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州宇回屋后并沒有躺到床上休息。

他學來賀樹里以前給小孩子招魂那一套，找來一個碗，里面倒上半碗水，然后弄兩根筷子插在當中間。

朝賀樹里腦門上甩了三下手，樂州宇一邊在碗里豎筷子一邊念叨，“魂來，魂歸來，生魂莫在外徘徊，快歸來，魂歸來。賀樹里，魂歸來！”

念叨完，樂州宇一松手，兩根筷子豎在碗里。

將之前從旅館老板那里借來的紙錢抽出七張，疊成七個小三角形。樂州宇將七個小三角點燃，挨個丟進碗里。

等著小三角燒成灰燼，筷子也散開來，落到了碗外頭。

將那碗混合著紙灰的水撒到賀樹里頭頂上，樂州宇嘀咕了幾句話，猛然拍了賀樹里腦門一巴掌，掀開賀樹里的眼皮，“師父，快醒過來！”

賀樹里沒醒，還是那渾渾噩噩的模樣，嘴里哼著幽幽怨怨的小調兒，好似那害了相思的深閨苦情少女。

樂州宇一屁股重重坐到床邊，嘆了口氣，“噯！不行。”

賀安樂想詢問，卻又不大敢開口，牙齒在嘴唇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張開了嘴，“那，那怎么辦啊？”

樂州宇無奈看向賀安樂，后仰倒躺在床上，“只能看醫生了。”

“剛才招魂為什么不管用啊？我弟弟掉魂，發高燒醒不過來，招完魂他就醒過來了。”賀安樂弟弟跟著爸媽走親戚，晚上回來后就開始發高燒，送大夫那里打針吃藥治好了，等回到家，又開始發高燒。后來，找來會招魂的，拿著她弟弟衣服沿著他們之前走親戚那條路邊走邊叫魂，等招魂那人回來，弟弟高燒就退了，人也清醒過來。

樂州宇不信這個，“你弟弟那會是瞎貓撞上死耗子，湊巧了。你可別信這些，我剛才就是隨便試試，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事兒，十次有九次不準，準的那一次肯定是碰巧。”

賀安樂猶豫著，“可是，弟弟真的好了。”

樂州宇教育賀安樂，“不跟你說了嗎，那就是湊巧了。反正算命看風水還是什么招魂驅鬼這些，都是騙人的。我和師父這一路走來，這種人見的多了。那些招數我也學了一些，以后有機會我給你露一手。”

跳站到床邊，樂州宇來了一招大鵬展翅，朝著空氣胡亂打了幾圈，“我打！打打打！”

賀安樂被樂州宇的滑稽模樣逗樂了，捂著嘴埋頭笑的肩膀亂顫。

看了看時間，樂州宇拿出一條大床單，用繩子掛在兩張單人床之間。靠窗戶那張單人床，樂州宇留給賀安樂，他和賀樹里睡在靠門邊這張床上。

“床還是你和爺爺睡吧，我睡地上就行。”之前還有些開朗苗頭的賀安樂，這會兒又局促起來，揪著衣服下擺站在床邊，不好意思到床上去。

樂州宇怕賀安樂不好意思，也就沒掀開床單，隔著床單安撫賀安樂，“聽話，睡那邊床上。你一個小姑娘，哪能睡地上，身體就睡壞啦。”

“不會壞的，我在家都是睡在地上。弄點草或者被子鋪在地上，就很暖和。”

樂州宇心中一酸，很想沖到賀安樂家打她爸媽一頓。

他心想，怪不得賀安樂之前那么埋汰，睡地上能不埋汰嘛。夜里地上涼氣朝上蒸騰，鋪著稻草棉被根本不頂事兒，也怪不得賀安樂衣服那么臟，為了御寒估計天天穿在身上，就沒脫下來過。

正處于活力壯不怕睡冷炕年紀的他，露宿睡在茅草地上，都受不住那股子寒氣，更何況賀安樂呢。

樂州宇越想越覺得心酸，聲音也被這股心酸勁兒磋磨的有些沙啞，“你之前那父母禽獸不如，根本不拿你當人看。你才多大啊，還是個小姑娘，竟然讓你睡在地上。以后你聽我的，就睡床上。”

賀安樂替父母說好話，自輕自賤，認為父母對她不好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是個賠錢貨，“他們把我養大，已經很好了。丫頭又不值錢，都是賠錢貨，他們對我已經很好了。”

樂州宇心中明白，賀安樂這個自輕自賤的思想已經深入腦髓，一時半會兒改不了。他也不強求賀安樂瞬間變好，尋思著積少成多，一點點改變賀安樂。

一口吃個胖子可要不得，容易噎死。

慢慢來。

樂州宇拍著肚皮，“你這思想是綁小腳那時候的，這都什么年代了，女人就是半邊天。現在說了你不明白，反正你聽我的。等以后你見多了世面，上學多學點知識，就明白了。大城市的女人啊，可厲害了，比男人還厲害呢。”

賀安樂雖然思想愚昧，將自己看成賠錢貨，但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乖巧聽話。

無論樂州宇說什么，她都乖乖聽著。

樂州宇就喜歡這樣的。

“睡吧，明兒還得早起帶師父去看醫生呢。”樂州宇等賀安樂躺到床上，起身關了燈，躺在賀樹里旁邊。

樂州宇心里壓著事兒，入睡很慢，睡著了也不踏實，夢里一會兒被鬼追，腿卻像是安裝了彈簧一樣，怎么也跑不快，用力彈跳到半空卻又落到原地，驚恐看著鬼撲到眼前。一會兒他又做夢同賀樹里去什么地方，賀樹里突然就消失了，他慌的要命，怎么也找不到賀樹里……

天剛蒙蒙亮，樂州宇就猛然睜開眼睛，心有余悸的輕拍著胸口。

側頭看了眼好夢正酣的賀樹里，樂州宇慶幸的深呼吸一口氣，躺回枕頭上，“幸好是夢，可嚇死我了。”

因為夢里丟了好幾回賀樹里，樂州宇帶賀樹里出門的時候，精神格外緊張，一直緊緊抓著賀樹里的胳膊，生怕賀樹里丟了。

他越是怕，賀樹里就越是鬧妖搗亂。

在一處拐角，賀樹里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甩開樂州宇的手，刨蹄子一個高兒竄了出去。

那靈活勁兒，那奔跑速度，簡直就像是兔子成了精。

樂州宇趕忙追上去，“師父，你去哪兒啊！快回來，別跑啦！”

顧不上追在身后的賀安樂，樂州宇瘋了般追趕賀樹里，恨不能搶來孫悟空的筋斗云，一筋斗翻出幾十米，截住賀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