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文青閣時就見識過舒婕妤的毒辣，但那時她與小何公公都沒有被打，只是事發有所感觸，事后也漸漸淡忘了，覺得沒什么。如今看到這名慘不忍睹的宮女，她被震驚了，視線再落到舒婕妤臉上時，多了幾分難以置信。

她到底經歷過什么，性格才會扭曲成這個樣子？

水名靈不相信有人天生就是這樣，她一定是經受了什么刺激，才會如此瘋狂。

剛才引她進來的宮女站在外面沒有進來，此刻聽到舒婕妤的命令，面無表情的進來俯個身，然后又面無表情的抓住被打宮女的雙腳，把她拖了出去。

地板上隨她的拖動留下一大片血痕，好似誰用巨大的毛筆蘸了朱砂所畫，從舒婕妤跟前一直到院外，然后再也看不見。

舒婕妤踢開腳邊的碎瓷片，笑道：“你終于來了！拿了什么來？真的能幫我重獲龍恩？”

她緊盯水名靈手上的木盒，樣子急不可耐。

水名靈把木盒遞到舒婕妤手里，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沒有回神，眸眼無波道：“這件‘翠玉’奴婢斗膽做了些改動，望娘娘靜心等待，好好練舞，待時機成熟，只需穿著她，在夜色黑盡之時，于官家經過的路上舞一曲，奴婢保證您能重新奪回榮寵。”

“真的？！”舒婕妤聽罷眉眼一亮，睜大雙眼緊盯水名靈。

她此刻就像個沙漠中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水名靈身上，那樣的眼神，就像在看令她生存下去的微光。

水名靈被其中的迫切看得壓抑，掃一眼四周狼藉和血水，心思重重的點頭，“恩。”

輕飄飄一句，卻似巨物砸在舒婕妤的心里，她眸瞳徒然大睜，歡喜道：“好！好！”

開心的贊嘆完，她又看向水名靈，“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本宮要練舞了！”

水名靈正離開心切，聽到舒婕妤如此說，肩頭放松，汲汲俯身離開。

院外依舊和來時一樣空無一人，荒涼凄冷。

地上的血跡從主院出來，一直延伸，顏色越來越淺，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悲慘的宮女血已經流干了。

水名靈神色憂愁的嘆息，將將走到門外，突然有一個東西撲到腳下，攔住了她的去路。

什么東西？

水名靈警惕的后退一步，才沒有被那“東西”纏住腳。

但她定睛一看，發現這“東西”竟然是個人！還是個女童！

只是那女童穿得破破爛爛，臟兮兮，蓬頭垢面的，她一時才沒有分辨出來。

“姐姐，求你救救我吧！”女童哭泣著爬到她腳邊，害怕得渾身發抖。

她不過一個小孩子，大冬天穿這么少，肌膚都凍紅了，實在可憐。

水名靈心中一軟，忙蹲身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安慰道：“別哭別哭，你怎么了？”

“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你不救我我就死了！”女童啼哭不止。

看她的穿著打扮，很像是芳語宮的人，不過芳語宮怎么會有孩子？還穿成這副模樣？

而且她讓她救她，她怎認定了她能救她呢？

水名靈疑惑的替女童擦去淚水，柔聲問，“你是誰？為什么要我救你？”

無情的風從宮門外吹進來，吹得女童輕薄的衣衫飄搖不定，她打了一個冷戰，卻并不說自己是誰，只道：“你剛才救了影兒姐姐，就一定能救我！只有你能從舒婕妤手里救人！”

原來剛才那名無辜的宮女叫影兒，她說她救了影兒，說明影兒還沒有死！

水名靈壓在胸口的大石終于落下，神色緩和了些，“我也只是小小的宮女，無權無勢，你要我救你，我卻不知……”

她明白對一個女童這樣說有點殘忍，但總好過給了她希望，哄騙她，再讓她看到希望落空來得好些。

果然，女童期盼的神色霎時暗淡了，她嗚咽的抓住水名靈，“可是姐姐，除了你，我再也沒見到別人來過，除了你，從沒有誰可從舒婕妤那里救出人，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誰了，我害怕~嗚嗚~我害怕~我會死的！”

她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在寒風中抱住自己，瑟縮著，顫顫發抖，臉上凍裂了口子，血絲密布，那雙眼充滿了絕望，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

水名靈不知她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在稚嫩無知的年紀怕成現下的模樣。

把女童攬入懷中，她輕撫女童的背，“不怕，不怕啊~”

冷酷的風在她的安慰聲中驟然越刮越大，嗚嗚似厲鬼嚎哭，芳語宮上方低沉的烏云涌動滾滾。

一個氣急敗壞的女聲撕裂風嚎，喝道：“你怎么跑出來了？不要命了？！”

水名靈循聲而去，發現說話的正是剛才領她進門的宮女。

那宮女喪尸般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終于有了人情味，焦灼的盯住女童，發現水名靈在看她，她警惕的跑過來，用尚且沾滿鮮血的手把女童從水名靈手中拽走。

水名靈認為芳語宮的一切都太詭異了，性格扭曲的主子，沒有情感的宮女，絕望的女童……

呼嘯的風狂亂而陰戾，吹亂她梳理整齊的墨發。

水名靈眼睜睜的看著女童被宮女捂住嘴巴拖走，看她稚嫩的眼充滿絕望，以及對希望的憧憬，死死的扣在水名靈身上，仿佛一個行走在無邊黑暗里的人，看著遙不可及的出口。

心尖突然像被絲線纏繞住，一圈圈壓抑它的跳動。

她默默看女童被拖走，終究沒有出聲。

從那名宮女的神色中，她看到的只有關切，沒有危險，那孩子是安全的。

可這里為什么會有女童？那名宮女為何會那樣說？

她總覺得，芳語宮里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