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一個晚上的奮戰，終于在天際剛亮之際朝倉淺井聯軍緩緩后撤，但這只是暫時的，大概一個時辰過后聯軍還會再次攻來。

柴田勝家拖著疲憊的黑眼圈右手扶著城墻，連續數個時辰的激戰，從前天半夜打到昨天早上，又從昨天早上打倒現在，已經耗去了這位織田第一猛將的氣力，就算是她，也經不起如此消耗。

“大人，長秀大人讓您在戰事結束以后前去見她一面。”一名織田武士拖著沉重的腳步來至勝家身旁，雙目疲憊道。

他也已經有一晚上沒有合過眼了，連續的激戰所造成的身體疲憊，使他忘卻了饑餓，只想好好睡一覺，周旁的織田足輕也大多都是席地而眠，不顧周旁的尸體與地上所沾染的血跡，或倚在墻邊，或躺在地上，利用著短暫的時間恢復著體力。

“我知道了。”勝家淡淡點頭，看了一眼后撤的淺井軍，對著身旁的池田恒興與佐佐成政交代道：“恒興、成政，我先回城中一趟，這里暫時交給你們了。”

雖然兩人因為一夜的激戰也疲憊不堪，但還是起身應答。

朽木谷城的天守閣乃是依山而建，建立在左側的一座山腰上，山道狹窄，易守難攻，只需數十名足輕把守住山道便可阻礙數千雄獅，這也是織田家他們所可以依靠的最后屏障，如果朽木谷城被朝倉淺井聯軍攻破，他們就會退守天守，依靠天守等待援軍。

在一名武士的帶領下，拉門被慢慢拉開，丹羽長秀頭也不抬的處理著眼前的公務。

柴田勝家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坐下看著自己這位老伙伴，雖然兩人看上去很年輕，但她們的實際年齡可都已經有三十多歲了，在這個世界已經算是半只腳踏入棺材的年齡了。

這幾日柴田勝家能夠安心在前面作戰，都是因為后方有這么一位優秀的伙伴井井有條的安排著一切，肚子餓了有飯菜提供，軍械不足了立馬有新的武器搬來，想要睡覺了立馬就有暖和的毯子運來，可以說，柴田勝家能夠支撐到現在其中有一半都是丹羽長秀的功勞。

軍事戰爭，打的不是兵力的多寡，而是后勤的補給，誰擁有更加優秀的后勤系統誰就能在一場戰爭中奪得上風。

就比如現在，織田軍雖然力戰數日，但是真正犧牲的人很少，都是因為有丹羽長秀在后方安排一切，使得他們的人數雖然占據劣勢，但是到現在損傷才不過百人而已；而相對于織田家，淺井軍就沒這么好運，連續的奮戰使得他們死傷慘重，已經有五百余人戰死于朽木谷城城下，每次作戰淺井久政都是一擁而上，幾千人堵在一個峽谷當中，真正作戰的只有前面數百人，其他人都只能在后面看戲，無畏的浪費足輕的體力。

等到休兵回營，也沒有加熱的飯菜送上，每名足輕只能享用自己攜帶的那已經冷卻的飯團以及和周邊那冰涼的河水，夜深了也沒有暖和的棉被，那些都是武士才能用的，足輕們只能堆擠在火堆旁邊，依靠著那微弱的火苗。

數日的戰爭，織田軍越戰越勇，淺井軍越戰越怯，但就算這樣，局勢仍舊對織田軍壓倒性的不利，因為……

“……又逃了多少足輕？”過了許久，柴田勝家才開口道。

丹羽長秀慢慢放下毛筆，輕微的蹙著眉頭，“很多，又跑了三十多人。”

沒錯，這就是織田軍最大的困境，兵力不足！

織田信長統帥大軍攻打越前時聚集了兩萬人的軍隊，可是在織田信長遭到鐵炮偷襲，昏迷不醒之后便陸續有足輕逃離，到現在已經只剩下八百余人了，這也是織田軍一直處于被動的原因，要不然以他們兩萬人的優勢兵力，又豈會被圍困在一座小小的朽木谷城中主動挨打，恐怕早就殺出城去了。

日本的軍隊組建便是這樣，大部分作戰時依靠的都是農兵部隊，完全沒有忠誠心可言，如果是順風仗還好，一旦陷入逆境很容易便會潰敗。

在織田信長被射倒的夜晚軍隊就已經逃離了大半，之后連續的作戰又讓內心怯懦的足輕逃離了不少，一直減到現在的八百余人。

”……可以考慮向松平大人請求援軍嗎？“柴田勝家弱弱道。

丹羽長秀想了一下，慢慢搖頭：很可惜，不能。松平大人那邊的壓力也不小，她獨自一人要依靠五千兵勢抵擋朝倉家的兩萬五千大軍，又沒有城池可做依靠，雙方完全就是野戰交鋒，這樣的情況，我們如何向松平大人請求援軍？”

與織田軍不同，織田軍是因為織田信長被鐵炮射中，足輕們以為信長戰死了而逃跑，但是松平軍這邊因為松平家康并沒有什么事情，所以并沒有出現軍隊逃竄的情況，仍舊具備著戰斗能力。

“眼下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城池優勢，依靠城池來盡量拖延時間，以掙得信勝少爺大軍回援的時間……”丹羽長秀慢慢合上身前的書簡，這是他們現在唯一的辦法，在被朝倉淺井聯軍團團圍困的現在，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那就是在山城國與三好家對峙的織田信勝的軍隊，這也是織田家現在唯一可以拿出手的軍隊。

“……嗯，我會盡量多堅持幾天，為大將的援軍爭取時間。”柴田勝家淡淡點頭，起身準備離開，畢竟身為主將的自己無法離開戰場太久，不然很容易造成軍心浮動，使得剩下的軍隊又逃掉不少。

“……勝家，你說……信勝少爺會來救我們嗎？”丹羽長秀直直看著柴田勝家準備離去的背影，希望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復。

雖然她已經向織田信勝派出了使者，但是內心深處總還有一絲不安，畢竟那位可是曾經對主公，對織田信長掀起反旗的存在，雖然當時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織田信長好，但誰知道他的真實想法，說不定他是真的凱竊織田家主的寶座而掀起的反旗。

雖然他經常說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歡信長大人，但這未必不是他的一種自保手段，為的便是為將來的某一天爭取時間。

現在身為家主的織田信長被圍困在朽木谷城，命垂一線；而織田信勝卻遠在山城國，手中還有著一支一萬多人的軍隊，如果他的內心中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完全可以靜靜等待朝倉淺井聯軍攻破朽木谷，將織田信長這個對他來說最大的障礙給除掉，然后在伺機行動，說不定，可以直接接受織田家現在的地盤，成為織田家新的家主。‘

這不是不可能的，畢竟這可是戰國，是亂世，下克上，子弒父，兄弟相殘這種事情可是每日都在發生，在名為權力的寶座前，沒有人可以按捺住自己的心。

丹羽長秀靜靜看著自己這位老伙伴，希望她告訴自己實話，如果信勝少爺愿意率軍來援，那什么也不用擔心。如果不愿……丹羽長秀便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柴田勝家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丹羽長秀，過了許久才輕笑一聲：“長秀，你不理解大將，畢竟你跟他共事的時間很少，我可以這么告訴你，這個世界上，大將誰都會背叛，唯獨不會背叛主公……”

柴田勝家離開了，只留給丹羽長秀一個背影，丹羽長秀慢慢松氣，“不會背叛主公嗎……勝家，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