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三、政治發展的一般過程

(一)西方國家的政治發展

從歷史上看,西方國家是最早啟動現代化進程的國家。這里所說的“西方”,主要是指以歐美為代表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之所以把這些國家的政治發展當作一個特定類型專門加以研究,主要有兩個方面的考慮。其一,在制度層面,資本主義國家和奴隸制、封建制國家一樣,同屬剝削階級專政的國家類型。但是,由于它破除君主專制和世襲等級特權,推行以議會制、普選制等等為特征的政治民主,因而可以說代表了這一國家類型所能達到的高發展水平。其二,在體制層面,資本主義的起源、發育和成長,大致屬于一種內生的現代化模式。通過幾百年的發展,這種模式不僅完成由傳統到現代的轉換,在結構體系和功能輸出等純技術的意義上顯得相當規范與成熟,而且作為歷史上的先行者,資本主義民主政治的實踐對欠發達國家的政治發展進程是惟一可供示范的比較成熟的模式,盡管這種示范效應的實質內容并不在于提供了可以直接照抄的絕對樣板。

具體來說,西方發達國家的政治發展進程大致經歷了三個時代:一是國家建設階段,即通過君主專制完成現代民族國家的獨立與統一的任務;二是民主化階段,即通過資產階級革命和漸進式改革建立并逐步完善民主政治的基本制度,擴大民眾政治參與的范圍;三是福利化階段,即建立了現代意義的福利國家。雖然不同的國家在這三個時代所采取的革命與改革的途徑不同,所經歷的時間長短不同,每一時代特征的表現程度也各不相同,但總的來說,都或多或少地經歷了三個時代的基本任務。因此,這三個階段可視為西方發達國家政治發展的一般歷史進程。

一般認為,現代化發軔于一千五百年前后參見布萊克:《現代化的動力》,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7頁。。就像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是在舊社會的母體內孕育的一樣,資本主義經濟發展所必需的初始政治條件,也是在舊制度的框架內取得的。商品經濟的發展需要穩定的政治秩序,需要統一的國內市場,需要結束封建貴族割據的混亂局面。于是西歐國家政治發展的第一步就是要消滅封建貴族勢力,完成建設民族國家的任務。而專制王權幾乎成了承擔此項重任的惟一現實力量。作為現成的專政機器,王權以壓倒一切的強硬手段克服分裂、創建統一的民族國家,從而也就為商品經濟的發展掃除了重大障礙。這也就是中央集權的君主專制在近代歐洲一度成為普遍政治形式的主要原因。

然而,王權在完成了建設民族國家的任務之后,就逐漸喪失了其積極意義,變成了一種消極的力量。在“君權神授”和“朕即國家”的口號下,國王擁有無限的權力,而無限的權力必然導致權力的濫用。而且,資產階級隨著經濟實力的上升也必然要求擁有相應的政治權力,而王權專制總是傾向于個人權力的無限擴大,總是喜歡把自己凌駕于國家和社會之上。“在一個君主政體之中,如果推動改革的權力業已充分集中,那么這種權力就可能變得更加集中,以致無法吸收改革所釋放出來的各種社會勢力。”塞繆爾·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三聯書店1989年第1版,第152頁。這樣,在完成了民族國家統一的任務之后,君主專制政體成為資本主義進一步發展的主要障礙,而資產階級的政治要求也首先通過資產階級革命的形式表現出來。

最先爆發資產階級革命的是英國。1640年開始的英國資產階級革命,不僅是世界歷史的一個劃時代標志,而且開創了人類政治發展的新紀元。通過資產階級革命,英國推翻了斯圖亞特王朝的專制統治,“議會主權”的觀念開始形成。盡管后來經歷了克倫威爾軍事獨裁和查理二世復辟的曲折,但議會主權非但未被扼殺,反而日益深入人心,最后經過1688年的“光榮革命”,初創了君主立憲體制,國家權力轉移到了資產階級手中,為現代民主政治奠定了基礎。

1789年爆發的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是一場更為激進和徹底的革命,它推翻了波旁王朝的專制統治,通過了《人權宣言》和憲法,沉重地打擊了歐洲的封建反動勢力。同1688年英國“光榮革命”相比,1789年法國大革命給人以深刻印象的是它的暴力特征。它不是以相對緩和的漸進變革方式,而是以空前激烈的暴力革命方式向封建制度開戰。這與法國的國情有關。較之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時代,18世紀末的法國,資本主義經濟關系獲得了更為充分的發展。新興資產階級不僅在經濟上十分強大,在政治上也已逐步成熟;啟蒙思想的傳播,為資產階級革命樹立了理論旗幟,同時也在更大的范圍內完成了對廣大民眾的政治動員;加上法國的封建等級制和專制勢力極其僵化和反動,遂使法國大革命具有了毫不妥協的激進性質。盡管整個革命進程異常的曲折和嚴酷,但是通過暴力鐵錘的打擊,長期統治法國的封建制度終于被徹底摧垮了。恩格斯評價說,法國大革命“是完全拋開宗教外衣、在毫不掩飾的政治戰線上作戰的首次起義;這也是真正把斗爭進行到底,直到交戰的一方即貴族被徹底消滅而另一方即資產階級完全勝利的首次起義。在英國,革命以前的制度和革命以后的制度因襲相承,地主和資本家互相妥協,這表現在訴訟上仍然按前例行事,還虔誠地保留著一些封建的法律形式。在法國,革命同過去的傳統完全決裂,掃清了封建制度的最后遺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10頁。。除了英國和法國,歐美其他主要國家也于18、19世紀先后發生了資產階級革命。盡管西方各國的具體情況不同,但都先后面臨并最終完成了國家建設和民主化的任務。

在經歷了民族國家建設和政治民主化的進程之后,西方國家的政治發展就面臨其最后一個歷史任務,即實現福利化。民主政治擴大了政治參與,無產階級后來也爭取到了選舉權,但這并未解決廣大人民群眾的生活問題,相反,貧富分化日益加劇,階級斗爭日趨尖銳。隨著經濟社會條件的變化,政治發展日益需要國家干預社會經濟生活,使更廣泛的社會階層能分享經濟發展的成果。

在這一發展趨勢下,到20世紀,福利國家被逐漸提上了議事日程。首先,從理論上講,福利國家和干預主義的思潮開始興起并形成理論體系,庇古的“福利經濟學”,尤其是“凱恩斯主義”就是較早的典型。而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的“新政”,則標志著國家干預開始成為被西方國家普遍接受的政治實踐。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英國政治家和經濟學家威廉·貝弗里奇進一步創建了英國的社會福利制度,使“福利國家”更為完善,福利國家制度在歐洲特別是北歐深入人心。德國政治家和經濟學家艾哈德所推行的“社會市場經濟”雖然不同于北歐的“福利國家”,但實際上也包含了“福利國家”的一些內容。可以說福利國家在二戰后成為西方國家普遍的制度形式。西方國家的福利化進程使工人階級及一般勞動群眾的生活水平明顯提高,促進了社會經濟的繁榮,緩解了社會矛盾和階級沖突,維持了政治社會的穩定,成為西方國家繼民主化之后政治發展的重大成就。

總之,經過數個世紀的演變,西方國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文明成就。它克服了封建主義的政治分散,形成了統一的民族國家,為經濟發展開辟了道路;它建立了資產階級的民主政治,排除了君主專制和個人獨裁,不僅維護了資產階級的統治,而且使一般公民也獲得一定的政治權利;它使國家職能不斷合理化,政府能夠有效地調控社會和經濟,不僅促進了經濟社會的穩定,而且也使更多的社會階層分享到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成果。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政治發展的這些成就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充分肯定資本主義政治發展的歷史貢獻的同時,也應當看到其歷史局限性。由于建立在生產資料的資本主義私有制基礎之上,資本主義政治制度只不過意味著國家政權從舊的剝削階級手中轉移到新的剝削階級手中罷了。資產階級的政治制度只是人類社會政治生活中一個暫時的、必然會被新政治制度取代的階段,它既不是人類所有民族均必須經過的政治發展階段,更不是今天一切發展中國家必須仿效的政治發展典范,西方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一樣,亦面臨著政治發展問題。

(二)后現代化國家的政治發展

后現代化國家,主要指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等一批發展中國家。后現代化國家在政治發展過程中的總體特征即“后發性”,這一特征既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

從不利的一面來看,首先,發展中國家面臨時間和問題的巨大壓力。西方發達國家現代化發軔于16世紀,到目前已有四五百年,經歷了王權專制、民主化和福利時代的嬗變。這一過程主要由社會自發力量驅動而自然生長,在這一過程中,問題和挑戰個別地出現,并一個一個分別得到解決,且每解決一個問題均有充裕的時間,很少受其他國家的“示范效應”的壓力。而后發國家處于一種完全不同的情況,面對西方國家強大的“示范效應”和激烈的國際競爭的壓力,它們必須同時面對在西方歷史上依次出現的問題和挑戰,并需要同時解決上述所有的問題。

其次,發展中國家共同面臨被動型政治發展問題,即由于在現代化歷史上屬于晚發的后來者而不得不具有某些特殊的發展邏輯。被動發展意味著缺乏自主的發展。早發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發展在歷史上先行一步,故其在發展目標、方向、途徑等諸方面均存在一種示范效應,而因為早發國家的成功,發展中國家多少自覺或不自覺地仿照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走過的道路進行自己的發展歷程,如許多發展中國家仿效西方民主制建立議會制、多黨制,擴大政治參與,實行普選等。被動發展的另一含義體現在發展中國家處于一個國際社會的背景之下,處于整個國際依附或依存體系中。這種依附、依存關系的存在使發展中國家政治體系的結構和功能脆弱、不穩定,往往易受國際、地區性政治局勢及經濟因素變動的影響,缺乏自主性。

此外,發展中國家在政治發展過程中,它們的歷史、文化傳統因素等也不可忽視。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發展,一般都經歷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殖民統治的歷史,在國家地位、主權獨立等方面曾受到巨大的沖擊,這對獨立后的政治發展也有一定的影響。同時,發展中國家的傳統文化因素如缺乏民主、國家的非整合性、法治匱乏等也應引起注意。所有后現代化國家的民主都是外塑型的、衍生型的、繼發型的。這些國家和地區基本上都沒有民主傳統,至少民主的傳統很微弱。神權政治、絕對君權、家長制以及部落組織,在這些國家的歷史上占據絕對統治地位。在西方已經形成的公共權力和抽象權力的觀念對這些地區還是非常陌生的,人們只知道神的權力,家族、部落或部族首領的權力,也就是各種私人化的權力。作為民主制度心理基礎的公民意識和個人主義精神在這里還不存在,人們不是積極參與公共政治生活,而是以消極、懈怠的態度對待公共事務。個人還沒有掙脫社會自然聯系的臍帶而產生自我意識,形成獨立的人格,獲得平等的地位。在這里,現代民主不能從傳統中得到支持,傳統反而構成建設現代民主的文化重負。

當然,發展中國家在政治發展中,也存在一些有利于自身發展的條件。由于發展中國家的整合度低、利益分化與利益整合不高、社會組織化程度弱,國家可以大規模地進行民眾動員,調動經濟建設和政治體系建設所需的資源,從而較快地推動經濟增長和政治發展。發展中國家最明顯的所謂后發優勢,體現在其借鑒性的特點上。在政治發展的目標、方向上,后發國家可以參考早發國家,建立符合自己國情的政治體系。尤其能體現后發優勢的是,早發國家政治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一套先進的政治制度和機制、治理技術,成為后發國家迅速建立穩定有效的政治體系,發揮應有的功能的有利條件,例如西方政治結構中的文官科層制、各類權力機構之間的有效制約與監督、法律對公民政治權利的賦予等。這些政治制度、技術的可借鑒性,使后發國家大大減少了政治發展的創新成本和統治成本,從而使有限的政治資源得到更為合理的分布與使用。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發展一方面呈現較快的速度,另一方面卻暴露出一系列尖銳的矛盾和問題:種族和階級沖突不斷加劇,社會動亂和暴力事件層出不窮,軍事政變接連不斷,領導人物推行強權專斷政策,政府官員肆無忌憚地貪污腐化,公民權利和自由毫無保障,政治團體和政黨互相對立,立法、司法機關缺乏權威等等。如果綜合起來看,可以把后現代化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所遇到的矛盾和問題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

1.傳統與現代的矛盾

任何一個國家的政治發展過程,都會充滿傳統與現代因素的沖突。可以說,現代化過程也就是由傳統社會向現代化社會的轉變過程。美國著名現代化理論家布萊克在其《現代化的動力——一個比較史的研究》一書的第一章中,就有專門的“傳統與現代”一節,從知識、政治、經濟、社會和心理等方面詳細論述了傳統社會與現代社會的區別。他寫道:“傳統社會大多數成員相對穩定的生活如同一個保護屏……幾乎沒有人知道山外或河對岸的更大的世界……當社會進行現代化的時候,人類的本性及其關系的基本問題沒有改變,但處理這些問題的環境已經不同了。根本的差別是,在現代條件下,傳統社會的穩定受到了破壞。”可以想見,在一個社會的變革時期,傳統社會的習俗、信仰、價值觀念、行為模式等,作為社會文化長期的積淀,有著相當深厚而廣泛的基礎,它們所形成的傳統勢力是極其頑固的,在政治發展過程中表現出明顯的滯后性,而這正是實現現代化的阻力。在一個有著悠久歷史傳統,或者說有著強大的“國粹主義”的國家,現代因素每前進一步,都得與這些傳統進行艱苦、長期、尖銳的斗爭。

從根本上說,現代化的基本過程是將現代性因素引入到傳統社會之中,以促使傳統的制度、社會結構、價值系統和行為方式的解體和新的制度、社會結構、價值系統和行為方式的生成。這里的問題是,傳統社會的解體與新因素的生成和建設并不可能同步,即傳統的解體快于新因素的生成和建設,這就是一個“速度差”。因為對舊的、傳統因素的維護與新的、現代因素的形成,都需要一定的條件。但是,在支撐舊的、傳統因素的諸種條件之中,往往只要有一個方面的必備條件消失,那么這種傳統因素的解體過程便隨之開始。而對于新的、現代因素的形成過程來說,即使許多條件都已具備,但只要缺少某一必備條件,這種因素也難以真正確立。

由于這種傳統因素解體與現代因素生成的“速度差”,會在社會生活中形成一系列的“真空狀態”。它可見之于政治、經濟、思想文化的各個領域。在政治領域,它可形成一種“權威真空”;在經濟領域,它可形成一種“體制真空”;在思想文化領域,它可形成一種“價值真空”。而“真空狀態”意味著假如不能或者沒有進行妥善的處置,就會出現失范和混亂狀態。這就是傳統與現代化沖突所引起的消極性后果。

傳統與現代化的對立和沖突,一般可以歸結為:傳統的大一統觀念與現代網絡型社會結構的沖突;貴賤等級制度與平等原則的沖突;人治傳統與法治原則的沖突;家長宗法觀念與現代民主的沖突;共性至上的群體原則與個性全面發展的沖突;保守心理與創造要求的沖突;封閉與開放的沖突;安于現狀與競爭向上的沖突;倫理中心原則與物質利益原則的沖突;崇儉反奢的文化傳統與社會消費需要的沖突。

這些沖突的存在給現代化帶來了不少難題。但對于舊傳統群體與現代因素之間出現的“速度差”所引起的混亂,人們并不是無能為力的。在社會變革期間,最根本的途徑就是減少這種速度差,即加速現代因素的形成。由于已經變化了的社會經濟條件是無法復原的,所以,那種力圖放慢陳舊因素的解體速度,或者恢復陳舊傳統以縮小兩者之間的速度差距,是絕對不可取的方法。陳舊傳統的解體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過程,“倒退是沒有出路的”。同時,由于現代化進程不可避免地帶來多重利益的分化與改組,因此,為避免爆炸性的社會震蕩,后現代化國家又必須借助傳統的慣性和影響力,來保持和增強國民的認同感,以便將各種利益整合進一個彈性的結構框架。艾森斯塔德認為:“在政治領域,這種彈性的存在和發展依賴于政治制度的革新與保守這兩個方面的某種結合。”〔以〕艾森斯塔德:《現代化:抗拒與變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72頁。這是一個比較切合發展中國家具體實際的看法。

2.穩定與變革的矛盾

從20世紀中期開始,現代化已成為一種全球性的進程,差不多所有的傳統社會都在進行現代化的變革。“現代性孕育著穩定,而現代化過程卻滋生著動亂”塞繆爾·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三聯書店1989年版,第38頁。。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也不乏對發展中國家的警惕意義。在現代化轉型過程中,由于利益格局和社會結構的大變動,社會不僅使原來的各種矛盾暴露而集中,同時也滋生著嶄新的矛盾與沖突。這就給社會穩定和政治體系提出了無法逃避的挑戰。如何處理社會變革與政治穩定之間的關系,實現二者的微妙平衡,是后現代化國家社會發展的又一重大主題。

很顯然,政治動蕩成了經濟發展與社會發展的嚴重障礙。在沖突不斷、暴力頻仍、政變迭起的局勢下,不要說促成經濟的起飛,就是維持最起碼的安定生活都是不可能的。尤其令人困惑的是,那些特別不穩定的國家,并非最落后的國家,而恰恰是已經啟動現代化進程或者正處在由傳統社會到現代社會的轉型期的國家。這是一個難解的矛盾,就矛盾的前一方面說,社會動蕩所產生的嚴重的負面影響,使政治發展對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制約作用顯得特別突出。不解決政治發展問題,經濟和社會的發展便缺乏最基本的保障條件。但是就矛盾的后一方面說,政治發展不是經濟和社會發展的自然結果。歷史表明,經濟現代化在發展中國家的啟動和推進,常常成為社會動蕩的滋生地。這是因為經濟的發展增加了經濟的不平等,社會暫時還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來緩和這種不平等,同時,社會動員的加快又使經濟不平等的現象進一步為人們所認識。這兩方面的結合就會導致政治動蕩。而動蕩一起,最緊迫的任務就不是擴大政治參與而首先是謀求政治穩定了。面對這樣一種矛盾現實,一些西方現代化學者不得不重新進行理論反思。他們降低從前把民主化視為政治發展的首要指標的高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政治秩序的建設上來。例如,亨廷頓就認為,從道理上講,經濟的發展可以提高民眾的生活水平,從而緩解他們對既有社會秩序的不滿。但是問題的復雜性在于,現代化進程不僅破壞傳統結構、拉開貧富差距、加劇社會分化,而且往往會喚醒民眾的自我意識,使之在不斷擴大的規模上被動員起來。這種社會動員通常是都市化、掃盲、教育以及與現代傳播媒介頻繁接觸的結果。它不斷地提高著民眾的期望值和需求水準,以致遠遠超出了經濟發展所能給予滿足的現實能力和基本限度。而當期望和需求得不到滿足的時候,社會挫折感也就隨之產生了。

誠然,如果一個社會較為開放,能提供足夠的流動機會,那么社會挫折感便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排釋。但是在現代化剛剛起步的發展中國家,一來由于經濟發展規模和水平的限制,二來由于傳統的封閉結構、等級秩序和價值觀念的慣性影響,無論是區域流動還是地位的升遷,都不可能有一個十分暢通的渠道。而在其他渠道被堵塞的情況下,各種社會集團為表達和追求自己的切身利益,便會向政治競技場蜂擁而入。這自然對政治體系產生巨大的壓力。要能夠承受這種壓力,并對各種利益要求進行合理的調節和有效的控制,政府就必須有足夠強大的權威,同時還要不斷地提高和改善其處理諸多復雜關系的領導藝術。但是,發展中國家的統治者又不容易一下子具備良好的政治素養和政治技能,這樣一來,脆弱的政治體系在強大的壓力下就很難維持穩定的局面了。

3.自主與依賴的矛盾

前面已經提到,發展中國家“后發性”特征有著不利的一面,其中之一就是發展中國家共同面臨被動型政治發展問題。被動發展意味著缺乏自主的發展,主要表現為發展模式上的依賴。不可否認,早發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發展由于在歷史上先行一步,故其在發展目標、方向、途徑等諸方面均存在一種示范效應,這種示范效應因為早發國家的成功先例正在對世界上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發展,產生著直接或間接的不可忽視的影響。但是,當我們對西方發達國家的政治發展模型稍加分析后,不難發現,這些模型都是扎根于西方現代社會,可以說是從西方現代化歷史經驗中抽象而成的某種發展圖式,并且是在當時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形成和發展起來的。由于后起的發展中國家在時間和空間上所處的環境不同,掌握科學技術的水平不同,各民族的歷史文化傳統也不同,因而它們的政治發展道路絕不可能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政治發展道路的重復,也不可能只是一個簡單地引進西方模型的過程。

當代發展中國家在政治發展中所面臨的問題,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當時所遇到過的問題有根本的差異。與當時的西方國家不一樣,大多數亞、非、拉國家在自己的政治發展過程中,正面臨著巨大的社會障礙:各地經濟發展的不平衡、貧富之間的差異、現代上層與傳統群眾之間的差異、強者與弱者之間的差異,并且由于舊的國際政治與經濟秩序,后發展國家往往受到發達國家各種形式的不平等待遇,其發展空間已不像先發展國家那樣廣闊了。所以,西方國家政治發展模型的內容與方式,并沒有樣板的意義。具有諷刺意義的是,當亞、非、拉一些國家的不少人以及一些美國人正大聲叫嚷應該仿效美國的榜樣以實現今日的政治現代化時,美國的有些政治學家卻做了客觀的分析,他們認為,對于從傳統社會進入現代化的國家來說,美國政體幾乎毫無用處。

在每一個歷史時期,總會有某種類型的政治制度符合當時時代的需要和要求。一個社會,除非它的主體被全部毀滅,否則,這個社會要進入現代,是不可能脫離其自身的傳統和具體國情的。一個社會與其傳統的關系,只能是既有否定也有肯定的關系,一種推陳出新的關系。一個國家要現代化,絕不意味著它只能走“西化”、“資本主義化”這一惟一的模式,而應該根據自己的民族、歷史、文化特點,并借鑒其他國家的經驗與教訓,走一條符合本國國情的現代化之路,這才是發展中國家選擇政治發展模式的出發點。選擇政治發展的模式,首先必須使該模式達到權威合理化、結構區分化和參政擴大化的目標,并為實現這樣的目標而構造適合某個國家國情的政治體制。

總的來說,發展中國家面臨的問題很多,而且這些問題往往是相互關聯、盤根錯節的。如何解決這些矛盾和問題,是關于這些國家政治發展研究的主要課題。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發展過程,也可以說就是上述問題的解決過程。

(三)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發展

社會主義國家,又叫無產階級專政國家,它是無產階級通過暴力革命,在徹底打碎舊的國家機器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新型國家。社會主義國家是以工人階級為領導(通過共產黨)、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無產階級政權,是多數人對少數人的統治。社會主義國家的建立,創造了新的國家類型,把人類社會的政治發展推進到了一個新的歷史階段。

由于科學社會主義的創立所依據的客觀實際,是當時資本主義較為發達的歐美國家,因此,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是以推翻資產階級的統治為歷史前提的。問題在于,比較落后的國家即資本主義不發達的國家,能否通過社會主義革命而建立社會主義制度?或者說,比較落后的國家是否一定要經過資本主義的充分發展以后再向社會主義過渡?事實上,包括中國在內,世界上曾經存在過的和仍然存在著的所有社會主義國家,都是由資本主義不發達社會經過一定的過渡階段而進入社會主義的。因此,當20世紀末社會主義國家在改革運動中經歷了種種變故之后,重溫這個問題,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整個世界歷史的普遍性規律并不表現為發展的簡單線性運動,相反總是以多樣性發展而表現出來的。當他們晚年對俄國、印度、中國等“東方社會”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之后,進一步闡述了歷史發展的統一性與多樣性的關系,并回答了比較落后的國家能否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問題。

1877年,馬克思在給俄國《祖國紀事》編輯部的信中,認為西歐國家已經或正在經歷的剝奪農民的資本原始積累運動,不能簡單地套用到一切國家或民族;其他國家是否必須走與西歐相同的原始積累的道路,關鍵在于特定的、具體的歷史條件。1881年,馬克思在給俄國民粹運動的婦女活動家查蘇利奇的回信中,進一步指出,他對剝奪農民的資本原始運動之“歷史必然性”的分析“明確地限于西歐各國”,且這種運動的特點是“把一種私有制形式變成另一種私有制形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268頁。。至于俄國和亞洲其他國家尚存的農村公社,由于它以土地公社所有制為基礎,同時各個家庭又單獨占有房屋、園地和產品等,因此,它不一定重走西歐國家私有制和資本原始積累的道路。就俄國農村中的公社來說,其情況特殊,“土地公有制賦予它以集體占有的自然基礎,而它的歷史環境(資本主義生產和它同時存在)又給予它以實現大規模組織起來的合作勞動的現成物質條件。因此,它可以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而吸取資本主義制度所取得的一切肯定成果。”公元前321年,薩姆尼特人在古羅馬卡夫丁城附近的卡夫丁峽谷擊敗羅馬軍隊,強迫他們通過用長矛架成的“牛軛”,蒙受巨大恥辱。馬克思曾用“卡夫丁峽谷”一語表示對勞動人民意味著苦難與恥辱的資本主義制度。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438頁。后來,恩格斯在1883年給丹尼爾遜的信里也表示了與馬克思相同的思想:“拯救俄國不必經受資本主義制度的苦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38頁。

可見,馬克思、恩格斯根據歷史辯證法和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從對俄國和其他東方比較落后的國家農業公社的具體研究中,認為比較落后的國家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并不一定要走西歐國家使農民徹底破產、資本主義充分發展的老路,而有可能跨越“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向社會主義過渡。但他們明確指出,這種跨越是有條件的,即必須吸收西歐資本主義文明所創造的一切肯定成果,這些成果是社會主義社會所必需的。

在俄國社會能否不經過資本主義制度卡夫丁峽谷的問題上,普列漢諾夫認為資本主義是不可能超越的。他說:“俄國的馬克思主義與一切形式的‘俄國社會主義’的區別在于,它確信俄國不可能越過在俄國已經成為主要生產方式的資本主義。”《普列漢諾夫全集》第24卷,莫斯科1927版,第86頁。但他在1917年5月,也即十月革命的前夕,卻走向另一個極端,陷入第二國際流行的庸俗“生產力”論。他說:“并不是在任何特定的時候都能按照社會原則來改造社會的。社會主義制度至少要以兩個必不可少的條件為前提:(一)生產力(所謂技術)高度發展;(二)國內勞動居民具有極高的覺悟水平。在不具備這兩個必要條件的地方,根本談不上組織社會主義的生產方式。”普列漢諾夫:《在祖國的一年》,北京三聯書店1980年版,第121頁。

列寧反對俄國民粹派企圖在小農經濟基礎上向社會主義的“直接過渡”論,他從未講過俄國可以越過資本主義階段,而且對這種跳躍論做過嚴厲的批判。另一方面,他又批判庸俗“生產力”論,認為在帝國主義時代,由于三大矛盾尖銳化,資本主義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更加突出地起作用,社會主義革命可以首先在帝國主義鏈條的薄弱環節取得突破。十月革命的勝利,證明了這一理論的正確。針對布爾什維克反對者們的主要依據:俄國生產力還沒有發展到可以實行社會主義的高度,列寧指出:“既然建立社會主義需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雖然誰也說不出這個一定的‘文化水平’究竟是什么樣的,因為這在各個西歐國家都是不同的),我們為什么不能首先用革命手段取得達到這個一定水平的前提,然后在工農政權和蘇維埃制度的基礎上趕上別國人民呢?”《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版,第371—372頁。他還說:“你們說,為了建立社會主義就需要文明。好極了。那么,我們為什么不能首先在我國為這種文明創造前提,如驅逐地主,驅逐俄國資本家,然后,開始走向社會主義呢?”同上書,第372頁。

為了在俄國這樣比較落后的國家建設社會主義,列寧強調過渡時期應當相對的長些,特別是他制定了新經濟政策,不僅要吸收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肯定成果,而且要利用資本主義(包括國內的和國際的)建設社會主義。具體到中國,毛澤東雖然從“大躍進”的教訓中看到了問題,意識到社會主義的發展是一個很長的時期,可以分為發達的和不發達的兩個階段,但由于他的著重點很快從經濟建設轉到階級斗爭,結果沒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以鄧小平為代表的中央第二代領導集體從中國國情出發,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主要任務是發展生產力。為此,必須以公有制為主,多種經濟成分共同發展,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必須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改革開放,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在談到中國生產力和經濟的現狀時,鄧小平曾表示:現在雖說我們也在搞社會主義,但事實上不夠格。只有到了21世紀中葉,達到了中等發達國家的水平,才能說真的搞了社會主義,才能理直氣壯地說社會主義優于資本主義參見《鄧小平文選》第3卷,第225頁。

(四)政治發展的未來趨勢

盡管不同的國家和民族往往有著不同的特點,但從總體上看,人類歷史或世界歷史的演進,受社會基本矛盾運動的一般規律所支配,表現為一個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復雜的有序的前進上升過程。如果說,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這幾種社會形態的依次更替,構成了人類歷史進程的基本順序,那么,就政治發展而言,通過社會主義革命,推翻資產階級為代表的一切剝削階級的政治統治,建立無產階級領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新型國家政權,并且在此基礎上,對整個社會進行全面而深刻的改造,最終促成階級的消滅和國家的消亡,實現從有階級向無階級、有國家向無國家社會的轉變與過渡,則從總體上代表了世界上所有國家和民族的進步方向與發展趨勢。無論道路多么曲折,都不能使這一方向和趨勢發生逆轉。

1.社會主義革命是政治發展的必然產物

在制度層面,資本主義國家是人類歷史上最后一種剝削階級專政的國家形態,它是建立在生產資料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經濟基礎之上的上層建筑。同奴隸主階級專政和地主階級專政的國家政權相比,資產階級專政的國家政權具有一定的歷史進步性與合理性,并大大促進了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但是,資本主義從產生的那一天起,就存在著生產的社會化與生產資料的資產階級私人占有之間的不可調和的矛盾。隨著資本主義度過它的上升期,這一矛盾逐步外露并日益尖銳化。盡管借助資產階級國家政權的力量,通過對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局部調整,這一矛盾似乎可以得到暫時的緩和,但是從根本上說,它不可能在資本主義制度的框架范圍內獲得徹底的解決。要解決生產的社會化同生產資料的資產階級私人占有之間的矛盾,只有用公有制代替私有制,用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

但是,這一社會變革并不會自發地完成,它必須以無產階級自覺的革命斗爭為動力。馬克思、恩格斯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結構與階級關系的科學分析,指出資本主義的發展,不僅為社會主義革命準備了必要的物質條件——社會化大生產,而且也使這場革命的主體承擔者、資本主義社會的掘墓人——無產階級逐漸地成長了起來。隨著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不斷地釀成經濟與政治危機,無產階級作為代表歷史進步方向的新興政治力量,在反對資產階級的斗爭中不斷地壯大和成長,社會主義革命就從革命的理論變成了客觀的革命實踐。

1917年,列寧率領俄國布爾什維克黨和廣大勞動群眾,成功地進行了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建立了世界歷史上第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十月革命的勝利,開辟了人類歷史的新紀元,使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的民族民主革命,從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一部分變成了無產階級社會主義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在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下,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經過長期艱苦卓絕的斗爭,推翻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反動統治,將新民主主義革命轉變為社會主義革命,在中國建立了人民民主專政的新型國家政權。

無產階級革命是人類歷史上最深刻、最徹底的一場社會革命。它不是用一種私有制代替另一種私有制、一個剝削集團代替另一個剝削集團、一種剝削形式代替另一種剝削形式,而是要在根本上消滅一切私有制,消滅任何形式的人對人的剝削和壓迫,最終實現全人類的徹底解放。因此,隨著無產階級革命的初步勝利,社會主義政治制度也就具有了區別于以往一切舊制度的嶄新特征。這主要表現為:人民群眾當家作主的政治地位得以確立;資產階級及其他剝削階級作為國家統治階級的政治權利被剝奪;無產階級政黨成為國家政治生活的領導核心;它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根本宗旨,運用國家政權進行社會改造和管理;大力發展生產力,不斷鞏固和完善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從各個方面為向共產主義過渡創造條件。

2.民主政治是政治發展的基本目標

雖然民主或準民主的政治形式曾星星點點地存在于世界其他文化區域,民主思想的一些要素不同程度地存在于各民族傳統的政治思想之中,但現代民主觀念和制度都起源于西方世界。民主觀念在19世紀也開始傳入非西方世界,并在20世紀前半葉取得了長足的進展,至少在這些地區的政治精英中已得到了廣泛的認同。到戰后,民主價值在理論上已經取得不容爭議的統治地位,從正面否定民主的聲音已經非常微弱,即民主在當代成了大家一致追求的目標,至少在口頭上,大家都成了民主派。即使是那些人民的政治參與程度很低的政權,也仍然會以民意的代表者自居,在其憲法上赫然寫著最動聽的民主信條。

民主政治是相對專制政治而言的,與后者相比,它有三點基本差別:一是多數人統治取代一個或少數人掌握國家權力;二是全體社會成員在形式上構成國家權力的主體;三是全體社會成員有廣泛的自由和自主權,對社會事務實行自治管理。民主政治的實質和核心是人民當家作主。

社會主義民主是迄今為止人類歷史上最高級的民主,是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本質屬性,可以說,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因此,無論從人類歷史發展的不可逆轉性上看,還是從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本質要求上看,政治民主都應該是社會主義政治發展的主要內容和目標。

社會主義民主批判地吸收和借鑒了人類民主發展史上的一切優秀成果,由于它建立在生產資料公有制的基礎上,并以無產階級領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新型國家政權為依據,因而為建設高度完善的民主政治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廣闊前景。同以往剝削階級占統治地位的民主類型相比,社會主義民主具有以下特征:

第一,社會主義民主是絕大多數人的民主。民主雖說是多數人的統治,但從民主的歷史演變來看,從古希臘奴隸制民主到當代的資產階級民主,都屬于少數剝削階級的民主。無產階級革命所實現的無產階級民主“在世界上史無前例地發展和擴大了的,正是對大多數居民即對被剝削勞動者的民主”《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05頁。。資本主義社會雖然賦予了人們在政治生活中的平等權利,但在私有制下,生產資料歸少數人占有,絕大多數人在經濟上依然處于被剝削地位,這就決定了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絕大多數人無法真正行使已獲得的政治權利,也無法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真正成為主人。與資本主義社會相反,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形成與發展,使廣大勞動者在共同占有生產資料的同時,成為社會生產的主人,成為國家政治生活的主人。

第二,社會主義民主是能夠真正實現的民主。無產階級國家與資產階級國家的根本區別在于,確立在生產資料公有制基礎上的無產階級國家政權歸廣大勞動者掌握,這就意味著無產階級國家政權是代表廣大勞動人民利益的,“保證那些曾受資本壓迫和剝削的勞動群眾能實際參與國家管理,……能夠真正享受文化、文明和民主的福利”同上書,第724頁。。只有在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下,人民才真正成為國家的主人。

第三,這種民主是同消滅階級和國家的最終消亡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因而“具有偉大的意義”。根據馬列主義的理論,社會主義民主,作為一種國家形態的民主,是最高類型的民主,也是最后類型的民主,在共產主義高級階段,它將隨著國家的消亡而消亡,這種趨向性決定了它與資產階級民主制相比具有歷史的先進性。

總的來說,社會主義民主是社會主義制度的本質要求,也是它的基本特征之一。社會主義致力于對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自覺的追求和維護,因此就本質而言必然具有政治上的民主屬性。建設高度民主的社會主義政治制度,是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一項根本任務和根本目標。為了實現這一目標,社會主義國家在各自的政治實踐中做出了積極的和富有成效的努力。新中國成立以后,特別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在建立和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與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基層民主制度等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當然,社會主義民主建設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長期的和復雜的過程,我們現在的政治體制上有許多弊端,社會主義民主的理想目標并沒有完全實現,社會主義法制仍不健全。這個過程需要通過社會主義自身的改革,有步驟、有層次、有秩序,由淺入深、從低級到高級持續而穩步地推進。中共十五大將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作為黨領導人民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這就為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進一步發展開拓了廣闊的空間。

3.政治體制改革是社會主義政治發展的基本途徑

社會主義作為一種政治制度,在我國和世界上出現的歷史雖然并不長,它的優越性卻已初步顯示出來了,這是一個客觀事實。但是,它的優越性顯示得還很不夠,它的吸引力遠遠沒有像理論上已經闡明的那樣大,并且在實踐中出現了許多的問題和挫折,這也是一個客觀事實。從對這兩個方面的事實的反復思考中,人們終于在認識上產生了一個飛躍:社會主義的基本政治制度是優越的,但作為其體現的某些具體制度迄今尚很不完善;作為一個制度體系,它同樣需要在一個長期的政治發展過程中逐漸成熟和完善。根據實踐經驗的啟示,這種成熟和完善是要通過一系列符合實際、相互銜接的政治體制改革來實現的。

恩格斯曾指出,“所謂‘社會主義社會’不是一種一成不變的東西,而應當和任何其他社會制度一樣,把它看作是經常變化和改革的社會”《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443頁。。蘇維埃政權建立不久,列寧根據實踐的需要,提出了政治體制改革的任務。他指出,無產階級建立了自己的政權以后,隨之而來的便是“下定決心”改善和完善自己的國家機關,甚至“全部工作都應該集中到改善機關上”《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版,第341頁。。因為,如果不進行有系統的和頑強的斗爭來改善國家機關,那無產階級政權一定會在社會主義的基礎還沒有建成以前滅亡。我國三大改造基本完成后,毛澤東等人鑒于斯大林政治體制中存在的嚴重弊端,也曾經明確提出了政治體制改革問題。毛澤東認為,在社會主義社會,同樣存在著“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的又相適應又相矛盾的情況”,國家制度中某些環節的缺陷即為其具體表現參見《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215頁。

由于多種原因,列寧、毛澤東等的政治體制改革思想未能認真實現,蘇、中兩國分別出現了斯大林嚴重違反法制及“文化大革命”十年動亂等事件,給現代化與政治發展事業造成了巨大的損害。從本質上講,這些都是社會主義民主制度不健全的結果。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鄧小平深刻總結了上述經驗教訓,系統而全面地提出了社會主義政治體制改革理論。這一理論主要包括下列內容:

第一,政治體制改革是社會主義政治制度內部的自我完善和發展。

首先從性質上看,政治體制改革必須在體制內以合法的方式進行,具有非對抗性特征。鄧小平認為,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非對抗性特征是由下列幾方面決定的,即:(1)政治體制改革的總體目標不是否定社會主義的基本政治制度,而是為了進一步體現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的優越性。鄧小平明確指出:“我們政治體制改革總的目標是三條:第一,鞏固社會主義制度;第二,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第三,發揚社會主義民主,調動廣大人民的積極性。而調動人民積極性的最中心的環節,還是發展生產力,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78頁。鄧小平等人始終認為,盡管在發展過程中歷盡曲折,在具體制度上多有弊端,但社會主義的基本政治制度依然是合理的,是符合中國國情的惟一政治選擇,因此,“在改革中堅持社會主義方向,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同上書,第138頁。。(2)中國改革是在敵對階級已經消失、階級矛盾不再成為社會主要矛盾、全國人民一致要求改革的情況下進行的。鄧小平一再強調,中國人民是一致擁護各項改革的,中國不存在階級性、階層性的改革反對派。改革“是一場革命”,但它“是對體制的革命”,不是對人的革命,因而不具有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的內涵。根本無需大規模群眾階級斗爭等非程序化的手段。

其次從進程看,政治體制改革必須經過一個相當長的歷史時期逐步完成,具有漸進性特征。從體制結構上看,只有漸進改革,才能保證新舊兩種體制在非對抗狀態下的有效替代。因為近現代政治發展的經驗表明,政治發展的改革階段,傳統因素和舊體制的消解,現代性因素和新體制的增長,都只能是逐漸的,都需假以時日。在這一過程中,兩種體制同時并存,交互發生作用:新體制的因素在政治運行中日益增多,但不能立即全部替代舊體制;舊體制逐漸削弱,但仍然在一定時期內繼續存在并發揮作用。如果這一過程過于急遽,往往造成兩種體制的正面對抗,使社會政治過程陷入長期動蕩。

第二,擴大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是社會主義政治體制改革和政治發展的根本任務。

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民主是政治體制改革的根本目標。當前中國現代化進程全面啟動、社會結構全面轉型所提出的各類政治要求,歸根到底都與民主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如果脫離民主化建設這一根本目標,要對社會結構大幅度調整所帶來的利益分化與沖突給予合理的滿足與恰當的調和,對社會轉型過程中產生的復雜矛盾做出及時的反應和正確的處理,從而適度平衡各個方面的關系,保持社會的總體穩定,則是不可能的。因此,無論就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本質要求來說,還是就當今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的現實需要來說,民主化建設都在政治發展中居于特別重要的地位。

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是一項長期的和復雜的任務。過分強調民主化進程中的困難而放慢民主建設的步伐,或者夸大民主化進程中的有利因素而盲目地追求一步到位,都是片面的和有害的。對現階段的中國而言,建立民主政治應該面向未來,立足現實,注重成效。在當今條件下,至為關鍵的一點是將政治體制改革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及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的全面推進緊密結合,把社會主義民主納入法律化、制度化軌道,“從制度上保證黨和國家政治生活的民主化、管理經濟的民主化、整個社會生活的民主化”鄧小平:《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7頁。。其主要內容是:

(1)推進國家權力橫向配置體制的改革,解決黨和政府的關系問題。鄧小平明確指出,“黨和政府的關系問題,是一個政治體制的問題”,而且“這是關鍵”同上書,第135、140頁。。早在1980年《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中,鄧小平就提出要“著手解決黨政不分、以黨代政的問題”,認為“這樣做,有利于加強和改善中央的統一領導,有利于建立各級政府自上而下的強有力的工作系統,管好政府職權范圍的工作”。根據鄧小平的這一思想,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的權力橫向配置體制著重進行了兩方面的改革:一是中央一部分主要領導同志不兼任政府職務,集中精力管黨,管路線、方針、政策。二是為加強政府系統的權威與職能,在中央政府體制中新設國家軍事委員會,恢復設立國家主席,強化全國人大及其常委的權威;在地方政府體制中,增設省、市、縣級人大常委會,強化地方國家權力機關的權威,健全地方各級政府機構。

(2)推進國家權力縱向配置體制的改革,實行權力下放,解決中央和地方的關系問題。我國權力配置體制中中央權力過大,嚴重抑制地方積極性的問題歷來比較受到重視。在這個問題上,鄧小平的思想貢獻在于,他不僅將權力下放與政治體制改革聯系起來,而且將其與政治上發揚民主聯系了起來。鄧小平明確指出,政治體制改革的“第二個內容是權力要下放,解決中央和地方的關系,同時地方各級也都有一個下放權力問題”同上書,第140頁。。他認為,真正的權力下放并不單純是權力從高層級政府部門向低層級政府部門的簡單轉移,而首先是“擴大社會主義民主,把人民群眾和基層組織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同上書,第133頁。。正是由于一系列放權于基層、放權于人民群眾的體制性改革,近十多年來我國較好地解決了地方和人民群眾積極性難以發揮的歷史難題,從而推動了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事業和政治發展的進程。

(3)改革現行政治體制中的人治傳統,健全法制,為我國政治發展提供制度性保障。鄧小平在總結毛澤東晚年失誤和十年“文化大革命”的嚴重教訓時說道:“不是說個人沒有責任,而是說領導制度、組織制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和長期性。這種制度問題,關系到黨和國家是否改變顏色,必須引起全黨的高度重視。”《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33頁。這一番論述,是其后我國一切體制性變革與民主法制建設的基本出發點之一。聯系中國的具體狀況,我國政治生活制度化的關鍵就是黨必須在法制范圍內活動,從而為全社會樹立榜樣。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多次修改《憲法》并努力提高其普適性與權威性,并且制定各級政府組織法、刑法、民法、刑事訴訟法、民事訴訟法等重要法律以及一系列新聞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方面的法律規章,使國家政治生活方面的制度化水平大大提高。同時,中國共產黨、民主黨派及群眾團體等,也先后制定了一系列用以調節內部關系或指導社會行為的規章制度,整個社會性政治生活的制度化水平也獲得了空前的提高。

第三,面對現代化進程中遇到的復雜矛盾,必須堅持穩定與改革并重的政治發展戰略,以穩定保障改革,以改革深化穩定。

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中國是在一個相當落后的基礎上啟動和推進現代化進程的,特殊而又復雜的國情,使中國在社會轉型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些新問題和新矛盾,主要表現在:市場經濟的建立和發展,沖擊了原有的利益格局,造成了社會成員的利益分化,拉開了貧富之間的差距;新舊體制轉軌之際存在著某些縫隙和漏洞,致使一部分人得以運用不平等競爭或不公正手段攫取私利,加劇了社會摩擦;社會結構轉型促成人們的生活狀態和社會地位的急速變化,并不斷擴展著區域流動,增加了社會控制的難度;現代化浪潮在文化層面引發出復雜多樣的價值追求,不同層次、不同地位、不同群體的人們形成較為明顯的觀念反差,直接影響著他們對社會變革的承受力和適應性。上述問題和矛盾需要審慎、適當地加以協調和處理,否則就有可能引起社會動蕩。而動蕩一旦發生,改革和發展也就無從談起了。

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都離不開穩定的政治秩序,因此,政治體制改革必須從中國的現實國情出發,講究穩妥。但是,從本質上說,穩定的政治秩序作為協調器和助推器,又必須與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的客觀要求相適應,為了不至于將穩妥變成停滯不前,就需要堅定不移地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立足現實、放眼未來,有計劃、有步驟地推進社會主義民主。只有通過政治體制改革,加強民主化建設才能使社會主義政治體系的運作保持活力,并對政治發展和社會發展這一中心目標發揮積極的推動作用。因此,在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中,改革、發展、穩定的關系是一個關乎全局的問題,必須精心謀劃,正確地加以處理。“要把加快改革和發展的緊迫性同科學求實的精神很好地結合起來,充分考慮經濟社會各方面的有利條件和可能出現的困難,做到在政治和社會穩定中推進改革和發展,在改革和發展的推進中實現政治和社會的長期穩定。”江澤民:《正確處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的重大關系——在黨的十四屆五中全會閉幕時的講話》。

4.政治消亡是政治發展的最終歸宿

馬克思主義認為,政治是伴隨階級分裂、國家產生而出現的一種特殊現象。它不是從來就有的,也不會永遠存在下去。隨著私有制被徹底消滅,社會生產力獲得高度發展,物質財富充分涌流,“階級不可避免地要消失,正如它們從前不可避免地產生一樣。隨著階級的消失,國家也不可避免地要消失。在生產者自由平等的聯合體的基礎上按新方式來組織生產的社會,將把全部國家機器放到它應該去的地方,即放到古物陳列館去,同紡車和青銅斧陳列在一起”《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74頁。。到那時候,政治生活和政治關系也就從社會生活和社會關系中最終消失了。

從社會形態的歷史演進的總體趨勢看,政治消亡同國家的消亡緊密聯系,因此它是社會主義政治發展的必然結果。國家必然要走向消亡,但是,國家的消亡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就是要消滅階級。消滅階級,當然不是僅僅要消滅剝削階級,而是要消滅一切階級,消滅一切階級差別,徹底鏟除階級產生和存在的一切根源,使階級及其差別既不能存在,也不能再產生。只有具備了這樣的條件,國家才會消亡。而具備這種條件的就是共產主義社會的高級階段。馬克思指出:“在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在迫使個人奴隸般地服從分工的情形已經消失,從而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對立也隨之消失之后;在勞動已經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在隨著個人的全面發展,他們的生產力也增長起來,而集體財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個時候,才能完全超出資產階級權利的狹隘眼界,社會才能在自己的旗幟上寫上:各盡所能,按需分配!”《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05—306頁。這就是說,在共產主義的高級階段,工農之間、城鄉之間、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之間的差別已經消除了,政治過渡時期的“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和共產主義社會第一階段的“共產主義社會的國家制度”(列寧稱為“非政治國家”)也都不存在了。因此,只有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才是國家消亡的條件。

人類從無階級、無國家到有階級、有國家,再到無階級、無國家,這是馬克思主義所揭示出的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過程。從政治學角度來看,這個過程意味著,政治發展的最高境界是實現對政治本身的徹底否定,即走向政治消亡。雖然國家消亡和政治消亡在今天遠非直接實踐的問題,但是討論這個問題絕非沒有意義。列寧指出,促成國家消亡是一切社會主義者的最終目標,不達到這個目標,“真正的民主即平等和自由就無法實現”《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01頁。

為了使共產主義理想最終變成現實,社會主義者應當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積極地創造條件。概括說來,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力。社會生產力的極大發展是國家消亡的物質基礎,也是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只有生產力高度發展,物質產品極大豐富,人們對生產資料的關系才能真正處于完全平等的地位,階級對立以及工農差別、城鄉差別、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差別,才能得以徹底消除。

第二,不斷提高社會成員的思想文化水平。促成國家消亡,僅有發達的物質文明是不夠的,還必須全力進行思想和文化方面的精神文明建設。精神文明建設最后歸結為對人的培育。要實現共產主義崇高理想,必須造就一代又一代的共產主義新人。

第三,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民主。要為國家消亡創造條件,必須充分發揮廣大人民群眾管理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的作用。這是實現國家消亡的必由之路。只有通過建立各種形式的人民群眾直接參與社會管理的組織與機構,并使它們的水平不斷提升,作為國家形態的政治性質的民主才能逐漸消退,而作為社會生活的民主才能越來越健全、越來越完善。當所有社會成員都學會管理社會生活的時候,人們對公共規則就從必須遵守變成自愿遵守和習慣遵守,強制性的權力機構再無存在的必要,社會發展和人的發展將達到自由創造的理想境界。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临清市| 梅州市| 青河县| 股票| 乌审旗| 五莲县| 华蓥市| 大化| 临邑县| 新郑市| 儋州市| 开江县| 华容县| 万载县| 大竹县| 韶山市| 攀枝花市| 大邑县| 永福县| 晋中市| 宣化县| 荃湾区| 台东县| 堆龙德庆县| 阜新市| 和田县| 米易县| 建德市| 齐齐哈尔市| 凤城市| 海南省| 铅山县| 靖远县| 莱芜市| 江陵县| 柏乡县| 翁源县| 林西县| 涡阳县| 兴隆县| 安丘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