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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演變與發展

國際人道法與其他任何法律一樣,也有一個發展與演變的過程。聯合國安理會2016年12在第2334號決議中提到的1949年《日內瓦公約》,是國際人道法最主要的法律文件。不過,它并不是第一個日內瓦公約。現在國際場合經常提到的國際人道法,也并不完全是新的東西。從最初的日內瓦公約或戰爭法公約發展成為現在相當完整的體系,其中經過150多年的歷史和若干階段。除1977年日內瓦公約兩個附加議定書中的一些規定以外,它們都是在以前的公約的基礎上,吸收歷次戰爭的經驗,修正補充而訂成的。

在國際人道法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日內瓦法體系(The Geneva Law System)和海牙法體系(The Hague Law System)。日內瓦法體系是在1864年《關于改善戰地傷兵境遇的日內瓦公約》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現行的日內瓦公約體系主要包括1949制定的四個日內瓦公約和1977年制定的補充和重申上述四公約的規則的兩個附加議定書。1949年四個日內瓦公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對戰爭法規則進行大規模編纂、談判的基礎上形成的,如今已經得到各國的廣泛接受。注66

1949年8月12日訂立的日內瓦公約,即:

1.改善戰地武裝部隊傷者病者及遇船難者公約(第一公約);

2.改善海上武裝部隊傷者病者及遇到船難者境遇公約(第二公約);

3.關于戰俘待遇公約(第三公約);

4.關于戰時保護平民公約(第四公約),

這四個日內瓦公約屬于戰爭法的一個特殊部分,其總體構成所謂日內瓦體系中主要的規則,以區別于構成傳統戰爭法的海牙體系的規則。到了1977年6月8日,根據戰爭法的發展又訂立了兩個議定書,即:

1.“關于保護國際性武裝沖突受難者的附加議定書”(簡稱第一附加議定書);和

2.“關于保護非國際性武裝沖突受難者的附加議定書”(“第二附加議定書”)。

1977年的這兩個附加議定書,包含不少原來屬于戰爭法里海牙體系的規則。因此,使原來戰爭法上分屬于日內瓦法體系與海牙法體系的內容合到一起,組成了現在常提到的國際人道法。

第一節  日內瓦公約體系

日內瓦公約是指關于保護戰爭受難者而制訂的一系列國際法律文件,它們清楚地反映了國際人道法歷史的進展。從實踐的角度看,每個日內瓦公約的制定,都是國際社會對戰爭或武裝沖突帶來的災難進行反思的結果,如1864年的日內瓦公約、1929年的戰俘公約、1949年的四公約,以及1977年的兩個附加議定書,等等。

國際人道法一開始屬于日內瓦公約體系的規則,在其發展過程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并不規定戰爭本身的法律地位或交戰國間的一般關系,亦不涉及交戰國使用的武器或戰爭方法,更不涉及交戰國和中立國間的權利義務,而只是從人道的原則出發,給予戰爭受難者、武裝部隊的傷者病者、戰俘和平民等以必要的保護。

一、保護戰爭受難者之需要

1864年8月22日《日內瓦公約》第6條規定:“傷病軍人應受到接待和照顧,不論他們屬于哪個國家。”從這一刻起,國際社會就無數次地引用人道法的這個基本原則。之所以會這樣,當然還是因為戰爭這個嚴酷的事實。

戰爭的歷史很長。自從有了人類,也就有了戰爭。但直到19世紀中期為止的戰爭歷史內,戰斗傷病員的情況一直都非常糟糕。每一場殘酷戰爭過后,戰場上到處都是大量被遺棄的傷病員。戰爭中的傷病員需要護理,但護理的條件卻很差。在當時情況下,軍隊主要是作戰人員,醫護人員和輔助人員很少;外科手術和其它治療都還處于比較原始的階段,沒有什么無菌治療所需要的條件,抗生素和血漿這些現代社會常用的藥品都還沒被研發出來。

法律方面的情況就更糟糕。在現代戰爭中,作戰人員不向對方戰地醫院和醫務人員進行攻擊,也不傷害正在被治療的傷病員,這已成為戰爭中的慣例。但在19世紀初拿破侖戰爭以前,國際社會還沒有形成這條慣例。所以,在拿破侖戰爭以前的戰爭或武裝沖突中,戰地醫院和醫務人員經常受到攻擊,傷病員也經常被殺害。在戰地醫院施行救護工作的醫生、護士及志愿人員等,只要落進對方手里,不管是軍人還是醫護人員或輔助人員都要一概都被當作囚犯對待。結果,只要知道敵人軍隊要來,有時還只是謠傳時,戰地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都帶著屬于醫院的救護車撤走。這些醫生和護士走的時候會盡可能帶上能夠帶走的傷員,那些不愿意走或帶不走的傷員就只能被遺棄。

從實際情況來講,對戰場上傷員的救助也不可能僅僅依靠附近地區的志愿者(居民百姓)。事實上,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確定每場戰爭的勝利者最終是誰。如果救護人員被當作囚犯來對待,照顧戰爭某一方傷員的人都要冒著被另一方看成是敵方積極支持者的風險。所以,在日內瓦公約制訂之前,基于以上這些原因,戰場上傷病員的境況非常惡劣。制訂國際人道法的法律規則是為了保護戰爭受難者,初衷就是為了減輕戰爭給這些人帶來的災難。

1.起源

談到國際人道法的起點時,一般都是認為從索爾費里諾戰役開始的。史實細節有不少會在歷史發展長河中遺失。但紅十字運動和人道法的起源卻可用準確日期來標明。1859年6月24日,在意大利索爾費里諾發生的法國—撒丁聯軍之間的戰役,是歐洲滑鐵盧戰役后最大規模的殺戮,10個小時廝殺造成6000多人死亡,近40000人受傷。注67

紅十字運動及國際人道法的倡導者是一個瑞士人,他名叫亨利·杜南(Henry Dunant),是一個商人。1859年他外出經商經過意大利北部的索爾費里諾(Solferino)。那時戰爭剛結束、戰場上到處都是被遺棄的傷病員,無人照應,非常悲慘。亨利·杜南就與附近村民將這些傷病員帶到卡斯特哥尼(Castiglione)村莊,并對他們進行了治療和護理,以減輕這些人的痛苦。從而也開啟了紅十字運動。

索爾費里諾經歷給亨利·杜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于1862年發表《索爾費里諾回憶錄》(Souvenir de Solferino),里面詳細描寫1859年這場戰爭中的慘狀,以喚起世人對于戰時救護傷病員問題的注意。這書主要分兩個方面:第一它描繪戰爭中的災難,如傷員垂死者、血水坑、腐臭氣、成群的蒼蠅、張開的傷口、變形的面孔、哭喊聲、痛苦、遺棄、恐怖與死亡,等等;第二則呼吁國際社會行動起來,通過法律來減輕戰爭帶來的痛苦。同時,他提倡各國創立救護團體,并建議由各國政府訂成“神圣的原則”的協議,以作為各國救護團體活動的基礎,為部隊的傷、病員提供更好的護理條件注68。這便是紅十字會及人道法的起源。

亨利·杜南的這些想法,在當時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些個人設想。但他的書出版以后,便在整個歐洲引起了轟動。瑞士隨即發起了紅十字組織運動。1863年創立紅十字會組織的日內瓦國際會議,在決議中表示希望使傷員和醫務人員“中立化”(Neutralisation);而這一希望由于1864年瑞士政府召集的外交會議而獲得實現。瑞士政府于1864年6月6日向歐洲各國政府(包括奧斯曼帝國)以及美國、巴西和墨西哥政府發出了邀請函,注69邀請它們前來參加外交會議。外交大會于1864年8月22日召開,有來自16個國家的代表出席了會議。

這次外交大會非常特別:它既不涉及處理以往戰爭的遺留問題,也不涉及調解利益分歧,而是出于人道的考慮,來確立以后戰爭中要實施的一般性規范,即:要通過一項人道原則,即出于人道的考慮來保護傷兵和所有參與救援人員。這是國際法發展進程中的一項進步。該會議訂立了一個改善戰地傷兵境遇的公約,那就是1864年的日內瓦公約。

1864年日內瓦公約是最早的日內瓦公約,也是狹義的、傳統意義上的日內瓦公約。該公約的意義在于它是第一次在戰爭法中規定出有關傷兵待遇的原則,從而使陸戰規則“法典化”邁出了第一步。這個公約盡管一共只有10條,但它定出的三個原則,一直為以后的日內瓦公約所保留。它們是:

(1)軍人負傷、患病,從而失去戰斗力和防衛能力的,都應當不分國籍予以尊重和照顧;

(2)為了傷兵的利益,軍事救護士和醫院以及醫務人員均應享受中立利益,即應予保護,不使他們遭到敵對行為;

(3)“白底上一個紅十字”為鮮明的救護符號。

亨利·杜南的基本思想主要有兩點:

第一,受傷的人必須得到及時的照顧和治療;

第二,為了能減輕戰爭受難者的痛苦,必須得有所組織。

這基本思想的道理很簡單,如果要去戰場照顧傷、病員,就必須要有一個協定,以便能保障安全地從事救護工作;而要為將照顧傷、病員的人與進行戰斗的人分開,就必須要有一個鮮明的符號,以便區別。這一協定就是1864年日內瓦公約;這區別的標志就是鮮明的白底紅十字符號。

到了1867年西方主要國家除美國外注70都批準了1864年公約。從那以后,世界各國幾乎都參加了這一公約。這樣,它就成了一個世界普遍性的公約。不過這個公約沒有任何條款規定如何處理可能發生的違約行為,因此還存在著法律空白。

1864年日內瓦公約的內容不多,就當時看來也十分不夠。況且它只是為陸戰而訂的規則,不適用于海戰。為彌補這些缺點,瑞士政府又于1866年召集了一個國際會議,草擬了一個含有15條規定的公約。前五條補充1864年的公約,后十條適用1864年公約的原則于海戰,然而,這個會議定出的公約始終未被批準。到了1899年的第一次海牙會議,才訂出了“推行1864年日內瓦公約原則于海戰的公約”,并且希望瑞士政府設法召開一次會議,以修正日內瓦公約。結果,1906年6月在日內瓦召開了一個包括中國清政府在內的37國會議,訂成了“1906年改善戰地傷者病者境遇的日內瓦公約”,從而對1964年日內瓦公約作了修正和補充。

2.基本規定

最初,日內瓦公約里人道的保護只是適用于戰爭的傷者、病者。但經過第一次世界大戰,不但1906年日內瓦公約需要修訂,就是戰爭的其他受難者,尤其是戰俘的境遇,也引起了注意。在戰俘待遇問題上,雖然1907年海牙第四公約(即關于陸戰法規和慣例公約)的第一編第二章里有所規定,但一共只有17條,多半屬于原則性的規定。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經驗證明,海牙第四公約不能滿足保護戰俘的需要,因而對于戰俘待遇有作全面規定的必要。

1929年,在瑞士政府的發起下,國際紅十字協會在日內瓦又召開了一次會議。該會議除對于1906年改善戰地傷者病者境遇的日內瓦公約又加以修正和補充外,新訂了一個關于戰俘待遇的公約。這就是1929年日內瓦公約,它取代了1907年海牙第四公約中關于戰俘的規定。所有這些公約的內容為后來的1949年公約所代替。

上述關于戰俘的公約的現實意義非常重大,它擴展了日內瓦條約所保護對象的種類。盡管關于戰俘待遇在這之前已經有相關規則被包括在1899年海牙陸戰規則里,但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持續的時間較長(1914—1918年),交戰雙方都有相當數量的戰俘,從而產生了制定關于保護他們的更加詳細的條約的需要。1929年會議實現了這一目標。該條約在以下幾個方面做出了重要的改善:關于俘虜和囚禁的規則和原則更加明晰和完整;引入了禁止報復和殘忍對待戰爭中的囚犯的禁令;并接受了所有達成一致的規則的適用都將被公開和進行國際性的檢查。

西班牙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戰爭受害者的悲慘遭遇促使國際社會對國際人道法文件進行反思,并使得日內瓦條約在1949年經歷了又一次重大修訂和改善。1949年在日內瓦舉行的外交會議在瑞士政府的邀請下舉行。在該會議上制訂的日內瓦四個公約中,前三個公約都是關于作戰人員,第四公約《關于戰時保護平民的日內瓦公約》則是一個保護平民的公約。而專門為保護平民制定公約,在戰爭法上還是第一個。所以在1949年日內瓦公約中,第四公約是全新的。盡管如此,該公約只是補充,而不是替代以前海牙公約中有關保護平民的規定。

要制定保護平民的公約,理由很清楚:在戰爭受難者中除了傷、病員需要保護以外,平民也需要保護,這是顯而易見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期中早已表現出保護平民規則的缺乏。海牙第四公約所附規則雖然在第二和第三對于占領當局的權力的限制和居民的保護方面,作了一些原則性的規定,但這些規定對于戰時保護平民是不夠用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原來已有召開國際會議討論擬定戰時保護平民公約的計劃,由于大戰的爆發而未能實現。以至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隨著戰爭范圍的擴大和深入,戰爭受難者的境遇越來越差,尤其是在德國、日本法西斯占領地域,大量的平民遭受了拘禁、殘殺和其他種種非人道的待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平民的死亡人數占總人數的13%;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則高達70%以上。平民的這些痛苦的經歷,使人們更加認識到有對戰時保護平民專門擬定公約以貫徹日內瓦公約人道原則的必要性。某種意義上,這個公約是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被占領國領土內對戰爭法規則大量被踐踏而進行反思的結果。

1949年日內瓦公約,是為了保護戰爭受難者制定的。圍繞這個目的,四個公約有些共同的、基本的條款。它們被稱為日內瓦公約“共同條款”(Common articles)。如:

(1)根據公約共同第一條規定,締約國承諾在“一切情況下”(in all circumstances)尊重并保證公約被尊重。這意味著,盡管傳統國際法上存在有“相互原則”(principle of reciprocity),締約國仍愿意準備單獨承擔公約里的義務,而不管其他國家在履行公約方面做得如何;用人道法著名專家皮克丹的話,就等于每個國家單方面采取的法律行動;注71

(2)共同第二條明確規定:公約將適用于兩個或兩個以上締約國之間所發生的一切戰爭或“任何武裝沖突……即使其中一國不承認有戰爭狀態”。它還適用一締約的領土“一部或全部被占領之場合,即使此項占領未遇武裝抵抗”。這一規定對確定公約的適用范圍很重要,它清楚地指出了適用國際武裝沖突的規范的界限;

(3)公約中另一重要條款是共同第三條,有時又被稱為“小型公約”(Convention in miniature)注72。盡管該條款明確被確定只適用于非國際性的武裝沖突,但由于它是沖突各方在武裝沖突中所應遵守的“最低限度”的規定,因而也是一個重要的條款。

此外,日內瓦公約還第一次將“或起訴,或引渡”的原則,適用于被公約確定為“嚴重違反1949年日內瓦公約的行為”。注73締約國還同意在它們各自的國家盡可能廣泛地傳播日內瓦公約的內容和原則。這一義務有時被稱為具有“普遍的和絕對的性質。因而無論是在和平時期還是戰爭時期,都應努力去做”。注74

1949年4月至8月召開的日內瓦會議,目的是為了將人道原則進一步落實在各種類型的戰難者的保護方面,會議通過制訂的日內瓦四公約,修正補充了1929年改善戰地傷者病者境遇和關于戰俘待遇的兩個公約,及1907年推行日內瓦公約于海戰的海牙公約,產生了一個戰時保護平民的公約,從而把對于戰爭受難者的保護原則,從陸戰的傷者、病者,海戰的傷者、病者和遇船難者,戰俘,一直推及于平民。至此,所謂日內瓦規則的體系算是基本上建立。

從最初的日內瓦公約發展到現在相當完整的國際人道法體系,經歷了相當長的時間和若干階段,內容也牽涉到海牙公約的某些部分,因而新的1949年日內瓦四公約同以前的日內瓦公約以及海牙公約相關部分的關系需要按照締約國各個不同的地位另外加以明確化。因此,四公約都在最后條款部分作了各別關系的規定:

第一公約第59條規定:“在各締約國間之關系上,本公約代替1864年8月22日、1906年7月6日及1929年7月27日之各公約。”

第二公約第58條規定:“在各締約國間關系上,本公約代替推行1906年日內瓦公約之原則于海戰之1907年10月18日第十海牙公約。”

第三公約第134條規定:“在各締約國間之實系上,本公約代替1929年7月27日之公約;”而“在受1899年7月29日或1907年10月18日海牙陸戰法規與慣例公約之拘束并為公約之締約國之各國關系上,本公約應為上述海牙約所附規則第二編之補充。”注75

第四公約第154條規定:“在受1899年7月29日或1907年10月18日海牙陸戰法規與慣例公約之拘束并為本公約之締約之各國關系上,公約上述海牙公約所附規則第二及第三編之補充。”

由此可見,1949年日內瓦公約的訂立并不全部廢止以前的日內瓦公約或海牙公約的相關部分;它們對于以前的各公約的關系,有的是代替,有的是補充。對于尚未批準或加入新約的國家而言,舊約仍然有效。1906年日內瓦公約雖然早已為1929年的日內瓦公約所代替,但直到1907年哥斯達黎加加入1949年日內瓦公約后,1906年日內瓦公約才正式失效,而1929年日內瓦公約由于立陶宛未加入1949年日內瓦公約而仍然未完全失效。

所以,1949年日內瓦公約的規定屬補充性質,它以新的條約代替在這之前所締結的條約,并且還制訂了在戰爭中專門保護平民的條約。日內瓦公約致力于保護的主要是兩類平民,即:在交戰方地域內的敵方平民和占領地的居民;以及由于軍事沖突而被敵方武力所控制的居民。概括地說,1949年日內瓦四個公約的制訂,主要是為了保護陸地戰場上傷、病員,保護海上發生的戰事中的遇難者,以及保護戰俘及平民。

第二節  海牙公約體系

如果“日內瓦法系統”主要是指那些處理戰爭與武裝沖突結果,即如何保護那些不直接參與戰爭或先是參與但以后又退出戰爭的那部分人的法律規則注76;那么,“海牙法系統”主要是指那些戰爭如何開始、進行和結束的規則。但這是在傳統法律意義上的劃分,現在所說的國際人道法既包括日內瓦體系規則,也包括戰爭法傳統意義上的海牙公約的規則。

一、基礎法律文件

戰爭法上經常提到的“海牙法體系”(The Hague Law System),是歷史上關于作戰行為規范制訂的一個過程。從稱呼上看,它似乎應該從荷蘭海牙來。但其實它并不是從海牙開始,而是從美國華盛頓和俄羅斯圣·彼得堡這兩個城市開始的。

海牙法體系發端于1868年的《圣·彼得堡宣言》,該宣言在戰爭法中開始確立“禁止使用將引起不必要痛苦的作戰手段和方法”的原則。1899年和1907年的外交大會制定的海牙公約是海牙法體系中的另一次高潮,這兩次海牙會議中制定的海牙公約,在戰爭法上對作戰人員的規則以及對作戰方法、手段的限制,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但需要明確的是,日內瓦公約體系和海牙公約體系并不是兩個孤立的條約體系。它們目的都是為了從人道的角度出發更好地保護武裝沖突中應到受到保護的人,只是側重點不同而已。相反,在1949年日內瓦公約以及1977年的兩個附加議定書中,日內瓦法體系和海牙法體系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融合。例如,第一附加議定書中,既有關于如何保護平民的規定,又包含了如何限制作戰方式、方法的規定。

1.《利伯法典》與《圣·彼得堡宣言》

1861—1863期間美國爆發了南北戰爭(內戰)。當時美國北部聯合各州的總統,也就是林肯總統,于1863年在華盛頓發出了一個命令,即“各州聯合軍隊的政府指示”。該指示提供了關于陸地戰爭的整個領域的詳細的規則,從戰爭行為的正當性和市民的待遇到特殊種類的人的待遇,如戰爭犯罪、傷員、游擊隊員,等等。由于這個文本由一個名叫Francis Lieber的人起草,他是一個具有德國血統、移民到美國的國際法學家,所以,林肯頒發的這個指示后來被稱為《利伯法典》。

《利伯法典》僅僅是一國為適用自己本國戰爭而制訂的國內法律文件,但是它已經成為了一種模型和精神鼓舞的原動力,并且在后來的19世紀的國際層次上執行,成為普遍可以接受的法典和戰爭慣例。所以它對后來的法典編纂和戰爭慣例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1868年的《圣·彼得堡宣言》可以說是戰爭法上最早的國際法律文件之一。它明確規定,在戰爭中禁止使用400克以下的爆炸性拋射物宣言。從法律性質上講,它與《利伯法典》不同:《利伯法典》是國家一個單方面,但對戰爭行為和方式涵蓋較為廣泛的一個國內立法;《圣·彼得堡宣言》則是一個國際條約,是國際社會共同意愿的結果。

1868年,俄羅斯政府邀請國際軍事委員會(International Military Commission)在圣·彼得堡審查了“文明國家間戰爭期間禁止使用某種拋射物的權宜之計”(to examine the expediency of forbiding the use of certain projectiles in time of war between civilised nations)。經過討論,委員會認為新的拋射物必須禁止使用。因為“文明的進程應盡可能地減輕戰爭帶來的災難”(the progress of civilisation should have the effect of alleviating as much as possible the calamities of war)。另外,該會議還就戰爭的目的提出了一個根本性的論點,即“戰爭期間各國應努力完成的唯一的真實的目標是減弱敵方的軍事力量”(the only legitimate object which states should endeavour to accomplish during war is to weaken the military forces of the enmely)。因此,毫無必要地加劇軍人痛苦或者致使他們不可避免地死亡就與該戰爭目的不相符合。

拋射物就屬于這樣一種會毫無必要加劇痛苦或者導致不可避免死亡的武器。在會議討論中,委員會認為需要使武器的必須服從人道的要求,并從技術上來限制該武器的使用。于是委員會得出結論:400克是一個關鍵性的重量。

這一技術上的限制其實是一種判斷上的武斷,因為步槍子彈輕,而同倍數的炮彈卻重得多。然而,這兩種武器在性質上不同。爆炸性的炮彈易于產生相當嚴重的傷害,易于使人的死亡不可避免,也會一次性造成很多人殘疾,因此和步槍子彈不在一個層次上。還有,炮彈一開始就被設計用來攻擊遠程目標,所以,國家不會同意對它們實施禁止。由此可見,國家總是在軍事應用與人道需要之間來求得平衡。

由于軍事科學技術的發展,《圣·彼得堡宣言》還提到未來武器的發展問題,規定“為了保持已經建立的原則和協調戰爭與人道法律的必要性,締約方或者同意方應該趨向于在以后達成理解,著眼于科學在軍隊裝備方面的影響導致的未來的改進,無論什么時候都應起草一份精確的建議。”

2.海牙和平公約

1899年荷蘭政府邀請29個國家的代表聚集到海牙,討論和平與戰爭問題。這就是戰爭法中經常提到的第一次海牙和平會議。該會議主要目的就是創造條件以阻止未來戰爭的爆發。基于這一目的,創造了一個和平解決國家間爭端的法律機制,即成立了常設仲裁法院,鼓勵國家在相互之間發生爭端時,將它提交國際仲裁解決。

維持世界和平是會議的一個主要目標。但海牙會議認識到,要完全禁止戰爭是不現實的。雖然仲裁是解決國際爭端的最好方式,但每一爭端是否一定要提交仲裁,應由國家自己來決定。必要時不能排除武力的使用。所以,會議討論并制訂了一些關于戰爭行為規范的法律文件。

會議對“陸地戰爭的慣例和法律”進行了法典編纂。該編纂工作以早些時候的1874年布魯塞爾國際會議文本為基礎。布魯塞爾宣言本身是受《利伯法典》的影響制訂的,但從來沒有實施過。1899年海牙會議就在《利伯法典》、1868《圣·彼得堡宣言》、布魯塞爾國際會議文本等法律文件的基礎上,成功制訂了作為海牙第四公約的《關于陸戰法規和慣例公約》以及《陸戰法規和慣例章程》(簡稱《章程》)。該《章程》詳細地提供了涉及陸地戰爭的所有方面的締約方能夠達成一致的規則,如:可被視為戰斗員的人的種類(指“交戰員”);戰犯的待遇;對發動戰爭的方法和方式的采用的限制,包括對平民保護的一些基本規則(特別是對轟炸沒有防御的城鎮的禁止)和對有文化價值的目標的保護;侵占政權的行為的限制等。然而,《章程》里面沒有包括對戰地病人和傷員的待遇的規定,此待遇規定則被規定在1864年的《日內瓦公約》里。

出席會議的國家代表不可能在所有問題都能達成一致意見。其中意見對立的一個問題就是關于在武裝反抗被占領土軍隊的平民地位問題。占領軍應該是承認這些反抗者為戰斗人員,還是將他們當作自由殺手(franc-tireurs,法國古時的義勇軍)來處死?由于在將來的武裝沖突中,小國領土最有可能被軍事占領,所以它們極力主張被占領區人民具有反抗的權利;而大國則認為,即使參與了武裝反抗的被占領區平民在其本國被視為英雄,但他們也不能在法律上被當作合法戰斗人員。

正是由于認識到實際上不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締約各方最后同意:在國家相互之間就某些問題還沒有達成一致意見時,這些問題不應該只是留給軍事指揮官來裁決;相反地,對于那些在戰爭中還沒有預見的情況,平民和武裝人員都還應“一直受到國家法律的保護和約束,因為法律來源于在文明人中建立的慣例、人道法,以及公眾良知”。這就是著名的“馬爾頓條款”。該條款本是為了解決被占領區內的武裝反抗棘手問題而提出的,但該條款意義卻已經遠遠超出了問題本身。它暗示著不論什么國家是否同意,戰爭行為都將一直受到國際法現有原則的約束。

所以,關于禁止某些特定常規武器的規定從1868年《圣·彼得堡宣言》開始,并在1899年第一次海牙和平會議得到延續。第一次海牙和平會議通過一項宣言,禁止使用名叫“達姆彈”的子彈。這種“可以輕易地在人體中散射開來”的子彈,容易導致重傷,就像已在1868年即被禁止使用的輕型炸彈或易燃射彈造成的傷害一樣嚴重。這項新的禁令完全是圣·彼得堡大會上代表們提出的想法的實踐運用,即新武器的開發必須要進行評估,“以維護它們已經確定的原則并使戰爭的需要符合于人道的法律”。

國際社會于1907年召開了第二次海牙和平會議。該會議的目的與前一次一樣,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和安全制訂一些法律文件,還就國際戰爭法方面作了一些計劃。但所有這些計劃卻被1914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所破壞。

關于陸戰法規和慣例,第二次海牙和平會議只是對1899年《章程》略作修訂。被修改的一個重要條款涉及到對無設防城鎮的炮擊問題。它涉及到空中轟炸的限制問題。在當時,從氣球上進行投彈還只是一項剛啟蒙的技術,但僅僅這種可能性就足以讓1907年和平會議用“以任何方式”(by whatever means)的措辭對《陸戰規則》第25條規定作出了修訂,因為原來第25條只是規定禁止“攻擊或轟炸”不設防的城鎮。

第二次海牙和平大會還討論了關于海戰的若干問題,并制訂了《關于戰時海軍轟炸之公約》(海牙第九公約),強調禁止對不設防城鎮的轟炸。其中第2條則對位置上屬于不設防城鎮,但仍可能是軍事目標,因此可以被轟炸的目標下了定義,這些目標包括海軍的設施,或可以滿足敵方艦隊需要的工程等。第3條也規定禁止對不設防城鎮進行轟炸,但如果因為當地政府拒絕滿足供應品或拒絕為海軍提供及時必需品,則可以進行轟炸。這條規定其實非常不恰當。

第二次海牙和平會議在海戰領域的其他成果還包括《關于敷設自動觸發水雷公約》(第八公約)。該公約的制訂主要是出于對商船利益的考慮,在水雷和魚雷的使用方面規定了不少限制;另外制訂的還有關于中立國和敵國商船利益的公約,其中主要是關于建立國際戰利品法庭的公約(第十二公約)。然而,幾個主要國家在法庭需要用于關于封鎖、走私、調查和搜查,以及商船的破壞等的重要規則方面,卻沒能達成一致。

所以,之所以稱為“海牙法體系”,是因為1899年和1907年的這兩個海牙公約,在戰爭法上對作戰人員的原則和規則,以及對戰爭的手段和方法的限制上,起了很大的作用,其中不少都是開創性的。海牙公約還對人員的資格作出了規定。根據附件《陸戰法規和慣例的章程》的規定,有關戰爭的法規、權利和義務不僅適用于軍隊,也適用于民兵和志愿兵,只要他們具備以下條件:

(1)由一個對部下行為負責的人指揮;

(2)有可從一定距離加以識別的固定明顯的標志;

(3)公開攜帶武器;

(4)在作戰中遵守戰爭法規和慣例。注77

海牙公約還給予被占領土上的居民以作戰人員的地位,只要他們在敵人迫近時自動拿起武器,并遵守戰爭法規和慣例注78。而不管是作戰人員還是非作戰人員,在被敵人俘獲后都有權享受戰俘的待遇注79。戰俘是“處于敵國政府權力之下,而不是在俘獲他們的個人或軍隊的權力之下”。對于他們所應享有的人道的待遇,海牙公約作出了較為詳細的規定注80

二、海牙公約的發展

1908年12月,英國女王邀請國際社會在倫敦舉行了一次國際會議,目的是要根據1907年海牙和平會議的公約,制定一個公認的關于建立國際捕獲法庭的國際法原則。會議通過討論,達成了《倫敦海軍會議文件》,規定了為實施戰時封鎖、戰時禁運品、中立、護航等一系列的規定。但遺憾的是,該法律文件未能獲得批準,致使國際捕獲法庭也從未建立。

1925年在日內瓦召開的國際會議禁止在戰爭中使用有毒氣體方面取得了成功。會議通過了《禁止在戰爭中使用窒息性、毒性或其他氣體和細菌作戰方法的議定書》草案。1899年海牙規則已經對禁止使用毒氣和毒氣武器的古老規則進行了修改,但在一次大戰中所使用的各種其他化學毒氣,如氯氣、光氣和芥子氣等,都清楚地表明原來戰爭法中禁止性規定還是不充分。正如1925年草案的導論中所指出的,文明世界國家對戰爭中使用化學武器予以譴責,并堅決地對其進行禁止。日內瓦會議的參加國還對細菌作戰方法的使用予以禁止,因為細菌作戰方法在戰爭中的使用已不只是理論層面上的東西。

在“海牙法系統”領域值得一提的還有《空戰規則》草案。該草案由一個法學家委員會應國家要求于1923年制定。考慮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經驗,草案對空中轟炸設置了嚴格的限制。由于沒有被批準,該規則對國家沒有法律上的拘束力。但該規則對戰爭法的發展有一定的影響。1938年,當西班牙一些地區和其他地方遭受空中轟炸時,國際聯盟大會通過一份決議指出對平民故意轟炸的非法性,并且對空中轟炸軍事目標制定了規則。

所以,早期戰爭法上最重要的發展,是1868年簽定的《圣·彼得堡宣言》和1899年及1907年兩次海牙和平會議所制訂的國際公約。

1868年簽定的《圣·彼得堡宣言》,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以公約的方式,明確在戰爭中禁止某一特定的武器。該宣言規定:“考慮到文明的進步,應盡可能減輕戰爭的災難,……締約國相互保證,在它們之間發生戰爭時,它們的陸軍和海軍部隊放棄使用任何輕于400克的爆炸性彈丸或是裝有爆炸性或易燃物質的彈丸。”它還規定:“由于武器的使用無疑地加劇失去戰斗力的人的痛苦或使其死亡不可避免,將會超越這一目標(即“削弱敵人的軍事力量”)的目標;因此,這類武器的使用違反了人類的法律。”

《圣·彼得堡宣言》的意義,在于它在戰爭法中開始確立“禁止使用將引起不必要痛苦的作戰手段和方法”的原則。該宣言為了人道的目的,在其最后一段規定:“一旦由于將來在軍備方面的改進而提出明確建議時,締約國或加入國保留今后達成一項諒解的權利,以維護它們已經確定的原則,并使戰爭的需要符合人道的法律。”

正是為了使戰爭的需要能夠符合人道的法律,后來所制訂的1899年和1907年海牙公約的附件(即《陸戰法規和慣例的章程》)又作了進一步的重申,注81認為,“基于即使是在(戰爭)這樣極端的情勢下,仍為人類的利益和日益增長的文明的需要而服務的愿望”注82

上述這些用語都反映了從人道原則出發,在戰爭或武裝沖突的情況下,重申和發展有關人道法規范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這些在法律領域的努力都清楚地表明,國際社會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戰爭帶來的危害,并努力制訂法律來對戰爭行為和方法予以限制。

需要指出的是,戰爭法公約的編纂并不是從零開始,而是在已有的法規和慣例的基礎上進行修改、整理和編纂。正如1899年海牙第二公約前言所說:

“認為為此目的(即為了人類的利益和文明需要的目的),修改一般戰爭法規和慣例,使其臻于更明確,或為其規定一定的界限,以盡可能減輕其嚴酷性是重要的。”

然而編纂不可能涵蓋所有的內容,尤其是在不能達成完全一致的情況下,會因此留下空白。考慮到這一點,海牙章程明確表明,“現在還不可能對實踐中所出現的一切情況制定一致協議的章程”。但同時,締約各國又不愿意軍事指揮官在戰爭中任意武斷行事。為防止出現這種情況,于是就制定了“馬爾頓條款”(Marten’s Clause)。在二個海牙公約的所有規定中,最重要的大概就數放在其序言部分的“馬爾頓條款”。該條款規定:

“在頒布更完整的戰爭法規之前,締約各國認為有必要聲明,凡屬他們所通過的規章中所沒有包括的情況,居民和交戰者仍應受國際法原則的保護和管轄,因為這些原則是來源于文明國家間制定的慣例、人道法規和公眾良知的要求。”

盡管這一條款是放在公約的序言部分,只是對解釋公約起指導性的作用,對締約國沒有拘束力。但由于它將對作戰人員和非作戰人員的保護置于國際法的一般原則上,而不是某一個具體的公約或協定上,并可用來填補戰爭法在其發展的任何階段所存在的“真空”(lacunae),因而是對人道法在國際法中的地位的解釋,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第三節  日內瓦公約兩個附加議定書

1949年以后,雖然沒再發生過新的世界大戰,但區域戰爭和武裝沖突不斷。由于先進科學技術和武器的發展,出現了不少新的情況,要求對戰爭法進行新的研究、補充和發展。

針對日內瓦公約體系在現代戰爭與武裝沖突條件下的不足和空白,紅十字國際委員會根據第21屆國際紅十字大會通過的決議,在1971年和1972年召開了各國專家會議。以后,該委員會將兩個附加議定書的草案,提交給1974年至1977年召開的“關于重申和發展適用于武裝沖突的國際人道法的外交會議”。這兩個附加議定書經過與會代表激烈討論以后,最后于1977年6月8日一致通過。這樣,日內瓦四公約加上兩個附加議定書,一部完整的關于保護戰爭或武裝沖突受難者的“國際人道法”的法典業已形成。

但除了以上這些國際條約之外,國際人道法的習慣法淵源也是不能忽視的。在人道法領域比較多見的現象是某些人道法條約,甚至是人道法條約的某一個條款,因為國家的廣泛接受而成為國際習慣法的規則。這種習慣法規則在很大程度上為武裝沖突中戰斗員、戰俘,以及平民提供了最低限度的權益保障。1949年日內瓦公約的共同第三條就是典型的例子,聯合國國際法院在尼加拉瓜軍事行動案中肯定了共同第三條的習慣法地位。

一、制訂的必要性

在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看來,1977年這兩個《附加議定書》的通過,是在對武裝沖突進行規則的一個里程碑注83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由于反殖民主義解放運動和大批新興國家的產生,世界兩大敵對陣營之間的對抗,殖民帝國的肢解以及越來越多國家內部的政治動蕩,從而引發一系列的武裝沖突,尤其是國內性質的武裝沖突。與此同時,要求根據新情況制訂人道法規則,對戰爭法規作一調整的呼聲,也越來越高漲。

此外還有先進科學技術和武器在軍事領域的發展。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武器越來越先進,以致于現代戰爭或武裝沖突具有史無前例的摧毀力。那些無辜的平民,尤其是婦女和兒童越來越容易受到傷害。另一方面,海牙系統的規則,尤其是關于作戰方法和手段方面的規則,自1907年以來基本上就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因此,有必要根據現代武裝沖突的實際情況,制訂一些新的戰爭法規。

傳統上的戰爭通常由為數眾多的武裝人員參加,現代戰爭則在龐大的部隊之間展開。戰斗員數量的增加,使得從事戰爭準備工作的非戰斗人員(如軍火和戰爭器材制造者)也相應地增加。另外,對于敵人施行合法的經濟上的破壞行為。但以前,其作用是次要的;而在現代戰爭中,則成為主要的了。其結果使得平民也不能避免戰爭帶來的災難。更主要的是,飛機在戰爭中的運用和空戰的空前發展(轟炸戰場以外的軍火工廠、橋梁、工業中心、車站等),使得武裝部隊和平民之間的區別越來越不容易區分。所有這些變化,使得在現代戰爭條件下進一步制定有關作戰行為規范的必要性更加突出。正如紅十字國際委員會主席理事會(the ICRC’s Presidency Council)在1968年所認為的:“日內瓦公約如同是一片沼澤中的小島,如果委員會什么事也不做,那這個小島就一定會慢慢地往下沉沒(sink slowly but surely)。”注84 正是在這一背景下召開了外交會議,以促進和發展國際人道法規則。

在收集了大量文獻以后,國際委員會于1971年5月24日至6月12日在日內瓦召開了“重申和發展適用于武裝沖突的國際人道法政府專家會議”。此次大會召集了由41國政府指派的190位專家。注85大會第二次會議于1972年5月3日至6月3日在日內瓦召開,由77國政府指派的超過400位專家出席了會議。注86基于會議的討論,紅十字國際委員會起草了兩項《日內瓦四公約》附加議定書草案,第一項涉及國際性武裝沖突受難者的保護,第二項涉及非國際性武裝沖突受難者的保護。注87這些附加議定書草案被提交給1973年11月8日至15日在德黑蘭召開的第22屆紅十字國際大會。大會未做任何修訂便通過了上述草案,并建議下屆由瑞士聯邦委員會召集的外交大會以此作為討論基礎。注88

與二戰后締結日內瓦公約的情況相比,參加“重申和發展適用于武裝沖突的國際人道法政府專家會議”的國家要多得多了。1949年締約參加談判的國家有59個,其中大部分還是歐洲國家;而參加1977年兩個附加議定書的國家就達到了124個,整整翻了一倍多,其中有不少是剛剛獲得獨立的新興國家。注89

外交大會圍繞重申和發展適用于武裝沖突的國際人道法的主題,在日內瓦分別召開了四次會議(1974年2月20日至3月29日,1975年2月3日至4月18日,1976年4月21日至6月11日,1977年3月17日至6月10日),124國政府的代表及一些民族解放運動的代表參加了會議。1977年6月10日,外交大會在通過兩項《附加議定書》后閉會。

1949年8月12日的日內瓦公約的兩個附加議定書,一個是關于國際武裝沖突中受害者保護的第一附加議定書;另一個是關于非國際性武裝沖突中受害者保護的第二附加議定書。第一附加議定書含有102條規定,第二附加議定書卻僅有28條規定。國際紅十字委員會曾提出對制定有關非國際性和國際性的武裝沖突的規則采取平行的辦法。但這一建議在1971年召開第一次政府級專家預備會議提出時就馬上遭到了反對。與會國并不打算將賦予敵國正規軍隊的權利義務同樣給予國內的反政府的武裝力量。然而,這兩個法律文件所涉及的人道方面保護的范疇,卻可以等量齊觀。最主要的是,1977年的議定書增加了一整套有關敵對行為和作戰方式的規則,可以說是自1907年海牙公約生效以來在國際人道法方面最重要的發展。需要強調的是:這兩個法律文件的目的不是為了使1949年的日內瓦公約失去效力,而是通過加強原有規則和引進新的保護性條款對原公約加以補充。

1977年的兩個議定書共訂立有200多條規定,談判前后歷經四年。一個外交會議,分為四次,長達四年多的時間,這還比較少見。其用時之長,和制定具有400多條規定的1949年日內瓦四公約一樣。究其原因,是因為會議力求能達成各方都能接受的條文規范。

1977年兩個附加議定書中的主要規定,是那些保護平民及其財產的規則。如,第一議定書對“作戰人員”、“武裝沖突”、“軍事目標”、“平民”,以及“平民目標”等關鍵詞的概念做了規定,以便能進一步改善戰地傷病員境遇,也是為了能更好地保護平民及平民財產免受攻擊。

在非國際性武裝沖突大量增加的背景下,國際社會制訂了關于適用于國內戰爭的第二附加議定書。在國際法領域,這是第一個專門適用非國際性武裝沖突的國際條約。該條約進一步重申了國際人道法的重要原則,如關于保護沒有參加及本來參加但后來退出武裝沖突人員的義務和責任、禁止攻擊平民及其財產、保護中立的醫療設施及醫療人員,等等。

在1949年制定日內瓦公約時,國際社會仍還堅持一種在二戰后達成的共識,即:戰爭中的主要惡行應通過法律來禁絕。另外,東西方的緊張局勢在那時還未升級。因此,所有國家都不反對制定進一步發展日內瓦公約有關國際人道法的建議和努力。然而,在1974年開始制定1949年日內瓦公約的兩個議定書時,國際形勢已迥然不同。那時,在聯合國框架內的非殖民化運動,如火如荼;第三世界已經形成,并積極地反對當時現存的國際秩序。那時存在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集團與東方社會主義國家集團在意識形態和政治上的對抗,也反映在各自集體利益相互之間的沖突方面。因此,鑒于任何國際公約不可避免地成為國家間妥協的產物,為了使日后的議定書能被所有的國家所接受,在談判中要尋找能使每一個參加國都同樣滿意的規定,自然就非常不易。這就是1977年的兩個附加議定書的談判用時與1949年四公約一樣長的原因。

從談判實際情況來看,國際社會對附加議定書中的大多數規則都采取一致同意的態度。例如,在涉及人道法實質問題大約150條規則上,只是14條采用了投票形式。注90

1977年附加議定書的制訂,不僅豐富了國際人道法,而且對推動國際刑法實踐也做出了貢獻。第一附加議定書,擴大了嚴重違反日內瓦公約行為的范疇;第二附加議定書雖然沒有懲治違反公約的行為,但聯合國安理會卻依據該議定書中的規定,成立了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并賦予該國際法庭具有懲治在非國際性武裝沖突中發生的嚴重違反日內瓦公約及第二附加議定書的行為。

國際社會對這兩個日內瓦公約的附加議定書,普遍地予以認可。截止到2016年12月31日為止,批準加入第一和第二議定書的國家分別是174和168個。注91

二、第一附加議定書

與1949年日內瓦諸公約相比,1977年的第一附加議定書有不少新的規定。盡管如此,該議定書是補充和發展,而不是取代1949年日內瓦公約。

1949年日內瓦公約有不少獨特的地方,如它引入了“或起訴,或引渡”的機制,要求所有締約國通過國內立法,采取措施懲治嚴重違反國際人道法的行為。然而,1949年日內瓦四公約也有其不足之處,如在對民族解放或獨立戰爭中被俘的游擊隊員的待遇方面,就缺乏相應的規定。

1.戰斗員地位

與1949年日內瓦公約比較,1977年的第一附加議定書對平民醫務人員、醫療運輸工具和醫療單位給予了特殊保護,拓寬了受1864年日內瓦公約保護的物與人的一般范圍。然而,1977年第一附加議定書新的、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賦予戰斗員地位的條件有所改變,因而在被俘情況下賦予戰俘地位的條件也有所改變。考慮到民族解放戰爭中存在的一些特殊情況,不再強制規定戰斗員在任何時候都必須穿著正規制服。

具體地說,在1977年第一附加議定書的規定中,最突出的是將國際武裝沖突的定義,擴展到包括各國人民“對殖民統治和外國占領以及對種族政權作戰的武裝沖突”注92。對此,該議定書第96條還進一步重申,代表被外國占領、殖民統治或種族政權進行武裝斗爭的當局,可以通過單方面聲明的方式,來適用1949年日內瓦公約及其附加議定書的規定。

第一議定書還將戰斗員資格和戰俘待遇的規定,擴大到“沖突一方武裝部隊的所有人員”。該議定書第44條第(二)款規定,對國際法規則的違反,既不應“剝奪戰斗員的權利”;如果被俘虜,也不應剝奪其“作為戰俘的權利”。該條款還通過將戰斗員的“識別標志”在定義上的改動,承認了游擊隊員的法律地位。但在另一方面,第一議定書明確規定:外國雇傭兵不應享有作為戰斗員或成為戰俘的權利注93。這在武裝沖突法中,也是一條新的規定。

現在在聯合國或其他國際組織,不再聽到討論取消殖民統治的問題。但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是殖民地國家和人民要求獨立的呼聲最高漲時期。“國家要獨立,人民要解放”是當時國際形勢的主流。反對殖民者和外國統治的民族解放運動,往往通過武裝斗爭的手段來進行。而且,民族解放運動的參與者,主要是廣大的人民群眾;武裝斗爭的范圍通常局限于一國的境內,在法律上屬于非國際性武裝沖突。所有這些特點,使得形式多半是游擊戰的民族解放運動,與國際法傳統意義上的戰爭有很大的區別。廣大民眾積極參與戰斗,由老百姓身份轉為作戰人員,成為敵方戰斗人員可以合法攻擊的目標,使得原來戰爭與武裝沖突法上關于作戰人員的身份、地位及其權利的規定,都有修改的必要。

第一議定書將民族解放運動寫進了該議定書,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是發展中國家在外交上的一個了不起的勝利,具有歷史性意義 。這個規定本身對武裝沖突法的發展具有很大的影響。正是由于以上這些條款的規定,使得一些在軍事上有影響的國家不愿批準或加入第一議定書。

2.嚴重違反行為

第一議定書通過第11條及85條的規定,對1949年日內瓦公約關于嚴重違反行為給予補充。這些行為雖然在議定書是被稱為“嚴重違反行為”(grave breaches)。但這些行為其實就是后來聯合國前南國際刑事法庭、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和國際刑事法院的《規約》里所界定的“戰爭罪”。

第一附加議定書里的“嚴重違反行為”包括:

—對平民居民或平民個人進行攻擊;

—對含有危險力量的工程或設施(如核電站)發動攻擊;

—強行驅逐或遷移人口;

—對構成人民文化或精神遺產的紀念物發動攻擊;

—剝奪受到公正和正規審判的權利。

議定書指定的這些行為同各個公約列明的那些嚴重的違法行為一起,構成了對戰爭中所犯下的最應予以譴責的行為,給予的適當的刑事處罰。

另外,第一議定書還將“嚴重違反”的規定,擴展到包括“使平民居民或平民個人成為攻擊的對象”的行為,并還包括“種族隔離”的行為注94。該議定書最后實質性的條款,是“關于責任”問題。它明確規定,沖突方應對“組成其武裝部隊的人員所從事的一切行為負責。”注95

3.作戰手段和方法

第一議定書另外一個突破點還在于:它在敵對行為的有關規則、所允許的作戰手段和方法,以及對平民居民的保護等方面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它將有關這方面形成的戰爭法上的習慣法,清楚地規定在議定書里,即:

1.“沖突各方選擇作戰方法和手段的權利,不是無限制的。”(第35條第1段)

2.“禁止使用屬于引起過分傷害和不必要痛苦的性質的武器……及作戰方法。”(同條第2段)

3.平民與民用物體不得成為攻擊的目標(第48、50、52條);這些條款還規定了必須區分平民與戰斗員及民用物體與軍事目標的原則。

以上關于作戰手段和方法的規定與關于戰時對平民予以保護的1949年日內瓦第四公約以及適用于非國際性武裝沖突的條約性規則一起,被認為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國際人道法的三大最主要的發展。

國際社會在1907年曾制定了有關限制作戰手段和方法的規則,但這在戰爭法上只是個起步和開端。1907年以后,直到1977年的附加議定書為止,整整有70年。其中除了1925年制定了一個關于禁止在戰爭中使用毒氣的公約以外,還沒有其他任何限制作戰手段和方法的法律文件。然而在這期間,軍事武器和技術以空前的速度向前發展,使得現代戰爭的摧毀力和破壞性,與1907年以前根本不能同日而語。歷史上由來已久的武裝部隊作戰人員與平民之間的區別,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因而使得制定有關限制作戰手段和方法的規則,顯得尤其必要。

此外,第一議定書還明確禁止使用屬于能引起過分傷害和不必要痛苦的性質的武器、投射物和物質及作戰方法注96;禁止將含有危險力量的工程或裝置,如堤壩和核發電站作為攻擊的目標。理由是,如果這種攻擊引起該工程或裝置危險力量的釋放,將會在平民居民中造成嚴重的損失注97

因為所有這些規定的制定,1977年第一附加議定書重申和發展了海牙公約中關于作方法和手段的規定,把傳統意義上的戰爭法系和日內瓦法系結合在一起。更主要的是,由于1977年的第一附加議定書里的這些規定,反映并重申了海牙公約中的規定,因此,某些還未批準加入第一議定書的國家,如美國,也多次聲明:1977年的第一附加議定書的不少規定屬于國際習慣法。即使美國還未成為該議定書的成員國,也受該議定書里這些規定的拘束。注98

4.事實調查委員會

第一議定書為國際人道法引進了一個新的執行機制,即“事實調查委員會”(fact-finding commission)注99。原來在1949年的日內瓦公約訂立時,也有對違法行為要進行調查的想法,但從未能實現。事實調查委員會的設立是為彌補日內瓦公約體系的不足所作的努力。它通過對任何被指控為嚴重違反國際人道法的行為的調查,以強制有關方面尊重國際人道法。因此,設立事實調查委員會的目的,是對嚴重違反國際人道法的行為進行調查,并通過斡旋,促使違反方恢復對國際人道法的尊重。

然而,事實調查委員會機制本身要真正實施還需要兩個先決條件:

第一,僅僅批準加入第一附加議定書的國家,并沒有當然接受調查的義務。由于這涉及到對主權國家進一步強制執行的問題,所以締約國如果愿意接受調查,還必須就接受該委員會的權力專門發表一個聲明。事實調查委員會由于在1991年已達到第90條規定的20個國家發表聲明的數字,于是成立。盡管已經成立,但從其運作的情況來看,至今沒有發揮太大的作用。

第二,事實調查委員會在其實際權利行使方面,僅限于調查屬于國際性的武裝沖突。因為第一附加議定書的適用范圍,就是國際性的武裝沖突。然而,現在大部分的武裝沖突在性質上都是屬于一國國內的武裝沖突。非國際性的武裝沖突在第一附加議定書的適用范圍以外,因而不屬于事實調查委員會的權限范圍。

三、第二附加議定書

第二附加議定書是規范國內性武裝沖突的第一個專門性的公約。在此以前,關于非國際性武裝沖突的專門規定只有1949年日內瓦公約的共同第三條。

規范非國際性武裝沖突的規則這么少是因為原來傳統戰爭法中的規則和協定,主要是用來調整國家之間所發生的武力爭斗的行為。在國際協定和公約中,除了日內瓦公約的共同第三條和1954年關于在武裝沖突中保護文化財產的海牙公約外,還沒有任何其他關于規范非國際性武裝沖突的法律文件。所以,這也是20世紀70年代需要對有關國內武裝沖突的法律規范進行補充和調整的原因。

另一方面,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是世界上殖民地國家和人民要求獨立的呼聲最高漲時期。“國家要獨立,人民要解放”是當時國際形勢的主流。反對殖民者和外國統治的民族解放運動主要是通過武裝斗爭的手段來進行。民族解放運動的參與者主要是廣大的人民群眾。而且武裝斗爭的范圍通常局限于一個國家的境內,法律上屬于非國際性武裝沖突。所有這些特點,使得形式多半是游擊戰的民族解放運動,與國際法傳統意義上的戰爭有很大的區別。廣大民眾參與武裝沖突,由老百姓身份轉為作戰人員,成為敵方戰斗人員可以合法攻擊的目標,使得原來戰爭與武裝沖突法上關于作戰人員的身份、地位及其權利的規定都有修改的必要。這也是需要對有關國內武裝沖突的法律規范進行補充和調整的原因。

第二附加議定書在不改變共同第三條的適用條件的情況下,發展和補充了該條里的規定。簡言之,第二議定書涵蓋第一議定書(即國際武裝沖突)第1條規定中所沒有包括的武裝沖突。它包括在締約國一方領土上發生的、有負責統率的武裝部隊與其他有組織的武裝集團之間的一切武裝沖突,條件是只要該武裝部隊能進行持久、協調的軍事行動,并執行第二附加議定書里的規定。

第二附加議定書明確規定,它不適用于一國內部所發生的動亂和緊張局勢,如暴動、孤立而不時發生的暴力行為和其他類似性質的行為,因為這些不屬于武裝沖突,不屬于國際人道法規范的范圍。另外,由于主權問題的敏感性和國內武裝沖突的性質,第二議定書在第三者介入方面沒作任何規定。盡管如此,有些國家雖然加入了第一附加議定書,但對第二附加議定書仍持保留,尤其是仍處于內戰的國家。

原來傳統戰爭法中的規則和協定,主要是用來調整國家之間所發生的武力爭斗的行為。在國際協定和公約中,除了1949年日內瓦公約共同第三條以外,還沒有任何其他關于規范非國際性武裝沖突的法律文件。作為第一個專門規定在內戰或非國際性武裝沖突中對個人實施保護及對使用武力加以限制的普遍性條約,第二附加議定書具有它的歷史意義。國家間為了通過談判達成協商一致,對提交的草案不得不做大量刪減。有關戰斗人員特權地位的問題在討論之初就被刪除,而關于敵對行為、救助、醫療職責和實施機制的問題在最后的一輪外交談判中也都被刪去。

盡管如此,第二附加議定書在保護一國國內武裝沖突受害者方面仍制定了一些基本的規則。例如,基本保障條款注100、自由受到限制者的權利條款注101,以及司法保障條款注102等內容。另外,雖然敵對行為一章內容被大量刪減,但還是訂立了“禁止攻擊平民居民的原則”注103,以及“對平民居民生存所不可缺少的物體的保護”注104和“不得強迫平民遷移”注105的規定。

這兩個議定書的一些規則對非締約國的行為已經產生而且將繼續產生著無可爭辯的影響。這些都清楚地表明,今天這些條約的實質已表現出普遍的習慣法的狀態。既然只有少數基于條約的規則可以適用于國內沖突,故而習慣規則不能通過直接參考相關的法律條款來加以決定。相反,必須從對一般規則、原則加以目的性解釋以及通過參考適用于國際武裝沖突的條約規則來推出習慣法規則。這揭示了習慣規則的實用性和內在的不確定性。這種不穩定因素就適用于內戰的法律情況而言是十分明顯的,但這一點對于支配國際沖突的人道法也很明顯,只不過程度略輕而已。

1977年日內瓦公約第二附加議定書,對一國國內武裝沖突的有關國際人道法規范,起了很深遠的影響作用。1994年,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第955號決議,決定成立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以對1994年期間在盧旺達國內武裝沖突中所犯種族滅絕行為和其他嚴重違反國際人道法行為負責的人進行起訴并追究刑事責任。而在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規約》里所規定的國際罪行,其中就有“關于違反1949年日內瓦共同第三條和1977年第二附加議定書的罪行”注106。2002年7月1日正式成立的國際刑事法院《規約》的第8條,是關于“戰爭罪”的條款。在這一條款里,戰爭罪既被定義為國際性武裝沖突下的罪行,也被定義為一國國內所發生的武裝沖突下的罪行。由于這是一個常設的,對世界所有國家有關戰爭罪嫌疑犯都可能具有管轄權的國際刑事法院,因此,它的成立對整個國際法的發展和國際關系的走向,都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四、日內瓦與海牙法體系的融合

1907年制定了有關限制作戰手段和方法的規則,但一直到1977年的附加議定書注107,整整有70年間,除了1925年制定了一個關于禁止在戰爭中使用毒氣的公約以外,還沒有其他任何限制作戰手段和方法的法律文件。然而在這期間,軍事武器和技術以空前的速度向前發展,使得現代戰爭的摧毀力和破壞性,與1907年以前根本不能同日而語。歷史上由來已久的武裝部隊作戰人員與平民之間的區別,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在傳統國際法規則上,限制戰爭暴力的規則可以分為以下兩類:一是與戰爭行為有關的規則。這些規則規定作戰手段和作戰方法,并禁止不分(青紅)皂白的攻擊及針對非戰爭人員的攻擊、禁止使用濫殺濫傷、造成極大痛苦的武器及禁止背信棄義的作戰手段;另一是關于保護非戰爭人員與退出戰爭人員的規則,即:部隊傷病員、遇船難者、戰爭俘虜、軍隊救護人員和平民。但這兩類規范是互相依存和互為補充的,其中有些規則是相同的,只是審視的角度不同。例如,關于限制空襲或禁止進行無區分轟炸的規則,如果從飛行員的角度看就屬于關于戰爭行為規則;但如果從轟炸的后果看,則屬于保護平民的規則。所以,后來制訂于1977年6月8日的關于《日內瓦公約》的第一附加議定書同時收錄了這兩部分的規則。它里面既有與戰爭行為有關的規則,也有關于保護戰爭受難者的規則。

第一議定書嚴禁在武裝沖突中采取報復行為。被絕對禁止報復的范圍包括平民注108、平民的財產注109,對“構成各國人民文化或精神遺產”的文化財產注110,農業區、灌溉工程及其對平民百姓的生存所不可缺少的物體注111、自然環境注112,等等。

第一議定書還明確禁止使用屬于能引起過分傷害和不必要痛苦的性質的武器、投射物和物質及作戰方法注113;禁止將含有危險力量的工程或裝置,如堤壩和核發電站作為攻擊的目標。理由是,如果這種攻擊引起該工程或裝置危險力量的釋放,將會在平民居民中造成嚴重的損失注114

第一議定書通過其在作戰方法和手段等方面的規定,從而重申和發展了海牙公約及日內瓦公約中有關交戰行為規范的規定。這通過對1907年海牙公約附件《陸戰法規和慣例》第二編“敵對行為”的第22—41條進行比較、對比,可以清楚地顯示出來。

表一  對海牙公約中有關作戰行為規范的重申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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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Documents on the Laws of War,Edited by Adam Roberts and Richard Guelff,Clarendon Press,Oxford,1994。

第一議定書通過以上這些規則的制定,重申和發展了海牙公約中關于方法和手段的規定,把傳統意義上的戰爭法系和日內瓦法系結合在一起。更重要的是,由于1977年的第一附加議定書里的這些規定重申了海牙公約中的內容,因此,某些還沒有批準加入第一議定書的國家,如美國,也多次聲明:1977年的第一附加議定書的不少規定屬于國際習慣法。即使美國還未成為該議定書的成員國,也受該議定書里這些規定的拘束。注115

基于上述理由,1977年制定的日內瓦公約的兩個附加議定書,增補了一些原來戰爭或武裝沖突法中所沒有的新規定,并把傳統戰爭法上的“海牙法體系”和“日內瓦法體系”,融合進同一個法律文件。

1977年的兩個議定書是對1949年公約的必要補充。今天,日內瓦規則體系和海牙規則體系已構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這些條約的實質為在戰時對人類實施保護提供了充分的基礎。因此,1977年的兩個附加議定書應享有與日內瓦公約同等的普遍性和效力。

國際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在其就聯合國大會要求提供的“使用或威脅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一案的咨詢意見中,除了談核武器的合法性問題,也涉及國際人道法的定義和適用范圍。國際法院在“使用核武器或以核武器相威脅的合法性問題”上的咨詢意見,對國際人道法一些基本原則的解釋,具有特殊的意義。

在關于傳統戰爭法上有“海牙法”和“日內瓦法”之分這一問題,國際法院法官認為:有關如何從事敵對行為的法律,即所謂“海牙法”,是在國際社會締結的一系列條約中開始發展起來的;而保護戰爭受害者的法律,即所謂“日內瓦法”,則是單獨在日內瓦公約的歷史進程中發展起來的。以后,這兩個法系通過1977年的附加議定書的制定,而相互聯系起來。實際上,“海牙法”和“日內瓦法”之間的區分從未真正存在過。如果看一下1862年《伯利法典》和1874年布魯塞爾會議文件,就會發現:那時候的戰爭法和戰爭習慣,就已經包含對處于敵方權力控制下的人,尤其是戰俘和在被占領土上的人,予以保護的規則。另一方面,日內瓦公約也已包括有關于敵對行為的法規,即禁止攻擊醫院及因病或因受傷而喪失戰斗力的非戰斗員的規則。當然,這本身也是國際法習慣法規則之一。因而,1977年附加議定書的法律效果,并不是第一次將這兩種規則的客觀地統一在國際人道法之內。它只是排除以前人為所造成的錯誤區分。某種意義上講,國際人道法只是“戰爭法”的現代用語注116

國際法院認為:

“傳統國際法上所稱呼的‘戰爭法規和慣例’,部分地以1868年《圣·彼得堡宣言》和1874年布魯塞爾會議為基礎,是人們在海牙進行編纂(包括1899年和1907年海牙公約)的結果。‘海牙法系統’,更準確地說,《陸戰法規和慣例的章程》規定交戰各方行為的權利的義務,并限制其在國際武裝沖突中殺傷敵方人員所使用的手段和方法。除此以外,還有旨在保護作戰部隊的傷、病員和不參加敵對行為,即戰爭受難者的‘日內瓦法系統’(1864年、1906年、1929年和1949年公約)。這兩個在武裝沖突中適用的法律體系互相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并逐漸發展成為今天被稱之為國際人道法的單一的、復合的法律體系。”注117

所以,相較國際法的其他支系來說,國際人道法在一般性多邊條約方面的系統性法典化和進步性的發展中,起步是比較早的。現代人道法是長時期以來規范化進程的成果。其更為直接的淵源,可以追溯至19世紀晚期的戰爭法規及戰爭習慣的法典化運動。由此,國際人道法已成為國際法中法典化程度最高的分支之一。這一法律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其兩套規范體系作為它顯著的特征:一為海牙法體系,它規定了限制或禁止戰爭中作戰的具體手段和方法;二為日內瓦法體系,它的主要內容是關于保護武裝沖突中的受害者,尤其是非戰斗員以及那些未參與戰斗或不再參與戰斗的人員(hor de combat)。注118隨著1949年日內瓦公約的1977年兩個附加議定書的采納,國際人道法的這兩大分支得以融合,關于這兩個法律分支的區別也主要只是體現在歷史及學說意義上。

國際人道法適用于戰爭或武裝沖突,它有時仍被稱作戰爭法、武裝沖突法或戰爭與武裝沖突法;由于戰爭法或武裝沖突法是基于人道原則,為了減輕戰爭帶來的災難而制定的,有時被稱為人道法。盡管這些術語有點互相混用,但正如國際法院所指出的,都屬于國際人道法的法律體系。因此,在西方法學界討論中現在所提到的戰爭法或武裝沖突法,基本上就是指國際人道法。

所以,國際人道法由海牙法系和日內瓦法系所組成。這兩個法系合并在一起,構成了現代意義上的國際人道法。

第四節  聯合國組織的貢獻

國際人道法的發展過程,如果從1864年日內瓦公約算起,前后已有150多年的歷史。日內瓦公約與不少其他國際法律文件不同,它主要是在聯合國框架外訂立的國際法律文件。但聯合國組織在國際人道法發展過程也做出相當大的貢獻。

聯合國組織對國際人道法發展的貢獻,涉及面比較廣,內容也比較多,但這里限于篇幅,只是列舉兩三個例子來說明一下。

一、關于國際人道法的編纂

聯合國組織1945年成立時,對編纂有關戰爭法規則沒有太大的興趣。1947年,聯合國國際法委員會成立。這是一個由德高望重的國際法專家組成,以編纂和發展國際法為使命的專門機構。盡管該委員會對國際法其他不少議題表示出極大的興趣,但對有關武裝沖突法規則的編纂則表現出消極的態度,其理由是:《聯合國憲章》已禁止使用武力,對編纂戰爭法規則的努力和嘗試可能會被理解為對聯合國在保持國際和平和安全方面的能力缺乏信心。因此,在國際法委員會成立之初,沒有把編纂武裝沖突規則列入議事日程。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時,國際社會輿論尤其關注與戰爭法有關的兩個問題:一個是對戰爭罪犯的起訴和懲治;另一是原子彈合法性問題。

國際社會于二戰剛結束就成立了兩個國際軍事法庭,以追究戰爭犯罪的個人刑事責任。一個是1945年設立的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以審判德國納粹分子;另一個是成立于1946年的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以審判日本戰爭罪犯。對歐洲軸心國戰犯起訴的法律基礎是1945年簽訂的《倫敦協定》,以及該協定所附的《國際軍事法庭憲章》。該憲章規定了法庭管轄權,并明確規定了個人被追究的刑事責任的三類國際罪行,即:破壞和平罪、戰爭罪和反人道罪。憲章還明確規定了對戰犯判罪適用的刑法和國際法原則,其中之一就是被告的官方職務“不得成為免刑或減刑的理由”,遵守上級命令行事不能成為免責理由,但是“如果法庭認為這是正義所要求的”,則也可以減刑。

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在判決書中從國際法角度確認了這些原則。1946年,聯合國大會在其95(1)決議中將這些原則稱之為“國際法的一般法律原則”。在國際上對戰爭罪犯審判的背景情況下,聯合國大會決定國際法委員會起草《反人類和平和安全罪法典草案》。

另外,核武器問題也是國際社會極為關注的問題。聯合國大會1946年1月24日通過1(1)決議成立原子能機構委員會(IAEA Commission),并要求委員會承擔建議各國削減核武器儲備的任務。從那以后一直到冷戰結束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裁軍問題成為歷屆原子能委員會和聯合國大會爭論的主要問題。

1961年12月24日,聯合國大會通過了關于核武器使用問題的第1635(XVI)號決議。該決議雖然規定在某些情況下使用核武器是完全非法的,但在其第二部分又要求聯合國秘書長“向各成員國政府征求意見,確定對專門召開來簽訂禁止在戰爭中使用核武器和熱核武器為目的條約的國際會議的態度”,并要求對其結果做出報告。顯然,在核武器這樣敏感問題上要“征求意見”,自然不會有什么結果。從投票情況來看,55票同意,20票反對,還有26票棄權。由于包括美國、英國和法國三個核大國在內的國家或反對或棄權,使得該決議的權威性被弱化,但它還是表達了當時國際社會主導性的立場。

1968年是“世界人權年”。在聯合國倡議下,國際人權大會于1968年4月22日至5月15日在德黑蘭召開。會議在快結束時以絕對多數贊成通過了關于“在武裝沖突中的人權問題”的第22號決議,要求聯合國大會請求秘書長就“如何確保武裝沖突方面的國際人權條約更好地落實”問題進行研究。決議還要求就“是否需要制定新的人權公約或者對現有公約進行可能的修正以確保對所有武裝沖突中的平民、戰俘、戰斗員更好的保護,確保對武器的某些特定使用方法的禁止和限制”的問題進行審議。

聯大此后批準了這項提案,并于1968年12月19日通過第2444(XXIII)決議,請求秘書長與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磋商,承擔德黑蘭決議所要求的研究任務。決議的名稱為“尊重武裝沖突中的人權”。自此以后,聯合國與武裝沖突法有關的各項行動都在此名義下進行。正如前面提到的,通過這個名稱,聯合國不僅表明他對武裝沖突法的積極關注的歷史淵源,而且,也為它的迅速轉變提供了正當性:因為根據《聯合國憲章》的規定,對人權的保護和促進是聯合國組織的重要功能之一。

在第2444號決議通過后,聯合國就武裝沖突法的發展所進行的討論和采取的措施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聯合國秘書長在一系列的年度報告里提交了對武裝沖突法全面性的論述(從聯合國的形式上看,這些論述都是在“武裝沖突中的人權問題”下涉及的),并對武裝沖突法體系的發展提出建設性的建議。另一方面,聯大和它的各類專門委員會還就一些特定問題進行反復論證和討論,其中突出的問題有:關于對婦女兒童的保護、記者的地位問題、民族解放戰爭中解放戰士的身份。

民族解放戰爭問題受到聯合國特別關注,因為這關系到中東局勢和非殖民地化運動這兩個問題。中東局勢其實就是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問題,該組織的目標就是要解放自己的國家;非殖民地化運動問題則與前荷屬東印度群島、阿爾及利亞、非洲的一系列殖民地、印度尼西亞等聯系在一起。在非殖民地化進程問題上,聯合國采取了堅決的態度。聯合國大會和聯合國其它主要機構的決議都多次強調了殖民地人民自主權問題,認為執政當局不得反對該權利的實現。鑒于在殖民統治下地區解放過程中武力的使用難以避免,決議明確:在這類“民族解放戰爭”中使用武力是合法的,并且,它們還要求其他國家給予這些解放組織以援助和支持。決議還將解放戰爭等同于國際武裝沖突,要求視被俘的解放戰士被作為戰俘來對待并享有公約中與戰俘相同的待遇。聯合國大會在20世紀70年代通過一些決議,涉及對某些特定“常規武器”的使用予以禁止和限制。

上述聯合國組織通過的決議,對國際人道法的發展毫無爭議地作出了貢獻。

二、聯合國《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常規武器公約》

在人道法領域,除了1949年日內瓦四個公約和該公約1977年的兩個附加議定書以外,還有一些比較重要的法律文件。例如,制訂于1980年的《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可被認為具有過分傷害力或濫殺濫傷作用的常規武器公約》就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國際公約,它就是在聯合國框架內制定的。

1974年至1977年外交會議主要是討論傳統上屬于海牙公約與日內瓦公約適用范圍的問題。1977年制訂的附加議定書對有些法律問題沒有作出規定。例如,對某些常規武器是否要予以限制或禁止,如關于凝固汽油彈和其它燃燒類的武器,以及地雷和餌雷問題等。以后,聯合國組織就這些常規武器問題召開了兩次外交會議,第一次在1979年,第二次在1980年。1980年10月10日,聯合國在經過兩年的會議之后,最后通過了聯合國《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可被認為具有過分傷害力或濫殺濫傷作用的常規武器》最后文件。該最后文件共包括一個公約、三個議定書和一個決議,即:

—《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可被認為具有過分傷害力或濫殺濫傷作用的常規武器公約》;

—《關于無法檢測的碎片的議定書》(簡稱議定書一);

—《禁止或限制使用地雷(水雷)、餌雷和其他裝置的議定書》(議定書二);

—《禁止或限制使用燃燒武器議定書》(議定書三);以及

—《關于小口徑武器的決議》。

《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可被認為具有過分傷害力或濫殺濫傷作用的常規武器公約》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保護平民免受該公約及其議定書里常規武器的傷害,同時也為了避免武裝部隊人員在敵對行為中受到過分的痛苦。該公約在其序言中,重申了國際人道法中著名的原則,即:“武裝沖突各方選擇戰爭方法和手段的權利并非毫無限制的原則”。它還重申了1949年日內瓦四公約中的共同規定,即:1980年公約里的所有這些規定,適用于國家之間的戰爭和一切武裝沖突,并包括對殖民統治和外國占領以及對種族主義政權作戰的武裝沖突。

《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可被認為具有過分傷害力或濫殺濫傷作用的常規武器公約》是一個基礎性的法律文件。在這個文件的原則基礎上,公約的成員國還可以添加其認為有必要予以禁止或限制的常規武器。在《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可被認為具有過分傷害力或濫殺濫傷作用的常規武器公約》1980年通過時,被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可被認為具有過分傷害力或濫殺濫傷作用的常規武器的種類,也就是公約當時的三個議定書所載明的。《關于無法檢測的碎片的議定書》簡單明了,就是一項規定,即:禁止使用任何其作用在于以碎片傷人而其碎片在人體內無法用X射線檢測的武器。《禁止或限制使用地雷(水雷)、餌雷和其他裝置的議定書》還帶有一個技術性的附件。《禁止或限制使用燃燒武器議定書》中的燃燒武器,是指通過化學武器反應在擊中目標時引起火焰、熱力或兩者兼有,造成目標燃燒、人員燒傷的武器。禁止對平民集聚地、民用設施、森林和植被使用燃燒武器。對軍事目標使用燃燒武器也必須采取基于人道考慮的預防措施。

所有這些被禁止或限制使用的常規武器,都是因為其在使用的過程中會對戰斗人員產生不必要的痛苦。比如關于無法用X光檢測的碎片的武器,就是因為戰斗員被擊中并被送到醫院以后,由于X射線無法檢測到而必然會給醫治帶來很大的困難,給該戰斗人員也會帶來很大的痛苦。還有小口徑武器,由于它的口徑小,轉速快,所以在碰到人體以后,就會在人體里面拐彎,從而給取子彈帶來不便,并給該戰斗人員造成很大的痛苦。而所有這些痛苦從軍事技術上來看都屬于不必要的,也是不人道的。

1980年聯合國《禁止或限制使用某些可被認為具有過分傷害力或濫殺濫傷作用的常規武器公約》的有些規定,也是人道原則和軍事必要原則相平衡的結果。比如地雷,它是軍事作戰中比較重要的防御武器。由于制作簡單,成本低廉,是軍事不太發達的國家在遭受侵略時,不得不使用的武器。因此,《禁止或限制使用地雷(水雷)、餌雷和其他裝置的議定書》只規定限制使用地雷(水雷)、餌雷和其他裝置。禁止使用某些餌雷則是指禁止使用以第6條規定的物體作誘餌的雷,而并非是完全禁止餌雷。此外,《禁止或限制使用地雷(水雷)、餌雷和其他裝置的議定書》規定對雷區應作記錄,并應在敵對的武裝沖突行為后公布有關情報和為掃雷進行國際合作。為此,該議定書還規定對聯合國部隊和特派部的保護,保護其在執行其使命時能免受雷區的傷害。因此,對某些常規武器不作絕對的禁止,而是限制其使用,是人道原則和軍事必要原則相平衡的結果。

1980年的第二議定書,《禁止或限制使用地雷(水雷)、餌雷和其他裝置的議定書》在1996年5月3日作了修改,使該議定書不僅適用國際性的武裝沖突,而且還同樣適用非國際性的武裝沖突。另外,在1995—1996年的第一次成員國審議公約(the first Review Conference of States Parties)的會議上,還制定通過了關于禁止或限制使用激光致盲武器的議定書(議定書四)。在該議定書里,被專門設計用來致人的眼睛終身失明的激光武器,不得被使用或轉讓。

1995年,聯合國組織制定了關于致盲激光武器的第四個附加協定,1996年,關于地雷的協定被作了徹底修訂。一年之后,另一項關于禁止擁有和使用專門傷害人地雷的國際公約,即1997年渥太華公約也獲得通過。所以,聯合國在對戰爭法的編纂和發展作出了一定的貢獻。它打破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曾經有過的關于戰爭法討論的禁忌,在維護人權的同時,強調在武裝沖突時期也要維護人的基本權利。另外,聯合國對于解決實踐中出現的新問題,如游擊隊戰士在民族解放戰爭中的地位等問題作出了貢獻,對武裝沖突中的作戰方法,尤其是對某些特定常規武器的使用進行了禁止或限制。

三、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二任擇議定書

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二任擇議定書,就是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關于兒童卷入武裝沖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2000年5月25日,第54屆聯大通過了《兒童權利公約》的兩項議定書。第一議定書是《〈兒童權利公約〉關于買賣兒童、兒童賣淫和兒童色情制品的任擇議定書》;第二議定書是《〈兒童權利公約〉關于兒童卷入武裝沖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由于第二議定書涉及到兒童卷入武裝沖突的問題,因而屬于國際人道法的范疇。

訂立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二議定書的目的,是為了解決有關兒童卷入武裝沖突問題,其方法就是將各武裝沖突方征募兒童入伍的年齡提高到了18歲。該議定書已于2002年2月生效,批準加入《兒童權利公約》第二議定書的國家共有114個。注119

聯合國制訂《兒童權利公約》關于兒童卷入武裝沖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是因為兒童卷入武裝沖突問題已引起當今國際社會的普遍關注。目前全世界大約有25萬名兒童士兵在各國政府軍或反政府軍中服役。兒童參軍會帶來許許多多的惡果,不僅會影響這些兒童士兵未來的生活,而且也會增加他們在當前武裝沖突中受到的傷害,特別是在非洲大陸發生的武裝沖突中。

國際人道法對武裝沖突中的兒童提供了廣泛的保護。根據國際人道法有關文件的規定,兒童和婦女一樣,不僅可以享受到針對平民的一般保護,而且考慮到其特別容易在戰爭中受到傷害,因此還可以享受到專門針對兒童的特別保護。1977年日內瓦公約附加議定書是第一個規定兒童入伍年齡的國際條約。《第一附加議定書》規定,禁止征募不滿15周歲的兒童參加武裝部隊,15至18周歲之間的兒童應盡量征募年齡較大者。

正是出于要在武裝沖突中特別保護兒童的考慮,1989年在制定《兒童權利公約》的談判中,對于把征募兒童入伍的年齡由15歲提高到18歲的問題進行了再次討論。2000年《〈兒童權利公約〉關于兒童卷入武裝沖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確認了這一成果,明確規定:禁止強迫征募不滿18周歲的兒童參加武裝部隊,志愿兵也必須年滿15周歲。這一規定也適用于除武裝部隊以外的其它武裝團體。2002年7月1日成立的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約》關于“戰爭罪”的第8條還明確規定,征募不滿15周歲的兒童參加武裝部隊或利用他們積極從事敵對行動屬于戰爭罪。

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二任擇議定書的訂立,將會為武裝沖突中的兒童提供進一步的保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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