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懸一線
- 滄浪長歌
- 高飛盡
- 13936字
- 2019-03-31 16:39:44
太華山簏一場雨,總算停了。沈放提起劍,扛于肩上,并將一個小包裹系在劍鞘上,里面是秦明烈的骨灰。他轉過身,對江沅說道:“沅師妹,雨停了,我們走吧?!?
江沅戴回了帷帽,起身道:“嗯?!彪x開前,江沅還是不忘再給觀音像躬身行了一禮。
雨后的林道變得更為泥濘,更為濕滑,沈放擔心江沅滑倒,所以每一腳都下得極為用力,并囑咐她道:“沅師妹,你照我的腳印走,就不用擔心滑倒了?!?
江沅兩腮微紅,心里一樂,道:“謝謝師兄?!?
行了將近一個多時辰,終于越過了這段爛路,江沅遂趕上前來,走在沈放的肩邊,道:“師兄,我們走了這么久都還沒見到那位前輩,他會不會出什么事啊?”
沈放依舊扛著劍,優哉游哉地走著,笑道:“你還惦記著那老禿瓢?。克涔δ敲春?,怎么會有事呢?!?
江沅低頭一想,遂釋然不少,微笑道:“說起來,那位前輩真的好厲害,師兄你講的那個故事他也知道,想必是個見多識廣的前輩。而且,武功也這么厲害,或許真的是我多慮了?!?
說到武功,沈放不禁停下腳步,心中想起那老頭的話,“你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彪y道自己苦練這么多年,不僅打不過宿長佑,在江湖上,也只是個泛泛之輩嗎?沈放越想越氣,也越來越懷疑自己,不禁心思沉重。
江沅見沈放突然停住發呆,神情不安,自己也不安起來,問道:“師兄,你怎么了?”沈放緩過神來,解釋道:“沒什么,我在想啊,下次再遇到那老禿瓢,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否則我沈放就真被他小看了?!毖粤T,繼續趕路了。江沅一個女兒家,斷然是不懂男兒的榮辱,便不多問了,遂腦筋一轉,跳轉話題,道:“對了,師兄啊,我聽師傅說,這把劍是你自己鑄的?!?
沈放笑道:“當然咯?!毙睦飬s憂心忡忡,想道:“若非大黑炭幫忙,恐怕自己這把劍是鑄不成的。也不知道,道芩師叔與大黑炭放我下山,有沒有被師傅責罵。”想著想著,他又猛然一怔,“我怎么也變得猶猶豫豫、婆婆媽媽,誒!不管他,趕緊把事情辦完,然后找到宿長佑!”沈放如是想道,遂即加快了步子。
江沅本以為換個話題,能讓沈放輕松下來,誰知他還是自顧沉思,眉頭愁色愈來愈濃,于是繼續問道:“那這把劍叫什么名字呀?我聽師傅說,我們天偃觀開派近百年,鑄得寶刀寶劍四十有五把,每把都是空前絕后,冠出當代,并且都配有一個響當當的名號。”
豈料,沈放對這檔事根本不關心,敷衍地說道:“劍嘛,使得順手就行,如果還要起名字,那多麻煩?!?
江沅吃了一驚,道:“不是啊,劍起名字很正常嘛,而且,如果它連個名字都沒有的話,豈不是很可憐?”
沈放忽然想到了什么,“呼”的一笑,道:“師妹,你看我這樣挑著它,干脆就叫它扁擔,怎么樣?”
江沅愕然,連忙阻道:“不行不行,這太難聽了,這么好的劍,怎么可以這樣埋汰它!”
沈放倒覺得越來越有意思,大笑道:“好,就叫它扁擔了!”江沅卻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提什么劍名了……
日暮西山,一路遠行,黃昏下,兩人漸行漸遠,身后的叢林冷不防地走出三人,一人長臉白袍,正是郭遠朋;一人老態龍鐘,正是道奎;另一人則手捂胸口,身受重傷,正是鹿亢。
郭遠朋瞟覷了一眼鹿亢,冷聲道:“是那兩人嗎?”
鹿亢道:“沒錯,那小兔崽子,化成灰老子都認得撒!”
道奎定睛一視,眉頭微微翹了翹,似有所思。
郭遠朋轉過身子,對著道奎、鹿亢道:“那就依計行事,我這就騎馬趕往長安?!?
道奎囑托道:“郭莊主,恕貧道再提醒你一次,路上千萬不要貿然出手。”
郭遠朋鼻子一哼,道:“道長放心,我怎么舍得錯過這場好戲。”言罷,一個跨步縱身上馬,“駕”的一聲揮鞭而去。道奎、鹿亢則繼續跟在沈放、江沅身后,道奎看了一眼鹿亢傷勢,道:“鹿壯士,你現在傷勢如何?”
鹿亢咬咬牙,硬是要逞強,道:“哼,你這牛鼻子是不是瞧不起老子!這點小傷算個撒!”道奎搖頭笑道:“鹿壯士果然英雄好漢,那我們繼續跟著他們,一旦看見他們進了長安城,就勞煩鹿壯士前去通報郭莊主?!甭箍何嬷乜?,忸怩地點了點頭。
七日后,沈放、江沅安然到達了長安,而遠在長安西北一鋪外的環首塢,依舊如往常般忙碌。但見茫茫渭水,奔流不復,一禽翔鷹,長空嘶鳴,怒視南畔!這江岸上,一排木屋枕水而建,自西向東,排成一排。西邊盡頭處,一個環形碼頭,浮于江面上,遠遠一望,當真像極了刀柄上的環首!不禁叫人唏噓,環首塢、環首塢,當真顧名思義。
這環首四側,泊著數艘木蘭舟,每艘木蘭舟的搖槳下,各停著兩葉小舟,作為護航與辟航之用。如此周到,難怪江湖之中,多少豪紳大戶,有著大大方方的漕渠不用,偏偏要以身犯險,來趟這渭水,想必霍青天的環首塢,在這掌舵上的功夫,也定然有其獨到之處。
這時,一艘收了帆布的木蘭舟,緩緩駛入泊區,靠在了碼頭上。船頭上,佇立著一個三十有五的漢子,他一手端著一個鳥籠般大小的布團,一手扛著一柄腰刀,臉上神采奕奕,頗為得意,身上穿著麻衫,足下赤著雙腳。碼頭上一行赤膊著的漢子,見船靠岸,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圍湊過來齊聲呼道:“二當家!”原來此人是環首塢二當家曲沃!
曲沃一個飛身,便從船頭跳了下來,朗聲笑道:“弟兄們,我回來啦!”眾人哈哈一笑,遂讓出了一條道來。不過,有些精靈鬼,看到曲沃手上端著個寶貝似的玩樣,紛紛湊上前,伸著手,想窺上兩眼,有的賊頭賊腦地道:“咦?二當家你這是買了什么寶貝回來呀?”
曲沃急忙把“寶貝”揣在懷里,嚇唬道:“去去!這可是老子花了大價錢送給大哥的,你們敢亂摸,把你們手砍咯!”
那些精靈鬼吐了吐舌頭,只好退了下去。曲沃又道:“哼,知道你們這些饞蟲一天天就盼老子回來給你們帶好酒好肉,船上還有三大壇陳年老白干,還不幫忙去搬?”這話說得一幫人哈喇子都流了下來,眼里冒著金光般,一股腦地沖了過去,并嚷著:“謝謝二當家!”
曲沃笑著望了他們一眼后,徑自往環首塢賬房走去,一路上嚷著:“大哥!大哥!”曲沃的嗓門甚響,幾乎整個船塢都聽得清清楚楚。這時,走道上過來一四十出頭的婦人,但見她身材微微有些肥碩,皮膚麥黃,風韻尚存,額上與眼角布著幾條明顯的皺紋,一頭烏發盤繞成髻,插著一根亮閃閃的金簪,并扎著一條長長的花邊巾布,身上穿著靛藍工裝,甚是干練!她雙手叉腰,叱道:“嚷什么!咋咋唬唬的,一聽就是你曲老二回來了,再嚷讓你大哥把你舌頭割下來!”
曲沃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眼睛一瞠,頓時就慫了,彎著身子賠禮道:“哎呀,原來是大嫂!今兒什么風,把您吹到環首塢來了?!痹瓉磉@婦人正是環首塢大當家霍青天的老婆,秦明月!
秦明月一臉嫌棄地瞧了曲沃一眼,說道:“哼,我告訴你,不止是今天吶,從今往后,我娘兩就住這了!”說著又重重地點了點曲沃的胸口,繼續道:“省的你們這些不懂事的,凈慫恿我家老霍瞎喝酒,每天回家一身爛臭,也不想想我們娘兩的感受?!?
曲沃聽得連連點頭,笑道:“是是,大嫂,您教訓得是!不過,其實不瞞您說,每次喝酒,我都是勸著大哥的,可惜……誒,你也知道的,大哥那脾氣!”
秦明月哪會信曲沃的鬼話,“呸”的一聲,道:“別以為我是婦人,就會上你的當!哼,你們這些人吶,都一個德性!”
曲沃被罵得狗血淋頭,心里暗暗叫冤,但這大嫂口嘴比自己還麻利,根本是百口難辯,只好認栽,一臉嬉笑,權當自己無賴厚臉皮。
這時,一陣渾厚有力、宏亮灑脫的笑聲,從賬房內傳來,但見一人門檻上跨出!這人其貌不揚,年近五十,頭發灰暗,額頭下一對劍眉盛氣凌人,不是環首塢大當家霍青天又能是誰!貴為大當家,霍青天穿衣樸素,穿著一身褐色布衫,大步大履走來,笑道:“夫人,你就饒了二弟吧。
曲沃一見霍青天,像是見了救星,急忙上前招呼道:“大哥!”
霍青天笑道:“二弟,這趟河北真是辛苦你了。”曲沃甩手一揮,道:“誒,大哥,這點小事,何足掛齒?!被羟嗵旌佬Φ溃骸昂眯值?!”言罷,他又轉向秦明月,撫起她那雙微微有些起繭的手,溫聲道:“夫人,你看二弟剛從河北回來,一路辛苦,你就饒了他吧?!?
秦明月瞧了一眼曲沃,勉為其難地道:“行啦行啦,這次就算了。”曲沃也十分識相地道了謝:“多謝大嫂,多謝大嫂。”言罷,他將手上那用布團包著的“寶貝”端上前來,道:“大哥,弟弟這趟去河北,還撿了個大寶貝回來,準備獻給大哥和大嫂!”
霍青天與秦明月一驚,上下打量了一眼,霍青天問道:“二弟,這是……”曲沃興奮不已,一把掀掉了布團!霍青天頓時看得愣住了!只見一頂金絲籠中,歇息著一只白鷹,背部與翅膀布著長長的褐斑,甚為罕見!這畜生見了陽光,頓時醒覺過來,鐵爪勾喙,瞬間展露出來,遂又“嘯”的一聲鷹唳,震驚了整座環首塢!
霍青天大驚道:“二弟,莫非這是……北方黑水靺鞨一族世代相傳的神鳥,海東青?。俊鼻值溃骸按蟾绻灰姸嘧R廣,一眼就認出了這神鳥!”秦明月面露憂色,道:“這鳥我以前也聽我爹說過,據說只有黑水靺鞨一族的部落頭領,才配畜養。曲老二,你從何而得?”
曲沃還正得意著,笑道:“大哥大嫂,說來你們不信,小弟我在滄州拋錨泊船時,在附近的集市上,遇到一個怪人!”霍青天詫異道:“怪人?”曲沃點了點頭道:“嗯,這怪人……”曲沃剛準備說,突然奔來一赤膊漢子,急乎乎地稟道:“大當家,外面有一群郵役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求見!”
霍青天一聽“郵役”兩字,心頭莫名一緊,只好拋開海東青的事情,與秦明月對視了一眼,道:“郵役……夫人,該不會是,明烈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俊鼻孛髟滦念^一怔,道:“走,去看看!”言罷,兩人急忙快步走去,留下曲沃一人杵在原地。曲沃只好將鳥籠擱在一邊,將那報信的那漢子攔下,問道:“明烈怎么了?”
那漢子道:“二當家,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明烈公子押貨時漏了賬目,所以被大當家派回去補上賬目。為了保證明烈公子的安全,大當家又托關系讓他和長安的郵役一塊上路,想起來這事也過了半個月了,按理說,明烈公子也該回來了。”
曲沃這么一聽,也頓時覺得事情不妙,遂急忙一同奔了出去。
此時,環首塢貨倉外,一眾人都停下了手中活,圍著一郵役。那群郵役見一伙人各個都是赤膊大漢,不禁瑟瑟發抖,都跪在了地上。一伙人不斷吆喝著,“喂!你們敢胡說八道就把你們扔河里喂魚!”“喂,就這么扔了,哪條魚會吃啊,要先剝皮再抽筋!”現場一時喧鬧不已,那群郵役哪敢講半個字。
直到霍青天走了進來,一眾人才慢慢聲息?;羟嗵焐锨胺銎鹨幻]役,道:“小兄弟,你們這么急來找我,有什么事?”
這郵役已被嚇得臉色發白,嘴里支支吾吾,吐不出半個字。霍青天見他受了驚嚇,便喝散了眾人,“你們別看了,都干活去!”秦明月也站了出來,叱道:“喂!叫你們干活去,都愣著干嘛?。俊惫贿€是秦明月的話更管用,這么一喝,眾人紛紛退了開來,但還是有不少膽子大的,躲在一旁偷聽。
曲沃也趕了上來,道:“是這些人么,出什么事了?”霍青天見曲沃一臉兇神惡煞,急忙伸手攔下他,道:“你別嚇唬他,讓他慢慢說?!?
這么幾位大人物站在面前,這郵役就算結巴了,也不得不說。他訕訕道:“霍、霍大俠,小人們,對不住你!”說著,他們各個鼻涕眼淚,一把一把流下來。秦明月急了,罵道:“喂,你們鬼哭狼嚎什么!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為首的那郵役擦了擦眼淚,道:“霍大俠,小人們沒用!明烈公子他、他……”霍青天登時怔住了,一手抓住那郵役的衣襟,怒道:“明烈他怎么了!”那郵役哭道:“明烈公子他……死了……”
“死!了!”這句話仿佛像一柄利劍,重重地插在秦明月的心頭,心神瞬間如山塔崩塌、海洪奔騰般混亂,只覺意識一陣模糊,遂昏厥了過去!霍青天驚呼道:“夫人!”,連忙松了那郵役,轉身一把將夫人抱入懷里。
曲沃大怒,拔刀叱道:“是哪個王八蛋叫你們在這胡說八道的???”郵役們被嚇得統統匍匐在地,不住地磕頭,道:“曲大俠饒命!曲大俠饒命!曲大俠饒命!”
霍青天怒喝道:“二弟住手!讓他們繼續說!”曲沃忍了脾氣,道:“還不快說!”
為首的郵役連連點頭,“是!是!是!我說,我說,那天,我們在太華山山腳下準備歇腳,遇到一男一女,那男子與明烈公子差不多年紀,但接連口出狂言,說什么根本不把崇武門、環首塢放在眼里,說殷九萬是、是深閨不出的老泥鰍,霍青天,呃不,霍大俠是、是……”說到這,郵役口水一咽,實在不敢往下說。
曲沃逼問道:“是什么!快說!”郵役趴在地上,連連道:“是是!小人說,那男子說霍大俠是水淺王八多,烏龜做大哥……”曲沃大怒,罵道:“他奶奶的!”霍青天厲聲道:“繼續說!”
這郵役繼續說道:“當時明烈公子聽后也是這般震怒,當場大罵過去。誰知,那男子竟出手偷襲明烈公子,把劍架在了他脖子上,說是讓明烈公子跪下磕三個響頭,便饒他不死。哪知明烈公子寧死不屈,一把撲了上去。兩人扭打在一起,那男子出手毫無輕重,竟、竟然刺死了明烈公子!”
霍青天怒火中燒,雙拳捏得死緊。另一郵役又急忙上前補了句,“更可惡的是,這男子殺了人后,毫無愧意,還大言不慚說要把明烈公子尸身挫骨揚灰,丟到環首塢前,讓霍大俠名聲掃地!”說著他與另一郵役,偷偷對視一眼,暗自竊喜。
霍青天自問光明磊落,無愧天下,生平更是從未聽過如此侮辱之言!霎時間,他內力從丹田流溢,貫通全身,只聽“喝”的一聲,震起怒浪重重,那些郵役統統被掀翻在地,顫抖著嘴角,怒道:“豈有此理!快說,他人在哪?”
那郵役連忙說道:“在長安西市星坪齋!他們一男一女,男的青灰衣服,提著一把劍,女的白綠衣裳!都背著一個包裹!”
聽后,霍青天遣了人照顧夫人,隨即振臂一呼,道:“隨我去長安城!”船塢內齊聲一喝,“是!大當家!”登時,一眾人各個奔跑如飛,緊隨霍青天身后,聲勢赫赫地出了船塢。
長安城內,正值菊盛,恰如黃巢所題:“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三縱一橫,從皇城到城郭,所到之處,無不暗香盈袖。沈放、江沅循著芳香,一路沿著西市前行,街道上各種珍奇古玩、綾羅綢緞,看得江沅眼花繚亂,而沈放只想速速找家酒樓,飽餐一頓。畢竟連日趕路,一直風餐露宿,好久沒享過一頓香噴噴的熟飯了。
在一家名為“星坪齋”的樓閣,他倆停下腳步。江沅撩開帷帽上的帷幕,探了一遍周遭,但見這酒樓外,菊花茂盛,應是城中花香最凝之處,樓上欄軒處,諸多文人墨客,品茗論詩,滔滔不絕。
沈放一腳踏了進去,便引來諸多冷眼,但見一柄沉沉的鐵劍挑于肩上,眾人便不敢言論了,小二更是不敢怠慢,興沖沖上來招呼道:“兩位客觀里邊請?!苯錅芈暤溃骸爸x謝小二哥?!眱扇烁《?,登至閣樓,于高處眺見一城繁華之景,心中不甚感慨。
小二擦著桌子,熱情地笑道:“兩位是初來長安城嗎?”江沅摘下了帷帽,露出嬌顏,不覺幽香撲鼻,沁人心脾,叫那黃菊秋來也肅殺!閣樓上一眾文人無不舉目窺之,只恨自己不是那仗劍客。
江沅微微點了點,道:“嗯,沒想到長安城這么大,這么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闭f著她看了一眼沈放,道:“你說是不是啊,師兄?!鄙蚍艑桶[在空凳上,呼了一口氣,笑道:“這里是皇帝住的嘛,當然漂亮啦!”
小二蹭上前,道:“兩位,要吃點什么?”
沈放甩了甩手,揮著手指,道:“我聽說,最近有一種從西域進貢的酒,叫,叫……”沈放拍著腦袋,就是吐不出這酒名。小二笑道:“客官指的是葡萄酒吧?”沈放一拍大腿,樂道:“對,就是這個!給我弄兩壇嘗嘗?!?
小二苦笑著搖頭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我們這沒有……”沈放驚訝道:“沒有???噫!那給我來兩壇秦酒吧。”小二還是苦笑道:“這個……也沒有……”沈放氣得跳將起來,道:“那杜康酒總有吧!”小二還是道:“沒有……”
沈放怒拍桌案,道:“搞什么!什么酒都沒有,讓我吃個屁??!”這話一出,惹得周遭一片悶笑,逐漸變成滿堂哄笑!江沅勸道:“師兄,要不這次喝點茶水吧……”小二連忙接話,道:“對對,這位姑娘說得極是!其實小店是茶樓,所以請大俠見諒,見諒。”
沈放愕然,道:“茶樓???”
只聽一旁的公子哥暗暗討論著,“這莽漢當真有趣,茶酒不分?!薄岸喟胧悄膫€窮山僻壤里來的。”
沈放聽在耳里,自然氣憤,但他向來瞧不起這些酸文人,也懶得計較。只是當下沒有酒,是決計不行的,于是他拉著小二,道:“來一趟長安不喝酒怎么行?快告訴我,去哪里能喝到好酒?”
小二道:“大俠嗜酒,可去東市,出了青門到灞陵,那邊有的是胡姬酒肆!”
沈放一笑,道:“好!”言罷,正準備讓江沅一道走,可江沅一臉的不情愿,喃喃道:“師兄,要不先在這吃點什么吧。”沈放一想,確實肚子也餓了,看沅師妹樣子,應該是比自己更餓,登時心軟,又坐回了座位,道:“那來碗陽春面?!苯湟残︻佒痖_,道:“我也一樣。”
小二毛巾一甩,樂著吆喝道:“好嘞,請兩位客官稍等!”江沅追了一句,道:“辛苦你了,小二哥?!?
忽然,樓下一陣鬧哄傳來,“閃開!閃開!”一群赤膊大漢,鬧騰騰闖了過來,將整個青坪齋圍個水泄不通!一眾人頓時被嚇得魂不守舍,紛紛逃離,嘴里還嚷著:“是環首塢的人,他們來干什么?”“估計又是江湖上的事,快走快走!”
沈放覺察到了不對勁,神情凝重了起來,江沅問道:“怎么了,師兄?”
但聽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踩著樓梯上來。未幾,一幫赤膊大漢凜凜站在廳內!中間走出兩人,兇神惡煞,頗為瘆人!一人褐色青衫,一人麻衣赤腳!正是環首烏大當家霍青天與二當家曲沃!曲沃怒視周遭,但見只剩沈放一桌,探了一眼,喝道:“一男一女一把劍!準是他倆沒錯了!”
霍青天凝視一眼沈放與江沅,確實與那些郵役描述的無二,頓時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欲殺之而后快!
沈放瞧著不妙,遂提起劍,小心地問道:“你們……”這們字剛吐出口,曲沃已經怒不可遏,拔刀指著沈放,叱道:“大哥,讓我宰了他!”眾漢子一并在身后大嚷,“殺了他!殺了他!為明烈公子報仇!”
沈放聽聞人群中喊道“明烈”兩字,大吃一驚,左右一想遂頓然于心,指著霍青天,道:“你是霍青天?”江沅頭一次見到這么兇的陣仗,心里一個冷戰,只能躲在沈放身旁。
霍青天強忍怒意,上前冷哼道:“正是!虧你認得我。想我霍某行走江湖多年,自問無愧于人,不知道閣下與我這個姓霍的有什么仇怨,要拿我小舅子開刀!”
沈放聽得一頭霧水,渾然不知是怎么回事,驚詫道:“拿你小舅子開刀???”
曲沃以為沈放還在狡辯,登時按耐不住,直接揮刀襲來!大叫道:“他奶奶的,還敢裝蒜!”霍青天一驚,閃過一絲勸止的余念,但為時已晚!
沈放大驚!急忙推開江沅,提起寶劍御敵!江沅又驚又恐,心里擔憂之極,嚷道:“師兄!”
曲沃這一刀,“錚”的一聲,硬生生劈在了沈放的劍鞘上,留下一刀深深的口子,再下一刀,沈放后撤躲過,緩了一口氣,尋思道:“這瘋子……怕是沒法跟他解釋了!”遂亮劍準備迎敵!
曲沃鉚足了勁兒,猛踢桌案!這桌子“唰”的飛身而起,直襲沈放!沈放寒光一亮,一劈炸裂!木塵中,曲沃破煙而出,提刀便砍!沈放暗叫糟糕,只能后撤,退至欄軒處,已無可退之路!他余光掃視了一眼樓下路況,一輛馬車正“咕咚咕咚”的駛來!
曲沃又是一聲厲喝,奔騰而來!沈放通過方才那幾擊,已知曉這人勁道遠勝自己,遂躍身跳下樓去,著陸在馬車的頂篷上!這車里探出一鄉紳,大驚道:“怎么回事!”抬頭一看,是一位提劍壯士,一臉兇相,甚為可怖,便急忙縮回車內。
曲沃怎會善罷甘休,諷道:“想跑!沒那么容易!”遂一同跳下,但這馬車已前行兩丈遠!他眉頭一鎖,又是一聲厲喝,身體如電般追出!
霍青天一伙人急忙跑到陽臺處一探戰況!一人注意到旁邊的江沅,道:“大當家,這丫頭怎么辦?”
江沅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心里焦急地想道:“究竟怎么回事!他們說要給明烈公子報仇!難道說……他們以為是師兄殺了秦公子!”
霍青天不屑欺負女流之輩,指了兩個人道:“你們兩個,看著她,別讓她跑了??!”那兩人大聲應諾。江沅忙沖上前,卻被兩個漢子架著手臂攔在身后,只得大聲嚷道:“霍大俠!你誤會了!”然而霍青天漠不關心,只在乎曲沃與沈放的戰況。
只見曲沃一路疾風!從路崖躍起,飛檐走壁而來!看得周圍人連連道贊,一時間,附近人群涌動,紛紛來看熱鬧。也因此,這馬車被堵得死死!沈放只好跳下馬車,心一狠,準備正面迎敵!遂也發動攻勢,騰身而起,越步在飛廊之間。剎那間,長安城頭飛廊上,一刀一劍,“叮叮?!钡娜曉谔炜张鲎?!兩人擦身而過,誰也沒擊傷誰,各退十丈遠。沈放拉著一根毛繩,攀在了一串燈籠上,只覺右手發麻,暗暗道:“這人使的什么怪力。”曲沃則落在了酒家棚頂上,身法自然,毫無不妥!
霍青天在欄軒上看得清清楚楚,不禁暗贊沈放,“這小子年紀輕輕,身手倒是不錯,只可惜……”
“沒有一點點內力。”道出這后半句的,不是霍青天,而是在另一面茶樓上觀戰的一個紅袍男子,這人一雙鳳眼朝天,甚是威風,一張方臉,更是男子氣概!不是別人,正是崇武門門主殷無戲!他身旁跟著一個身穿貂絨獸皮的外族人,這人身材魁梧,雙臂抱胸,一同觀摩著,冷冷道:“殷門主,你不打算插手嗎?”
殷無戲哼笑道:“不急,先看看郭遠朋在耍什么小伎倆。如果就此能廢了霍青天的一個左右手,對于日后的計劃,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痹瓉硪鬅o戲所站之處,也恰在郭遠朋對面,這郭遠朋在那大口飲酒、說笑,得意洋洋,殷無戲這便心里有了底,這場戲多半是郭遠朋設計的,只是不知,這郭遠朋將霍青天引誘到長安城有什么目的?難道靠這少年打贏曲沃,可就目前來說,這少年絕無勝算。
沈放與曲沃已斗至酒樓屋頂,曲沃大吼一聲,踩著碎瓦,快步襲將過去!沈放尚未想出御敵之策,只好一劍挑起數片碎瓦,一通拍擊,紛紛擊了出去,打算以此拖延時間,思量招數!曲沃滯空一震,身子倒翻著地,急忙一頓揮刀,只聽數聲“叮叮叮”聲響,一塊不落地將碎瓦盡數擊落!
沈放余光一掃,又見著一桿旗桿,遂砍斷旗桿,一手仗劍,一手抱著旗桿,奮力一揮!曲沃毫無懼意,直接凌空一腳踢擊,打在旗桿頭上,震得沈放拋了旗桿,直退數丈,額上背上已經汗濕!
曲沃著地后,冷笑道:“這就送你去見閻王!”
沈放緩了一口氣,苦笑道:“可惜,我沈放天生頑劣狂放,閻王爺恐怕也容不了我,要去還是你自己去吧?!?
曲沃道:“死到臨頭,還放臭屁!”話音剛落,曲沃直接使出看家本領——九曲鬼工刀!這套刀法,講究是左右手互換,時而右手出刀,時而左手出刀,共有九種變幻,如鬼魅出沒,每每難以料及出刀所向,而達到克敵機先!只見曲沃一路狂奔過來,雙手舞刃,忽左忽右,似有數刀刃,旋于周遭!沈放大驚!霎時,曲沃一刀順勢劈下,竟是左手持刀!沈放躲閃不及,右手臂“哧”的一聲被劃了一刀!緊接著,曲沃又是仆步下沉,連出數記掃葉腿襲擊下盤!旋轉時,又乘機上身回擺擊出刀刃,且左右手不斷變化!致下有腿掃,上有刀芒!根本無處閃躲,沈放連忙后撤,卻不及曲沃之攻勢!無奈,他只得仰身躲過刀芒,被掃堂腿踢得正著!下盤瞬間失重,倒將下去!背部著地一瞬,沈放腰部一扭,跳立起來,然曲沃早已準備下一輪攻勢,一記凌空旋踢,“嘣”的一下重重打在沈放胸口,沈放“咕哇”的一聲痛叫,翻倒下去。
江沅在遠處看得心驚膽戰,終于最不愿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漲著臉,眼眶欲濕,大聲呼著“師兄!”遂又拼盡氣力,欲沖破阻擾,去霍青天面前解釋清楚!
霍青天依舊在那觀戰,自顧自說道:“二弟的九曲鬼工刀,雖說只練到了四曲,不過對付他應該綽綽有余。”江沅聽著更為擔憂了。
沈放沿著屋頂的坡道一路摔滾下來,危急關頭,他右手抓住屋檐角,懸著身子,吊在了這酒樓上。但為此,劍掉落了下去,直直地插在下端外廊的圍欄上!沈放瞧了一眼自己的右臂,被劃傷的傷口鮮血直流,他只得忍痛堅持!
曲沃見狀,踏著瓦片走將過來,“呸”的一聲,蹲著笑道:“還以為你手段有多高,竟這么不堪一擊!”
此時,沈放只得咬著牙忍耐,他瞧了一眼下方,但見下面這外廊,似乎距離屋頂最多四五丈,遂決心冒險一試!他松了右手,曲沃大驚!但見,沈放“嗖”的一下墜落下去,并且他特意頭朝下!曲沃料想這人是死定了,豈料,千鈞一發之際,沈放抓住劍柄!墜落的力量,使這劍刃一彎,遂即一彈,連人帶劍一并彈在了外廊上。曲沃大怒,“居然敢耍我!”遂即也跳落下去,凌空一震,也落在了外廊上。
沈放雖已受傷,但斗志絲毫未減,他單手舉劍,指著曲沃,暗想道:“這人刀法厲害,若在空曠處,決計不是他對手!”想到這,他掃了一眼外廊內側的門,里邊是擺滿桌椅的客棧,且層高不足一丈,料他難以施展!于是,沈放主動發起攻勢,將其引入室內纏斗!
斗到了室內,果然他那套換手的刀法,施展的機會,大不如室外!沈放遂乘勢猛攻,連出三劍!曲沃也是吃了一驚,這劍法、內力平平無奇,速度竟這般快速!好在他也非等閑,一個跳躍,仆步在桌案上,擊出三斬,“叮叮?!比晸舸蛴謱⑸蚍耪惺交庥跓o形!
沈放想起當初戰鹿亢時的情景,遂挑起一張凳子,于半空中,一腳朝曲沃踢去!曲沃輕蔑一笑,殊不知這是佯攻!沈放身子一沖一仰,已滑至曲沃所立的桌案下方!曲沃正出刀擊碎那飛凳,不料下方突來劍刃,大出所料!誰知,這劍刃穿透桌子,卻與曲沃的腳跟相差毫厘,只是微微劃傷了皮膚!
曲沃急忙跳開,飛踹了一張桌子出去!沈放躍身而起,將身上的桌子奮力回敬過去!但當曲沃踢來的桌子瀕臨身前,他只覺一股氣浪在周遭,遂連忙一劍劈去,斬成兩截!卻仍有余力,沖擊在身上,震得直退三步!而曲沃只是稍稍一抬腳,就將他回敬回去的桌子,踩停在了腳下!
曲沃暗笑道:“哼,以為把我引到這,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也太小看我九曲鬼工刀了!”
沈放已經開始氣喘吁吁,拄著劍,半跪在地,暗暗叫苦,尋思道:“可惡……難道就沒有贏他的辦法嗎?這樣下去,我遲早被他殺了?!?
曲沃決定不再給沈放任何機會,登時聚氣凝力,再次沖將過來!他雙手持刀,想必臨近時,又將使出九曲鬼工刀,出其不意!沈放絲毫不敢走神,凝視曲沃手法,每一個動作記在心里!是這刀已在面前,沈放后撤靠在了柱子上!遂上演一番秦王繞柱,不斷躲閃!這一來,對曲沃而言,即便左右互換也絲毫沒有意義!曲沃大怒,凝氣煉神,將內力聚于左掌,瞬間一個雷霆般擊出!竟將那木柱摧得稀爛!
沈放急忙用劍擋于身前,卻仍就被氣浪震退了三步!他遂即再找一根柱子,雖知沒用,但消耗曲沃氣力也好!曲沃也非傻子,他收起手掌,罵道:“躲躲閃閃,準備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嗎!?”
沈放心知這是激將之法,但天生的秉性,還是忍不住跳出柱子,提劍襲來!曲沃輕蔑一笑,輕輕躍起,砍斷了天花板上的吊燈,這吊燈是一個木環,上面擺滿了燭臺,登時一起散落下來!沈放急忙揮劍斬切!蠟燭油濺滿了全身!曲沃乘勢使出刀法!
登時,沈放雙目一瞠,見曲沃左右互換…互換…瞬間至右手手提刀,從下往上,倒劈而來!雖然這招式走動盡覽,卻依舊沒有間隙可拆!只得退避!豈料,曲沃刀招后,緊接一記后踢,又一次硬生生踹在沈放胸前,這一擊威力甚強,直接連人帶劍,倒在了桌面上,將那桌椅壓的四分五裂!
沈放急忙腰腿用勁,甩身起來!卻登時身感陣痛,“咕”的吐出一口血,拄劍半跪在地!眼看,曲沃又提刀準備攻過來!曲沃見沈放已身受重傷,不禁得意起來,遂一刀直接劈來,沈放急忙雙手握劍,硬生生架住了!可是曲沃之力,遠勝沈放!但見沈放的劍刃,被壓得慢慢往自己肩膀脖子處靠近!曲沃冷笑起來,眼睜睜看著劍刃慢慢砍入沈放的肉里。
沈放急中生智,對著曲沃身后念道:“喂,秦明烈,原來、原來你沒死啊……”曲沃大驚,連忙轉頭看去,結果當然是什么都沒有!沈放乘機抬腿一個重踢,總算是擺脫了生命危險。曲沃被踢得退了三步!大怒道:“臭小子,居然敢耍我!”遂騰空揮刀襲來,沈放舉劍守御,然“錚”的一聲,沈放的劍已被擊飛,掉入窗外!沈放驚慌之下,余光瞥見身后柜臺有一盆芝麻,連忙搶在手里,向曲沃撒去!曲沃本能地護住眼睛!沈放乘機破窗而出,卻不想外面是數丈高空!這性命攸關一刻,所幸窗外有一篷布,下面是一谷堆。沈放壓著篷布,重重地摔在上面,雖說不是石面,卻也生疼得打緊!他撿起劍,狼狽起身,身上已是血跡斑斑,遍布擦傷痕跡。
曲沃一腳駕在窗邊,刀鋒指著下邊的沈放,罵道:“臭小子,凈耍花樣!”
沈放忍著劇痛緩緩起身,擦拭了嘴邊的血跡,狠狠地瞪了一眼曲沃,苦笑道:“還沒分出勝負,你可別再大意了!”
曲沃被沈放的頑強略有觸動,將刀一收,扛在肩上,笑道:“好!這么不自量力的,老子生平還是頭一次見!”言罷,身子一展,從窗口騰身躍下!著地時,卻不慎碰翻了兩桶正在出油的煉油桶,濺了一手芝麻油,黏糊糊的甚為難受。但曲沃向來是個粗漢子,只是隨意一甩,便不當回事了。
沈放暗暗在意了一下,但也不做聲。
此時,不遠處郭遠朋一桌人看得不亦樂乎,與其一同的,還有一位官差裝扮的人。郭遠朋笑道:“張大人,一會這幫人鬧出了人命,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那姓張的官差哼笑道:“郭兄放心,這里可是京師重地,別說一個環首烏,換了殷九萬來,照樣讓他伏法!”
郭遠朋大飲一口,大叫“好,好!”遂即更是笑得張狂至極!
言語間,沈放與曲沃又再次激斗起來!兵刃交接聲,不絕于耳,余音裊裊回蕩!街邊的行人、攤販越來越多地擁擠過來!
沈放且戰且退,幾乎招招為守,曲沃越逼越近,氣焰依舊囂張!曲沃時而左手回劈,時而右手順劈,時而凌空猛踢,然而沈放接招卻愈來愈嫻熟!曲沃大驚,暗暗道:“這小子,難道破解了我的招式!”
沈放這邊,雖然招招接得手掌生疼,估計再過一會,手就徹底麻痹了,但他青筋緊繃,全神貫注,憑著絕不認輸的意志,頑強地擋下一刀又一刀!
曲沃越戰越怒,尋思道:“哼,破解了我的招式又如何,你身受重傷,內力又遠不及我,根本沒勝算!”想罷,曲沃一擊重劈,震退了沈放!遂雙手一展,右手持刀,弓步在地,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
沈放一驚,難道他還有新招式!沈放一直在守,也早已氣得咬牙切齒,現在曲沃擺著招式,一動不動,分明是在挑釁自己!想罷,他直接劍鋒一轉,舍身箭步沖去!
曲沃暗暗一笑,遂即腰部一扭,整個身體旋轉著躍至半空!這大出沈放所料,使原本沖襲的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登時,曲沃借旋轉之勢,拼盡全力,劈出一刀!
這真的是始料未及,眼見這刀就快劈在沈放腦門!然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曲沃手心一滑,這刀居然飛脫了!“唰”的一下從沈放臉頰邊飛過,“鏘”的一聲插在了地面上!曲沃大驚,心里暗叫糟糕!沈放本以必死,臉都刷白了,誰知虛驚一場,不禁暗暗嘆喜。
曲沃重重落地,赤手空拳半跪在地上!這中間間隙,沈放明明有機會舉劍殺了他,卻沒有動手,還特意騰出地方,讓曲沃安然著地。曲沃瞬間汗顏,滿肚疑問,低著頭緩緩起身。沈放一手拄劍,一手捂著傷口,大聲喘著氣。曲沃冷冷道:“你剛才怎么不出手殺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郭遠朋看得怒拍桌案,大罵:“這曲老二搞什么鬼!居然打不過這個臭小子,簡直就是浪得虛名!”
那姓張的官差勸道:“郭兄莫氣,這未必不是好事?!惫h朋道:“好事?”那官差繼續道:“對,好事。郭兄,你想,這曲老二打不過,那霍青天絕對不會坐視不理,自然會親自出手!”說到這,郭遠朋豁然開朗,連聲道:“對!對!霍青天那老匹夫絕對會親自出手!到時候……哈哈哈哈,妙極妙極!”
另一方面,霍青天在遠處看得雖然清楚,但終究不明情況,以為曲沃不敵沈放,驟然顏色大變,急忙躍起身子,欲跳將下去搭救兄弟!然身子剛凌空,但聽“嗖”的一聲,竟有三根銀針從背后襲來!霍青天武功高強,耳聽八方,登時覺察不妙!猛然凌空一震,兜轉身子,躲過銀針,又踏回了閣樓!
一眾人大驚!“哪來的暗器!”霍青天輕哼一聲,瞧了一眼江沅,見到江沅一手偷偷地從包裹中縮回,便心知肚明了,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姑娘,暗箭傷人,可不是兒戲。”一眾人瞬間怒氣洶洶,朝著江沅吼道:“臭丫頭,不想活了!敢暗算我們大當家?!闭f著就舉起肉掌,欲掌摑江沅!江沅嚇得嬌顏失色,臉色蒼白!
待那一掌下去,只覺一股氣浪推來,直接將那掌摑漢子,推倒在地,不是霍青天所為又會是誰?;羟嗵焯锰媒髠b,向來不屑與女人動粗,朗聲道:“住手,在這里打一個女人,只會壞了我們環首塢名聲。何況她這一擊,并沒有朝向我的要害。”不過,霍青天這一記運功,力道還是稍稍強了點,江沅也被一同帶著栽倒在地。
霍青天便不在乎江沅摔得如何了,他耿耿于懷的是,剛才的銀針,真的是出自江沅之手!本以為這只是個弱不禁風的柔弱女子,居然還藏了這么一手,不知是何方門派的高足。
忽然又是一聲“哐當”聲響起,霍青天循聲看去,但見一柄金匕首,從江沅身上跌落?;羟嗵齑笳?,急忙上前,撿起匕首,神情凝重,道:“這匕首,怎么在你這???”霍青天雖說有些有勇無謀,但不至于看不出這女子不是心懷惡念、大奸大惡之徒。
江沅緩緩起身,向霍青天行了一揖,皺著眉頭說道:“霍大俠,小女子剛才實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手,多有得罪,還望您海量包涵。”
霍青天道:“哼,這點雕蟲小技還傷不了我??煺f,這匕首哪來的?”
江沅繼續道:“匕首是秦公子生前托付我與師兄的,他說是他姐姐送給他的,還說只要帶著這把匕首見大當家,他就會相信我們。”
霍青天將信將疑,道:“托付……明烈為什么要把匕首托付你?”
江沅道:“據秦公子說,他在十天前從驛站湊巧聽到一個叫郭遠朋的,正聯手崇武門要加害于你,于是秦公子準備回來報信,途中卻遭到了郭遠朋手下追殺,幸好遇到了我師兄,我師兄出手救了秦公子??勺詈?,秦公子還是被郭遠朋手下偷襲得逞……”說到這,江沅面露神傷,頓了頓后,繼續道:“所以,所以您真的誤會我師兄了!我師兄他沒有殺害秦公子,殺害秦公子的是那個叫郭遠朋的!”
“郭遠朋!?”霍青天仿佛恍然大悟,想道:“郭遠朋一直處心積慮要吞并我們環首塢……而且這姑娘說得也不像是假的?!?
想罷,霍青天急忙跑去欄軒處,一眼望去,見沈放與曲沃已經停戰,心里頓時放了心。猛然間,霍青天又發現了不遠處的酒樓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郭遠朋,他正在花天酒地,看著曲沃與沈放!霎時,霍青天怒火沖天,確信了江沅所言,一時內力凝聚,幾近爆裂!回頭甩了一句“好生照看這姑娘!”便不見了蹤影!眾人連聲應諾,紛紛來追問秦明烈之事!
道路上,沈放被曲沃提問道為什么不殺他。沈放緩了緩神,道:“你我無冤無仇,我為什么要殺你?!?
忽然,一陣烈馬嘶鳴聲傳來!原來,因為觀看人太多,一時聲音鬧騰,驚嚇了那匹拉著車轎的馬。那烈馬登時揚起前蹄,兜轉馬身,瘋狂蹦騰起來!路道兩端的看客都被嚇得躲進了屋子。
這馬兒直朝著沈放、曲沃奔來!兩人不約而同瞧了一眼,急忙避了開來!然而,這道路上,居然還有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她扎著兩個抓髻,像是找不到父母了。沈放大驚,遂拋了劍,急忙拔步沖去!舍身一個撲滾,救下了那小女孩!然而這烈馬依舊在奔馳,曲沃也不能見死不救,也急忙施展手段,奔襲過去!一個跳躍,便坐在了馬鞍上,憑著嫻熟的馬技,一下便安撫了下來。那鄉紳在車轎里早嚇暈了,這馬一停下,他便像是軟泥般趴出了窗,引來一陣哄笑。
曲沃向沈放走去,眼里盡是敬佩之色,哼笑道:“我家明烈公子,應該不是你殺的。”沈放不羈地諷笑道:“呼~等老子睡一覺,再告訴你是不是我殺的?!毖粤T,便力盡癱倒了下去。曲沃急忙上前扶住,哼笑道:“這臭小子,居然比老子還死要面子?!?
郭遠朋見霍青天遲遲不現身動手,頓時急得面紅耳赤!罵道:“霍青天這老匹夫在干嘛?。俊?
“誰在背后,中傷我霍某?”一陣宏亮渾厚的聲音從郭遠朋身后的人群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