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綰不知道巨賊東方亮為何會出現(xiàn)在長安城里。

但是有人知道。

誰呢？

皇城使田洪慶。

自從皇帝李儇下旨勒令十六宅使田溫裕致仕，并剝奪京畿制置使韓坤范的兵權(quán)之后，田洪慶的小心臟就整天撲通撲通地跳個沒完。

尤其是楊守信帶兵圍了田獻銖的府邸之后，田洪慶更是日夜焦慮不安。

他現(xiàn)在可是田黨中唯一手握兵權(quán)且行動自由的人了。

如果他不能及時地采取對策，田***指日可待。

采取什么對策好呢？

正面硬剛肯定是不行的，一百個田洪慶也干不過一個楊守信。

他抓耳撓腮了一個晚上，終于憋出了一條妙計。

至少在他看來，這是一條妙計。

不是一百個田洪慶也不打不過一個楊守信嗎？

那兩百個呢？一千個呢？

只要有足夠的人手，還是能剛一剛正面的。

人手從哪里來？

單靠他手下那千把個士兵是肯定不行的。

那就得另找人。

田洪慶把朋友圈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選定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頂破天東方亮。

他和田溫裕執(zhí)行田獻銖的計策，這些年沒少支援東方副寨主兵馬錢糧。

身為朝廷大員，卻向一個山賊拋媚眼，到底是為什么？

還不是為了關(guān)鍵時刻好救急。

現(xiàn)在就到了關(guān)鍵時刻。

不找他找誰去？

再說了，田黨一完蛋，東方亮的日子也好過不了。

楊復(fù)恭早就對關(guān)中的盜匪磨刀霍霍了。

要不是田黨從中攔著，別說頂破天，就是壓塌地，也得被神策軍給收拾了。

他相信，東方亮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想好了對策，他就立刻派人秘密聯(lián)絡(luò)東方亮。

好在京師離終南山并不算遠(yuǎn)，跨上駿馬，日出時出發(fā)，接近晌午時也差不多就到了。

東方亮這家伙辦事還真就挺咔嚓，聽完來人的匯報，立刻就同意了，而且足足帶了兩千精干的弟兄隨他一起進城。

他們當(dāng)然不能大搖大擺地往長安城里晃悠，畢竟，大唐多部門聯(lián)合巡邏的士兵還是有一些的。

但要成功進城，其實也不難。

因為在這個混蛋的年月，到處都是饑民。

脫掉錦衣繡襖，換上破布爛衫，再抹上一鼻子香灰，你就是一個流民。

混在那些真正的流民隊伍中，很容易就可以到達(dá)城內(nèi)。

巡邏的士兵早就習(xí)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再說了，大者上千，小者數(shù)百的流民，他們也無力阻止。

要想阻止，只有殺戮。

然而，不論是政事堂的那幫宰相，還是大唐軍隊的一把手楊復(fù)恭，都沒有明確的下達(dá)過殺戮流民的命令。

小兵們自然不會犯這個眾怒。

更何況，就算他們動手，那些沒飯吃的流民也保不齊會撿起地上的磚頭，然后毫不留情地拍在他們腦袋上。

這種不劃算的買賣，大概除了三眼將軍楊守信，沒人會這么干。

但是楊守信這會正在來庭坊跟田獻銖唱對臺戲呢，他才沒工夫管這破事。

東方亮和他的兄弟們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分批進了長安城。

田洪慶暗中派人將他們安排在皇城四周的各大里坊內(nèi)躲藏，待時機成熟，就果斷開干。

但是先干誰，怎么干，他還得跟東方亮商量商量。

經(jīng)過幾番磋商，田洪慶同意了東方亮的建議，先救田溫裕，再殺田從本。

為啥先救田溫裕呢？

原因其實很簡單。

田洪慶太了解這個和自己合作了幾十年的老搭檔了。

田溫裕腦袋不好使，要是提審之人繞著彎來套他的口供，他九成九都得上當(dāng)。

掐指一算，田溫裕被抓進軍巡獄已經(jīng)兩天了。

再不動手救他出來，后果怕是不堪設(shè)想。

怎么才能救他出來呢？

其實也不難。

田洪慶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他在軍巡獄內(nèi)有眼線，這個眼線是一個典獄，恰好他今晚值班，負(fù)責(zé)看守牢房。

田洪慶自然想到了里應(yīng)外合之計。

事情要是辦得妥當(dāng)?shù)脑?，根本不用擺弄刀槍，就能撈出田溫裕。

東方亮當(dāng)時也沒說什么，田溫裕以為他答應(yīng)了。

沒想到，這個山賊囂張的很，他趁著雨夜，直接帶人殺進了軍巡獄，把里面的人斬盡殺絕，一個活氣得都沒留。

田洪慶得知以后，嚇得嘴巴張多大，卻又不敢出言責(zé)備。

他看東方亮那紅眼珠子，要是多嘴的話，估計連他的腦袋也得搬家。

他可不敢去招惹這么個殺人魔王。

不過，好在田溫裕已經(jīng)撈出來了，雖然氣若游絲，但總算還能搶救一下。

東方亮本就人多勢眾，現(xiàn)在又?jǐn)y旗開得勝之威，根本不把田洪慶放在眼里。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田洪慶已經(jīng)喪失了控制權(quán)。

東方亮自作主張，準(zhǔn)備第二天上午就干掉韓坤范。

但當(dāng)他到達(dá)韓宅時，一打聽才知道，韓坤范已經(jīng)在昨夜被人擄走了。

他很失望，卻一時也沒啥好對策。

不過，被人擄走總好過落在楊黨之手，最起碼不用擔(dān)心他現(xiàn)在就出賣田黨。

田溫裕和韓坤范這兩人暫時都不用擔(dān)心，那就只剩下田獻銖和田從本了。

他聽田洪慶說了，關(guān)鍵是那個田從本，他是送信給韓坤范的經(jīng)手人，只要他死了，楊復(fù)恭就斷了查案的線索。

這太好辦了，殺了他就是。

因此，東方亮吃過午飯，準(zhǔn)備停當(dāng)，帶著三百來號人，悄悄地前往田獻銖府邸的周圍。

他們相中了田獻銖府邸前的一小片密林。

這片密林占地面積雖然不太大，但樹木繁盛，一人多高的雜草布滿期間，是個絕佳的隱蔽之處。

東方亮命令手下的兄弟們?nèi)忌蠘涠悴仄饋恚胺缴谔絺刹楹们闆r再伺機行動。

沒想到，就在他們貓在樹上無所事事的時候，梅雪島來了。

而且，他還恰好選中了東方亮躲藏的那棵老槐樹作為藏身之處。

梅雪島嘔吐的樣子，東方亮在樹上看得一清二楚。

他很鄙視梅雪島的這個行為，無非是那坐在胡床上的軍官用不同的手段殺了幾個下人，至于這么翻江倒海的嘔吐嗎？

東方亮心想，不如一飛刀扎死這個沒用的東西算了，也省得被他發(fā)現(xiàn)。

但他剛剛拽出飛刀，一個矮胖子就出現(xiàn)了。

而且這個矮胖子還和嘔吐的那位發(fā)生了斗毆。

他在樹上往下面瞄了一會，居然認(rèn)出了那個矮胖子，他就是楊復(fù)恭的貼身侍衛(wèi)張綰。

一個是賊頭，一個是軍官，他們怎么會認(rèn)識？

很簡單，皇帝李儇剛回到京城那會，張綰曾經(jīng)奉命率領(lǐng)部隊圍剿過他的山寨。

真是冤家路窄。

東方亮當(dāng)即決定，先搞定張胖子，解決掉眼前的主要矛盾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