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將至，宮里越發(fā)冷得不像話，許多宮人的手腳都長了凍瘡，又腫又痛，哀聲連連。

臨近放飯，大家都躲在飯?zhí)美铮瑘F團圍著炭火，一面吃一面驅(qū)寒，方才覺得涼意退卻，身子暖和些。

水名靈對門而坐，冷氣一個勁的往里鉆，她白皙的臉也被吹得發(fā)紅，吸了吸鼻子，瞧見有兩個遲來的宮女從外面奔走進來。

她們臉上都帶著難掩的八卦之意，剛?cè)腴T，就忍不住嚷嚷道：“聽說舒婕妤昨夜侍寢了！”

“什么？舒婕妤侍寢？”

屋子里的太監(jiān)、宮女個個瞪圓了眼，目光疑惑的聚集在宮女身上，實在難相信那日被皇上一腳踢開的“毒婦”能有翻身的時候。

宮女似是料到大家會有這個反應(yīng)，洋洋得意的找了個位置擠進去，“你們還別不信，這是真的！宮里都傳遍了！”

她掃一眼眾人，盡情享受萬眾矚目的時刻，目光輪到水名靈身上，發(fā)現(xiàn)水名靈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淡然模樣，撇了撇嘴。

另一名和她一起進來的宮女趁這空檔接過話頭，“聽說昨夜官家回宮的路上，突然看到湖邊有一處熒光閃爍，仿若銀河墜地，映著水面星光粼粼，畫面極其曼妙。”

“官家當(dāng)時就很好奇怎么地上會有星星？于是走近一看，原來是舒婕妤穿著一件會發(fā)光的裙子在湖邊跳舞呢！”

“那舒婕妤本就舞姿優(yōu)美，穿著一身‘星河’的模樣，別提有多美了！皇上欣賞完她的舞蹈，當(dāng)即將她召入寢宮，居然忘了昨夜本該是去于貴妃那里！”

“會發(fā)光的舞衣？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發(fā)光的舞衣呢！”有人接著感嘆：“難怪皇上會喜歡，一定美極了！”

“可不是么？不曉得是哪個能工巧匠，居然有如此大的本事！莫不是織女娘娘下凡，看舒婕妤可憐，送她的吧？不然哪里有和星星一樣發(fā)光的舞衣？”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好不暢快，直到吃飯結(jié)束了也意猶未盡，依舊圍坐在一起，討論今后后宮的局勢。

而水名靈無心再聽，放下碗筷便出去了。

院子與屋里天差地別，剛剛暖和些，一入院中，熱氣都被風(fēng)卷跑了，只剩涼意。

她緩緩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如湖水般平靜的眸望著遠方，恰巧瞧見忙完活兒的小何公公喘著氣跑過來。

他戴著帽子，鼻頭紅通通，嘴里呼出的熱氣散在空氣里，“名靈姐姐，舒婕妤她……”

“我聽說了。”水名靈細心的截斷他的話。

小何公公氣喘吁吁的，明顯趕得很急，路上一定吃了不少冷風(fēng)，再多吃幾口，他肚子里就沒多少熱氣了。

“沒想到你真的幫舒婕妤重新得到了官家的傾垂！”小何公公歡呼雀躍，為的他們不必再擔(dān)心被舒婕妤打，也為的水名靈的聰慧。

他單純的眼亮晶晶的固定在水名靈臉上，笑道：“用夜里會發(fā)光的粉末浸泡絲線，然后在‘翠羽’上縫制‘星星’，一到夜里，‘翠羽’就如同天空一般星點爍爍，我從來沒聽過這么妙的事兒！也只有姐姐能想出來了！”

水名靈被他歡欣鼓舞的樣子所感染，忍不住揚唇，“你太高看我了，就是些哄人的小把戲。”

這一刻，她鬢角的發(fā)絲微微飄揚，拂過她被凍紅的臉頰，襯得她白皙的肌膚紅潤俏皮，也褪去了幾分她眸子里的清冷，小何公公樂呵呵的瞧著，忽然感覺風(fēng)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骨了。

“哪里是小把戲？姐姐的技藝不僅驚艷了官家，幫助數(shù)年不曾侍寢的舒婕妤重獲圣恩，還打破了官家對于貴妃的專寵，簡直就是巧奪天工！”他難掩崇拜的道。

二人邊說邊往文青閣走，腳步輕快而步調(diào)一致。

走了一小段路，小何公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低頭看著腳下，不似方才那么活潑多話。

水名靈也察覺了他的異樣，忍不住問，“怎么了？”

小何公公驀然抬起頭來，二人四目相對，他眸子里有一絲絲擔(dān)心。

“你說，舒婕妤得寵以后，還會用鞭子抽打下人嗎？”他的話輕飄飄的，好似云朵，卻又那么濃重，遮蔽了所有陽光。

水名靈被問得微微發(fā)怔，杏眸緩緩瞧進他純粹的眼底，用同樣親的話語回答，“不知道……”

她不是神，也不是舒婕妤，怎么會知道呢？或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亦或許皇上能感化她，皆沒有定數(shù)。

只是不知，那日向她求救的女童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水名靈想起她絕望的眼神，面容惆悵，“希望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吧！”

如此又過了幾日。

這天，水名靈正在閣樓里灑掃，聽見樓下傳來“嘎吱嘎吱”急促的腳步聲。

剛放下抹布走到樓梯口，小何公公便從下面三步并做兩步的跨上來。

看他的表情，似乎發(fā)生了什么大事，連氣都來不及順就大大的喘息道：“舒，舒婕妤被囚禁在芳語宮了！”

杏眸掠過一絲驚訝，水名靈讓開一條路，“為什么？”

小何公公走到椅子旁坐下，“聽說于貴妃在舒婕妤的床下搜到了木偶，上面寫著官家的名字，官家知曉此事之后勃然大怒，一氣之下把舒婕妤禁了足，讓于貴妃好生看管。”

“不會吧？宮里禁用巫術(shù)，舒婕妤心儀官家，怎么會用巫偶，還在上面寫官家的名字呢？”水名靈不大相信。

如果舒婕妤有心用巫術(shù)，早就用了，何必等到重獲龍恩以后呢？不過也不排除她在重獲恩寵以前就用過巫術(shù)，只是時間久了，放在她床底下，忘了，直到被于貴妃搜出來，才東窗事發(fā)。

但這件事同于貴妃有牽連，她總覺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

“正因為太喜歡官家了，舒婕妤才會想到用邪門的辦法呀！大家都說，難怪舒婕妤手里會突然冒出一件似載著星辰的裙子，還用來勾引官家，都說那是巫術(shù)！”小何公公把聽到的話原原本本的復(fù)述。

話是這么個道理沒錯，那件‘翠羽’的事別人不知道，妄議為巫術(shù)情有可原，可小何公公很清楚，為什么‘翠羽’會于夜里好似載滿星河，而且讓絲線發(fā)光這么小小的伎倆，宮里群英薈萃，難道沒得誰知曉？

太奇怪了……

水名靈蹙眉，忽然神色一驚，“于貴妃有沒有問‘翠羽’夜里發(fā)光的事？或者，舒婕妤為了自保，有沒有把我們供出去？”