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文化與社會十五講
- 袁明
- 3286字
- 2019-11-29 16:12:32
三 美國的特色
美國是一個有鮮明特色的國家,這是由其獨特的歷史、地理位置和民情造成的。我們的這本書,將深入涉及美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方面,介紹美國特色。這里先列舉一些專題。
(一)“大熔爐——移民的國家”
我曾在美國看過一部音樂劇《破碎年代》(The Rag Time)。故事發生在20世紀初的紐約。一對白人基督教徒夫婦的平靜生活被一系列外部沖擊攪亂了:俄羅斯猶太人移民到新大陸來尋求自由;黑人要求自身的權利。在目睹了槍擊和鮮血并與妻子因政見不同發生激烈爭吵后,白人丈夫離家遠航,思想激進的妻子和新歐洲移民及黑人孩子組成了新的家庭。
這個故事斷代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避開了早期歐洲移民到新大陸創業時期。它力圖告訴人們的道理是,美國是一個“大熔爐”,但卻并不是一個田園牧歌式的聚集過程。人們從四面八方來到美國,尋求自己的“美國夢”,其過程充滿了艱辛和凄苦。但是,美國人憑借追求自由的精神和不斷開拓創新的實踐,終于夢圓在新世紀的曙光升起之時。
在美國歷史上,19世紀末20世紀初對移民來說是一個艱難時期。首先是美國經歷了第一次嚴重的經濟危機,從早期的鼓勵移民轉為限制和排斥移民。這既體現在政府的政策方面,也顯見于民眾的情緒之中。自此以后,美國的移民政策寬嚴交替,一直在容外和排外兩極間調整。到20世紀末21世紀初時,美國人發現“大熔爐”又面對新的挑戰。全球化的浪潮使美國人更急于走向世界市場,也更急于在全世界吸引人才以保持美國在科技、經濟、金融等諸多領域的絕對優勢。然而,“9·11”發生了。美國人如大夢初醒,看到了近在身邊的恐怖。移民政策又開始做新一輪調整。
與生活在美國的移民們聊天,經常可以聽到“主流社會”這個詞。“主流社會”實際上就是盎格魯-薩克遜的傳統為核心的社會。隨著移民人數的增多,“非主流”勢力正在逐步增強。同時,當年以奴隸身份被販賣來美國的黑人后代的人數也在急劇增長。美國有人驚呼:“大熔爐”要變成“大拼盤”了。這是非主流文化向主流文化的挑戰。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亨廷頓曾以“文明沖突論”名揚世界,但我們需知道,當他闡述著伊斯蘭教、儒教等世界上種種“異教”對基督教世界的“威脅”時,他憂傷的眼光首先投向的是美國國內。
(二)契約原則
契約關系是美國民主的核心,它顯示了美國人特有的處人和處事的方式。1992年克林頓當選為美國總統時,他提出要和美國人民訂立新的契約。1994年,共和黨人金里奇擔任眾議院議長,因提出“美利堅契約”而名噪一時。他強調,國家和個人的關系就是契約關系,國家是為了個人而存在的。美國人認為,以契約來維系和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相信,圣經中說亞伯拉罕與上帝訂立契約的事也是千真萬確的。
契約原則最早可上溯到1620年。一批歐洲移民乘英國的“五月花”號帆船在新英格蘭登陸。當時已是冬天,惡劣的氣候和地理條件使這批移民只能選擇就地為營,建立一個定居點。當時“五月花”號上的所有成年男子共同簽約,表示“自愿結為一民眾自治團體。為使其能更好地發展,將不時依此而制定對這個殖民地全體人民都最合適、最方便的法律、法規、條令、憲章和公職。我們都保證遵守和服從”。一百多年以后,“五月花”號上的民主萌芽長成大樹。1787年,美國的一批開國者們在費城起草美國憲法,以法律的形式確定了人民和國家的契約關系。
這種契約原則影響到美國人獨特的看世界的方式。美國人表面上是實用主義,但其背后還是精神的力量。美國人堅信,政府的權力越小越好。他們堅持認為,這不僅在美國如此,在全世界也應當如此。
(三)權力制衡和言論自由原則
美國憲法規定,美國是一個三權分立的國家,即立法權力歸國會;行政權力歸總統;司法權力歸最高法院。這是美國的開國者們為了防止政權腐敗而用法律形式確定下來的一個政治基本架構。
與此同時,開國者們還將保障人民有充分的獨立的言論自由寫入憲法。他們希望,在實行權力制衡的過程中,可以得到輿論監督的保障。歷史已證明,這一言論自由原則和它所導致的輿論監督,使美國逐步形成了一種“自我糾正”機制。美國研究專家資中筠在深入分析了20世紀的美國以后指出:“一方面是權力制衡的政治體制,一方面是在言論自由的保障下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全社會自我揭短,互相揭短的批評傳統,這樣促成了持續的漸進的改良,雖不能徹底解決問題(任何一個國家也不能),卻得以把矛盾控制在一定范圍,一次次度過危機。”她還特地介紹了瑞典著名社會學家古納·米爾達在上個世紀20年代訪問美國后的一段評論文字:“美國人強烈地、誠心誠意地‘反對罪行’,對自己的罪行也決不稍怠。他審視自己的錯誤,把它記錄在案,然后在屋頂上高聲宣揚,以最嚴厲的詞句批判自己,包括譴責偽善。如果說全世界都充分了解美國的腐化現象、有組織的犯罪和司法制度的弊病的話,那不是由于其特別邪惡,而是由于美國人自己愛宣揚缺點。”〔12〕這種“自己愛宣揚缺點”已成一個傳統,最近被揭露出來的美國大公司——安然公司丑聞就是一例。
(四)強烈的宗教意識
在美國,宗教勢力和影響十分強大。一項民意調查表明,94%的美國人相信上帝存在,46%的美國人反對進化論,超過四分之三的美國人認為宗教十分重要。與歐洲相比,美國人信仰宗教的比例要高得多。
我們只需看一下普通的美元紙幣。不管哪種面值的紙幣上都赫然印有“我們信神”(In God We Trust),這在全世界是絕無僅有的。一位享有盛名的美國教授曾告訴我,他并不相信有一個上帝的肉身,但他相信宇宙中有一種精神,這種精神至高無上,上帝就是這種精神的代表。我也曾去觀察過一個美國黑人教堂的禮拜。那是一個為中上收入的黑人服務的教堂,參加禮拜的黑人服飾十分考究,但他們向心中的上帝祈禱時則顯出與白人教堂完全不同的風格。在白人教堂里,多是圣樂低回,莊嚴肅穆;而黑人教堂則是歌聲響徹云天,人們仰首跺腳揮手高歌,向上帝傾訴一切。在講究文化多元主義的美國,“上帝”一詞也已多元化了。
上個世紀末,美國人對宗教開始了新一輪的宣傳。許多宗教人士認為,美國人被物質引誘,已走上歧途,必須依靠宗教力量來清潔社會風氣。持這種觀點的人士中,占相當比例的是當時50歲左右的人。他們被稱為“嬰兒潮”的一代,即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出生的人。美國總統克林頓和布什都在其中。“9·11”后,美國出版了《戰時布什》一書,書中提到這么一件事:83歲的民主黨參議員伯德向這位共和黨總統抱怨好萊塢文化把美國推向極端自由主義和物質享樂主義。他說:“盡管有好萊塢和電視存在,但仍然有很多人相信上帝的指引,相信造物主。”布什回答:“你要堅持下去,上帝會以他非凡的力量幫助你。”
國際問題專家王緝思指出,只有理解占世界人口三分之二以上的有神論人群如何思維和推理,才能真正把握國際政治的真諦。我們要真正了解美國,的確需要了解宗教對美國的影響。
(五)創新精神與機制
自18世紀末開始,美國用了兩百多年時間,完成了立國、富國、強國的過程,從一個殖民地變成世界上惟一的超級大國,其很大的奧秘在于它的創新精神和機制。美國人的創新精神與他們的宗教精神是緊密相連的。在美國開國的過程中有一個“西進運動”,即要把美國的疆界從大西洋推到太平洋。在“西進”時人們的口號是“命運天定”(Manifest Destiny),其內涵是要依靠上帝的旨意去把握住一切創造的機會。
創新在美國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制度創新和技術創新。美國建國初期的憲法制定、政府組建等都是制度上的創新。待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發生嚴重經濟危機,羅斯福總統實行“新政”,是又一次大的制度創新,挽救了資本主義。這是在宏觀層面。在微觀層面上,制度創新主要體現在美式企業管理模式上,依靠高科技,重視教育和培訓,實現數字化管理,以法律和合同為基礎。在上個世紀的90年代初,我在紐約的花旗銀行總部已看到這樣的場景:機器人在走廊上穿行并發放文件,據說是為了降低成本,而花旗公司許多原在紐約的業務也已被轉到人力相對便宜的愛爾蘭、意大利等地,因為信息技術的發達可以幫助節約開支。
創新需要有智力支撐。除了政府研究機構之外,遍布美國各地的思想庫亦不斷地在提供創新思維。這些思想庫有的設在大學里,也有不少完全獨立存在。思想庫的一大作用就是網羅人才,鼓勵人才獨立思考,出獨特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