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風雪之后
- 漫長的冬天
- (美)勞拉·英格斯·維爾德
- 3563字
- 2019-03-08 09:47:18
時間到了第四天早上。“咦,耳朵里怎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勞拉一邊想,一邊掀開被子一角,向外偷偷張望,卻發現床上到處都是調皮的雪花。接著傳來了火爐蓋輕輕碰撞的聲音,以及火焰燃燒時劈劈啪啪的聲音。這時她才恍然大悟,難怪耳朵會有空蕩蕩的感覺,原來是暴風雪停了!
“快醒醒,瑪麗!”她一邊興奮地大喊,一邊用手肘碰了碰瑪麗,“暴風雪停了!”
勞拉一下子跳下溫暖的床,屋里的空氣比寒冰更冷。爐火雖燒得正旺,卻似乎一點兒熱氣也沒有。水桶里的雪水幾乎凍成了硬邦邦的冰塊。掛著霜花的窗戶在陽光的映射下閃閃發亮。
“屋里屋外一樣冷。”走進屋時,爸爸說道。他彎下腰,讓火爐的熱度融化胡子上的冰條。冰條滴落在爐火中,吱吱直響,轉眼就化成了裊裊上升的水蒸氣。
爸爸擦了擦胡子,繼續說道:“釘在屋頂上的柏油紙被風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難怪屋頂又漏雨又飄雪。”
“反正暴風雪結束了。”勞拉愉快地說道。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看著灑落在玻璃上那金燦燦的光芒,讓人心情大好。
“我們還會迎來小陽春呢。”媽媽的語氣中充滿了肯定,“這場暴風雪來得太早了,怎么可能是冬天的開始呢?”
“我也從不知道冬天會來得如此之早,”爸爸附和道,“不過有些事總讓我覺得不對勁。”
“什么事,查爾斯?”媽媽好奇地問道。
具體是什么事,爸爸也說不上來,只是含糊地說道:“干草堆旁有幾只迷路的牛。”
“它們把干草堆弄垮了嗎?”媽媽趕忙問道。
“沒有。”
“既然它們沒有搞破壞,那有什么好煩惱的呢?”媽媽有些不解。
“我猜它們是被暴風雪弄得筋疲力盡,”爸爸說道,“于是把干草堆當做避難所。我原打算讓它們休息休息,吃點東西,再把它們趕走。萬一它們把干草堆弄垮了,那就糟糕了。不過只要它們不搗亂,吃些干草也不是不可以。可誰知道它們什么也沒吃。”
“出了什么事嗎?”媽媽又問了一句。
“沒事,”爸爸回答,“它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媽媽說道。
“沒錯。”爸爸喝完茶,繼續說道,“我得把它們趕走。”
于是他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和手套,推門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媽媽說道:“勞拉,你去看看,爸爸可能需要幫手,你去幫他趕趕牛。”
勞拉飛快地用媽媽的大披肩裹住頭,將別針牢牢地別在下巴下面。羊毛披肩把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連雙手也藏在披肩下,只剩下一張小臉蛋露在外面。
屋外燦爛的光線一時間刺得眼睛生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氣,瞇著眼左右張望。遼闊的天空蔚藍無邊,地上則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直直的狂風無法吹動雪花漫天飛舞,只能讓它們低低地掠過大草原。
寒冷的空氣刺痛了勞拉的臉頰,又調皮地鉆進她的鼻子,弄疼了胸膛,最后化作一團霧氣,被呼了出來。她拿起披肩一角捂住嘴,呼出來的白氣立刻在披肩上結成了霜。
走到馬廄角落,勞拉一眼就看見了爸爸和牛群。于是她停住腳步,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陽光下和干草堆的陰影下站著一群牛,顏色各異,有紅色的、棕色的、斑點的,還有一頭瘦弱的黑牛。所有牛一動不動地站著,頭低垂在地上,毛茸茸的紅色脖子與棕色脖子下是瘦骨嶙峋的肩膀,再下面是巨大的、腫脹的白色腦袋。
“爸爸!”勞拉大聲喊道。爸爸示意她待在原地,繼續在低空盤旋的雪花中邁著艱難的步伐,慢慢地向牛群靠近。
這群牛看上去不像真牛,像是被施了定身術,紋絲不動,連最細微的動作也沒有。只是在呼吸的時候,肋骨之間毛茸茸的肚子才會一鼓一縮的。臀骨和肩胛骨尖尖地凸起,四條腿僵硬地、一動不動地支撐著身體。再瞧瞧那腫脹的白色大腦袋,似乎在紛飛的大雪中被牢牢地凍在地面上。
勞拉感到頭皮發麻,脊梁骨發涼,恐懼感竄上后背。刺眼的陽光和呼嘯的狂風讓她不禁濕了眼眶,冰涼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爸爸繼續迎著風,慢慢地向牛群走去。牛群依然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沒有生命的雕塑。
爸爸先停下來觀察一番,接著彎腰飛快地做了什么。勞拉只聽見一聲吼叫,一頭紅色小公牛弓著背跳了起來,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著,一邊大叫,普通的腦袋上長著眼睛、鼻子,張開的嘴吐出團團白氣。
另一頭牛也跟著號叫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了一小段路。接著又有一頭牛叫喊著奔跑開來。爸爸依次對每頭牛做了同樣的事。牛群的吼叫聲響徹云霄,久久回蕩在冰冷的天空中。
最后,所有牛一同靜悄悄地走進了深及膝蓋的雪地,漸行漸遠。
爸爸向勞拉揮揮手,示意她趕快回屋,自己則一一檢查干草堆。
“你怎么在外面逗留了這么久,勞拉?”媽媽問道,“那群牲口鉆進干草堆了嗎?”
“沒有,媽媽,”勞拉回答道,“它們的頭……我猜它們的頭被凍在地上了,所以動彈不得。”
“這怎么可能!”媽媽驚呼。
“肯定是勞拉在胡思亂想,”瑪麗坐在火爐旁的椅子上,忙著做針線活兒,頭也不抬地說道,“你倒說說看,牛的腦袋怎么可能被凍在地上呢?勞拉,你有時候說話的方式真叫人擔心哪。”
“不信問爸爸好了!”勞拉毫不客氣地說道。她無法告訴媽媽和瑪麗自己的感受。不知道怎么的,她隱隱覺得,在這個狂亂的暴風雪之夜,在大草原各種紛雜的聲音之下,有一種安靜牢牢地控制住了這群牛。
爸爸回來后,媽媽問道:“牛群出了什么事,查爾斯?”
“它們的頭和冰雪凍在一起了,”爸爸說道,“呼出來的氣體遇冷結冰,凍住了眼睛和鼻子,所以既看不見,也無法呼吸。”
聽到這里,正在掃地的勞拉停了下來,驚恐地說道:“爸爸!它們差點被自己的呼吸害死了。”
爸爸理解她的感受,說道:“現在它們沒事了,勞拉。我把它們頭上的冰塊打碎,它們又能順暢呼吸了,我猜牛群會找到地方躲避風雪的。”
卡里和瑪麗聽得目瞪口呆,連媽媽也是一臉恐懼的神色,隨即又輕松地說道:“快掃地,勞拉。我的天呀,查爾斯,你怎么不把外套脫掉,過來烤烤火?”
“我有東西要給你們看。”說著,爸爸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口袋,“快瞧,孩子們,看看我在干草堆里發現了什么。”
說話間爸爸慢慢地張開了手。天啊,手套里竟然坐著一只小鳥。爸爸輕輕地把小鳥放進瑪麗的手中。
“天呀,這小家伙站得多么筆直呀!”瑪麗難以置信地叫了起來,用指尖輕輕地碰了碰小鳥。
這種模樣的鳥兒大家還是第一次看見。雖然個頭小小的,但看上去和爸爸那本綠色大書《動物世界的奇跡》(The Wonders of the Animal World)里大海雀的圖片一模一樣。
瞧,它長著同樣白色的胸脯、黑色的背和翅膀,同樣短小的后腿,同樣有蹼的大腳。小短腿支撐著整個身體的重量,直直地站立,活像一個穿著黑外套、黑褲子,白襯衣的小人兒,一對黑色的小翅膀好似兩只手臂。
“這是什么,爸爸?哦,這是什么呀?”卡里的語氣中帶著欣喜,格瑞斯好奇地想摸摸看,卻被她一把拽住,“不許碰它,格瑞斯。”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生物,”爸爸說道,“肯定是在暴風雪中飛不動了,掉在干草堆上,于是索性爬進干草堆里躲避風雪。”
“這是大海雀,”勞拉說道,“只不過是個小不點兒。”
“這只鳥已經成年了,不是雛鳥,”媽媽細細觀察后,說道,“瞧瞧它的羽毛就知道了。”
“沒錯,是只成年的鳥。”爸爸點頭同意。
小鳥直直地站在瑪麗柔軟的手掌里,睜著明亮的黑眼睛,定定地看著大家。
“它從來沒有見過人類。”爸爸說道。
“你怎么知道,爸爸?”瑪麗不解地問道。
“因為它不怕我們。”爸爸回答。
“哦,我們能留下它嗎,爸爸?可以嗎,媽媽?”卡里央求道。
“看情況吧。”爸爸說道。
瑪麗伸出指尖,輕輕地把小鳥摸了個遍,勞拉在一旁向她描述鳥兒光滑的胸脯是多么的白如雪,背部、尾巴和小翅膀是多么的黑如墨。接著他們讓格瑞斯也小心翼翼地撫摸鳥兒。再瞧瞧小小的海雀,靜靜地坐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陌生的人類。
大家把鳥兒放在地上,鳥兒稍稍走了幾步,接著用長蹼的腳尖蹬了蹬地板,小小的翅膀一扇一扇的。
“它飛不起來,”爸爸說道,“這是一只水鳥,只有在水里利用長蹼的雙腳加速,才能起飛。”
最后他們把鳥兒放進屋角的一個盒子里。鳥兒眨著圓圓的、明亮的黑眼睛注視著大家。全家人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疑問:該給鳥兒喂什么食物呢?
“這場暴風雪真是奇怪,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爸爸說道。
“為什么呀,查爾斯,不過是一場暴風雪罷了,”媽媽說道,“我們會迎來溫暖宜人的天氣的。溫度已經有所上升了。”
瑪麗又忙活起手中的針線活兒來,勞拉繼續掃地,爸爸站在窗邊,不一會兒,卡里牽著格瑞斯離開了小海雀,也向外張望。
“哦,快看呀,是長耳大野兔!”卡里興奮地大叫。只見幾十只野兔在馬廄周圍活蹦亂跳。
“暴風雪來臨時,這些淘氣鬼一直偷吃我們的干草。”爸爸說道,“我應該拿上獵槍,打一只回來,燉著吃。”
話雖如此,爸爸并沒有拿槍,只是站在窗邊盯著蹦蹦跳跳的兔子。
“求你放過它們這一回吧,爸爸,”勞拉懇求道,“它們是迫不得已才這么做的,總得找一個避風擋雨,又能填飽肚子的地方呀。”
爸爸看向媽媽,媽媽微微一笑,說道:“查爾斯,我們不餓,謝天謝地總算熬過了這場暴風雪。”
“好吧,給兔子們吃點干草也沒關系。”說完,爸爸拿起水桶打水去了。
剛一打開門,寒冷的空氣就灌了進來。不過在陽光的照射下,小屋南面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