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小蘇格拉底派
蘇格拉底生前沒有建立固定的學派,他去世后,他的一些弟子片面地繼承和發揮了他的思想的某些內容,以蘇格拉底學說繼承人自居,他們被稱作為小蘇格拉底派,雖然他們的觀點互不相同。小蘇格拉底派主要分為麥加拉派、昔蘭尼派和犬儒派,其中犬儒派最為重要。
犬儒派的創始人安提斯泰(Antisthens,約公元前444—前366年)先是高爾吉亞、后是蘇格拉底的學生。蘇格拉底去世后,他在雅典郊外“白犬之地”體育場講學,從而被稱為“犬儒派”,音譯為“昔尼克派”(Cynics)。“犬儒派”的得名還因為該派成員鼓吹并實踐一種放浪形骸、隨心所欲、粗鄙儉樸、像狗一樣的生活方式。安提斯泰就獲得了“粹純的狗”的綽號。他的學生第歐根尼(Diogenes,公元前404—前323年)以真正涵義上的狗的生活方式、獨特的哲學思辨和機智尖刻的言談而著稱。該派成員還有克拉底(Crates,鼎盛年為公元前326年)和追隨克拉底、并與他同居的女犬儒希帕基婭。克拉底和希帕基婭都出身于富貴家庭。
犬儒派和蘇格拉底一樣追求精神自由,然而蘇格拉底的精神自由考慮到生活的現實屬性和可能性,建立在對生活的合目的性改造的基礎上。犬儒派的精神自由則是不顧社會習俗和約定的放任自流,是對人的一切自然需要的滿足。人的某些動物性需要可能是卑俗的、不美的,然而在犬儒派看來,滿足這些需要仍然是許可的、合理的、美的。
第歐根尼出身富裕家庭,然而他蔑視財富、榮譽和幸福。他安于貧困和卑賤,輕視一切外物,追求內心絕對的平靜,被希臘化時期的斯多亞派譽為榜樣。斯多亞派和犬儒派在思想上有淵源聯系。第歐根尼主張人皈依自然,和自然融成一片,因此他自稱是“世界公民”。受他的影響,后來斯多亞派也有類似的提法。第歐根尼落拓不羈,衣衫襤褸,夾著討飯袋到處流浪,終年露宿街頭,或者住在市場、門廊和木桶中。他同狗住在一起,常常啃別人扔給狗的骨頭。他有一個正式的外號——“狗”。有一次第歐根尼被帶到一個裝飾豪華的房間,別人請他不要吐痰。可是他要咳嗽,于是他咳嗽了,并把痰吐到一個人臉上,理由是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地方。在第歐根尼看來,吃人肉也不違背自然,因為人肉和其他食品沒有什么區別。
他還驚世駭俗地在公眾場合性交
,宣稱女人是公共的。
克拉底和希帕基亞也在公開場合發生性行為,不僅拉爾修記述了這一點,
恩披里柯也寫道:“克拉底和希帕基亞在眾目睽睽下性交。”
安提斯泰還主張同丑女發生性關系,因為丑女能由此獲得最大的享受。犬儒派一方面過著自虐式的自暴自棄的貧賤生活,另一方面又放縱自然欲望到恬不知恥的地步。
犬儒派是西方美學史上一個非常獨特的現象,可以把他們的美學稱作為丑的美學、乖張的美學。犬儒派認為“善是美的”
,在他們看來,善只是促進精神自由的東西,這就要求賦予生命本能以充分的隨意性。例如在性愛中,他們否定愛。第歐根尼認為愛情是無聊的事,安提斯泰聲稱,如果他抓到愛神阿芙洛狄忒,他要用箭把她射死。于是在性愛中僅剩下性。而和什么樣的女人性交對犬儒派來說是無所謂的事情,重要的是保持精神自由,既不受女性美的影響,又不受所獲享受的影響。也就是說,和女性性交時不要愛女性,不要體驗到某種快樂,而要蔑視女性,自己就像一截無感覺的木頭。對生命本能自由的強調,導致了生命本能的滅絕。
第歐根尼不僅住在木桶中,而且夏天在曬得滾燙的沙子里翻滾,冬天抱著冰冷的、被雪覆蓋的雕塑。他對自己遭受的苦難“不動心”,泰然處之,以粗鄙的生活磨礪自己,以達到精神自由。犬儒派不怕任何骯臟和不潔,他們也一點不厭惡精神上的不潔,相反,他們認為精神上的不潔是必要的。克拉底故意和妓女打交道,挑引她們爭吵,以便適應不堪入耳的謾罵。犬儒派通過自覺的丑和乖張來達到精神自由,他們確實也達到了他們所理解的這種自由。拉爾修描述了第歐根尼和馬其頓王亞歷山大見面的一些著名故事。亞歷山大對他說:“我是亞歷山大,偉大的皇帝!”他回答說:“我是第歐根尼,犬儒派!”
亞歷山大問他是否要什么恩賜,他讓亞歷山大走開,不要擋住他曬太陽。
犬儒派出自蘇格拉底門下。蘇格拉底要求人要有智慧,要改造自己生活中的丑。這才是賢人的“自立”(aytarceia)。犬儒派對賢人的“自立”作了獨特的發展,他們把生活絕對化,認為無須對生活中的丑進行改造。賢人的“自立”在他們那里成為“不承擔任何社會責任”。他們棄絕于生活,潛入自身,在孤立的“自立”中尋找幸福。
蘇格拉底美學把美歸結為人的理性的美、人的意識的美,人的創造是最完善的藝術作品。早期希臘美學則把美歸結為感性宇宙的美,宇宙是最完善的藝術作品。在新的層次上對這兩種對立的審美傾向的綜合,出現在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美學中。他們的美學把希臘美學帶進鼎盛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