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節選)
《左傳》是我國最早的一部編年史,共三十五卷。關于本書的作者,司馬遷和班固都認為是左丘明,唐宋以后的學者多有懷疑。清代今文經學家認為系劉歆改編,近人認為是戰國初年人據各國史料編成,據楊伯峻考證,《左傳》大約作于前403—前386年。《左傳》的寫作參照了《春秋》,記事起于魯隱公元年(前722),迄于魯哀公十七年(前478),它以《春秋》為文本,通過記敘春秋戰國時期的史實說明《春秋》的綱目,并附以滅智伯之事,全面地記載了春秋時期各國的政治、軍事、外交等方面的活動,比較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左傳》直書無隱,褒貶分明,具有鮮明的政治道德傾向,對后世的影響體現在文史哲各個方面。《左傳》還保存了當時流行的部分應用文,為后世應用文的發展提供了借鑒。《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與《春秋穀梁傳》合稱“春秋三傳”,并列為“十三經”。
隱公三年(節錄)
■傳
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茍有明信,澗谿沼沚之毛(一),蘋蘩蕰藻之菜(二),筐筥锜釜之器(三),潢污行潦之水(四),可薦于鬼神,可羞于王公(五)。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繁》、《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
…………
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于邪(六)。驕、奢、淫、泆(七),所自邪也。四者之來,寵祿過也。將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八)。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君人者,將禍是務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弗聽。其子厚與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九)。
■題解
魯隱公三年紀事。魯隱公,名息,魯國第十四代國君,《春秋》即起于魯隱公元年。前文說“周、鄭交惡”,選文取《詩》為言,以詩言志,通言盟約彼此之情。《正義》曰:“《泂酌》論天子之事,是羞于王也。《采蘩》云公侯之事,是羞于公也。”《春秋左傳注疏》:“《采蘋》義取于不嫌薄物;《泂酌》義取雖行潦可以共祭祀也;《行葦》其意別取忠厚。”從文中可以看到《詩》用于外交,可“昭忠信也”,結兩國之和。
■注釋
(一)信:誠信。明恕:互相體諒。要:約束。谿:澗也。《爾雅·釋水》:“水注川曰谿。”李注:“水出于山,入于川。”沼,池也。沚,小渚也。《詩·秦風·蒹葭》:“宛在水中沚。”《詩·召南·江有渚》:“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毛,草也。
(二)蘋:大蓱也,長于淺水。蘩:皤蒿。蕰藻:聚藻也。《爾雅·釋草》云:“蘋,蓱,其大者蘋。”
(三)筥:《說文》云:“筥,飯牛筐也。”锜:《廣雅》云:“锜,釜也。”
(四)潢污:謂水不流也。行潦:流潦。孔穎達疏:“行,道也;雨水謂之潦。言道上聚流者也。服虔云:‘畜水謂之潢;水不流謂之污;行潦,道路之水是也。’”
(五)羞:進奉食品。鄭玄注《庖人》云:“備品物曰薦,致滋味乃為羞。”
(六)碏:石碏,衛大夫。方:正確的禮儀規矩。
(七)泆:音“逸”,荒淫放蕩。
(八)階之為禍:成為釀成禍亂的階梯。驕兒能降:驕傲而能安心于地位的下降。降而不憾:地位下降而能無所怨恨。
(九)老:致仕也。《左傳·宣公十七年》:“范武子將老。”
■講疏
孔子有“不學《詩》,無以言”的說法。從詩句中推衍出自己所要表達的意見和主張,這種“賦詩言志”的解讀方式,使《詩》獲得了一種社會交往功能。這種交往功能既以政教意見的表達為主,也包含著美感交流。諸侯國之間日益頻繁的政治、外交活動,不僅講求禮儀形式的等級和規格,更增加了對言語辭令的審美追求。《禮記·樂記》:“聲音之道與政通矣”,宗教祭祀、外交往來、禮儀道德、生活教育,詩或勸諫,或評論,或辨析,或頌揚,各有其用這種“觀志”批評方法,體現出審美與政教統一的鮮明傾向。《左傳》的這種賦詩,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詩》的功用和傳播范圍。
隱公十一年(節錄)
■傳
十一年春,滕侯、薛侯來朝,爭長。薛侯曰:“我先封。”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一)。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
公使羽父請于薛侯曰:“君與滕君,辱在寡人(二)。周諺有之曰:‘山有木,工則度之;賓有禮,主則擇之。’寡人若朝于薛,不敢與諸任齒。(三)”君若辱貺寡人,則愿以滕君為請(四)。
…………
乃使公孫獲處許西偏,曰:“凡而器用財賄,無置于許。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五),王室而既卑矣(六),周之子孫日失其序。夫許,大岳之胤也(七),天而既厭周德矣,吾其能與許爭乎?”
君子謂鄭莊公于是乎有禮。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許,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后人,可謂知禮矣。鄭伯使卒出豭,行出犬雞,以詛射潁考叔者。君子謂鄭莊公失政刑矣。政以治民,刑以正邪。既無德政,又無威刑,是以及邪。邪而詛之,將何益矣!
■題解
魯隱公十一年紀事。主要記述了三件事:滕侯與薛侯爭長,魯隱公派羽父以禮相勸并說服薛侯;魯、鄭、齊聯合伐許,取勝且不霸占;羽父派人殺死魯隱公。魯隱公在位十一年,雖無大功,卻也明智。與宋、戎通好,向宋、衛、齊、鄭賣糧以援京等,可見其處事謹慎。
■注釋
(一)卜正:卜官之長。杜預注:“卜正,卜官之長。”孔穎達疏:“《周禮·春官》:“太卜下大夫二人,其下有卜師、卜人、龜人、筮人,大卜為之長。正訓長也,故謂之卜正。”
(二)請:開導。辱:承蒙,謙詞。《左傳·僖公四年》:“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
(三)齒:并列。《正義》曰:“以爵位相次列亦名為齒,故云齒也。”
(四)貺:賜予,加惠。《說文》:“貺,賜也。”
(五)先君:指鄭武公。
(六)而:同“爾”。
(七)大岳:神農之后。杜預注:“大岳,神農之后,堯四岳也。”陸德明釋文:“大岳,音泰。”孔穎達疏:“以其主岳之祀,尊之,故稱大岳。”《左傳·莊公二十二年》:“姜,大岳之后也。”杜預注:“姜姓之先,為堯四岳。”胤,子孫,后裔。《說文》:“子孫相承續也。”《爾雅》:“胤,繼也。”
■講疏
所謂“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禮為治身、合體、立國、明序之器。面對“禮崩樂壞”的現實,思想家進行政治批判、社會批判和文化批判,擬托古人創立學說,奔走諸侯,企圖說服君主,謀取祿位,實現自己的政治理論。《左傳》襄公二十一年載晉叔向認為“禮,政之輿也”;襄公三十年載鄭子產認為“禮,國之干也”。這些言論,體現出政治上迅速崛起的各國諸侯,急于在文化上找到與自己政治地位相應的禮樂法度,有循規守禮者,也有廢棄僭越者。這也說明,《詩》、《書》、《禮》、《樂》連同它所包含的仁、義、禮、智、忠、信,仍然是春秋時期重要的社會價值觀。
桓公二年(節錄)
■傳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大廟,非禮也。
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一),粢食不鑿(二),昭其儉也。袞、冕、黻、珽(三),帶、裳、幅、舄(四),衡、、纮、
(五),昭其度也。藻、率、鞞、鞛(六),鞶、厲、游、纓(七),昭其數也。火、龍、黼、黻(八),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钖、鸞、和、鈴(九),昭其聲也。三辰旂旗(一〇),昭其明也。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一一),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今滅德立違,而置其賂器于大廟,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郜鼎在廟,章孰甚焉?武王克商,遷九鼎于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于大廟,其若之何?”公不聽。周內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后于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一二)。”
■題解
魯桓公二年紀事。魯桓公,姬姓,名允,一名軌,為魯惠公之子,魯隱公之弟。《史記·魯周公世家》載:“二年,以宋之賂鼎入于太廟,君子譏之。”選文記述了桓公從宋國取來了郜國的大鼎并安放在太廟里的事,這件事不符合禮制,所以遭臧哀伯勸阻。
■注釋
(一)大羹:供祭祀用的肉汁。不致:不用全。鄭玄云:“大羹湆,煮肉汁也。不和,貴其質,設之所以敬尸也。”
(二)粢:黍稷,不精鑿。鑿:精米。鄭玄云:“六粢,謂黍、稷、稻、粱、麥、菰。”
(三)袞:彩繡的衣服,帝王及上公的禮服。《說文》:“袞,天子享先王。卷龍繡于下常。幅一龍,蟠阿上鄉(向)。”冕:冠。黻:韋,以蔽膝。《論語·泰伯》:“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珽:玉笏。《說文》:“珽,大圭,長三尺。抒上,終葵首。”
(四)帶:革帶。裳:衣下,古人穿的遮蔽下體的衣裙,男女都穿。《詩·邶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幅:若今行縢者。舄:重木底鞋(古時最尊貴的鞋,多為帝王大臣穿)。《周禮·天官》:“屨人掌王及王后之服屨,為赤舄黑舄。”
(五)衡:維持冠者。:冠之垂者。《說文》:“
,冕冠縣塞耳者。”纮:纓從下而上者。《說文》:“纮,冠卷也。”下系于頜,上結于呂。
:冠上覆。《禮·玉藻》:“天子玉藻十有二旈,前后邃延。”
(六)藻、率:亦作“藻”,便于附著圭﹑璋作裝飾用。杜預注:“藻率,以韋為之,所以藉玉也。王五采,公、侯、伯三采,子、男二采。”鞞:佩刀削上飾。鞛:下飾。孔穎達疏:“《詩》曰:‘鞞琫容刀’,故知鞞鞛佩刀削之飾也。”
(七)鞶:紳帶,一名大帶。厲:大帶之垂者。《詩·小雅·都人士》:“垂帶而厲。”游:旌旗之流。纓:在馬膺前,如索裙,引申指繩索。
(八)火:畫火也。龍:畫龍也。白與黑謂之黼,形若斧;黑與青謂之黻。《晏子春秋·諫下十五》:“公衣黼黻之衣,素繡之裳,一衣而王采具焉。”
(九)钖:馬額頭上的金屬裝飾物。鸞:通“鑾”,古代帝王的車駕上有鑾鈴,故亦作帝王車駕的代稱。鈴,金屬制成的響器。
(一〇)三辰:即日、月、星,畫于旂旗,象天之明。
(一一)登降:謂上下尊卑。王引之《經義述聞·春秋左傳上》:“登降以數言之,非以位言之也。登謂增其數,降謂減其數也。”
(一二)內史:周大夫官名。《左傳·襄公十年》:“使周內史選其族嗣,納諸霍人,禮也。”杜預注:“內史,掌爵祿廢置者。”
■講疏
《左傳》全書中“禮”字共見約四百五十三次,言“禮制”者十條。禮者,既有禮儀,也有禮義。禮義指禮的精神,禮儀指禮的儀節。禮制,為禮儀制度,是國家規定的禮法。《禮記·樂記》云:“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孔穎達疏曰:“禮者,別尊卑,定萬物,是禮之法制行矣。”強調“禮”所規定的政治秩序和政治關系是“禮”的根本要義。
禮是一種文明教化的力量約束。清代劉文淇著《春秋左氏傳舊注疏證》注例中有一則云:“釋《春秋》必以禮明之。”王國維在《殷周制度論》中認為“周之制度典禮,乃道德之器械”,“它既是觀念,又是觀念形態的物質附屬物”。禮制作為一種相對穩定的制度和觀念,其基本精神和基本內容不會發生本質上的改變。春秋時期的“禮崩樂壞”主要指“禮”在制度層面的崩壞。
莊公二十七年
■經
二十有七年春,公會杞伯姬于洮(一)。
夏六月,公會齊侯、宋公、陳侯、鄭伯同盟于幽(二)。
秋,公子友如陳,葬原仲(三)。
冬,杞伯姬來(四)。
莒慶(五)來逆叔姬。
杞伯(六)來朝。
公會齊侯于城濮(七)。
■傳
二十七年春,公會杞伯姬于洮,非事也(八)。天子非展義(九)不巡守,諸侯非民事不舉,卿非君命不越竟(一〇)。
夏,同盟于幽,陳、鄭服也。
秋,公子友如陳,葬原仲,非禮也。原仲,季友之舊也。
冬,杞伯姬來,歸寧也。凡諸侯之女,歸寧曰來,出曰來歸(一一)。夫人歸寧曰如某,出曰歸于某。
晉侯將伐虢,士蒍曰:“不可。虢公驕,若驟得勝于我,必棄其民。無眾而后伐之,欲御我誰與(一二)?夫禮樂慈愛,戰所畜也(一三)。夫民讓事、樂和、愛親、哀喪而后可用也。虢弗畜也,亟戰將饑(一四)。”
王使召伯廖賜齊侯命(一五),且請伐衛,以其立子頹也。
■題解
莊公二十七年紀事。魯莊公,姬姓,名同,桓公之子,閔公、僖公之父。公元前693—前662年在位,共計三十二年。《魯頌·閟宮》三章:“周公之孫,莊公之子。”《毛傳》:“周公之孫,莊公之子,謂僖公也。”“周公之孫”,指魯君為周公之后。本篇記載了莊公二十七年時發生的重大事件,主要有齊魯等國結盟、晉伐虢、王命齊侯。
■注釋
(一)洮:魯地。
(二)齊侯:齊桓公。宋公:宋桓公。陳侯:陳宣公。鄭伯:鄭文公。
(三)原仲:陳大夫。
(四)來:女子歸寧,即回娘家。
(五)慶:莒大夫。
(六)杞伯:杞惠公。
(七)城濮,衛地。魯公、齊侯會于此將討衛也。
(八)非事:非諸侯之事。
(九)展義:宣揚德義。
(一〇)竟:同“境”,疆界。
(一一)出:見棄于夫家。來歸:來而不再返回。
(一二)與:從。
(一三)畜:具備。
(一四)饑:指沒有士氣。
(一五)召伯廖:周惠王卿士。命:寵命。
■講疏
在《左傳》中,“禮”的闡釋占據了很大篇幅。《左傳》的作者將“禮”與國家興亡聯系起來,給予“禮”不可置疑的崇高地位,在《昭公三年》中引《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來強調“禮”,本篇亦然。
魯國公子友到陳國給原仲送葬,然而并沒有請示君主的意見,他的這種行為不敬上,所以說他“非禮”。晉臣認為“虢君驕”,虢君對外多次侵犯晉國,對內則不恤民,百姓困饑;并且急功近利,不懂得蓄民,必會導致國破家亡。這符合孔子“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也”的思想,不是說國君不應戰爭,而是應該蓄百姓,用禮樂教化人民;君惠百姓,則百姓必然支持君事。春秋時期“禮崩樂壞”,諸侯混戰,周王威信下降,選文中齊侯稱霸,周王派召伯廖前去賜命,正是要突出周天子的崇高地位。
僖公二十七年
■經
二十有七年春,杞子來朝(一)。
夏六月庚寅,齊侯昭卒。
秋八月乙未,葬齊孝公。
乙巳,公子遂帥師入杞。
冬,楚人、陳侯、蔡侯、鄭伯、許男圍宋(二)。
十有二月,甲戌,公會諸侯盟于宋。
■傳
二十七年春,杞桓公來朝,用夷禮,故曰子。公卑杞,杞不共也(三)。
夏,齊孝公卒。有齊怨,不廢喪紀,禮也。
秋,入杞,責無禮也。
楚子將圍宋,使子文治兵于睽(四),終朝而畢,不戮一人。子玉復治兵于,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五)。國老皆賀子文,子文飲之酒。
賈尚幼(六),后至不賀。子文問之,對曰:“不知所賀。子之傳政于子玉,曰:‘以靖國也。’靖諸內而敗諸外,所獲幾何?子玉之敗,子之舉也。舉以敗國,將何賀焉?子玉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過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茍入而賀,何后之有?”
冬,楚子及諸侯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先軫曰(七):“報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衛(八),若伐曹、衛,楚必救之,則齊、宋免矣。”于是乎蒐于被廬,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臣亟聞其言矣(九),說禮樂而敦詩書(一〇)。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利之本也。《夏書》曰(一一):‘賦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一二)。’君其試之。”乃使郤縠將中軍,郤溱佐之。使狐偃將上軍,讓于狐毛,而佐之。命趙衰為卿,讓于欒枝、先軫。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荀林父御戎(一三),魏犨為右。
晉侯始入而教其民(一四),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務利民,民懷生矣(一五)。將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資者不求豐焉(一六),明征其辭(一七)。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共(一八)。”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禮,作執秩以正其官(一九),民聽不惑而后用之(二十)。出谷戍,釋宋圍,一戰而霸,文之教也。
■題解
僖公二十七年紀事。僖公,姬姓,名申。莊公之子。慶父先殺公子斑,后殺閔公,魯人怒而欲誅慶父,慶父出逃到莒國。季友與閔公弟公子申回國,遂立申為君,并賄賂莒人,引慶父回魯,逼其自殺。僖公在位期間,正值齊桓公、晉文公稱霸之時,故先后依附順從齊、晉。
■注釋
(一)二十有七年:公元前633年。杞子:杞桓公。
(二)楚人:指楚成王。陳侯:陳穆公。蔡侯:蔡莊侯。鄭伯:鄭文公。許男:許僖公。
(三)卑:看不起。共:同“恭”,恭敬。
(四)治兵:演習兵事。
(五)貫耳:用箭穿耳。
(六)賈:字伯嬴,孫叔敖之父。
(七)先軫:晉大夫,一名原軫。
(八)昏:同“婚”,結婚。
(九)亟:多次。
(一〇)說:通“悅”,喜歡。敦:崇尚。
(一一)“《夏書》曰”引語見《尚書·益稷》。
(一二)杜預注:“賦納以言,觀其志也;明試以功,考其事也;車服以庸,報其勞也。賦,猶取也。庸,功也。”賦納:廣泛聽取。庸:報酬。
(一三)荀林父:即晉國中行桓子也。
(一四)教:教化、訓練。
(一五)懷:眷戀。生:生計,產業。
(一六)易資:交易,做買賣。
(一七)明征其辭:說話算話。
(一八)共:恭敬之心。
(一九)作:設置。執秩:主管祿位爵位的官。
(二十)聽:辨別能力。
■講疏
春秋時期,諸侯爭霸,禮樂崩壞,《春秋》所秉持的“微言大義”便是針對這種社會現狀。《孟子·滕文公下》:“勢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而《左傳》作者在闡釋禮時,不僅僅站在周天子的角度考慮,還站在了諸侯國的立場上。在這一點上,《左傳》許多篇章與彰顯孔子思想的《春秋》略有不同。選文中楚國子玉無禮,軍隊圍宋無禮,其結果就是兵敗國衰。晉國君臣間以禮見德,以禮教民,并任用熟知禮樂的賢臣領軍作戰,取得了釋宋圍、得曹衛、敗楚國、稱霸主的業績。
成公十二年(節錄)
■傳
晉郤至如楚聘,且蒞盟。楚子享之,子反相,為地室而縣焉(一)。郤至將登(二),金奏作于下,驚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三),寡君須矣(四),吾子其入也!”賓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貺之以大禮(五),重之以備樂(六)。如天之福,兩君相見,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兩君相見,無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遺,焉用樂?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賓曰:“若讓之以一矢,禍之大者,其何福之為?世之治也,諸侯閑于天子之事,則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禮。享以訓共儉,宴以示慈惠。共儉以行禮(七),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禮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捍其民也。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亂也,諸侯貪冒,侵欲不忌,爭尋常以盡其民(八),略其武夫(九),以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則公侯能為民捍,而制其腹心。亂則反之。今吾子之言,亂之道也,不可以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從?”遂入,卒事。歸,以語范文子。文子曰:“無禮必食言,吾死無日矣夫!”
冬,楚公子罷如晉聘,且蒞盟。十二月,晉侯及楚公子罷盟于赤棘(一〇)。
■題解
成公十二年紀事。魯成公,姬姓,名黑肱,公元前590—前573年在位,由季孫行父任卿執政,對外附晉抗齊。成公元年“三月,作丘甲”,改革軍賦。二年,隨晉軍于鞍(今山東濟南東)大敗齊軍,齊被迫將汶陽之田(今山東泰安西南)還魯。八年,晉遣使告魯將汶陽之田還齊。十三年,往京師朝見周王,周王只以行人之禮見之,亦不加賞賜。十八年,晉厲公卒,前往晉國,卒于途中。本篇記載了成公十二年晉郤到楚國代君結盟因禮三讓的事情。
■注釋
(一)地室:地下室。縣:鐘、鼓一類懸掛樂器。
(二)登:登堂。
(三)莫:同“暮”。此指晚,非晚上之意。
(四)須:等待。
(五)貺:贈、賜。
(六)重:加上。備樂:完整的音樂。即上文“金奏”,以鐘镈一類樂器奏九種夏樂,這是諸侯相見時用的禮。
(七)行:推行。
(八)貪冒:貪圖私利。尋常:古代的長度單位,八尺曰“尋”,倍尋曰“常”。文中指為爭尺丈之地,必相攻伐。盡其民:使其民投于戰爭而死亡。
(九)略:爭取,網羅。
(一〇)赤棘:晉地,具體地點不詳。成公元年(前590)魯、晉曾于此地會盟。
■講疏
選文講的是“晉郤至如楚聘,且蒞盟”這段歷史。晉郤作為晉國使者到楚國行聘與盟,認為楚國方面的樂禮不合禮制。對此,晉郤借享、宴之禮所傳達的“共儉”、“慈惠”的精神來表現自己對禮的理解。賦《詩》言志在《左傳》中時常出現,諸侯會盟、饗宴、使臣出訪等過程中,人物往往通過賦《詩》來抒發自身的想法。節選部分晉郤兩次用《詩》,給自己的陳述樂禮之意尋找根據,增強了言辭的說服力。然而晉郤所引用《詩》并非該句的本意,這呈現出一種“以《詩》注我”、“斷章取義”的用《詩》法,這個特點在《荀子》和《孟子》中也十分突出。
襄公二十九年(節錄)
■傳
吳公子札來聘,見叔孫穆子,說之(一)。謂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二)!好善而不能擇人(三)。吾聞吾子務在擇人。吾子為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舉(四),何以堪之?禍必及子!”
請觀于周樂(五)。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六)。曰:“美哉!始基之矣(七),猶未也(八)。然勤而不怨矣(九)。”為之歌《邶》、《鄘》、《衛》(一〇),曰:“美哉,淵乎(一一)!憂而不困者也(一二)。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一三),是其《衛風》乎?”為之歌《王》(一四),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一五),曰:“美哉!其細已甚(一六),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一七),曰:“美哉!泱泱乎(一八),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一九)!國未可量也(二〇)。”為之歌《豳》(二一),曰:“美哉,蕩乎(二二)!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二三)?”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二四)。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二五)?”為之歌《魏》(二六),曰:“美哉,沨沨乎(二七)!大而婉(二八),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二九),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其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后。誰能若是?”為之歌《陳》(三〇),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三一)。為之歌《小雅》(三二),曰:“美哉!思而不貳(三三),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三四)?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三五)!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三六),曰:“至矣哉!直而不倨(三七),曲而不屈(三八),邇而不偪(三九),遠而不攜(四〇),遷而不淫(四一),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四二),用而不匱,廣而不宣(四三),施而不費(四四),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四五)。五聲和(四六),八風平(四七),節有度(四八),守有序(四九),盛德之所同也。”
■題解
襄公二十九年紀事。魯襄公,姬姓,名午。繼位之后,以三朝元老季孫行父為相,保持魯國政局的穩定。襄公五年(前568),名臣季孫行父去世,行父要以薄葬來進行下葬儀式,魯襄公動容,給行父的謚號為“文”。襄公二十一年(前552),魯襄公向晉平公祝賀。襄公三十一年(前542),魯襄公去世,由太子姬野即位。
■注釋
(一)“吳公”句:札,季札,吳王壽夢第四子。聘:放,問。說:音悅。
(二)不得死:不得以壽終。
(三)“好善”句,雖有仁心,鑒不周物,故好而不能擇也。好善,仁。擇人,鑒。
(四)不慎舉:不慎重舉拔人。
(五)周樂:魯以周公故,有天子禮樂。
(六)工:樂工。《周南》、《召南》:《詩經》之首二篇。此皆各依其本國歌所常用聲曲。召,本或作“邵”。周、召,岐山之陽地名。
(七)基之:《周南》、《召南》,王化之基。
(八)猶未也:猶有商紂,未盡善也。猶未:還沒有完成。
(九)勤:勞也,勤勞。怨:怨恨。
(一〇)《邶》、《鄘》、《衛》,武王伐紂,分其地為三監。三監叛,周公滅之。更封康叔,并三監之地。邶:今河南湯陰南;鄘:今河南新鄉市南;衛:今河南淇縣。
(一一)淵:深也。
(一二)“憂而”句,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衛康叔、武公德化深遠,雖遭宣公淫亂,懿公滅亡,民猶秉義,不至于困。
(一三)康叔:周公弟,衛國始封君主。武公,即衛武公,康叔九世孫。
(一四)《王》:《王風·黍離》也,周平王東遷洛邑后的樂歌。
(一五)《鄭》:《詩》第七。
(一六)細:煩碎。
(一七)《齊》:《詩》第八。
(一八)泱泱:深廣宏大貌。
(一九)“表東”兩句:大公封齊,為東海之表率。
(二〇)國未可量也:言其或將復興。
(二一)《豳》:《詩》第十五。豳:周之舊國。
(二二)蕩乎:蕩然也。
(二三)“樂而”兩句:樂而不淫,言有節。周公遭管、蔡之變,東征三年,為成王陳后稷、先公不敢荒淫,以成王業,故言“其周公之東乎”。
(二四)夏聲:西方之聲,秦本在西戎汧、隴之西。秦仲始有車馬、禮樂。去戎狄之音而有諸夏之風。
(二五)周之舊:及襄公佐周,平王東遷,而受其故地,故曰,“周之舊”。
(二六)《魏》:《詩》第九。魏:姬姓國。閔公元年,晉獻公滅之。
(二七)沨沨:浮泛輕飄。
(二八)“大而”兩句:婉:約也,婉曲。險:當為“儉”字之誤也。大而約,則儉節易行。惜其過小無明君也。
(二九)《唐》:《詩》第十。指晉詩。
(三〇)《陳》:《詩》第十二。
(三一)《鄶》:《詩》第十三。
(三二)《小雅》:小正,亦樂歌之常。
(三三)思而不貳:思文武之德,無背叛之心。
(三四)衰:小也。
(三五)熙熙:和樂聲,和美融洽。
(三六)《頌》:此當是《詩經》之《周頌》、《魯頌》、《商頌》。
(三七)倨:倨傲,放肆。
(三八)屈:卑下,靡弱。
(三九)偪:謙退。
(四〇)攜:離開。
(四一)淫:過分。
(四二)荒:過度。
(四三)宣:顯露。
(四四)費:減少。
(四五)不流:不流蕩以致泛濫無歸。
(四六)五聲:宮、商、角、徵、羽。
(四七)八風:即八音。指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類樂器奏出的聲音。
(四八)節:節奏。
(四九)守有序:言更相鳴奏,次序不亂。
■講疏
襄公二十九年記述了季札觀樂的情景。整篇論樂,都是講“樂”的認識作用“觀”,從這些不同的地方的“風樂”中,可以認識到各個諸侯國的民心向背、政治興衰等,揭示出詩、樂、舞三位一體的緊密聯系,闡釋了儒家平和中正的禮樂思想。季札之時已為春秋末期,魯國為周公旦封地,禮樂傳統保持尚好,合樂、行禮與用《詩》體制尚且保存完備,故季札通過所演奏的詩樂,能夠準確地判斷出各諸侯國的德化禮義、風土人情、治教得失。
昭公二十五年(節錄)
■傳
夏,會于黃父,謀王室也(一)。趙簡子令諸侯之大夫(二),輸王粟,具戍人,曰:“明年將納王。”子大叔見趙簡子,簡子問揖讓、周旋之禮焉。對曰:“是儀也,非禮也。”簡子曰:“敢問何謂禮?”對曰:“吉也聞諸先大夫子產曰:‘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三)。’天地之經,而民實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氣,用其五行(四)。氣為五味,發為五色,章為五聲(五)。淫則昏亂,民失其性(六)。是故為禮以奉之。為六畜(七)、五牲(八)、三犧(九),以奉五味。為九文(一〇)、六采(一一)、五章(一二)、以奉五色。為九歌(一三)、八風(一四)、七音(一五)、六律(一六),以奉五聲。為君臣、上下,以則地義。為夫婦、外內,以經二物(一七)。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亞,以象天明(一八)。為政事、庸力、行務(一九),以從四時。為刑罰、威獄,使民畏忌,以類其震曜殺戮(二〇)。為溫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長育。民有好、惡、喜、怒、哀、樂,生于六氣。是故審則宜類,以制六志(二一)。哀有哭泣,樂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戰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惡。是故審行信令(二二),禍福賞罰,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惡物也。好物,樂也。惡物,哀也。哀樂不失,乃能協于天地之性,是以長久。”簡子曰:“甚哉,禮之大也!”對曰:“禮,上下之紀(二三),天地之經緯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二四)。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禮者(二五),謂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簡子曰:“鞅也,請終身守此言也。”
■題解
昭公二十五年紀事。魯昭公,姬姓,名裯,一名稠、袑,魯襄公之子,春秋時期魯國第二十四位國君,前542—前510年在位。公元前542年,魯昭公即位。昭公二十五年,魯國因斗雞而發生內亂,魯昭公先后逃亡到齊國、晉國。公元前510年,魯昭公在晉國的乾侯去世,終年五十一歲。
■注釋
(一)謀王室:王室有子朝亂,謀定之。
(二)趙簡子:趙鞅。
(三)“天之經也”三句:經者,道之常。義者,利之宜。行者,人所履。
(四)“則天”句:天之明,日月星辰也。地之性,高下剛柔也。六氣,謂陰、陽、風、雨、晦、明。五行,謂金、木、水、火、土。
(五)“氣為”句:五味,謂酸、咸、辛、苦、甘。五色,謂青、黃、赤、白、黑。發,見也。五聲,見《襄公二十九年》。
(六)“淫則昏亂”兩句:滋味聲色,過則傷性。
(七)六畜:謂馬、牛、羊、雞、犬、豕。
(八)五牲:謂麋、鹿、麏、狼、兔。
(九)三犧:牛、羊、豕,祭天地宗廟三者謂之犧。
(一〇)九文:九種文采,謂山、龍、華、蟲、藻、火、粉米、黼、黻也。
(一一)六采:畫繢之事,雜用天地四方之色,青與白,赤與黑,玄與黃,皆相次,謂之六色。
(一二)五章:青與赤謂之文,赤與白謂之章,白與黑謂之黼,黑與青謂之黻,五色備謂之繡,集此五者,以奉成五色之用。
(一三)九歌:九功之德,皆可歌也。六府、三事謂之九功。六府,謂水、火、金、木、土、谷。三事,謂正德、利用、厚生也。
(一四)八風:八方之風。
(一五)七音:宮、商、角、徵、羽、變宮、變徵也。
(一六)六律:黃鐘、大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也。
(一七)經:法。二物:陰陽。
(一八)象天明:如眾星拱辰極。
(一九)政事:國家政令。庸力:農工管理。行務:行為規范。
(二〇)震:雷霆。曜:電閃。
(二一)六志:即好、惡、喜、怒、哀、樂。
(二二)信令:使人信服的政令。
(二三)紀:綱紀。
(二四)尚:上,作為首要的事。
(二五)曲直:委屈、率直。赴:達到。
■講疏
選文記載了趙鞅問禮于鄭大夫子大叔的事跡。子大叔對禮進行了一番闡釋,主要論及禮義的產生背景、主要內容及重要作用。“六氣”、“五行”、“五味”、“五聲”是禮產生的物質基礎,即客觀原因,而“淫則混亂,民失其性”則是禮產生的主觀原因。九個“為”字領出禮制的具體內容,九個“以”字引出所制禮義的具體作用,涵蓋了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國家、集體、個人等層面;君臣、夫妻、兄妹等關系。禮義對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進行了規定,讓人們言有所出,行有所依,維持了社會的和諧,保證了國家的安定。
■參考文獻
《春秋左傳正義》,《十三經注疏》,清阮元校刻本,中華書局1980年。
《春秋左傳注》,楊伯峻編著,中華書局1981年。
《左傳譯注》,李夢生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左傳精讀》,翁其斌編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