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牛虻
- (愛爾蘭)伏尼契
- 6970字
- 2019-03-07 11:29:15
十三年后……
1846年7月的一個晚上,幾位熟人在佛羅倫薩的法布里齊教授家中聚集,商討未來整治活動的計劃。
他們當中有幾個人屬于馬志尼黨,他們只會對建立一個民主共和國和統一的意大利感到滿意。其他一些人中有君主立憲黨人和程度不等的自由黨人。但是,他們在一個問題上的態度是一致的:即不滿托斯卡納大公國的報刊檢查制度。于是,這位著名教授召集了這次會議,希望這些不同政見黨派的代表們,至少能在一個議題上不吵不鬧地討論一個小時。
庇護九世繼位時頒布了著名的大赦令,赦免教皇所轄境內的所有政治犯。這時距離庇護九世頒布大赦令才僅僅過去兩周時間,但由此引起的自由主義熱潮已經席卷了意大利全境。在托斯卡納大公國,就連政府似乎也受到了這一驚人事件的影響。法布里齊和另外幾位有影響的佛羅倫薩人也認為,這是對新聞出版法進行大膽改革的一個有利時機。
“當然了,”劇作家黎尕在首先論及這一話題時曾經說過:“在使新聞出版法得到改變之前,我們不能創辦報紙,也不應出版創刊號。但是我們可以通過現有的新聞審查制度散發一些小冊子。小冊子發行得越早,我們就能越快使這一法律得到改變。”
此刻,黎尕正在法布里齊教授的書房里解釋他那一番理論,這些理論在當時原本應該是自由主義作家的觀點。
“毫無疑問,”當中有人插話,是一個頭發花白、說話慢條斯理的律師。“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必須利用當前這一時機。我們再也難見到如此適合提出嚴肅改革計劃的有利時機。但我懷疑小冊子會帶來任何益處。它們只會激怒政府,嚇壞政府,而不是將政府爭取到我們這一邊。爭取政府才是我們真正想做到的事。一旦當局開始認為我們是危險的煽動分子,獲得他們幫助的機會就不復存在。”
“那你想讓我們怎么做?”
“請愿。”
“向大公請愿?”
“是的,請求放寬對新聞出版自由的限制。”
靠窗坐著一名膚色黝黑、目光銳利的男子,他大笑一聲,轉過頭來。
“通過請愿你就能收獲良多!”他說道。“我原以為,倫奇一案的結局足以警醒大家,使我們不再重蹈覆轍。”
“我親愛的先生,我們沒能成功地阻止引渡倫奇,對這事我和你一樣傷心。但事實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的感情,但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認為,我們在這樁案件中之所以失敗,很大程度上要歸咎于我們當中有些人沒有耐心,言行偏激。我當然不愿意……”
“每一個皮蒙特人都會像你這樣,”那個皮膚黝黑的男子厲聲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誰曾經言行偏激,缺少耐心,除非你在我們呈送的一連串溫和的請愿書中發現了這樣的語言。對托斯卡納和皮蒙特公國來說,那也許是偏激語言;但是在那不勒斯,我們就不會稱其為偏激。”
“幸好,”皮蒙特人說,“那不勒斯人的偏激為那不勒斯所特有。”
“好了,好了,先生們,到此為止吧!”教授插話說道。“那不勒斯人的風俗習慣自有其長處,皮蒙特人的也一樣,可我們現在是在托斯卡納,托斯卡納人的風俗習慣是先處理好眼前的事情。格拉西尼主張請愿,加利反對請愿。利卡多醫生,你有什么看法?”
“我看請愿沒什么害處。如果格拉西尼擬就一份請愿書,我會非常高興的在上面簽名。但是我認為,不采取一點別的措施,僅僅依靠請愿是不會收到多大成效的。我們為什么不可以請愿和散發小冊子兩者并舉呢?”
“原因很簡單,小冊子會激怒政府,使它不同意請愿,”格拉西尼說。
“才不會那樣呢。”那不勒斯人起身走到桌旁。“先生們,你們的策略是錯誤的。與政府妥協不會有任何好處。我們必須做的是喚起人民。”
“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來難。你打算如何著手呢?”
“設想一下向加利提出這個問題!他當然會一來就敲打審查員的腦袋。”
“不,實際上我不會那么做,”加利執拗地說。“你總認為,一個人如果來自南方鄉下,就只會相信冷兵器,而不是說理。”
“哦,那么你有什么提議呢?噓!先生們,注意了!加利有一個提議。”
屋子里的人原來已分為三三兩兩一組,各自進行討論,這時又圍聚到桌子旁來聽。加利舉起雙手勸慰大家。
“不是的,先生們,這不是提案,僅僅是一個建議。在我看來,大家對新教皇欣喜萬分,這其實存在著一個巨大危險。人們似乎認為,因為他制定了新的方針,頒布了大赦,因此我們就必須——我們所有的人,全意大利——就必須投入他的懷抱,他就會把我們帶向樂土。如今,我也和大家一樣,對教皇的舉動十分欽佩。大赦是一個了不起的行動。”
“我相信教皇陛下肯定會十分欣慰……”格拉西尼輕蔑地說。
“好了,格拉西尼,不讓人家說話么!”里卡爾多打斷了他的話。“你們兩人要不像貓和狗一樣一見面就咬,那反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接著說,加利!”
“我想說的是這個意思,”那不勒斯人繼續說道。“教皇陛下采取的行動,其愿望無疑是好的;但他的改革能在多大程度上取得成功,則是另外一回事。就當前來看,那當然是一帆風順。意大利的所有反對者會在一兩個月內偃旗息鼓,等待由大赦引發的這股狂熱勁頭過去。但他們不大可能乖乖交出手中的權力,毫不反抗。我相信,今年冬天過不了一半,我們就能見到耶穌會、格里高利派、圣教派的教眾和其余的人生事制造麻煩。他們會密謀,策劃,會除掉他們他們無法收買的所有人。”
“那是很可能的。”
“那么好。我們要么在此等候,謙恭地遞交請愿書,等蘭布魯契尼和他的死黨成功地說服大公,用耶穌會的教規來禁錮我們,也許還要派出幾個奧地利輕騎兵上街巡邏,讓我們守秩序;要么我們先發制人,利用他們暫時的窘境搶先動手?”
“請告訴大家,你建議怎么動手?”
“我建議我們著手組織一次針對耶穌會士的宣傳鼓動活動。”
“實際上就是通過小冊子宣戰?”
“是的,揭露他們的陰謀詭計,曝光他們的所有秘密,號召人民團結起來,同他們做斗爭。”
“可我們這里現在沒有要揭露的耶穌會士。”
“現在沒有么?等上三個月就會知道有多少,可到時再要驅逐他們就會為時已晚。”
“可是真要喚醒市民反對耶穌會士,就必須直言不諱。如果那樣做,你能躲得過審查制度嗎?”
“我才不會躲呢,我藐視審查制度。”
“你要印刷匿名小冊子?那倒是不錯,可實際上我們已經見過太多秘密出版物,我們知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要公開印刷小冊子,還要在上面標明我們的姓名和住址。如果他們有膽量,就讓他們來起訴我們吧。”
“這完全是一個瘋狂的計劃,”格拉西尼驚呼道。“這無異于將頭伸進獅子嘴里,簡直是兒戲。”
“噢,你用不著害怕!”加利尖刻地插話道。“我們不會因為我們的小冊子而讓你去坐牢。”
“別說了,加利!”里卡爾多說。“這不是害不害怕的問題。如果這樣做有益處的話,我們也跟你一樣,做好了坐牢的準備。可是無端冒險乃是幼稚之舉。就我而言,我提一個提案修正案。”
“那好,說的什么?”
“我認為我們可以小心一點,既想辦法同耶穌會士作斗爭,又不與新聞出版審查制度發生沖突。”
“我不明白你怎么做得到。”
“我認為,用一種圓滑的方式來掩飾一個人要說的話,那是可能的……”
“要是新聞審查制度聽不懂呢?你指望每一個貧苦工匠和勞工憑借他們身上固有的無知和愚蠢弄懂那意思么?那聽上去并不怎么切合實際。”
“馬爾蒂尼,你是怎么想的?”教授轉身對坐在他身邊的一名寬肩膀、褐色胡須的男子問道。
“我想在我掌握更多證據之前,我會保留意見。這是個關乎試驗的問題,要視試驗結果而定。”
“你的意見呢,薩科尼?”
“我想聽一聽博拉太太怎么說。她的意見一向很中肯。”
大家都轉向屋子里唯一的一位女性。她坐在沙發上,一只手支著下顎,靜靜地聽著這場討論。她長著一對深邃、嚴肅的黑眼睛,可是當她抬起雙眼的時候,眼里明顯流露出一絲消遣的神情。
“恐怕我不能贊同大家的意見,”她說。
“你總是這樣,而最糟糕的是,你總是正確的,”里卡爾多插話道。
“我認為,我們確實應該以某種方式同耶穌會士展開斗爭。如果一種武器不行,我們就必須換用另一種。單純的反抗是一件軟弱無力的武器,而逃避則是笨拙的辦法。至于請愿,那不過是小孩子的挽具。”
“夫人,我希望,”格拉西尼一臉嚴肅的神情說道,“希望你不是提議采用暗——暗殺這樣的方法?”
馬爾蒂尼用力扯自己的大胡子,加利在一旁呵呵偷笑。就連那一臉嚴肅的年輕女人也忍俊不禁,發出微微一笑。
“請相信我,”她說。“就算我殘忍到會去想這些事,也不會幼稚到把它們都說出來。但我所知道的最致命武器是嘲諷。如果你能成功地展示耶穌會士的荒謬可笑,能讓人們嘲笑他們和他們的種種說法,你們就已經不流一滴血而戰勝了他們。”
“到目前為止,我相信你是正確的,”法布里齊說。“但我不知道你怎樣做到這一點。”
“為什么我們就做不成這件事呢?”馬爾蒂尼問道。“比起嚴肅作品,諷刺性作品更容易通過審查。如果必須掩飾,那么比起科學類或經濟類文章來,普通讀者也更容易讀懂一篇明顯傻乎乎的笑話的雙重含義。”
“夫人,你是建議我們應該發行諷刺性小冊子,或設法創辦一份粉刺漫畫小報么?我相信審查機構絕對不會同意后面這一項的。”
“我也不是具體指這兩樣。我相信,用詩歌或散文寫成的系列諷刺小傳單,可以在街頭低價銷售或免費散發,會起很大作用。要是我們能找到一位能把握事物精神的藝術家,我們就可以在傳單上添加配圖。”
“這是個好主意,只要有人能夠付諸實施。但如果一定要做這事,就必須做好。我們需要找一位一流的諷刺作家,我們去哪里找這樣一個人呢?”
“你瞧,”黎尕說,“我們大多是嚴肅作家,就我們這一群人,如果大家都竭力去裝幽默,恐怕會像大象學跳塔蘭泰拉舞一樣奇怪壯觀。”
“我從來不建議我們一窩蜂搶著去做不適合自己的工作。我意思是我們應該努力去發掘一個真正有天賦的藝術家——在意大利某個地方,一定能找到這樣一位藝術家——向他提供必要的資金。當然了,我們必須對此人有所了解,以確保他會按我們所能同意的方針展開工作。”
“可是你打算去哪里尋找這樣一個人呢?真正有天賦的諷刺藝術家在意大利屈指可數,沒有一個能為我們所用。裘斯蒂不會接受的,他的時間表安排得滿滿的。在倫巴第倒是能找到一兩個好的,可是他們只用米蘭方言寫作……”
“而且,”格拉西尼說,“還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去影響托斯卡納人。我相信,至少可以這樣說,如果我們有意將公民自由、宗教自由這樣嚴肅的問題當做微不足道的話題,就會讓人們覺得我們缺少政治才干。佛羅倫薩并不像倫敦那樣只知道辦工廠賺錢,也不像巴黎那樣成為懶散奢侈的處所。它是一座具有偉大歷史的城市……”
“雅典也一樣,”她微笑著插話道;“可是它因為體型龐大而非常懶惰,需要一只牛虻來叮醒它的……”
里卡爾多一拍桌子。“嗨,我們竟然沒有想起牛虻!就是此人了!”
“他是誰?”
“牛虻——菲利斯·里瓦雷茲。你不記得他了?三年前從亞平寧山區下來的穆拉托里隊伍中的一員?”
“噢,你認識那幫人,對嗎?我記得他們去巴黎時,你和他們一道去的。”
“是的,我去了里窩那,去送里瓦雷茲前往馬賽。他不愿在托斯卡納逗留,說是起義失敗以后,除了笑,他已經無事可做,因此他最好去巴黎。毫無疑問,他贊同格拉西尼先生的觀點,認為托斯卡納不是一個發笑的好地方。但我幾乎可以斷定他會回來,假如我們去請他的話,因為在意大利現在又有事情可做了。”
“你說他叫什么名字?”
“里瓦雷茲。我想他是巴西人。不管怎樣,我知道他一直住在那里。他是我生平遇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之一。天知道,在里窩那那個星期,沒有一件值得我們高興的事情;一見到藍波蒂尼的可憐樣就令人傷心不已,可是當里瓦雷茲在屋子里的時候,就沒人板著面孔。他走到哪里都像是一團荒誕的不熄之火。他臉上還留著一道難看的刀疤,我記得是我替他縫合起來的。他是個奇怪的人,但我相信,正是他和他的那些俏皮話,才使得那些可憐的小伙子沒有徹底垮掉。”
“就是那個署名‘樂淘’,在法語報紙上發表政治諷刺小品文的人么?”
“是的,他寫的大多是短小精干的漫畫小品文。亞平寧山上的走私分子因為他言辭鋒利把他稱做‘牛虻’,伺候他就以這綽號來作為自己的筆名。”
“對這位先生,我略知一二,”格拉西尼插話道。他還是那副慢條斯理、一本正經的樣子。“但我不能說我聽到的都是恭維他的好話。他無疑具有某種嘩眾取寵的小聰明,不過我認為他的能力被夸大了。他可能不缺乏血氣之勇,但據我所知,他在巴黎和維也納的聲譽也遠非無可挑剔。他似乎是一個冒險經歷豐富、來歷不明的先生。據說,他是被杜普雷斯探險隊出于憐憫給搭救起來的,是在南非某地的熱帶荒野中,他當時處于令人不可思議的野蠻退化狀態。對于他何以淪落到那種境地,我相信他從來沒有圓滿地解釋過。至于亞平寧山區那次起義,參加那一失敗起義的人形形色色,恐怕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在博洛尼亞被處決的那些人都是些眾所周知的普通罪犯,逃跑掉的許多人的人品根本不值一提。毫無疑問,其中有些參加者擁有高尚品格……”
“他們當中有些人還是這個房間內幾個人的好友呢!”里卡爾多插話道,他的話音里帶著一股怒氣。“挑三揀四還拒人千里之外,這可真是太好了,格拉西尼。可是那些‘普通罪犯’是為自己的信仰而死的,這比你我所做的事情更有意義。”
“下一次如果再有人向你說起巴黎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加利說,“你就告訴他們是我說的,他們對杜普雷茲探險的傳聞是錯誤的。我認識杜普雷茲的副手馬特爾本人,從他那里了解到整件事情的經過。他們的確發現里瓦雷斯被困在那里。他在為建立阿根廷共和國的戰斗中被俘,然后又逃脫了。他化裝成各種各樣的人,在那個國家四處游蕩,企圖回到布宜諾斯艾利斯。但是說他們救他是出于憐憫就純粹是捏造。他們的翻譯員病倒了,只好被送回去,這些法國人又沒有一個人會講當地語言,于是他們就請他做翻譯。他跟他們在一起待了整整三年時間,在亞馬遜河的支流探險。馬特爾告訴我,他相信,要是沒有里瓦雷茲,他們就絕不可能完成探險任務。”
“不管他是什么樣人,”法布里齊說,“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否則他就不會受到馬特爾和杜普雷茲這兩個老活動家的歡迎,他似乎的確受到了歡迎。夫人,你怎么看?”
“我對此事一無所知。在這些逃亡者途經托斯卡納地區時,我正在英格蘭。但是我想,如果與一個人在蠻荒之地進行了三年探險的同伴,如果與他一起經歷了起義的同志,他們都對他有好評,這就是一個證明,足以抵消街頭巷議的大量流言蜚語。”
“至于他的同志們對他的看法,那是無可挑剔的,”里卡爾多說。“從穆拉托里、贊貝卡里到最粗魯的山民,他們都忠誠于他。而且,他還與奧爾西尼私交甚厚。另一方面,關于他在巴黎的情況,也確實有許多令人不快的荒誕傳聞;可是一個人如果害怕樹敵過多,他就成不了政治諷刺作家。”
“我不是很確定,”黎尕插話道。“可是在那些流亡者逃到這里的時候,我好想見過他一次。他背不駝,腰不彎,大概是這樣的人?”
教授拉開書桌上一個抽屜,翻出一大堆報紙。“我覺得在什么地方有警方對他的描述,”他說。“你可曾記得他們逃出來躲到山里的時候,到處貼滿了他們的個人畫像,而且那個紅衣主教——那混蛋叫什么名字來著?——斯皮諾拉,他還懸賞他們的頭顱呢。”
“順便說一下,關于里瓦雷茲和那份緝捕告示還有一個很神奇的故事。他穿上士兵的舊軍裝,化裝成執行任務時受傷的馬槍騎兵,在鄉下四處游蕩,試圖尋找自己的同伴。他居然讓斯皮諾拉的搜查隊載他一程,在他們的一輛馬車上坐了一整天,一路上還向他們講述自己的悲慘故事:比如自己如何成為叛匪的俘虜,如何被他們拖進山間的巢穴,落入他們手中后遭受了何等殘酷的折磨。他們讓他看緝捕告示,他就編造一番胡話,向他們大談‘他們稱之為牛虻的惡魔’的事情。后來到了晚上,等那些士兵睡熟之后,他就往他們的彈藥上澆了一大桶水,然后溜之大吉,口袋里裝滿了補給和彈藥……”
“啊,就是這張報紙,”法布里齊打斷了他的話。“菲利斯·里瓦雷茲,人稱‘牛虻’。年齡:大約30;出生地及父母:不詳,也許出生在南美;職業:記者;身材:矮小;黑發,黑胡須;皮膚:黝黑;眼睛:藍色;前額:寬而扁平;鼻子,嘴巴,下顎……”是的,就是這張:“特殊標記:右足跛;左臂扭曲;左手缺兩根手指;臉上有最近被馬刀砍傷的傷痕;口吃。”下面還有一條補充:“槍法精準;逮捕時應小心。”
“搜查隊手握如此詳盡的身份識別信息,他仍然能設法騙過他們,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能夠化險為夷,當然全憑的一身膽量。一旦他們對他產生懷疑,他就沒命了。可是只要他裝成一副輕信別人的天真模樣,那種神態就能使他度過一切難關。好了,先生們,你們認為這個提議怎么樣?看來在座諸位都很了解里瓦雷茲。我們是不是應該向他表明,我們樂于請他到這里來幫助我們呢?”
法布里齊說,“我認為我們可以就這個議題試探他一下,看他是否會同意考慮這一計劃。”
“噢,你盡可放心,只要是同耶穌會士作斗爭,他就會同意。在我認識的人當中,他是最反宗教的。實際上,他在這個問題上非常偏激。”
“那么,里卡爾多,你來寫信好么?”
“那是當然。讓我想想,他現在會在哪里呢?我認為在瑞士。他是個閑不住的人,總是東奔西忙。但是至于小冊子這個問題……”
他們隨即展開了一次長時間的熱烈討論。最后,等到與會者紛紛離去時,馬爾蒂尼來到那位沉默寡言的年輕婦女身邊。
“我送你回家,吉瑪。”
“謝謝,我正想和你談件事。”
“是不是地址出了問題?”他溫和地問道。
“沒什么大問題,但我認為該做改變地址了。這一周有兩封信在郵局被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信,有可能是意外事故,但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只要警察對我們任何一個通訊地址產生了懷疑,就必須立即更換。”
“我明天再來談這事,今晚就不和你談正事了,你看上去很累。”
“我不累。”
“那就是心情不好了。”
“噢,不,沒怎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