐸為代表的彌生文化,表現了彌生人的想象力和造型能力,展現了彌生時代原始繪畫藝術的發展。于上個世紀80年代后期,除上述分布地區以外,在長野縣鹽尻市柴宮和福岡縣筑紫郡春日町又發現高約10公分至64.2公分的銅鐸(注:田邊昭三:《文化的黎明·農耕文化的成立》,收入日本史研究會編《日本文化史》,三一書房1978年版,第7—77頁。),其分布范圍甚廣。銅鐸的出現,顯示彌生時代日本文化多少已有獨立的跡象,也帶來醞釀建立統一國家的機運。
彌生文化時代,進入鐵器、青銅器文化時代,仍然存在石器文化和土器文化,但與繩文時代的石器文化和土器文化存在明顯的差異。在石器方面,繩文石器是以打制技術為主,彌生文化時代則以磨制技術為主,比以前的石器有了較大發展和更加豐富,石材的利用和石器的功能也多樣化,主要有石斧、石鑿、石鐮、石棍、石劍等,其中以石斧數量最多,分布也最廣。而且,石器雕刻有了很大的進步,雕刻施以放射狀的直線紋或螺旋紋,增加了若干的裝飾性的要素。
在土器方面,彌生土器與繩文土器雖然仍同是以生活用具為主,兼具實用性和簡素性,但彌生土器,更突現其實用性,土器形狀從繩文文化時代以深缽形為基本形態,發展以甕形土器和壺形土器為基本形態,走向了多樣化。同時,隨著土瓶形、香爐形、高杯形等新形體的產生,更新了紋樣,迅速提高了裝飾的意識。其技法是,以新的沉線紋(凹線紋),代替此前的隆起紋(浮線紋),開始使用原始的雕刻刀(圓鑿、角鑿),磨消成沉線的技法,以追求器物的裝飾性。有的彌生土器,還附上立體把手,把手有蛇形、顏面形等。其后,紋樣又多了表現曲線美的云紋形,以及同心圓紋形、流水紋形、三角紋形、直弧紋形等。制作方法,采用優質的輕薄黏土,有的還涂上朱彩。比如,朱彩大口壺、朱漆壺形、朱漆瓶形等土器,有的呈現出豪放的曲線紋,有的富含纖細而洗練的趣味。繩文時代那種“波狀尖底深缽土器”、“渦卷紋把手缽”、“火炎紋平底深缽”、“顏面平底深缽”、“附人面的土器”,此時在不同程度上有了更多立體的意匠,表現了豪放的一面,躍動的一面,開始具有雕塑的要素。特別是“火炎紋平底深缽”,在缽口緣部位的裝飾,施以一束束綻開鮮花似的火炎紋樣,上部橫向流動的漩渦,以及下部縱向走勢的隆線紋,造成自由奔放的曲線紋樣,使怪異的器形與雄渾的紋樣,達到完美的調和。
總的來說,彌生文化時代的土器,由最初的產地北九州地方而及于近畿地方、伊勢灣沿岸,逐步東漸,最后普及全國,更富有各個地方的色彩。尤其是從彌生文化時代開始,土器開始發展到新型的陶制器物,稱作“埴輪”。分“圓筒埴輪”和“形象埴輪”兩大類,前者為圓筒形,埋在墳墓的傾斜面,最初是作為起到加固墳墓的作用;后者有人物、動物、器具、家屋等形象,為古墳文化時代“埴輪”的大發展打下了初步的基礎。這時期的土器,不僅產生了強烈的裝飾性藝術效果,而且令人感受到仿佛有一種大自然生命的律動,被喻為大地生命的象征。可以說,這是日本古代造型藝術的原點,也是日本美的原點。
彌生時代,生產工具的改良和人的群居生活品質的提高,給日本上古的社會、經濟、文化,以及生活方式帶來了根本性的變革。在彌生文化時代前期的一些遺址中,發現了石制、骨制、木制的圓盤形紡錘車。特別是在福岡縣北會津郡門田村南御山、名古屋市西區貝田町、靜岡市敷地登呂等遺址出土的土器底部,發現留下了布痕,或炭化了的紡織物殘片。據此推測,當時已使用纖維很長的苧麻,制作原始的衣物。《三國志·魏書·東夷傳》有這樣的記載:“其風俗不淫,男子皆露 ,以木緜招頭。其衣橫幅,但結束相連,略無縫。婦人被發屈
,作衣如單被,穿其中央,貫頭衣之。”而且,還遺留有勾玉、管玉和貝輪等首飾物。當時的風俗習慣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此前婚前男女交往是自由的,實行群婚制,而此時開始,婚后夫妻以外的關系有著嚴格的禁制,實行了一夫多妻制。同書就記載:“其俗,國大人皆四五婦。下戶或二三婦。婦人不淫,不妒忌。”即統治者、奴隸主和平民、自由民娶妻多少是不同的。由此可見當時彌生人生活和風俗的一斑。
在習俗方面,男子不論年齡,一律黥面文身,不同地方的紋樣不同,功能也各異,還有尊卑差別的標志意義。可以說,當時文身,是為了裝飾,也是為了宗教信仰和生產勞動的需要。比如,宗教信仰上起到護身符的功能,捕魚勞動時阻嚇大魚水禽的作用等。《三國志·魏書·東夷傳》就文身的風俗及意義作了以下記述:“男子無大小皆黥面文身”,“今倭水人好沉沒捕魚蛤,文身亦以厭大魚水禽,后稍以為飾。諸國文身各異,或左或右,或大或小,尊卑有差”。
此時葬制也隨之發生了變化,由繩文文化時代以手腳折曲姿勢的“折曲葬”為主,入葬土墓,演進為以手腳伸展姿勢的“伸展葬”為主,其棺是用木板或石板組成,分箱式石棺或大甕兩種,落葬于墓穴。墓穴以石堆壘四壁,有的則以巨石來遮掩其棺,故稱作“支石墓”。棺內還放置以青銅器為最多的各種陪葬品,以陪葬品數量和質量,來區分死者身份的高低貴賤。對于當時的喪葬情況,《三國志·魏書·東夷傳》還作了這樣的描述:“其死,有棺無槨,封木作冢。始死停喪十余日,當時不食肉,喪主哭泣,他人就歌舞飲酒。已葬,舉家詣水中澡浴,以如練沐。”
日本學者八幡一郎概括:彌生文化與繩文文化的區別,除了兩種文化的土器有著明顯不同之外,還有:“(一)傳入異質外來文化與消解原有的文化,(二)盛行磨制石器和使用金屬器(指鐵器、青銅器——引者注),(三)稻米作業及其技術的普及,(四)農耕集團的產生,(五)葬制的確立。”(注:八幡一郎:《先史及原始的文化》,收入家永等編《日本文化史》(一),筑摩書房1965—1966年版,第231頁。)這幾點對彌生文化的形成與發展,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綜上所述,彌生文化時代的發展進程,顯示日本上古文化的整體面貌,也充分證明部落聯盟統治組織趨于成熟,政治統治的程度逐步提高,經濟基礎得到了強化,社會也開始出現貧富分化的現象,少數豪族占有廣大肥沃的土地,眾多一般農民只有狹小貧瘠的土地,乃至出現奴隸,如《三國志·魏書·東夷傳》所稱的“王”、“大人”和“下戶”、“生口”這樣的身份和階級差別。上古日本進入過渡到氏族社會的時期,初露具有作為政治統制組織的上古國家的雛形。至于大和國家的正式成立,是在下一個時代,古墳時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