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百貨商店早上開門的營業時間，都不會太早的。

珠寶店更會晚些，因為面對的顧客，都是有錢或有權的當代弄潮兒，不富即貴之輩，這些人物的夜生活又十分豐富，誰會早起？

程水根與阿華兩人到珠寶店門前時，商店大門兩側的櫥窗，被門板嚴嚴實實的封閉著。

但大門上面的過人小門，卻早早地開著，一個站在小門邊外專候的職員，一見水根他們模樣，就一溜煙跑進去稟報程宗玉了。

矇矇亮，梅宗玉就起床了。他洗漱吃早餐一氣呵成，把還在睡夢中的大少爺梅品武從床上‘拎’起，跟他一起來到八字橋中心店。

這大少爺從沒有這么早起過！一路上嘴上嘀里嘟嚕的，埋怨父親過于緊張，誰起這么早？有病啊！

但梅宗玉畢竟老江湖，他預判水根會清早出發走水路，這很快就直達八字橋下。

梅宗玉昨天在梅園，賭氣中途離座，顯得度量小了些，有失身份，相當于先輸給程水根一局。這次他得爭回面子來，否則，輸給一個乳臭未干的18歲小子，這傳揚出去，會讓他顏面掃地，被江湖人士笑掉大牙的。

今天梅宗玉作為主人，有約在先，必須隨時等候才是。

說來正巧，這店里昨晚值班守夜的幾名護衛，因為小頭目過生，晚上喝酒貪杯沒有巡夜，只有一個酒喝得少些，正起床懶洋洋地收拾床榻和被褥，其余的都懶在床上沒動靜呢。

忽見老爺和大少爺一大早敲門進店，眾人遽然一驚，臉嚇得蒼白，大小老板突擊檢查？以前可從沒有發生過呀？

哪幾個躺在床上的，驚嚇得不輕，“卟嗵”一聲，紛紛從床榻上滾掉下來，跪在地上渾身抖顫。

老爺梅宗玉一進店門，一股濃郁的黃酒醇香味撲鼻而來，店內柜臺上杯盤狼藉，他勃然大怒：“簡直是無法無天，疏于管教！”怒目橫眉地瞪了大少爺一眼，“哼”地一聲，背著雙手徑直走進會客室。

大少爺一臉窘相，一清早剛睜開眼睛就被父親呵斥，倒霉透了，一肚子窩火如雷霆霹靂般撒向那幾個混蛋……

珠寶店巡邏守夜人員集體酗酒，屬于嚴重瀆職。按行規，處罰不輕，主要責任人的飯碗要被敲掉。

為將功補過，護衛們忙不迭清理現場，在門口候著啦，一見到程水根道覺得面熟？

“喲呵，這不是上次給南洋老板探貨的小廝嗎？”

“……”

“哎喲，程老弟清早前來，貴客呀，讓小店蓬蓽生輝，哈哈！”

程水根剛跨入店門，腳還沒站穩，就聽得一陣渾厚有力的聲音從右側面傳來，他驀地扭頭向右側望去，見梅宗玉快步走來，拱手行禮。

程水根見狀趕忙拱手還禮：“哎呀，讓梅大爺一清早在此迎候，小弟承受不起呀，失敬！”

“嗨，程老弟過謙了！先里面請！”

“梅大爺先請！”

“……”

程水根跟隨著進入會客室，梅宗玉介紹道：“這是犬子梅品武，這是程爺！”

“大少爺！上次多有冒犯。”

“程爺風采飛揚，讓我等汗顏！”

行禮話畢，雙方在會客室落座，水根從長衫懷里取出用絨布包裹的珍珠，打開后呈在茶幾上。

“哇，好大的淡水珍珠！罕見”

“嗯，色澤鮮明，均衡！”

“肉紅色帶一絲雞血紅”

“……”

梅宗玉等人用放大鏡仔細觀賞，確實沒有發現損傷和瑕疵。

他放下鏡子，端起茶盅喝了口茶，“老弟啊，這里是幾個雞冠蚌集中來的？多大？”

“主要是二個雌雄蚌，特別大，每個40斤重，一尺半長。”

“哇，這真的大哦，罕見”

“在瓜子湖嗎？”

“是的！”

梅宗玉頷首。

鑒賞完畢后，其它職員都離開了，阿華也安排在其它房間息腳，小會客室只剩下梅宗玉父子和程水根。

“程老弟，這些淡水珍珠都是稀罕物品，我都要了，你要多少錢？”梅宗玉直奔主題，探探底。

“梅大爺是行家，您給個數吧！”

梅宗玉頷首。

他邊喝著茶邊在思索，這些珍珠正規報收購價在2000-4000大洋之間，加工成若干條首飾的話，可以賣到8000-12000，無論怎樣都有的賺，利潤都豐厚的。

梅宗玉很想結交這個年青高人，昨天雖是贈言，但按江湖規矩，必須還以贈物。他當時差點把隨身的純金懷表贈送，又怕水根以師訓之名，讓他難堪，所以最終他沒有這么做。

珍珠收購方面他想體現一下。

“程老弟，我出4000大洋收購！”

梅宗玉話音剛落，梅大少爺遽然一震，端著的茶盅蓋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碎成二半；茶水也溢出不少，撒在長袍上。

梅大少爺沒想到精明的父親，一出價竟報出如此高價？剛想張口，被父親一個眼神硬生生地噎住了。

這些現象和細微表情當然逃不過水根的法眼。

程水根明白：梅宗玉一開口報價就是4000元，既是為了歸還昨日之情，也是刺探水根對金錢的底線。

程水根何等聰明，當然不會束手就擒，讓梅大爺從此看輕自己。

他要讓梅宗玉信服，程水根是個表里如一的君子，決不貪圖安逸之財，占朋友一絲便宜。

程水根更明白：要在商界發達，像他這樣既無家底，又無名望的年青小輩，名節比金錢重要。需要有重量級人物幫他推薦，自發地為其樹碑立傳。

梅宗玉梅大爺正是理想人選。

只見程水根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盅，雙手一拱笑盈盈回復：

“梅大爺好氣派，出手大方，厚待朋友，彰顯商賈大亨之風范，著實令小弟敬佩得五體投地。大爺的美意小弟心領了，但小弟決非貪婪之輩，做買賣我十分崇尚：公平公正，童叟無欺。這些珍珠確為罕見，但色澤決非‘頂級雞血紅’，所以在下只賣3000大洋。”

程水根此言一出，讓梅家父子極度地錯愕與驚訝。

世上買賣雙方看貨論價的自然規律，都是：

賣家吹噓高品質，以抬高價格；買家又極力挑剔品質，想壓低價位，真所謂‘喊上天，還起地’。然后雙方多次出價，慢慢的價差在逐漸縮小……當價差縮小為零時，成交！

此刻的場景正好顛倒反轉，實屬世無前列，讓人驚駭唏噓。

“有沒有搞錯哦？”梅品武錯愕愣神，眼神一會瞅著父親，一會瞟眼水根，百思不得其解。

梅大爺何等人物，昨天他已領略過水根：尊師信義，財情有度的高尚品德；今天更彰顯得淋漓盡致。

梅宗玉頷首贊嘆：

“既然程老弟主意已定，說最多的言語也是蒼白無力，此買賣就按3000大洋成交。品武，速去帳房取來銀票。”

“是，爹！”梅品武起身到帳房取票。

“多謝大爺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