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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金融犯罪的分類

正如前述,我國現行《刑法》有關金融犯罪是分別規定在分則第三章“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第四節“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和第五節“金融詐騙罪”中的。由于刑法對同一類的犯罪進行了不同的歸類,且歸類的標準又與傳統的標準不一致,從而導致了刑法理論界對刑法有關金融犯罪歸類合理性問題爭議的產生;更由于在現代社會中,金融領域所涉及的面相當廣泛,金融犯罪作為一類新型犯罪,現有刑法規定的內容也必然會比較豐富和全面,因此從理論研究角度對刑法所規定的各種具體犯罪再進行分類,應該是很有必要的。

一、金融犯罪刑法分類評析

現行《刑法》規定了四百余種犯罪,同時分則對各種各樣的犯罪進行了具體的分類。刑法理論認為,我國《刑法》分則規定的各種犯罪,是以犯罪侵犯的同類客體的不同作為分類依據的,并以犯罪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作為排列順序的主要依據。我國《刑法》分則設置的體系,把紛繁復雜的各種各樣的犯罪規劃成一個井然有序的整體,這對于認識同一類犯罪所侵犯的社會關系,從而認清某一類犯罪的共性以及深入掌握各類犯罪之間的差異,有著相當重要的作用。

我國《刑法》分則根據具體犯罪侵犯的客體不同,把各種各樣的犯罪分為十類,即分則的十章犯罪。每一類犯罪侵犯的同類客體反映了這一類犯罪所侵害的社會關系的共性。由于犯罪客體是每一類犯罪的必要要件,其性質和范圍是確定的,因此它可以成為犯罪分類的基礎。同類客體揭示出同一類犯罪在客體方面的共同本質,并在相當程度上反映出各類犯罪不同的危害程度。依據同類客體,對犯罪作科學的分類,建立嚴格的、科學的《刑法》分則體系,把多種多樣的犯罪從性質和危害程度上互相區別開來,便于我們了解、研究犯罪并掌握各類犯罪的基本特點。根據犯罪的同類客體對犯罪進行分類,有利于把握各類犯罪的性質、特征和社會危害程度,便于司法機關正確定罪量刑。

由于《刑法》分則第三章“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和第六章“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中所包含的犯罪種類繁多且條文龐雜(該兩章的條文之和達一百八十余條,占全部分則十章條文總數的50%以上),因此現行《刑法》在立法時分別采用在章下再分節的方法進行設置,但是第三章各節犯罪的同類客體仍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第六章各節犯罪的同類客體也仍然是社會管理秩序。當然,分則中該兩章下分節設置實際上也是以犯罪行為所侵犯的同類客體的不同作為分類依據的,即在同類客體之外還有一個“次層次”的同類客體,如分則第三章第四節“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其“次層次”的同類客體即為金融管理秩序??梢哉f,《刑法》是以每一節中的犯罪所侵犯社會關系的相同或相近性為依據進行歸類的。

這里需要討論的是,我國《刑法》分則第三章“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所設的八節犯罪,并不完全是按照“次層次”的同類客體進行分類的。第五節“金融詐騙罪”與第四節“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其“次層次”的同類客體同為金融管理秩序,即理論上一般認為第五節與第四節侵犯的是同樣的“次層次”的同類客體,如果按“次層次”的同類客體分類,第五節應該包括在第四節之中。從相關背景角度分析,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和完善以及我國金融業的發展,人們日益感到僅僅依靠傳統的詐騙罪相關規定很難有效打擊金融領域各種形式的詐騙犯罪,有必要在刑法中專門設立涉及金融領域的詐騙罪。于是,我國現行《刑法》順應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的要求,將包括集資詐騙罪、貸款詐騙罪、票據詐騙罪等在內的八種金融詐騙犯罪從財產罪中的一般詐騙罪分離出來獨立設罪,并單獨設立“金融詐騙罪”一節將這八種詐騙罪歸入其中。由于金融詐騙罪中所包括的八種具體犯罪行為的手段都具有“虛構事實、隱瞞真相”即詐騙的共同特征,因此第五節“金融詐騙罪”不是按犯罪客體劃分的,而是按犯罪手段劃分的。更由于傳統刑法理論一直認為犯罪的同類客體是《刑法》分則犯罪分類的基本依據,“金融詐騙罪”的設立顯然與傳統理論相悖。特別是在《刑法》分則第三章第四節已經設立了“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立法者還將金融詐騙罪另外設節,無疑是對傳統刑法理論的重大突破,引起學者的爭論是不奇怪的。綜觀有關金融詐騙罪是否應該在《刑法》中獨立設節的爭議,理論上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其一為“否定說”,即認為《刑法》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是沒有必要的。理論上有學者認為,從體例上說,“金融詐騙罪”一節是以犯罪手段即詐騙為特征而歸為一類的犯罪,而其他章節的犯罪都是以侵犯的客體為特征分類的,因而在體例上不夠協調。參見陳興良:《刑法疏議》,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334頁。更有學者認為,“金融詐騙罪”一節的設置在刑法理論與刑事司法實踐的適應性方面、在刑事立法的價值取向與刑法歷史發展趨勢的趨同性方面、在刑事立法形式與刑法基本原則的一致性方面等存在商榷的余地。參見馮殿美、郭毅:《金融詐騙罪研究》,載趙秉志主編:《新千年刑法新熱點問題研究與適用》,中國檢察出版社2001年版,第1026頁。

其二為“肯定說”,即認為《刑法》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很有必要。理論上持此觀點者的主要理由有以下幾點:首先,時下金融詐騙活動猖獗,犯罪數額巨大,危害十分嚴重,為了突出打擊金融詐騙犯罪,維護金融交易秩序的穩定,有必要將金融詐騙犯罪單獨設節進行專門規定。其次,在金融犯罪中,金融詐騙犯罪在手段上具有相似之處,即都是采取詐騙的方式進行犯罪,而這一行為方式明顯區別于其他金融犯罪,因此有必要對此作專門規定,以有利于司法實踐中的認定。最后,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是為了更加明確地區分金融領域的詐騙犯罪與普通詐騙的界限,從而更具體地體現罪刑法定原則所包含的刑法條文明確化的要求。

綜合分析上述有關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是否合理的理論分歧意見不難發現,在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是對傳統刑法理論的突破這一點上,理論上并無太大的異議。理論上爭議的焦點主要集中在這種突破是否合理且有無必要的問題上。

筆者認為,從立法上分析,我國現行《刑法》將金融犯罪分設為“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和“金融詐騙罪”并不妥當。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的主要原因無非是: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和完善以及我國金融業的發展,人們日益感到僅僅依靠傳統的詐騙罪規定很難有效地打擊金融領域各種形式的詐騙犯罪。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可以根據專項金融活動中詐騙犯罪的不同分別設置罪名,以區別財產罪中的普通詐騙罪和金融詐騙罪的界限,從而為更具體地體現罪責刑相適應原則打下基礎。但是,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在諸多方面明顯存在不協調的問題。事實上,這一做法既缺乏理論依據,也無實際意義。理由是:

首先,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與現行《刑法》的體例結構不協調。從《刑法》分則體例上分析,我國刑法歷來強調犯罪客體是分類的依據,但是“金融詐騙罪”一節明顯是以詐騙手段為歸類的依據,在很大程度上與《刑法》分則其他章節犯罪的分類依據不一致。有人認為,金融詐騙罪與其他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的顯著區別在于,它只是采用詐騙的行為方式,而其他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則可以有多種方式。依筆者之見,金融詐騙罪中的“詐騙”行為方式實際上屬于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中“多種”行為方式之一。那么,在具有多種行為方式的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中,為何就不能包容“詐騙”這種行為方式?事實上,在《刑法》所規定的犯罪中,行為方式和行為方式之間雖然可能反映社會危害性大小的不同,但是其本身卻不可能存在所謂“不平等”的特質。因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而產生的與傳統刑法歸類標準的不一致,顯然會導致《刑法》分則在立法體例結構上的前后矛盾或顯得不協調,從而多少反映出我國在刑事立法技術上確實存在稚嫩的一面。另外,這種立法體例上的前后矛盾或不協調不僅在客觀上造成了刑事立法標準不統一的問題出現,而且結構上的變化通常還會導致人們產生誤解,即誤認為金融犯罪中侵犯金融管理秩序罪與金融詐騙罪所侵犯的犯罪客體各不相同,甚至還會使人們對我國刑法中犯罪分類的標準產生懷疑。

時下,理論上有人認為,《刑法》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并不有悖于傳統刑法按犯罪客體分類的標準,因為金融詐騙在實踐中往往發生在金融交易中,即這種行為還可能構成對金融交易秩序的破壞。破壞金融交易的行為必定是構成金融詐騙類犯罪,而對金融管理秩序的犯罪未必都構成對金融交易的破壞,因為有些犯罪并不以進入金融市場為條件。當然,在某種程度上,交易秩序被打亂,往往也會涉及管理秩序的破壞。所以,金融管理秩序可以說也是金融詐騙犯罪的直接客體。但是,這里的管理秩序顯然沒有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中的管理秩序那樣被直接地侵犯。相對交易秩序而言,管理秩序在整體上只能作為次要客體。犯罪行為的分類是以主要客體作為同類客體進行的。所以,金融詐騙罪單獨成為一節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其犯罪客體是具有自身獨立品格的同類客體,即金融領域的交易秩序。這一客體區別于金融領域的其他犯罪,也區別于非金融領域以詐騙為手段的財產犯罪。

筆者認為,上述觀點可能主要是出于對現行《刑法》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的一種“自圓其說”的考慮,因而從理論上分析多少有點牽強。該觀點的突出問題在于偷換了一個概念,即將“秩序”和“管理”割裂開來,從而得出金融交易秩序不同于金融管理秩序的結論。事實上,“秩序”本身是離不開“管理”的,即沒有管理也就沒有秩序,金融活動中不可能存在沒有管理的交易秩序,包括金融交易秩序在內的任何金融秩序都是國家管理和參與之下的有序化。因此,金融交易秩序實際上應該理解為金融交易管理秩序。刑法理論一般認為,金融管理秩序與金融交易管理秩序并不是同一層面的概念,金融管理秩序無論在范圍還是在內容上均要大于金融交易管理秩序,兩者的關系不是并列關系,而應該是包容關系。當然,從某種角度分析,金融交易管理秩序無疑是金融管理秩序的本質和核心,國家對金融秩序的管理主要是對金融交易秩序的管理。如果行為侵害了金融交易秩序,就必然會同時侵害金融管理秩序。依筆者之見,金融詐騙犯罪行為可能主要侵犯了金融交易管理秩序,因此必然同時侵犯了金融管理秩序。應該承認,刑法對許多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往往只限于在金融市場準入階段進行規制,由于這些犯罪行為尚未進入金融交易階段,客觀上也就不存在對金融交易管理秩序的侵犯問題。這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金融犯罪行為對金融管理秩序的侵犯并不一定會對金融交易管理秩序造成破壞。但是,我們絕對不應以此否定或懷疑“對金融交易管理秩序的侵犯就必然會對金融管理秩序造成破壞”這一命題的正確性。其實,在《刑法》分則“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一節中有不少金融犯罪行為侵犯的也是金融交易管理秩序,如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編造并傳播證券、期貨虛假信息罪,誘騙投資者買賣證券、期貨合約罪,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等金融犯罪行為均主要是對金融交易管理秩序的侵犯。由此可見,我國現行《刑法》在立法時就已經將金融交易管理秩序歸入金融管理秩序之中,只是這一思路并沒有得到徹底貫徹。從這一角度分析,現行《刑法》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很容易使人產生金融詐騙罪因主要侵犯金融交易管理秩序而沒有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的錯覺,這顯然與前述立法思路相違背。當然,這不可能是立法者的立法原意。

其次,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并無必要。現行《刑法》獨立設立“金融詐騙罪”一節主要是為了突出在構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過程中,政府重點打擊金融詐騙犯罪以保護市場經濟秩序的決心和姿態。這是因為,由于法制的不健全,在我國社會轉制、經濟轉型的相關金融活動中出現了諸多金融詐騙案件。這些詐騙涉及數額往往十分巨大,嚴重破壞了市場經濟公平競爭的規則,對許多被詐騙者的合法利益造成了嚴重損害,甚至導致有些企業大規模虧損或破產的后果出現。在司法實踐中,對于這些金融領域的詐騙犯罪,如果僅以財產犯罪中的詐騙罪認定,無論在行為性質上還是在社會危害性上均不能很好地解決問題。在社會生活中,人們也日益感到僅僅依靠傳統的詐騙罪規定很難有效地打擊金融領域中各種形式的詐騙犯罪,因此有必要在《刑法》中專門設立金融類的詐騙罪。為此,1995年6月30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關于懲治破壞金融秩序犯罪的決定》,將集資詐騙罪、貸款詐騙罪、票據詐騙罪、信用證詐騙罪、信用卡詐騙罪和保險詐騙罪等規定為獨立的犯罪?,F行《刑法》采納了上述決定的內容,并在上述六種金融詐騙罪的基礎上,又增設了金融憑證詐騙罪和有價證券詐騙罪兩種犯罪,同時專門將金融詐騙罪作為《刑法》分則第三章“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第五節所規定的一類罪名。就此而言,《刑法》獨立設立“金融詐騙罪”一節還是為了強調打擊力度,其立法原意明顯是突出對保護國家金融管理秩序的重視;其立法傾向顯然是根據金融領域中詐騙犯罪的特點分別設置罪名,以區別財產犯罪中的普通詐騙罪和金融詐騙罪的界限,并偏重于對金融機構資金安全的保護。

從《刑法》獨立設立“金融詐騙罪”一節的立法原意與立法傾向分析,金融詐騙罪是從詐騙罪中分離出來的一種特別犯罪,因而必然兼具金融犯罪和財產犯罪的雙重屬性,即金融詐騙犯罪侵犯的理應為復雜客體:一方面侵犯國家金融管理秩序,另一方面侵犯公私財產所有權。為此,有人擔心,如果將金融詐騙罪歸入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中,將會導致人們對行為評價的側重點發生轉移,即可能導致實踐中人們過于看重行為對金融秩序的違反而忽視了對國家、集體、個人財產所有權的保護。但是,筆者認為,這種擔心其實是多余的。刑法將金融詐騙罪從一般詐騙罪中分離出來,這本身就證明了刑法要突出對金融管理秩序的保護,即金融詐騙罪作為金融犯罪的組成部分,其侵犯的主要客體當然應該是金融管理秩序,而這又恰恰與《刑法》分則第三章第四節所規定的侵犯金融管理秩序罪的客體吻合。強調以行為侵犯的主要客體作為分類依據,并非一定或可能忽視對次要客體的保護,這其實是兩個層面的東西,不應混同。正如搶劫罪所侵犯的客體既包括人身權利也包括財產權利,刑法將其歸入財產犯罪之中,并不意味著刑法對人身權利的忽視。可見,我們若要強調金融詐騙罪對金融管理秩序的破壞這一特征,將其納入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中,不僅足以達到體現刑法對金融管理秩序突出保護的目的,而且也不會出現忽視對公私財產所有權的保護的情況,同時還不會產生與傳統刑法分類依據標準相悖的問題。當然,我們也完全沒有必要擔心,將金融詐騙罪納入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會影響到對金融詐騙罪的打擊力度。因為遏制金融詐騙犯罪需要從整個金融市場入手,金融詐騙犯罪和其他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的犯罪都存在于金融市場的運作過程之中,它們的產生和發展環環相扣、密不可分,只要遏制住其中一個環節,其他環節就無法進行,相應的犯罪也就無從產生。就此而言,將金融詐騙罪納入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更有利于實現打擊金融詐騙犯罪的目的。

需要指出的是,時下有人提出,既然金融詐騙犯罪既侵犯財產所有權,又侵犯金融管理秩序,為何不將其放入普通詐騙罪中以體現立法的統一性?筆者認為,此論點實際上主張恢復原《刑法》的規定模式,這涉及金融詐騙罪從一般詐騙罪中脫離出來的必要性和理論依據問題。正如前述,在具體金融犯罪中,由于金融詐騙行為對金融秩序的沖擊往往大于具體的財產損害,即如果金融秩序紊亂,金融體系失靈,必將導致整個國民經濟的損害。因此,如果從行為侵犯的主要客體是《刑法》分則各類犯罪分類的依據這一正確命題角度分析,回答上述問題理應不是一件難事。可見,從金融詐騙罪所侵犯的主要客體分析,我們完全可以將“金融詐騙罪”一節規定的犯罪歸入“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一節之中。

再次,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暴露出立法思路的不一致。正如前述,《刑法》分則中的分類均是以犯罪的同類客體不同作為分類依據的,沒有也不應該以犯罪手段作為分類的標準?,F行《刑法》雖然對此作了突破,但是這種突破顯然并不徹底。依筆者之見,如果立法者在對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時是按照犯罪手段進行劃分的,那么就應該將這種立法思路貫徹到底,即按照有些國家和地區的刑法中將殺人、盜竊或詐騙犯罪獨立歸為一類犯罪的立法模式,將金融詐騙罪中的八種具體犯罪與合同詐騙罪以及詐騙罪歸在一起,如此設置反而顯得更為合適。但是,令人遺憾的是,現行《刑法》只是在金融犯罪中將金融詐騙罪分離出來并相對獨立于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而將合同詐騙和詐騙罪仍然分別按其侵犯的主要客體歸入“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下的“擾亂市場秩序罪”和“侵犯財產罪”中。這種立法方式突出反映了立法者的立法思路不一致的一面。

理論上有人認為,金融詐騙罪與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的一個顯著區別在于:金融詐騙罪是通過詐騙的方式直接占有他人的財產,而其他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則并非必然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目的,即使有此目的(如操縱證券、期貨交易價格罪,內幕交易罪,詐騙投資者買賣證券、期貨合約罪),也都是通過間接的方式達成的。筆者不贊同此觀點。正如前述,行為方式不同不能成為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的理由,行為目的不同同樣不能成為金融詐騙罪分類的依據。只要金融詐騙犯罪侵害的主要客體是金融管理秩序,就說明了金融詐騙犯罪具備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的總體特征,將其歸入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就成為應然。至于金融詐騙罪與其他一些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存在“直接占有”和“間接占有”的“占有方式”上的區別,不能成為把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的原因。因為即使在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中,諸多此罪與彼罪之間實際上也存在類似的區別,而這些區別僅僅只是區分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中此罪與彼罪界限的依據,并非獨立設節的理由。

最后,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也與世界各國和地區有關金融犯罪的立法現狀和發展趨勢不相吻合。綜觀當代各國和地區刑法規定不難發現,各國和地區均十分重視對金融犯罪的打擊,包括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在內的大多數國家和地區均在刑法典中直接或間接地規定了一些金融詐騙犯罪。其基本形式無非有三種:其一為在刑法中用專門的條文設置一些諸如貸款詐騙罪、信用證詐騙罪等具體的金融詐騙犯罪罪名,以強調金融詐騙罪不同于普通詐騙犯罪;其二為在刑法中只規定詐騙罪罪名,即一些國家和地區并未將具體的金融詐騙犯罪獨立設罪,而是在普通詐騙罪中將具體金融詐騙犯罪的相關內容涵蓋進去;其三為在各種金融法規的附屬刑法規范中分散規定包括具體金融詐騙罪在內的金融犯罪。從這三種形式分析不難發現,世界各國和地區的刑法立法中尚未見到將金融詐騙罪獨立歸類的情況。筆者認為,盡管受各國法律制度的影響,每個國家均有自己獨特的情況存在,各國的立法方式并不要求一定完全相同,但是其他國家和地區有關金融犯罪的刑事立法無疑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經驗,完全可以作為我們立法的參考。我國現行《刑法》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盡管有諸多理由,但是比較世界各國和地區的刑事法律規定,我們絕對不能說這種立法形式可以代表或反映世界各國和地區刑事立法的趨勢。

綜上所述,金融犯罪中的金融詐騙罪是一類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產生的新型犯罪,也是詐騙行為在金融領域所產生的新事物。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無疑是對刑法有關犯罪分類理論的突破。這種突破在理論上和司法實踐中盡管可能存在許多合理性和實用性,但是從根本上顛覆了刑法基本理論有關犯罪分類的標準,同時又無法將這一立法思路貫徹到底,因而在理論上受到學者的詰難和抨擊是不可避免且容易理解的。從刑事立法理論完整性的角度分析,筆者認為,《刑法》分則各類犯罪分類標準的一致性是立法規范化的一個必然要求。在邏輯上,一個層面上的劃分如果分類依據不同,完全有可能產生兩種后果,即不是劃分重疊,就是劃分遺漏,而無論什么后果均明顯反映出立法本身的矛盾。就此而言,現行《刑法》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無疑是立法中的一個敗筆,既無理論上的合理性,也無實踐中的必要性。從立法完善角度分析,我們完全可以將“金融詐騙罪”一節歸入“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一節之中。

二、金融犯罪理論分類探討

正如前述,我國的金融犯罪具體規定在《刑法》分則第三章第四節“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和第五節“金融詐騙罪”中,這實際上可以看做金融犯罪的刑事立法分類。由于該兩節所規定的金融犯罪包括很多罪名,且許多罪名又可從不同角度分析其具有相似的地方,因而時下在對金融犯罪進行研究時,學者們往往會從理論上對金融犯罪作出分類,以便于開展專門的研究。然而,由于金融領域較為復雜,更由于受到立法等方面的影響,理論界對于金融犯罪所作的理論分類并不完全一致,許多學者根據不同的標準對金融犯罪作出了不同的分類。綜合而言,大致有以下幾種:

1.按照犯罪手段的不同,把金融犯罪分為欺詐型,偽造、變造型,瀆職型和其他方式型四大類。

2.按照犯罪主體是否為金融機構及金融機構工作人員,可把金融犯罪分為特殊主體金融犯罪和一般主體金融犯罪。特殊主體金融犯罪包括前述所有瀆職型金融犯罪及其他由金融機構工作人員實施的可能與職務活動無關的金融犯罪,如證券交易所、期貨交易所、證券公司、期貨經紀公司的工作人員,證券業協會、期貨業協會或者證券、期貨監督管理部門的工作人員實施的與利用職務無關的誘騙投資者買賣證券、期貨合約罪。一般主體金融犯罪包括所有達到法定年齡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人均可構成的金融犯罪。

3.按照金融犯罪的罪過形式,可把金融犯罪分為金融故意犯罪和金融過失犯罪。其中,金融故意犯罪又可分為金融直接故意犯罪和金融間接故意犯罪;金融過失犯罪又可分為金融疏忽大意過失犯罪和金融過于自信過失犯罪。參見胡啟忠等:《金融犯罪論》,西南財經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2頁。

4.按照行為侵犯的金融管理秩序的具體內容,可把金融犯罪分為兩大類金融犯罪:第一大類是僅僅對于第三章第四節的“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加以分類;第二大類是對包括第三章第四節“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和第五節“金融詐騙罪”在內的所有金融犯罪加以分類。

上述有關金融犯罪理論上的分類標準各有一定道理,但也存在一些問題。筆者認為,在對金融犯罪作理論上的分類時,必須注意以下幾個問題:

第一,必須認清理論分類的目的。現行《刑法》以行為所侵犯的客體為標準專門設立了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這種分類顯然是為了更好地讓人們認清金融犯罪的危害本質,而并不是為了分類而分類。那么,在理論上再對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進行分類,同樣也應該具有這一分類目的。例如,《刑法》第170條至第173條的五種罪都是危害貨幣管理制度方面的犯罪。將上述五種罪歸為一類的主要原因在于,這種分類有助于人們了解貨幣犯罪的本質特征。上述有些理論分類的目的性并不十分明確,從而顯得分類標準不很清晰。

第二,必須確定理論分類的原則。理論上一般認為,理論分類主要有以下幾項原則:

(1)不以條文次序機械分類。筆者認為,理論分類不能機械地按照《刑法》條文規定的次序進行,否則就會失去分類的科學性。《刑法》條文先后次序主要是以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大小為排列標準的,而理論分類則并非以此為標準。因此,理論分類固然要有法律依據,但也不能將《刑法》條文的規定內容原封不動地搬過來。分析金融犯罪的《刑法》條文不難發現,我國《刑法》第三章第四節的規定并不是完全根據金融管理秩序的具體制度內容排列的。例如,《刑法》條文中有關破壞存貸款管理制度的犯罪,不僅規定在第175條高利轉貸罪(包括騙取貸款、票據承兌、金融票證罪)、第176條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中,而且還規定在第186條違法發放貸款罪、第187條吸收客戶資金不入賬罪中,這些條文之間并非前后相接。又如,《刑法》第183條至第189條是從特殊主體角度加以集中規定的,它們所具體危害的金融管理制度并不相同,即第186條違法發放貸款罪與第187條吸收客戶資金不入賬罪侵犯的客體是存貸款管理制度,第188條違規出具金融票證罪與第189條對違法票據承兌、付款、保證罪侵犯的客體是金融票證的管理制度。

(2)應該采用統一標準。筆者認為,在通常情況下,理論分類應該基于統一的標準,否則各類別之間會產生重疊或交叉,有的會顯得過于瑣碎,有的會混淆各類屬犯罪的層次關系。

第三,選擇合理的用詞。在表述金融犯罪所侵犯的客體時,有的學者采用“破壞……秩序”、“妨害……管理”的說法。筆者認為,使用“危害……管理制度”的表述較為妥當。首先,“破壞……秩序”是從金融犯罪所侵犯的客體總體而言的。正如前述,所有的金融犯罪均是對國家的金融管理秩序的破壞。但是,就秩序中的某一方面而言,應使用“制度”一詞。因為規則作為秩序的實際內容,是秩序的中心環節,往往表現為國家的管理制度。其次,使用“妨害……管理”的說法固然不錯,但這里的“管理”主要是指具體的管理制度。因此,宜采用“管理制度”的表述。

綜上所述,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以及所有具體犯罪可作如下歸類:

(1)危害貨幣管理制度犯罪。這類犯罪主要包括偽造貨幣罪,出售、購買、運輸假幣罪,金融工作人員購買假幣、以假幣換取貨幣罪,持有、使用假幣罪,以及變造貨幣罪五種罪。

(2)危害金融機構設立管理制度犯罪。這類犯罪主要包括擅自設立金融機構罪,偽造、變造、轉讓金融機構經營許可證、批準文件罪兩種罪。

(3)危害金融機構存貸管理制度犯罪。這類犯罪主要包括高利轉貸罪,騙取貸款、票據承兌、金融票證罪,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違法發放貸款罪,以及吸收客戶資金不入賬罪五種罪。

(4)危害金融票證、有價證券管理制度犯罪。這類犯罪主要包括偽造、變造金融票證罪,偽造、變造國家有價證券罪,偽造、變造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擅自發行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妨害信用卡管理罪,竊取、收買、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違法出具金融票證罪,以及對違法票據承兌、付款、保證罪八種罪。

(6)危害證券、期貨市場管理制度的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這類犯罪主要包括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編造并傳播證券、期貨交易虛假信息罪,誘騙投資者買賣證券、期貨合約罪,以及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四種罪。

(7)危害客戶、公眾資金管理制度犯罪。這類犯罪主要包括背信運用受托財產罪、違法運用資金罪兩種罪。

(8)危害外匯管理制度犯罪。這類犯罪主要包括逃匯罪、騙購外匯罪兩種罪。

(9)危害金融業務經營管理制度犯罪。這類犯罪只有洗錢罪。

由于我國《刑法》將金融詐騙罪獨立設節,因而作為刑法上的分類,我們在理論上就不再對其進行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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